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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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铃好不容易才盼来了寒假。
回到家乡,有些狂喜,有些亲切,还有些期待。
只是这次连去东边塘干活的机会都没有了。为了能给孩子们赚更多的学费,家里在二十多公理外的地方承包了十多亩地种甘蔗,那地方原是一泥塘,后来干枯了,长满了野草,那个生产队的人一直都没有耕种,所以地租很便宜。父母于是便常起早贪黑的开着那手护拖拉机往那边跑,因为远,中午也没回家吃饭,有时候是带午餐去,有时候是在那儿相熟的人家里搭伙。钟铃年前的那些日子,也是给了那十亩承包地,竟是连中午休息会会朋友的时间都没有了。
大年初一,钟铃终于可以获得了自己一天的假期。早上,家里兄弟姐们们闹着一起出去玩,钟铃却拿了本《红与黑》看,一点都没有出去的意思。
“二姐,你真的不去啊?”小妹走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说。
“不去,又没什么好玩的。”钟铃头也不抬。
“你是不是在等谁啊?以前不是都跟我们一起去玩的么?”小妹又似笑非笑地加了句。
“没等谁啊,昨晚看的书刚看到一半,想看完而已。”钟铃赶忙说。
“小孩子懂什么,别打扰你二姐看书,走走走,我们玩去。”大姐一面说一面拉着小妹往外走,一面回头对钟铃挤眉弄眼的。
钟铃看着大姐的表情,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那种心事被戳穿了的慌张,慢慢地就红了。
这人也太神了,难道自己表露得有那么明显么?这鬼精灵不会是暑假就瞄出什么不对了吧?连小妹都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了,那老爸老妈不是也什么都看出来了?
太可怕了,绝不能让他们看出什么端倪来。钟铃赶紧装着更加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看书,一面却竖起了耳朵听门外有没有声息。
果然不久,外面还真就传来了人的说话声。钟铃拿打开着的书走了出来,走到外面,还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再定睛一看,来人是叔及他那多年的同学,这会儿正跟老爸在说话,谈的莫非就是问候一些生产的情况。钟铃打了声招呼,在一边礼貌地听了他们说几句,便又回到房里。
再过一会,又听到声音,是女声,没自己的事,继续看书。
过了中午,钟铃就没那么气定神闲了。
一面却又沮丧起来,他连信都不写了,肯定不可能来了。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偏偏却又要满心期待?
不过当初是留了信给他的呀,如果说他在学校时不知道情况而不写信的,那回来应该看到信了,就应该知道自己是被蛇咬了不能去的呀。难道他的家人没有把信给他?
钟铃想,既然上次没能为他送行,现在自己就先去他家看看吧。出来却发现自行车都被家里人骑出去了。又走去爷爷奶奶家,两个老人家却要拉着她吃饭,钟铃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自行车,又不便问,一面又怕家里来人了不知道,便赶紧回来。她是断没有走路过去的勇气的,她没有谢宇奇那种招摇过村的勇气。
下午三点多,钟铃终于放下了书,没事似的在村里逛逛,这一逛,便逛到了晓兰家门口,看到晓兰爸,便打招呼:“晚公新春大吉哦,不出去玩啊?”
“阿铃新年好啊,老大人了,还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家晓兰跟他们同学去海边玩了,你没跟他们去?”
