第六章 私盐风波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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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国桢查扣这么大一笔私盐以后,自认为立了一个大功,因此他第一个禀报的就是他的干爹蓝吉诚。这小子心里想,你这老家伙不是瞧不起我,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你看,全国这么多驿站,有哪一个驿丞能像我一样一次就能查获这么大一笔私盐?赶快向朝廷报功领赏吧,说不定你这老家伙还能沾到我光,皇上夸你推荐有功、用人得当呢。
好者河西驿离京城也就两三百路,快马两个时辰也就到了。
蓝吉诚正躺在榻上由侍妾侍陪着在吸大烟,听到家人禀报,不耐烦地说:“这小子真烦人,让他先在客厅里候着!”
“老爷,看干少爷那脸上喜孜孜的,他说他有大好的消息要向您禀报。”
“大好的消息?这小子能有什么大好消息?不给我添麻烦也就谢天谢地了。唉,我当初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竟认了这么一个干儿子!好啦,你去给他倒杯茶让他喝着,就说我把这袋烟抽完就来。”
闵国桢是猴子**,坐不住。勉强坐着把一杯茶喝完就有点儿不耐烦,心里想:干坐在这里等那老家伙把一袋烟抽完,得等到什么时候?何不乘此机会到附近的“大栅栏”去逛一圈,看看热闹?
那“大栅栏”在前门箭楼以西不远,是京城里较为繁盛、热闹的地方。正因为繁盛、热闹,所以人员繁杂,治安很差。九门提督府没法,只得规定:每日亥正时分(相当于现在的22点——作者注)实行“宵禁”,也就是用竹木制的一人多高的栅栏把街的两头拦挡起来,禁止游人通行。
“大栅栏”里老字号的店铺很多,吃穿用玩等应有尽有,尤其是各种杂耍、各种特色小吃真是琳琅满目。
闵国桢来到“大栅栏”的时候正是“大栅栏”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耍猴的、练把式的、卖狗皮膏药的、玩杂技的、变魔术的地方都围着大一圈小一圈的人。那锣鼓声、吆喝声、呼喊声、喝彩声、鼓掌声、嘈杂声及街道两边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声赛过一声。闵国桢摇摇摆摆、东张西望地在人流中穿行,一会儿挤到这个人圈子里站站,一会儿钻进那个人圈子里看看。
逛了一会,他觉得有点肚饥,便来街边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只见有一处挂着“复兴居灌肠”旗幡的排档处人不少,什么叫“灌肠”?他没有看过,更没有吃过,于是便走了过去。才到门口,但闻香味扑鼻,引人食欲。这排档的“灌肠”是现做现卖,用绿豆粉、精白面、黑芝麻、鸡蛋及各种佐料加水拌均搓软塞入洗净的猪肥肠,放蒸笼上蒸熟,切成铜板厚的簿片,再放入油锅中煎炸成微黄色,盛入盘中,然后再浇上盐水蒜汁辣酱等。闵国桢买了一份,坐下来品尝,果然香脆咸辣,别有风味。
他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忽闻“哐——哐——哐——”锣声响起,行人纷纷避让。看架势,是哪一个做官的下朝回府路过这里。“肃静”“回避”的牌子过去后,是两面“驸马都尉王”的牌子,再接着就是四人抬的泥金雕花软轿,轿后跟着四名挎着腰刀的衙役。
看到这些,闵国桢的食欲顿去,原来他刚才看到的就是不久前在河西驿把他打得半死的驸马都尉永春侯兼宗人府宗人令王宁。那场毒打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终生难忘的耻辱,他在被放回河西驿后曾暗暗发誓,一定要找机会报这一箭之仇。但是,驸马都尉永春侯兼宗人府宗人令王宁是跟自己干老子蓝吉诚平起平坐的官,比自己的亲老子闵鹤元区区一省之巡抚要高上一大截,自己想报这个仇,谈何容易!唯一的办法只有跟他来暗的。
想到这里,他推开未吃完的“灌肠”,悄悄地跟在那支队伍的后面,转过两条街以后,一个高大气派的门楼便映入眼帘,那门楼重檐下的横匾是:驸马都尉府。
闵国桢站在街口转角处张望,王宁出了软轿,在左右的搀扶下不慌不忙踏上台阶进了大门。闵国桢来到门口想向门内看看,立即遭到门两个带刀侍卫的厉声呵斥:“干什么的?站远点!”
