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忽遇三九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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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日,临江军二十万人穿越张澈控制区云州,直逼平州城下,张浑惶恐不安,欲弃城而逃。其妹永佳公主极力阻止,亲披铠甲上城杀敌,并犒赏三军,守城将士一时士气大振,凭借着高大坚固的城墙,做殊死抵抗。
临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最终未能攻破这座坚城。围困近一月,至四月二日,马戴见平州城急不可下,遂令部将邓哲率一部攻白石郡,部将冯宝攻高远郡,部将周延攻鸣海郡,打击张浑后方州郡,主力近十万人依然将平州围的水泄不通。一时间,张浑势力全线告急。
张澈麾下杨成远也趁左廷玉驰援梅若华之际,倾巢而出,袭击袁化成镇守的谷安。袁化成血战五日,终因寡不敌众,焚毁了谷安城后,撤至石沟,让杨成远得到空城一座。
四月三日,临江前将军顾允率七万大军、张澈大将林辉之率军五万联合进攻柳随风所在的灵州城,临江以五万步兵列于城北,两万骑兵布在两翼,连阵十余里。林辉之列阵于城东。柳随风亲率八百精骑居中,猛冲临江的步兵阵列,令部将公孙布、董玉清率步兵为左右翼,攻击临江两翼骑兵。柳随风身先士卒,天行剑犀利如电,风系魔法迅猛如雷,先后出入敌阵数十次,如无人之境,毫发无伤而返。从早上战到中午,双方未分出胜负。
负责守城的碧心见状,立即率军出城增援,顿时大增士气。碧心和柳随风两人合兵一处,迅速扭转战局,当者披靡。激战中,这对强横的夫妻直冲到敌军中军帐前,竟意外地与顾允遭遇。虽有部将和侍卫拚死保护,这位大将依然被碧心轻取首级。顾允一死,临江军崩溃。林辉之见事不妙,一战未开,便夹着尾巴撤回定阳。此战临江军阵亡一万多人,俘虏三千多人,余部随大将韩常胜逃归武平郡。
顾允之死,大大地改变了战局。四月七日,随李元平叛变的部将邹鲂,向帝**都督秦风暗中投诚,在他的内应下,地势险要的平岭关重归帝国的掌握,李元平被俘后押往中京,其部属一万多人,除首恶外,一律不问,全被秦风收编。其后,秦风迅速出兵汾阳,抢在潘言及萧兰成的前面,趁机取回了这块本已作为英华公主出嫁聘礼赐给柳随风的领地。
对临江而言,厄运不止如此。四月十日,赵燕儿发兵十五万,于草原上大破秦文皓,并一鼓作气,夺取广柔、白水、昆泽、广县四镇,攻占了孤立无援的延宁城。临江军兵败如山倒,仓惶逃窜百余里,退至新芦关时,兵力所剩不过两成。赵燕儿,已经成了秦文皓以至所有临江人的梦魇。而此时秦嘉居然毫不知情,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正迷恋着风情万种的永宁公主,在美人的香怀里燃烧着青春,把所有的政事都抛诸脑后。
四月十五日,柳随风攻定阳,并下令邻近新收复的弘安、平阳二郡派兵参战,总兵力达到十万余众,定阳城内虽有六万军队,但守将林辉之畏惧柳随风,不敢出战。仗着坚固的城防和充足的储粮,做长期固守的准备。柳随风出阵劝降,林辉之惧而不见,反令部下出言辱骂。柳随风下令攻城,亲自飞跃到城墙之上,飘然若仙,有如天神降临,一柄天行剑,意念所至,挥舞自如,瞬杀百夫长以上十五人敌人为之胆寒,无一人敢靠近他。柳氏军士气大振。不片刻,城门绞盘被砍落,攻城部队入城与敌军展开巷战,守城军未作多少抵抗,便弃械投降,守将林辉之自杀。
至此,张澈只剩下任城、云州,会宁三郡,形势岌岌可危。
四月二十日,柳随风发动会宁攻略战,亲率大军六万南下,一路收伏楼兰、华亭等中立州郡,令其发兵协同作战。大军行动稳健,徐徐剪除会宁城外围据点,歼灭其小股军队。梅若华、左廷玉也接受他的指令,向北进军,与柳随风对会宁城形成合围之势。会宁城内虽有精兵五万,但皆是新败之兵,摔折了腿的张澈更惶惶不可终日,急令杨成远前来护驾。杨成远无奈,只得放弃到手的谷安城,前往会宁与张澈会合。袁化成趁机进军收复谷安。
