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君在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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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残留住一丝亲密。寒鹭触指摸摸,贴住那爽凉处,又不禁瞄向背后的绯七。
从来情爱之事,寒鹭也并非全然不懂,只是当时说的是男女,然而绯七却是个神仙,看来又是只雄的,那到底也应该和常例有点差别。此事对或不对,就连寒鹭自己也不能说过明白,更莫论是要想得清楚。只是那踫触,却到底使人感觉舒爽自然……
可始终,人妖殊途。一个字词敲出,另一丝愁就接连而上,冲冲占据住寒鹭的脸面,流露出半点不悦的神情。对啊,绯七纵然是个神仙,可却也是个异类,不论天上地下,人仙又岂能完配?就是在人世间的才子佳人,若不能配个门当配对,也只能竹门对木门,俩俩相看从此了憾终生,再又能怪谁能恨谁?现在他一个寒鹭,搭上一个绯七,到底,是不能完梦的。
于是他醒了,躯壳却残留在原处不动,依旧靠着绯七,轻轻的低下头,连连的抚摸着剑。剑鞘上的刺纹击痛了他的心,又教他想起,不得不离开的缘由。其实就是不能长相守,只要彼此能偶尔见着,也就不能算是一种心痛。可当要就此远离,那残痛却是点点的,腐蚀着心头血肉发出思念的恶臭,长泪成血,执着于分离当下,二位对视的经刻。于是,把对方看化了,让他变成水随着河流飘去,奢望在漫漫长路中,能偶尔喝上有他的一羹。
既然是疯狂,那亦当丑恶。寒鹭止住了思念,若有所感的又看向绯七。那目光是可哀的,就像是留落到池中的清雪般了淡,拱住了月影,最后却仍被思潮泛起,荡漾,无痕。
到底还是不适合,有缘无份,几个字面即当把一切敕住,竭然而止。寒鹭摸着指间的灰,层层扫落,未几还是立定了心,提剑就要起座告辞。「绯七,这些日子以来蒙你照顾,在下亦该……」
走了。
咽住了,旦愿结成喉头凹凸,以后每当说话,亦能忆起当日苦涩。到底以后就能两相忘。寒鹭正要拱手作揖,偏敌不过绯七施爪拉扯,双手一垂自是不能作别,可思念于心却又是无可奈何。
两相忘?
绯七瞧向寒鹭,知道当中赜泄殴?可又说不上来。怪只怪自己打妖累了,不顾一切席地而睡,在寒鹭的事儿上吝惜了点心,最终果真自吃恶果,反被蒙在鼓里。气,凭这小子竟也想瞒住大仙,那像什么话?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摔脏了,现在挂着一副落泊模样走来,却又哪里能暪?臭小子……想着,绯七又使力把寒鹭扯进怀内,使劲的揉着他脸上泥巴,只知道寒鹭何事也不与祂说去,愤愤也现出丁点不悦。
寒鹭被揉痛了,稍有闪躲,适逢绯七合时一拉,从此抱在怀中也不愿意放。映过窗旁那一抹寒光,尘末四泄,彷佛就是人世间代代传诵的地久天长。寒鹭两手抵在绯七怀里,竟却也是心甘情愿,就待这经刻留传化作书上永恒
定当有人对他说过些混话。绯七看着寒鹭,气结在心,不禁火从中来。也不知是王二还是杏贞,到底都是些可恨的!绯七敛一敛唇,扬声又问:「寒鹭,今日可碰上过谁?」
青宁子,狗克狐。一个怪念头进占,寒鹭也没把绯七的话听过分明,只管摇摇头,突然又迷茫的问:「绯七,你可畏狗?」
「……」沉吟过半响,绯七方才拍腿大嚷。「哼!本大仙如何不济也总算是个神仙,哪里来这个道理!狗什么狗的,本大仙才……才不怕耶!」
天下一物克物,就是怕了,亦是自然。寒鹭瞧着绯七半笑,低吟又发梦病之词:「斩去,斩去就是。」
想来王二所言,也当是真事。那个青宁子如此这般,恐怕亦不是安着好心,就是不是有意加害,亦是想要乘时而起。绯七与他,与其终此一生不清不楚,那不如当下求去。也莫怪日后怪谁害了谁。
始终,不论是王二或是青宁子,寒鹭有害于绯七,那倒是定案的了。
现在起行,若真个见着了青宁子异心,也可作个防备;若是没有,也当保绯七平安。唉,冤孽。富贵荣华是不用想的了,只怕等到他生他世,也难共存亡。「绯七,我旦出门去取一瓢水,你就在此等我……」
奋力一推。迷离间也忘了听取绯七如何回答,只觉身形一轻,当下健步如飞速速行,任意周旋于大川溪谷,又有谁人能挡?不觉走至昨夜相约处,只见青宁道人一偎身,长白胡须轻摆,恰恰似是已恭侯多时。
道人一脸慈悲安顺,可看在寒鹭眼内,却恨不得在限刻就在原地斩了。他走过两步,未几还是敌意的道:「青宁子,你可知从来狐畏何物?」
青宁子豁然一笑,摸起胡须来又道:「虫畏鸟,狐畏狗,人畏死,天下间无所畏者,但不多矣。」
「昨夜黑狗,可又是你所带来?」接连又是一问。