闵国桢这人正才不足、歪才有余,正巧他今天心情好,想逗一逗这两个侍卫,便装着没听见,仍然斜着头在那里傻看。两个侍卫跨下台阶来到他面前,其中一个推了他一把:“怎么回事?你耳朵聋啦?这是驸马都尉永春侯兼宗人府宗人令王大人的私宅,你探头探脑想干什么?”
闵国桢嘴里:“啊啊啊”,手里还比比划划。
另一个侍卫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叽咕道:“看他身上穿得倒还鲜亮齐整,竟是个聋哑人。”于是对先前那侍卫道:“走走走,是个聋哑人,别跟他计较。”
闵国桢在大门口又呆了一会,这才慢慢吞吞地离开那里。本来,他还想沿着高高的围墙遛一圈,看看有没有其他的门,但想到出来时间不短了,干爹的那袋烟恐怕早就抽完了,于是决定先回去,反正已经知道了王宁的住处,来日方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下手的机会。
果然不错,蓝吉诚的那袋大烟早就抽完了,当他来到客厅时,客厅里只有半杯残茶,哪里有闵国桢的影子。他问门房,门房说:“干少爷说是出去撒泡尿,一会儿就回来的。”
蓝吉诚摇摇头,苦笑道:“等他回来,把他带到我的书房里见我。”
大概又过半个多时辰,他才等来闵国桢,一肚子火迎头便喷了过去:“就是牛尿也不可能撒一个多时辰啊,说,刚才又到哪儿撒野去了?告诉你,京城可不是河西,不是盂城,不是你想要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在京城,你得夹着尾巴做人,你不要以为你爹闵鹤元是个江苏巡抚,京城里像你爹这品级的太多了,至于像你河西驿驿丞这样的官,你拿根竹竿儿站大街上随便一扫,就能扫到两三个!你算老几?”
蓝吉诚这哔里啪拉一顿熊,把原本心情轻松的闵国桢熊得几乎憋过气去,耷拉着脑袋蔫在那儿半天也不说话。
看着闵国桢这样儿,蓝吉诚这才放缓语气:“怎么?被霜打啦,怎么蔫了?你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的么?”
“我……”
“好啦好啦,我熊你,你心里不高兴对不对?告诉你,我这是恨铁不成钢!只要你好好干,哪怕是干出一点点政绩,我在朝廷、在皇上那儿也能替你放个响炮仗。说吧,是什么好消息?”
于是,闵国桢把回到河西驿后,如何牢记干爹的谆谆教诲,如何发愤要干出成绩为干爹脸上争光,如何加强对驿传的管理,如何在一次巡视中发现移民船只的疑点,如何亲自上船盘查,如何在两条船**查出私盐一千担等等情况添油加醋地作了转述。
听到这里,蓝吉诚转过身体,把脸部倾向闵国桢:“你刚才说查获私盐多少?”
“一千担。”
“一千担?真的吗?”
“在您面前,我哪敢说假话呢,干爹。真的是一千担,全是用大麻袋装的。”
“货主也逮到了吗?是个什么样的人?”
“逮到了,是父子两个,姓韦,苏州人。不过,那姓韦的死活不承认是这批货的货主,他说他只是替人捎带,图点儿运费。也不知道麻袋里装的都是私盐,这段时期他偶感风寒,身体不爽,懒得问事。”
“替谁捎带?带给谁?有什么证据?”
“这……这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查问。”
“你爹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我还没有告诉他。”
“回去后可以告诉他,并让他派人帮你到苏州去调查调查,那姓韦的商人幕后有什么背景。姓韦的不是从苏州来的吗?”