五月七日,柳随风、梅若华、左廷玉、袁化成、四部,外加楼兰、华亭郡援军,共计十四万人围困会宁城,城内守军七万,粮草充足,城池坚固。柳随风不急于攻城,围而不打,挖沟筑寨作长期围困的架势,并撤去东门的包围,留下退路,以瓦解守城方的斗志。这一招果然奏效,城中诸将纷纷向张澈建言,以为会宁城地处平原,不利防守,不如退往任城再战。张澈意动,却遭到杨成远等将领的强烈反对,只得作罢。城内士气低落,开始有人夜里翻墙叛逃至柳氏阵营,最初是十几人,到后来就发展到几十人,官阶甚至大到万夫长。胜利女神已经向柳随风掀开了裙子……
围城到第十五天,五月二十二日夜,会宁城西门大开,一万多骑兵突然向驻扎在此的楼兰、华亭联军发动袭击,联军竟然毫无准备,混乱中四散奔逃。前来援救的柳随风部、左廷玉部也被混乱波及,损失不小,由于敌我服饰相近,许多人在夜间被友军误伤。战斗持续到凌晨五时,张氏军收兵,以不到一千的微弱代价,歼灭九千柳氏军,取得了首场胜利。城内士气高涨,一洗连场败战的颓气,张澈更惊喜若狂,当即封凯旋归来的杨成远为大都督、三军主帅。
柳氏军经此一战后,士气颇为颓废,军容不整,人心涣散,张澈大喜,令杨成远火速出兵,彻底歼灭柳氏大军。杨成远以为这是敌人骄兵之计,不可上当。
柳随风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令萧碧心在细作在会宁城内散布流言,说杨成远故意怠误军机,实欲不令他人立功,以免动摇自己的地位。军中将领妒忌杨成远以四品将军骤升为统军大将,心中本就不服,听了这番流言,更是怒火中烧,纷纷在张澈耳边进谗言。
不久,柳随风写了一封密信遣碧心亲自递交杨成远,信中说:“张氏篡逆而得天下,名不正言不顺,且张澈弑父而立,无人子之德,无人君之能,心胸狭窄,目光短浅,刚愎自用,不纳忠言,其倾颓败亡乃意料中事。今其八郡仅余其三,气数已尽,而我方已收复安平大半河山,不日便可一统安平,以将军大才,何不弃暗投明?若能归我麾下,定不失公侯之位,将军慎思之。天华五五三年六月一日。安平王柳随风。”杨成远当即撕毁书信,慨然对碧心道,“大丈夫岂能事二主?成远虽一介武夫,愿随张氏而亡!小姐请回!”
柳随风对杨成远心生敬佩,但此人不除,会宁城难下,于是又生一计,再拟书信一封,故意错投在张澈亲信将领余春门下,信中说:“前日与将军一叙,言谈甚欢,将军所提条件,本王尽数答应,城内百姓乃孤王子民,自当抚慰有加,将军加入柳氏麾下后,封会宁侯、车骑将军,仍统领本部兵马。来日我示以骄兵之计,届时将军极力拒绝出战,若彼倾力而出,将军立即关闭城门,诛杀逆贼党羽,如此内外夹攻,一举歼灭逆贼党羽,大功可成……”余春出自安平的贵族名门,素来瞧不起杨成远的卑微出身,见事关重大,不露声色,当即收下密信,转身呈交给张澈。

张澈见密信大怒。这几日来,他耳边听到的都是关于此人的恶言,如果不是现在依赖此人的军事才能,换作平常,早让他脑袋搬家了。余春更火上浇油,编造了杨成远种种不堪的言行,说此人欺上傲下,早有不臣之心。张澈咬牙切齿,向余春下令,“立刻召杨成远前来问话,若他肯来,倒也罢了,若他稍有违抗,当场格杀!”余春去后不久,张澈才猛然清醒,怀疑可能是敌人的反间计,急令禁卫统领邹元标追回余春。可惜为时已晚,心怀怨恨的余春那管得对方是否抵抗,冲入都督府,立刻宣布格杀的指令。可怜杨成远一员儒将,不由分说,竟成了刀下之鬼。事后,张澈虽后悔不已,却硬着头皮宣布“杨成远勾结柳氏,证据确凿,已被格杀”。余春更是逢人便讲擒杀杨成远的光辉事迹。
消息传开,军中顿时一片震惊,连杨成远这样忠心的将领也选择投靠敌方,自己是否也要重新考虑一下前途和立场了?毕竟对手也是安平人。那些觉得事有蹊跷的人,也对主君张澈自毁长城做法大为失望。本来上层结构还算团结的张氏,内部逐渐变成了散沙。
一石数鸟,将反间计完美运用的柳随风,对杨成远之死也深为惋惜,毕竟,此人是敌人阵营中一名不可多得的智将。少了这样的对手,战斗还有什么味道呢?
