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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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好哥哥善语解真爱,痴婆婆留言招嫌疑
黄英到市妇联报到上班,晚上回到宿舍,看见青松教过她的识字课本和送给她阅读的几本书,又勾起往事来。她回忆起这些年青松对她的关心和帮助,爱护和教导,越想越难过,越想越难以割舍,后悔不该就这么离开他,把一个让她动心动情的好男人拱手让给周小洁。心情难过,百事无绪,于是衣服也不洗,房间也不打扫,晚饭也没吃,和衣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上头,抽抽搭搭伤心地哭泣起来。想着自幼父母双亡,一个人孤苦伶仃,没有亲人疼爱关怀,如今遇到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疼爱自己的人,却又心系他人不爱自己,感叹上天不公,自己命苦,越哭越痛,不能自已。
晚上,青莲清秀从纺织厂回到宿舍,看见黄英蒙头啼哭,喊了几声才勉强止住,露出头来,眼泡都红肿了,只说身体不适。两个不信:早起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生病?即使生病,这么大人又不是小孩子,也不致如此哭泣。摸摸额头,也不发烧,更加怀疑;再三追问,黄英才道出实情来。姐妹俩不能理解,一齐埋怨起哥哥来。
青莲对清秀说:
“哥怎么能这样?黄英姐对他多好啊!平时洗衣送饭,问寒问暖;病了,陪医拿药,寻求单方。人不能没良心!”
清秀说:
“黄英姐为咱们家也做了许多好事,爹的事,咱们的工作,哪一样不是黄英姐帮的忙?”
于是姐妹俩商定:
“明天咱们一起去找哥,当面问问他,到底为什么对黄英姐这么绝情?说不出正当理由来,咱们叫他来给黄英姐赔礼道歉!”
黄英听了连忙阻止:
“你们不要去问他,你哥心里早已另外有人了。”
“有人了?谁呀?谁对哥能比你好呀?我们不相信。”
“周小洁。他们是老相识了,还订过婚的。”
“小洁姐是和哥订了婚,可是她早已和刘武军结婚了。这不可能!”
“可是你哥心里还爱着她,想和她在一起,不肯接受我。”
“糊涂!小洁姐再好,可她已经是人家的媳妇了。明天,我们去劝劝他。”
“你们劝也没用,他心里只有她,经常帮助她做事,没事就去看她,热乎着呢。”
“你放心,哥不是糊涂人。他也许和你开玩笑,故意说喜欢小洁姐,考验考验你。”
“唉,哪是那样,如果是那样就好了。你们还不了解你哥的心事,他对我好,只是帮助我学习进步,其实,并不爱我。”
“像你这么好的人他不爱,还找什么样的?我们不同意!”
“你们不懂。这爱情不讲好人坏人,只讲投缘。他和周小洁投缘,和我不投缘。你们讲了也没用。”
黄英说完蒙头又去睡了。
青莲清秀心里纳闷:这缘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厉害?不投缘,好人也不爱;一投了缘,坏人也爱。——当然小洁姐不是坏人。可是她结过婚了,再好也是二婚;哥还是童男子,怎么能结个二婚?她们还是想不通。
夜里黄英不时啜泣,弄得姐妹俩一夜也没有睡好。黄英越是难过,她们越同情她,越是觉得哥对不起她,她们应该帮助她,劝说哥回心转意,不要离开她。
青莲清秀了解自己的哥哥,知道他是个好男人,肯关心人,帮助人,因为她们亲眼看见过哥哥对小洁姐的疼爱和照顾。但是小洁姐最后嫁给了刘武军,辜负了哥哥对她的一片真情。她们心里憋着个疙瘩:哥哥为什么还对小洁姐这么好?黄英姐这么个好人,对哥又这么好,这么痴心,哥为什么就不肯接受她?她们又进一步想,哥这么对待黄英,今后叫我们怎么面对她?怎么再在这里住下去?她们一定要问个明白,否则,这日子真没法过,还不如回家。
第二天姐妹俩下了班也没回黄英那里,直接到青松的宿舍找他。
青松看见两个妹妹一起来,面有愠色,不似往常,心里明白,一定为黄英的事而来;连忙站起迎接,安排吃饭。
“我们吃过饭了。我们来只想问问你,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不要黄英姐了?前几天黄英姐托我们来说,你要不同意,当时就该说个明白,我们也不对她那么亲近亲热,简直把她当成一家人了;你又说单独告诉她,我们就认为这事情已经成功了,不需要我们说了。到头来竟然是这么个结果!你叫我们怎么对得起黄英姐?怎么继续在那里住下去?”
两个一起责问哥哥,弄得青松十分不好意思。
“你们不了解情况,瞎说什么?其实,我已经给黄英说明白了,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她也理解我的感情和做法,已经接受了。”
“什么情况?不就是你还爱着小洁姐吗?哥,你糊涂!小洁姐已经结婚了,如今是刘家的媳妇!你们以前再好,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找不回来了。你还没有结婚,又是宣传部长,找什么样的找不到?非恋着她!”