“是的,是这次从苏州迁往京城的移民,满满两大船的家具杂物,锅碗瓢盆、坛坛罐罐,什么都有,那些装盐的麻袋就掩藏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中,不是我仔细认真地搜查,差点儿就让他蒙混过关了。”闵国桢不失时机地又自吹自擂起来。
“现在那姓韦的父子俩拘押在哪里?在你驿站还是已移送河西县县衙?”
“在我驿站里。”
“好,虽然按照规定要移送所在地的府县衙门,但我感到这一千担的数字实在太大,一个普通的商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在没有弄清有关情况之前,先暂时不要移送,案子也先保密,不要往外捅。不过对那父子俩看守一定要严,千万不能让他们逃脱。这两天皇上让我在集贤阁有点儿事,等我手上的事儿一完,我亲自去审问。如果这案子后面确实没什么特殊背景,你再移送县衙。到时候我一定替你请功,最起码官升一级,或者调到地方上去弄个知县、知州什么的干干。”
闵国桢大喜过望,脸上放出光来:“谢谢干爹栽培!”
蓝吉诚挥挥手,好了,马上就吃午饭了,你在我这儿吃了午饭后就回去,不要再耽搁。回去后好好布置布置,不要节外生枝。
闵国桢点头道:“我一切听干爹的。”
这两年在外面混,闵国桢别的没学到什么,阳奉阴违的本领却学到不少。他表面上一口答应按干爹的安排,吃了饭就回河西驿,但实际上没有。当天下午他又逛到“八大胡同”,他早就听说那“八大胡同”是京城里妓院最多的地方,仅演乐胡同一处就有三十多家。这些妓院的规模一般都不大,规模最大的也就蓄有**个妓女,规模最小的则只有两三个妓女。但却根据房屋家具等的装饰条件和妓女色艺档次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的叫“小班”,院子里所有的房间家具等都装修得富丽堂皇,妓女的色艺档次也高;中等的叫“堂子”(或茶室),其装修条件和妓女档次要比“小班”差一些;下等的叫“下处”(亦称窑子),房间既小又差,谈不上有什么装修。
闵国桢向人打听到具体地址后,骑马径直赶往那里,在一家名曰“柳翠院”的“小班”外落了脚,虽然“小班”嫖资几乎是“下处”的十倍,但他根本不在乎,他有的是银子,他图的是新鲜、要的是刺激,买的是享受。
“点卯”(相当于饭店里的“菜谱”,上面写着妓女的姓名、年龄、籍贯等,供客人选择——作者注)时,“柳翠院”鸨母问他是喜欢“北帮”的还是喜欢“南帮”的,他说他不懂什么北帮南帮,鸨母便告诉他:京城里的妓女都有北帮、南帮之分。北帮的来自东北、山东一带,丰满、大方;南帮的则来自苏州、扬州等地,娟秀、妩媚。客官尽可以按自己的喜好去挑选。
闵国桢想了想道:“那就北帮南帮各挑一个吧,大爷我明天走,今天下午和晚上得好好享受一下。”
鸨母看了看他:“你同时要两个?”
“怎么?不行吗?”
“行是行,可是……”
“可是什么?你担心大爷我花不起银子是吗?说吧,两个人陪大爷半天带一夜,外加一顿晚饭一顿早饭,共要多少银子?”
鸨母道:“按敝院的价格,一般姑娘是纹银二十两,好点的姑娘是纹银三十两,如果是刚出道的雏儿,那就是四十两……”
闵国桢道:“那你给我叫两个刚出道的雏儿,不过,不能像呆木头似的,还得大爷我劳心费神地去调教她们。我的条件是两个,第一必须年轻漂亮,第二必须懂得风情。”
鸨母笑道:“看来大爷也是风月中的班头,说得一点都不错。吃我们这行饭的,没有这两个条件,她的饭碗就搬不长。大爷放心,我会让你乘兴而来,满意而归,下次还会再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
“除了老身刚才所说的价格,姑娘们本人还得大爷你意思意思,调动调动她们的积极性。”
闵国桢有点不耐烦:“这个无须吩咐,只要她们让我满意,赏钱肯定会有的。你只说说你那里得要多少就行!”