天华五五三年六月五日清晨,柳氏大军对会宁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几百架云梯竖在会宁城头,几十座冲车撞击着城墙,蔚为壮观,气势如虹。反观守城方,士卒无心抵抗,若非后面督战队的钢刀在颈后晃悠,早就一哄而散了。战斗持续到正午,北门守将李哲元开门投降,西门也被左廷玉攻陷。张澈闻讯,便带着亲信从东门逃走,弃臣下于不顾。守城军顿时瓦解,大半选择了投降。至未时,除了城内零星的战斗,会宁之战已落下帷幕。柳随风入城后,令厚葬杨成远,对这名出色的将领,他保持了一定的敬意。
然而,在对待俘虏的问题上,梅若华与他意见相左。与以往不同,这次随张澈出征的,有许多是张氏的元勋故旧,或者与张氏保持了千丝万缕的姻亲关系。
柳随风认为,虽然他们附逆十几年,但非首恶,凡有才能者,皆可纳入到新的国家政权,借此削弱张氏残余势力的疑虑,使之从内部分裂。
王后梅若华则认为,这些人或是他们的父母当年为虎作伥,充当了张氏的刽子手,双手也沾过血腥。若不杀之,无以酬父母亲人,不如斩草除根!
“兰儿,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你这样做,真的是杀一儆百啊!以后谁还敢来投奔我们?如果敌人真的上下一心,作殊死抵抗,我们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统一安平?况且,临江又在卧榻之侧,我们更需要争取时间!你就不能考虑到这些吗?”柳随风耐心地道。
“我不管!如果大王舍不得杀他们,我去!”一身戎装的梅若华失去一惯的冷静,像一只激怒的母豹怒吼着,丝毫不顾及丈夫的颜面。
柳随风搂过妻子,柔声道:“兰儿,你以为我不想以仇人的血来祭奠父母亲族吗?可是我们能真的不计后果吗?”话未说完,胸口便挨了梅若华香肩猛地一撞,痛入骨髓,人已脱离了他的怀抱。
“你心中的恨竟是这样的深,连我的话也不再听了……”柳随风淡淡地道。
梅若华猛地回过头来,凤目生寒,冷然道:“我们受过的苦,你可以忘记,可是我们的父母亲族曾经受过怎样的侮辱,表哥你也可以忘了吗?如果你真的忘了,那我就再不认你是我的表哥,我的亲人,我的丈夫,从此我们一刀两段,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报仇,绝不敢再求大王!”说完,竟指天发誓,“若有违此誓,让我梅若华天诛地灭!”不顾而去。
柳随风身上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他从来也没见过一向温顺的表妹,居然如此的狠辣,虽然当时得知表妹灭掉张烈全家的消息时,也不以为然,当惨剧真的要在自己面前上演时,感觉就大不相同,他没办法成为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尽管身为王者,注定了与阴谋和血腥为伍,但身为风神,他希望自己凭借强大的实力,成为千百年来的例外。
“心儿,方才你怎么一言不发?”柳随风苦笑地看着碧心。
“难道大王不知道她早已恨我入骨?”碧心俏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大王继位初,宣布恩赦,放过了大批与张氏渊缘非浅的大臣,此事梅姐以为是我父女在背后唆使大王,因此从未给过我们姐妹好脸色。如果我再说什么,就会火上浇油……”
柳随风长叹一声,抚摸着碧心的脸颊,柔声道:“心儿,你受委屈了。”说着,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若无其事地道,“放心吧,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显然,对梅若华复仇的渴望,柳随风完全低估了,尽管他如何推心置腹,设身处地考虑彼此的处境,尽管凭着两人之间亲厚的亲情、真挚的爱情,也敌不过她心中的杀意。
梅若华一言不发,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直到最后才道:“妾身累了,希望能辞去军中职务,回京城休息一阵子。”
总算没闹的那么僵,柳随风松了一口气,说道:“也好,兰儿好好休息,你放心,对真正的凶手,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梅若华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道:“恐怕在表哥心中,真正的凶手只有张浚一人,如今他死了,余下的都可以不用追究,甚至你还可以娶张浚那个漂亮**的小女儿。我说的对吗?大王!”说完,再不看柳随风的脸色,将他推出了自己的香闺,砰地关上门。
柳随风呆立片晌,门内隐约传来低低的哭泣声。这一刻,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会宁之战后,柳氏完成降兵的收编,与以往惯例不同的是,凡与张氏有姻亲关系的将官被隔离关押,并诛杀了其中十五人。
这被当作一个柳氏即将清算旧仇的信号,正如柳随风担忧的,从凤鸣到任城,从任城到平州,人心开始变得惶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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