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续古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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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铜影照,只见——
寒鹭观镜而立,察看,哪里见得着自身脸面?他连忙俯首相触,只感那镜面冰凉,彻人心肺。促得他再三相看,回首审视,只见郑氏父女虽亦站在其前,却也是同无影踪。虽亦觉古怪,言则却安心不少,寒鹭抚镜数回,却道:「怪煞玩意,原来照不着人。」
此感言一开,郑氏父女脸色骤变,大抵亦是红转黑,黑褪白,白煞青,喜盈满腔当即泻去,单是一脸不知如何是好。两两相看,煞是焦急。「怎生是好,原来尚未妥当。难道公子真个不知?」郑六漏了一声,幸亏未被寒鹭所闻。
「吓?」寒鹭为声所触,垂询想要听个真确。
这下却是杏贞上前,只见她眉观鞋尖,小心而问:「不不不,公子,当真一无所见?」
寒鹭回身细看,未几还是同语。「到底一无所得。想是郑六老先生于外头弄来的顽玩意,真个有趣。」
「是是是,老夫看它灵巧,虽无所用,但摆着也是异趣。」别无他法,郑六促声和应,心里百般滋味恨不得都当面浇出。想他那大仙,怎生如此做事?如今他的女儿虽然免祸,可是……唉,怪只怪大仙做得不妥当,暪着不是办法,事情坏了,也便无从补救。
「公子到底不懂……」小髻低斜,欲语欲还休。
乍听那一席失望之词,寒鹭一时以为其中尚有何机关待破,连忙回首细察,可的确一无所获。这着实是个好玩意,画梁、木窗、挂画卷轴、门桌椅案、折枝摆花、青玉狮等全都映着了,单单是见不着他三人血肉身影。稀奇玩意,寒鹭自往镜中一看,只觉对厅圆拱门后似有异动,再仔细一点,似乎听着了那噗通一声,一个小黑影徐缓自对窗跌出,左右晃晃像已拍过身上尘灰,忙爬起来就往他身后奔去。
见着古怪,寒鹭自是目不转睛连连的看,方想回身确认,却听着郑六那惨叫一声:「哎呀!痛煞在下!你这顽皮儿,怎么今天又会在这里?」
「小生听说这儿有好玩的,特地要来顽顽~老人家你别介意,反正早晚是一个死,何必要气死呢?嘿嘿~」长宁童子借意摸摸顶上小辫,嬉皮笑脸说了一通,乘着人所不觉,甩手掉下一角窗框木碎,竟是意欲要以一声口哨声高掩。
「你给我站住!」郑六被他弄得无法,单喝一声,呆在一旁也不知怎生气好。可长宁童子又哪里会和他客气,要是送茶送水也罢,要他立时站住讨个没趣?哈,也听见了当作没听见。
长宁童子心头一转,迳自去寻他的乐趣去也。只见那小**一摇一摆,加以他又伏身前行,两只手肘支得开,不时上下狂挥往直扒去,看看竟走得如同鸡之雏鸟般趣致可笑。长宁也不理别人,单看到那一面铜镜,那一个寒鹭,随之兴奋莫名,奔跳起来大喊:「寒鹭!」
「寒鹭,原来你在此地!哎呀,这难道就是我儿口中那玩艺儿?哈,好生精致!」也不让寒鹭应嘴,这长宁童子一路奔来,也愿不得别人怨怒,一把推开,教寒鹭亦要为他让出路来。此刻只见他半伏在镜面之上,两只圆眼睁睁得大大的,似是要把镜中的身影看透。「古怪古怪,这岂不和自家照镜子一样,有什么好玩的?」
旦是这一声会触动人。寒鹭随声而望,果然见着那小身影睹在铜镜上,如影随形,克克正是长宁本人。人人皆不能视,何以独是长宁能看得见?再听他如斯口吻,想是抓住了什么窍门,此刻正是洋洋得意呢。
寒鹭想着古怪,心里又不服输,就更是把铜镜看得真致。那目光有如稍上珠露,滴滴,滴滴,经久就要把盘石穿透。这寒鹭越是看得真,就越是看得怪,久了也真被他看穿了一点,冥冥只见一节异物浮空,正随他身之所动而飘,仔细一盯,竟是他随身配剑之末着来!