鸨母道:“我这里吗?不多不多,两个上等雏儿是八十两,两顿饭算你十两,共九十两。”
闵国桢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往桌上一拍:“呶,不用找了,但人一定要漂亮年轻的,晚上要有酒,弄好后送到我房间来。”
鸨母一看立即眉开眼笑:“大爷你放心,一切保管你满意。”说罢,便亲自为闵国桢斟好茶,乐颠颠地找人去了。
她已看出,来的这个主儿既有钱,出手也豪阔,是一棵难得的摇钱树,她得想法儿从这个主儿身上多“摇”下一些银子来。她想了想,吩咐侍女叫来小艳和小玉,小艳是陕西米脂人,个子高、身材好,肤色白,特别是那一对丹凤眼最是含情脉脉、风情万种;小玉是苏州吴庄人,虽然从小出生在乡下,但因为父亲是教私塾的,所以从小懂得一些诗词歌赋,写得一手娟秀的小楷,还会几曲苏州评弹。
鸨母看了看她俩,吩咐道:“今儿个店里来了个公子哥儿,看他那身行头和举止,恐怕还是个在衙门里跑的人。他有钱,出手也大方。从现在起,你们姐妹俩一起去侍奉他,要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使出你们的浑身解数,目的只有一个:让这个客人舒服、满意,从他身上挤出更多的油水来。”
小艳小玉点点头,袅袅婷婷地一齐来到闵国桢所住的房间。
自从被王宁痛打拘押了几天以后,闵国桢的心情一直不太好,他已经快十天时间不靠女人了,这在他个人的“**”历史上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所以当小艳小玉双双走近他房间时,他的眼睛立刻放出光来,忧郁的心情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艳扭了扭她那丰乳**,乜了一下丹凤眼:“大哥,你长得可真帅呀!”
闵国桢的眼晴一下子被她的美艳吸引过去。俗说:“米脂的婆姨陕北的汉”。米脂这地方山青水秀,可真是出美女的地方。小艳的美是整体的美,是协调的美。你看她乌溜溜的眼睛像会说话似的能传情达意,那小巧而高挺的鼻梁使整个椭圆形的脸庞显得更为生动,樱桃小嘴的嘴角略略上翘,配上丹凤眼,就像每时每刻都含着笑。由于穿着低胸上装,所以长长的脖颈显得更为修长,高高的**显得更为丰满,并随着她的走动而微微颤动,像是一对欲挣脱羁绊的白玉兔,深深的乳沟上垂着一挂精美的鸡心项练。她的腰很细,经过一段柔美的曲线过渡以后又渐渐凸出来,使整个臀部异常饱满、圆浑。
闵国桢刚想站起来上前去搂抱,那边的小玉又说话了:“嘻嘻,大哥,你不是同时要两个吗?你可不能顾彼失此呀!”
小玉是苏州人,她的吴侬细语配上她的圆润的嗓音,特别耐听,特别有磁性,闵国桢只得转过脸来。小玉的个子虽没有小艳高,但也不算矮,也许是从小受吴地文化熏陶的原因吧,她看上去既有小家碧玉式的纤弱,又有大家闺秀般的气质,跟小艳相比,具有另一种风味的美。
闵国桢喜不自胜,连连道:“好,好,不错,不错。来来来,都过来都过来!”
小艳娇媚地笑了笑,走了过去,挨着闵国桢的肩,在床边坐下。闵国桢左手揉住她的腰,右手就在她的半裸的**上揉搓起来。
小玉道:“大哥渴了吧,我喂你一口茶。”说罢竟自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含在嘴里,走过去骑马般坐在闵国桢的双腿上,面对面,脸对脸,嘴对嘴地把那口茶水喂进闵国桢的嘴里。闵国桢则腾出刚才抚摸小艳**的手搂住小玉的腰,含着小玉的丰润性感的樱唇**了几下,喜道:“不错不错,味道确实不错!”