“胡说!你们知道什么?哥一点也不糊涂,哥比你们都清楚。你们只知道哥是宣传部长,写一张介绍信、派一个人去,就能解决家庭问题,群众就不再斗争爹了。你们知道哥的这条命是怎么活下来的吗?都是你小洁姐拼死拼活去求刘武军和他爸才救出来的。你们知道小洁是怎么和刘武军结婚的吗?那也是为了你哥,因为她感谢刘武军父子救了我,当时报纸上又传说我已经被国民党处死了。你们知道她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一个孩子,一个婆婆,还要教书,艰苦,劳累,这些且不说,还因为刘武军父子的关系,被政府和领导怀疑有特嫌!遇到运动就把这段历史搬出来,说她还想着他们,对**和新中国不满,不忠。这黑锅难道叫她背一辈子?她落到这一步为了什么?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学生,解放前,思想进步,多次参加抗日反暴的示威游行,营救过**员,现在竟然落到被**怀疑;这都是因为我,这都是为了我,这都是我害的她!你们知道吗?你们想过吗?”
回忆起革命年代小洁为了他所做的牺牲,青松心潮激荡,难于平静。
青莲清秀见哥哥生气了,说话严肃认真,也不敢再说话了,只好听他说,听他教训。
“我现在安全了,当大官了,有权有势了;她却遭难了,落魄了,受苦受罪了,她不但不能像黄英那样帮助我了,还要连累我。我就该抛弃她吗?对她不闻不问吗?我做不到,永远也做不到!即使她不同我结婚,我也要一辈子陪着她,守着她,关心她,帮助她。只要她还在受罪,我就不能安心生活,更别说快快乐乐、甜甜蜜蜜地和别人结婚了。你们想,她在那种艰难危险的情况下能舍生忘死救我的命,我在现在和平安定的情况下不能帮助她、救她的命吗?她的命和你哥的命一样宝贵,一样高尚,一样纯洁,是你哥害得她今天这么低贱,蒙羞,被人瞧不起。别人可以看不起她,随便怀疑她,羞辱她,责难她;可我不能看不起她,不能怀疑她,责难她。因为别人不了解她,不理解她;只有我最了解她,理解她。她是个好人,最善良,宽容,正直,无私,富有爱心。在她面前,我是个罪人,是个欠债者,用我的一生一世也偿还不了她对我的情和爱。除了我对她自幼至今刻骨铭心的爱,我没有理由不要她,嫌弃她。你们懂吗?”
青莲清秀听着哥哥真挚动情的话,回忆起小洁姐自幼对她们的友爱,觉得刚才她们只注意了黄英的感情,忽略了她的感情,实在有些对不起她。从哥哥今天的话和表情看得出,他对小洁姐的感情依然如故,不可动摇,一点没有嫌弃她的意思。自己对小洁姐的看法,对哥哥的估计,都是错误的。心里不免有些惭愧,不觉点了点头。
他又说到黄英。
“黄英是对我很好,帮助很大,也包括对你们,对咱家,这些我都记在心里。我会感谢她的,但不是她想的和你们想的那种方法。你们知道吗?黄英是个孤儿,自幼父母双亡,是李书记和我把她带进革命队伍的,我教她读书写字,给她讲革命道理,把她培养成一个革命干部。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不可能对我不好,不感谢,不帮助。但是我对她完全是革命感情,想的是革命的利益,人民的需要;并不求她感谢。我只求她理解我,理解小洁,不要和小洁比,和小洁争。——选择和谁结婚是我的事,不是谁想争就争得去的。这一点,她开始不理解;经过我的解释劝说,她已经理解了,也接受了;只是感情上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青松看了看两个目瞪口呆的妹妹,问:
“你们来,是自愿来的,还是黄英叫你们来的?”
姐妹俩互相看了看,说:
“我们自愿来的。我们看见黄英姐一直在哭,我们很同情她。”
“这也不怪你们,你们不了解情况。以前我对她关心照顾太多,养成一定依赖性,乍一离开,她有些不适应。她现在是市妇联主任了,独当一面,等工作忙起来就会慢慢好了。改天,我去看看她,再安慰安慰她。你们放心,她是个很坚强的人,自幼吃过许多苦,受到许多挫折,她会想通的。她要我认她作妹妹,我已经答应了,她很高兴,主动要求照顾你们的生活。所以你们住在她那里,不要有什么顾虑。她最怕寂寞,你们在那里,陪陪她,经常劝解劝解,她会很高兴的。”
青莲清秀听哥哥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她们想起小洁,问哥哥:
“小洁姐最近怎么样?怎么一直没见她来?我们从小和她在一起玩,这么久不见,还真有些想得慌。”
“唉,我也有些日子没看见她了。她是个很善良的人,一直很关心我的生活,她见黄英在追求我,就有意成全我和黄英,压制自己的感情,所以很少来我这里。你们星期天没事,咱们一起去看看她。她实在很可怜!”