「唉呵,汝不道还好,一说就教我念挂起我的小黑来。牠虽别无所长,单单可敬的却是忠心。如今教汝取了性命,也能让我这个老人徒伤悲。」青宁子忆起旧故,竟真也悲从中来,散碎的走走,绕着圈子又想要平复下心。

「原来如此。」寒鹭念一句,当下已刻定杀心。想来十不离**,此人必当是个祸根,现在不除,更待何时?于是当下提剑而立两手并持,只待他往前一走,就自背后给一刀,从此满了此剑杀孽,也当为绯七解一点厄。
寒光一闪,乍眼就要满园淋漓血。此时风声一紧,突然一个红影速速掠过,咬痕凹陷,当下寒鹭就失了剑呆立当场。
「取水?哼,取水。」绯七咬着边绳悬着剑,与同寒鹭久久对视,未几才又化回人形,捉了寒鹭半袖,护在身后又向青宁子指骂道:「你这灾星怎生有闲前来?我这谷中可不欢迎你这种不速之客!动刀弄枪,我谷中岂容这等乱事!」
这话本是对着外人用的,怎知反是寒鹭教祂的凶形恶相给吓倒了,当下和盘托出:「绯七,我只是疑他会于你不利……」
「寒鹭……」绯七慌忙转脸,只见背后人低头垂立,一脸颓丧。心中即大叫不妙,后又连连败退,一副恶劲无处可泄,亦只好迁怒他人:「青宁子!你看你又生出什么事儿?还不快给本大仙滚蛋?!」
「唉呀呀,大仙,老道实在是冤啊!想我当日不惜千金为汝立寺,还亲手塑了泥身好保你现世褔荫。如今大仙不但反面不认人,还连声骂连声喝,唉呀,老道着实是冤。」眼下青宁子一改前貎,对答竟带着点顽相。虽是奇异,可想来他们神仙行径,又岂是常人可解?寒鹭观着形势但静下心,待着只听青宁子又有何话可说。「唉啊,赔了狗儿又费金,一无所得,老道着实是冤,冤到头了……」
「狗?」绯七眉头一疑,当下皱成细块。一问之下,才娓娓道出缘由。祂但往寒鹭看去,见着那闪琐姿态,心里亦早已有了个大概。「就说你是灾星,也无怪你招人误会,什么不好带,偏生带着你的狗?」
青宁子一听,好不委屈。「怎单是狗儿?见大仙此处妖气冲冲,贫道也不禁忧心,带的物事还多着呢。」
青宁子说后但以双手触喉作呕吐状,一时哗啦哗啦,碰出瓷瓦清声,又见酒具四溢,踫踫踫,再加以纸符数迭,朱笔墨盒,壁虎尾,蝙蝠翼……未几喷喷一声,张嘴一咳又跳出一个童子来。童子踫踫坐倒泥地之上,黄沙四起,他揉了眼摸过顶上小辫,却又大声的嚷道:「哎呀!到底是何人扰我长宁清梦?」
「长宁,休得无礼,还不快见过五顶山狐谷大仙?」青宁子尘拂一拍,打在长宁童子头上,彷佛又回复了往日庄严威不露之势。
寒鹭正是古怪,忽闻脚下童声一响,心里晃然一明:「长宁童子见过狐大仙,可大仙见得着我么?找得着我么?」
孩童的声音四起,转目旦见长宁躲在这,又闪在那,显显是在与人游戏。世间的规矩都显然管他不上,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无计可施。青宁子追个他南东西北,一脸热汗,偏生抓不住,又让长宁溜到寒鹭脚下。「唉?昨日我家小子求我寻的,莫非就是你?」
童子稚气的依着长腿朝上看去,果然见着个平头好脸的俊少爷,冷冷的自脸上饰上一层霜,又硬了脸面正要对他笑来。长宁童子机灵地又看向对方腰间,见着佩剑纹路,心里已知不坏,转而喜极大嚷道:「呵呵,得来全不费功夫,寒鹭,总算是教我寻着了!」
「长宁童子,别闹了,要得失了大仙贵客,你又哪里担当得起!」青宁子一声怒吼,抓住他大红领子就要把人给抽回来。
不料那童子反是抓住寒鹭裤脚不放,连声就向青宁道人唾骂:「哼哈哈,你这混小子!算来我辈份也较你长,不喊一声爹爹也罢,怎生现在就要连打连骂?你这个不孝儿!」
寒鹭看着他们说话有趣,戒心早已减了大半,忽然又听着此番言话,正觉煞是怪异。果然又有绯七为他解惑而来:「你这青宁子,什么不好炼的?竟把自己老子也炼就出来?!」
「大仙息怒。在下单取爹爹元丹炼仙,没生想到会炼出这个祸事,真个是悔不当初!」两手连连收着,青宁子抬头一应,当下又呢喃道:「都怪人畏死,人畏死,现在元神不灭,反为子孙添祸……」
「你这不孝儿!不孝儿!」长宁童子看着势息不对,力敌不成,唯有智取。当下慌忙抓起尘沙一抹,拚了老命自往他儿子脸面处撒去!这一着果然得机,只听青宁子说声呜呼,长宁旦当逍遥如烟了。
「寒鹭,但待我追着这小儿,回头再议汝之大事。」下一刻,只见青宁子呼云追去,巧巧堕入云烟不见。
想来那青宁子与绯七看来甚是娴熟,见他手慌脚乱亦必不是绯七对手,应该,亦别无害处。寒鹭看向一地狼藉,方教他父子二人悦了俗心,前事涩苦但觉不再。彷佛间正是无可逃去,前路渺渺,中途却又教善人添了一笔,从此云开月明,得以逃出生天。寒鹭踢踢脚旁碎石,从此自可安心。
他正要往前走去,背后却是低沉一声:「寒鹭,你本欲与青宁子议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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