经过这一番调笑、折腾,闵国桢的欲火已经升腾起来,下边那话儿早已硬挺得难受。于是丢开她俩,一边脱衣服,一边笑道:“脱,脱,你俩谁脱得快,我就让谁先消魂……”
就这样,闵国桢在“柳翠院”中左拥右抱,此上彼下地享尽温柔乡的滋味,过了半天带一夜皇帝一样的生活。小艳、小玉这两个尤物,虽然年龄不大,一个十八,一个十七,但床上基本功却十分了得,有些花样就连闵国桢这样的“沙场老将”也是第一次领略。直到第二天巳正时分(相当于现在的上午9时到10时——作者注),他才眼泡浮肿、脚步虚飘地跨上马向河西驿走去。
好者京城离河西驿不算太远,他因为头脑有点晕乎乎的,不敢策马奔驰,只是信马由缰地小跑着,到未正时分(相当于现在的下午2时到3时——作者注),河西驿已遥遥在望。
他本想回住处好好睡上一觉,却见一个驿卒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大、大人,有、有人要带走那姓、姓韦的父、父子俩。”
“有人要带走姓韦的父子俩?不行,天王老子也不行,他想到我手上来抢功啊,哪来这么容易的好事!告诉他,让他滚!”
“不、不行啊大、大人,他说他是钦差大人派来的特使。”
“钦差大人?”闵国桢晃了晃脑袋,又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哪儿来的钦差大人?”
“小的也不知道,那个特使已来了有个把时辰了,刚才在那儿发脾气,说回去后要禀报钦差大人,河西驿驿丞擅离职守不知去向……”
闵国桢一惊:“特使现在哪里,快带本官去见他!”
“在、在接官厅。”
他连忙下马,把缰绳丢给那驿卒,一路小跑着来到接官厅。
接官厅里坐着万三和他带来的四名捕快。
闵国桢进去时,河西驿驿书正在点头哈腰地向万三打招呼:“特使大人息怒,特使大人息怒,估计我们闵大人一会就到。”他一转头瞥见了正在进门的闵国桢,连忙又补充一句:“哦,我们驿丞大人到了。”
万三是当过匪首的人,最兴旺时,他手下有过七、八十个人,懂得如何去立威。再加上临从盂城出发时,乔一骏专门找他谈过话,讲了这次行动的目的和意义,讲了官场上的有关积习和规矩,讲了交接人犯和押解路上的注意点。
乔一骏说:“我决定让你带四名捕快前去执行这次押解任务是经过慎重考虑,也是担着一定风险的。这是你弃旧图新后所办的第一件正事,也是证明你办事能力的一件大事。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你只能办好,不能办差。这件事的办理过程中,不可知因素太多,突发性的变化也多,所以到时候需要你因势利导、随机应变,切不可大而化之、玩忽职守。”
乔一骏的严肃认真和反复叮嘱让万三在意识到这件事重要性的同时,也让他意识到乔一骏对自己的信任。万三虽然没有读过几天书,识不了几个字,但他还懂得“士为知己者死”这个俗语,加之他在江湖上闯荡多年,很重江湖义气,更懂得“一诺千金”中的份量和责任,因而来时这一路上他严格地要求那四个捕快,也严格地约束自己,昼行夜宿,不敢稍有懈怠。
此刻,他看到闵国桢进来,便端足了架子,坐在那里不动,只是两眼逼视闵国桢。
谁知闵国桢也不是吃素的。他想,不管怎么样,我也是个吃饷的朝廷命官,特使又如何,特使只不过是受钦差大人派遣前来办事的,又不是钦差大人本人,神气什么?他乜了一眼万三,径直向台阶上跨去,却听见两边捕快的一声叱喝:“放肆!见了特使大人为何不行跪拜之礼?”
闵国桢一愣,心想:“他妈的,官不大,派头倒不小。”本欲不予理踩,但他委实上一次被驸马都尉永春侯兼宗人府宗人令王宁打怕了,这一次又摸不清这特使是什么来路,只得双手抱拳,躬身行了一礼:“下官河西驿驿丞闵国桢见过特使大人!”