顾不得细枝末节,寒鹭随即忘形大嚷:「啊,我的剑——」
「哎呀小公子!使不得,你快给我离镜而立!」恰时却是杏贞惨淡一叫,那声音高尖而锐,破开百障而前,人亦随后落在寒鹭眼底之下。只见她慌忙一抱,就把一个小顽儿捉拿在怀,虽禁不得他肆意乱踢,却也是不感放手。
寒鹭瞧她神色,正觉大异,这时郑六亦随之扑至,帮了女儿要把小皮猴抓住,一边还不忙教训:「你这小儿,看你怎闯大祸!」
「哎呀呀,抓我作怎?抓我作怎?你们一等蛮人,难道是要煮了小生?」捉掌挥拳,长宁童子又跳又叫,可在那七手八爪之下,到底还是不得脱困。
虽说这个长宁生性恶劣,可到还是一副小孩模样,看他如此挣扎,亦不免教寒鹭起了慈心。「啊,杏贞姑娘,他这不过是小孩心性,想来他也知教训,何不就此罢了?」
剑方鸣动,忽尔在旁的郑六又急急抢过一声,那情态急切,手脚也禁不住随言舞动:「寒鹭公子,请你休怪小女,是这小儿不知厉害,差点就惹上大祸!你瞧……」他说着忙抓起长宁之手,只见那小指头上稍一挤压,瞬即溅出淡淡血痕。
「呀,痛!」双眉薄皱,长宁童子一声吃痛,就促得那一打一拍骤至。郑六不得意松了手,那一溜顽烟瞬即闪在寒鹭身侧,一时化作吐舌状,一时又作嘲笑样,各式其式。
旋而收剑,寒鹭把童子护在身后,越发想不透他们那种仙家情状。到底是个孩子,再是顽劣,又何必这般收拾?一时半脸暗影,似是乌云盖顶,杏贞瞧他颜色,心里已知不妙,于是连声作道:「公子,公子,你休气。爹爹如此作来,倒是有缘由的。虽知这面铜镜,实非寻常之物,若是冒然以血污之,怕是会毁它修行,遁入邪道。」
「哦哦哦,小姑娘,这怎么说呢?」果然还是一脸顽气,得了靠山,长宁童子还哪里得怕?连忙抢白,就怕人不说与他知晓。
杏贞她倒也和气,平心一静,瞬息再道:「小公子,待我慢慢与你说去。天下间灵气满盖,若是为物所触,久则成精,大抵狐变**,石化长者,亦同是理。可那成精者,虽有法力,然而却非道上上上之品。若非长年修行,其力也不久,自亦无所凭藉。只是……」
「只是长年修行,漫漫途上,若是其心不净,亦不免为妖邪所惑,走了旁道。」杏贞她迟疑半响,瞧着那一指血丝,未几方才转气再道。「但凡诱者,必有其引。若在修行途上,触了血腥,自不免乱了心性,坏了正道修为,那到底不好。这正正是一面修了八十年的古镜,杏贞亦不欲其为此所害。其因在此,还望公子见谅。」
「你说这血腥——」
寒鹭一语未休,接下又被长宁抢白:「哦!言则这也是一面神镜!可它有何厉害,哼,我左右看了,也不不知它那面像个法宝?!」
「你这个小孩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禁不过他如斯放肆,郑六不知使了什么法儿,忽然响声咚咚,响着是一块,响着又是另一块,纷纷敲在长宁头上,疼得他呱呱直叫!
「寒鹭,寒鹭,救我,救我!」抱头而遁,那声音碎碎,闪着又是没边没影了。
啪。等着那门声闭响,郑六连向寒鹭作揖就道:「小人失态,还请公子见谅。此镜本是道家之物,性本精灵,最能透彻现世各物之相,精怪妖邪,在此以前无不遁形。若是为那血引污了,却甚是可惜。还请公子日后亦多加注意……」
寒鹭噤声不出,驻在原地,轻把剑鞘拍,重重,轻轻,无声自有鸣动。
血?
血引?
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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