“啊,他们去玩了啊?下次晓兰他们如果去玩,你叫她叫我一声啊,我好久没跟他们一起玩了呢。”
“好啊,早上我还以为她叫了你的。估计是她平常看你总不大出来,家里活儿又多,就没有叫你。下次我叫她一定记得叫你。你们姐妹一放假回来就干活,也没哪家的孩子像你们那样,你爸妈有你们这样的孩子,再辛苦也值了。”晓兰爸便又像村里的大多数的人那样,又在那儿表扬她一番。这也是钟铃近来不大愿意在村里露面的原因,碰到谁,都会拉着说上这一番话,有些是真诚的赞美,有些是有意无意的妒忌。赞美也罢妒忌也罢,钟铃觉得,这些,于自己都无关紧要,少些机会应付他们,还好些。

“你家晓兰也不错呢,都工作了,现在就不用你费心了,多好啊,看我爸爸妈妈,多辛苦,我们还得几年后才可以给家里减轻些负担呢。”
“我家晓兰哪同你啊,你出来是吃国家粮的,有铁饭碗,她那是自费的进修,现在也只是代课,要转正我们没权没势的,根本就没有希望,就让她过一天算一天了,说不定哪天就不让教了呢。”
“晚公你放心好了,一般教那么二三年,便可以转正了的。”钟铃不想跟她多攀谈,便安慰了几句,赶紧往回走。
心想,谢宇奇果然是跟晓兰他们去玩了。去年因为起北风没有成行的约定,今年却把她排在了一边。
难道,他真的没有看到她的信?又或者,他根本就已经看了信,但是大学新的生活已经展现在他的面前,他根本,就忘记了甚至后悔了他半年前那幼稚的举动?这也是在自己的料想之中的,那时候给他留的信,也没有明确的表示,不就是料想到,他新的生活马上开始,新的选择马上会出现么?
那么,就这样吧。
钟铃这么一想,心,反倒就安定了。回家看书、煮晚餐,该干嘛干嘛。
初十那日,钟铃在东边塘砍甘蔗,兄弟姐妹们正准备开展比赛,却发现大姐慢了几步,还没到,于是便先跟弟弟试比了一会历史知识。她们兄弟姐妹们干活常都这样,要么开展比赛,要么考大家史地,你考我我考你,有时候父亲也参加进来,所以很多时候干活都是其乐融融的,别人家看着都羡慕几分,都说一家子都是念书的就是不一样。
钟铃跟弟弟正为一个历史事件的时间争得不开交时,大姐来了,只对着钟铃神秘一笑,说:“我刚才在路口看到一个人。”
谢宇奇?一定是他!
钟铃也没问大姐是不是,扔下砍蔗刀,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便一路奔跑了出来,有好几次还差点被甘蔗叶绊倒了。
远远地,钟铃便看到谢宇奇与他的父亲站在一起,旁边还放着一个大的旅行包。毫无疑问,谢宇奇要北上了。
钟铃隔着公路停了下来,站在公路的另一边,喘着气看他。
那边谢宇奇看到钟铃从那深深的甘蔗林里跑了出来,眼睛一亮,也惊呆了,呆呆的看着钟铃。
一时隔着公路,四目相对,眼中有无限话语,却一句都没能说出来。
这条新开不久的穿越这片蔗海的一级公路,车辆并不多,偶尔会有一二辆一闪而过,在他们的眼前划过一道痕迹来,但是这一道道划过的痕迹,似乎都没能阻隔他们注视的目光。时间在静静地流淌,偶尔一阵风吹过,那甘蔗林便发出“沙沙”的声音……
“车来了。”谢宇奇的父亲轻轻地提醒了一句。
两人一看,果然,开往市里的班车已经向这边开来了。
“我上车了。”谢宇奇终于开口。
“嗯。”钟铃点了点头。
待到谢宇奇走往车门走时,钟铃才举起手来,用力地挥了挥。谢宇奇就在那一刻,露出微微一笑,也举起手来,用力地挥了挥,说:“再见!”
待到谢宇奇所坐的班车,消失在公路的另一端,钟铃才发现自己举着挥动的手上,还戴着那砍甘蔗的手套!白色棉线编织的手套这些天一直都戴着砍甘蔗,显得有点脏了,她居然,就戴着这样一双手套向谢宇奇挥手,却全然不觉……
钟铃低下头来,下意识地把手套脱了下来,刚才应该把它们脱下来的,从甘蔗地里出来时,就应该先脱下来的。
钟铃木然地走回甘蔗地里,刚才不用二分钟跑完的路程,此时却走了很久。
“走了?”大姐问。
“嗯。”钟铃应了一声,低下头来,找自己刚才扔下的刀,只是半天没找着。
接下来,一天的砍甘蔗比赛,钟铃都落后,平时最雀跃的她,也变得没了言语,好几次,被别人大声地唤了姓名,才“哦”的一声,恍然地抬起头来。兄弟姐妹们都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在大姐的示意下才少惹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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