万三冷笑一声:“闵大人,你擅离职守,贻误钦差大人公务,你知罪吗?”
闵国桢道:“钦差大人下来一般都有部颁文牒照会,敝驿到目前为止没有收到任何文牒,所谓不知者不罪,再说,下官也是因公外出,何罪之有?”
万三见他狡辩,决定给他个下马威,不然下面的事情可能不大好办,因而一拍桌子,厉声道:“钦差大人这一次是微服私访,要什么部颁文牒?不这样暗访,大轰大嗡的,怎么能在盂城抓到一条大鱼?那样岂不是打草惊蛇?”
“你们在盂城抓到了一条大鱼?什么大鱼?”
“闵大人,你问得太多了吧。你现在的职责只是好好地配合,到时候钦差大人说不定还能给你记上一功。”
“要我配合?怎么配合?”
“呶,这是钦差大人的亲笔手令,你自己看吧!”
乔一骏的手令这样写着——
河西驿:
本官奉吾皇谕旨整饬驿传漕运,于盂城查获一私盐贩运团伙,竟利用朝廷移民之机,借驿传水道北运通州。得悉案犯之一姓韦,已被你驿查获扣押,特遣使专程前往你驿递解,你驿首功,本官自当知照有司记之。
兵部侍郎领尚书衔兼漕运总督
敕命驿传及漕运整饬钦差乔一骏
某年某月某日
看完钦差大人的手令,闵国桢的小眼睛飞速转动着:他妈的,盂城离河西,相距一千多里,我这里抓到这个姓韦的,他怎么这么快就“得悉”并派人来“递解”了?真他妈的莫名其妙!
他这时有点进退两难:同意“递解”吧,干爹那里不好交代,临离京城时,干爹千叮咛万嘱咐,要看好姓韦的,注意保密,等过两天他要亲自前来审问,现在放走了人,他来审个屁!
不同意“递解”吧,眼前这一关就过不了,钦差大人是代表皇上下来办事的,不听钦差大人的话就是抗旨不遵,这可是个掉脑袋的罪名。
万三道:“闵大人,乔大人的手令写得很清楚了,是吧?”
“是是是,不过,你们来得太仓促,还容下官考虑考虑。”
“考虑?这有什么可考虑的。如果我处在你这个位置上,我是求之不得呢。”
“求之不得?”
“对。你想,既然乔大人已经知道这件事,并委派我们专程前来递解,这说明乔大人对这个姓韦的很重视,换句话说这姓韦的已经成为朝廷钦犯。你这小小的驿站里拘押着一个朝廷钦犯,你得负多大的责任?万一因看押不严让他跑了,或者是那姓韦的同党派人前来把他劫走,你的罪名是什么,你大概不会不知道吧?”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钦差大人的手令上写得很清楚,是你查获扣押了姓韦的,你算首功。放着现成的首功不要而去担风险,你脑瓜子里是不是进水了?”
闵国桢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这个乔大人现在是兵部侍郎领尚书衔兼漕运总督,又是敕命驿传及漕运整饬的钦差,全国的驿站和漕运都归他管,他可是一言九鼎啊。干爹虽说等两天就来,但如果他过两天又有其他事情缠手来不了呢?我不能老这样看着,老虎还有打瞌睡的时候呢!还是放人吧!
想到这里,他换了副笑脸:“特使大人辛苦了,这样吧,现在先安排客房让你们休息休息,晚上下官略备水酒一杯既尽地主之谊,也是为特使大人洗尘接风如何?”
万三知道闵国桢的态度已有了变化,悬着的一颗心放松了许多。但为了防止夜长梦多,还是先把那姓韦的接收过来要紧。他笑了笑:“闵大人的一片心意,我这里先谢了。不过为了减轻闵大人的精神负担,我们还是先把递解的手续办了,这样即使出个什么差错,也与闵大人无关了。”
闵国桢的思想既通,也就十分干脆:“行行行,下官这就领你去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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