“这就怪你了。你既然打算和小洁姐在一起,就跟她说明了,尽快结婚。爹和娘还等着抱孙子呢。”
“哪有那么容易?她现在有一个家庭,上有婆婆,下有孩子。丢下婆婆和我结婚,又觉得对不起武军;看见我一直不结婚,又心疼我,所以积极促成我和黄英结婚。她心里总是想着别人,很少想自己的事,让人感动。”
“她从小就这样。我们一起玩,我们把衣服弄脏了,娘来打我们,她就说怪她没带好我们。娘见她是未过门的媳妇,不好说她,就不打我们了。”
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兄妹三人都说出一两件来,因此对小洁的今天的遭遇十分同情,他们说定星期天一起去看望她。
小洁自从答应黄英不去找青松办事,心里虽然很痛苦,很不忍,但是想到对黄英的承诺,想到青松从此有人照顾生活了,自己也少了一份挂牵,了结一份心事,就尽力隐忍着,即使黄英也极少去找。教师向党交心活动暂时告一段落,领导已经做了总结,虽然说以后还会搞运动,还会有人提出这些让他伤心的事情,但暂时没有搞,没人提,她的心情就暂时放松下来,每天上上课,带带丹青,虽然忙碌,却没有那么提心吊胆、担心害怕了。
可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事情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她向党交心的事刚刚平息,婆婆特嫌的事又发生了。
一天,城东区派出所的民警,发现了刘公馆墙壁上的留言条——“房主人已搬至三中教师宿舍”,经调查,是刘家搬家时留下的。这个留言条是留给谁的?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告诉对方她们已搬至三中教师宿舍?民警立即想到,刘威父子都是国民党反动军官,解放战争中拒不投降,跟随国民党反动派逃到台湾去了;省城丢下老少两代夫人和一个孙女,自然不能死心。梅迎和儿媳日思夜想,盼望丈夫回来一家团聚,盼望和他们取得联系。可是目前情况下,刘威刘武军是不可能回来的;要回来也是秘密的,是带着**民党特务机关的使命回来的。这从台湾特务机关多次向省城地区发出的联络暗号可以得到证明。这么看,这张留言条就大有用意。很明显,它是留给刘威父子的联络暗号,也不排除是留给其他特务的联络暗号。这也说明梅迎是个重要人物,说不准是国民党留在省城地区的重要特务分子,不可小看,必须立即追查清楚。民警立即把自己看到的和想到的向派出所领导汇报了,这引起了所领导的高度重视,因为最近省城地区特务分子活动猖獗频繁,反动传单、破坏活动时有发现。派出所一方面派出警力潜伏在刘公馆附近,看有没有特务到刘公馆看留言条,一方面着手调查梅迎的特嫌问题。
民警先到三中找到党委书记王红军和张校长,询问刘家搬来后,刘夫人的丈夫儿子有无回来过,有无可疑的人来过,梅迎和周小洁有无可疑行为。警察上门自然有非同一般的事情,又是询问刘威刘武军的问题,王红军和张校长不免有些紧张。他们认真回忆了一番说,别的没有发现什么,只有他们家佣人张妈的丈夫和儿子来过一次,头天中午来的,第二天上午就把张妈带走了,说是家乡解放了,一起回老家分土地。以后没见再来。民警详细做了记录。又问,此事周小洁有无及时向学校汇报。他们说没有回报,学校是事后从和刘家同居一楼的教师口中得知的。

来客留宿不回报,说明有问题。派出所研究认为,他们对梅迎的怀疑没有错,这个张妈和她的丈夫儿子可能是联络员:解放这么久了,她的丈夫为什么不早来带她回家分土地,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明显是个漏洞。于是决定从追查张妈入手打开缺口。
民警复到三中询问张妈家的地址,王红军和张校长都说不知道,又调查了刘家在教师宿舍的邻居,也说不知道。派出所便决定从正面突击,把梅迎找去问话。
民警把刘夫人带到派出所,先不谈留言条的事,只问她最近和丈夫、儿子有没有见过面,有没有联系过。她说没有,自从淮海战役以后,他们父子就没有回过家。民警不相信,说,人没有回家,就不能用其他办法联系吗?比如书信、电话、电台。她说,电话电台,家里都没有;只接到过儿子的一封信,是省城解放的那天早晨,女佣张妈早起扫地,在院子的大门边拣到的。民警认为是大线索,立即派人把那封信拿了去,还把家里翻了个遍,查找有无发报机和电台——自然什么也没有找到。他们看了信却不相信,认为是伪造的:刘武军既然到了家门口,而且家里有新婚的妻子,没有见面的孩子和老母亲,他不可能不回家看看,作个交代。刘夫人说,信是张妈先发现的,你们可以去问她;当即写了张妈的家庭地址。既然有证明人,派出所暂时放了刘夫人,派人去调查张妈。
民警按照刘夫人给的地址找到张妈,说法竟和刘夫人一致,张妈还处处维护刘夫人,说了她许多好话;他们认为这都是刘夫人交待好的,由此认定张妈也是特嫌。他们找到她家乡的乡政府,询问张妈的家庭情况。乡政府的人说,老张是当地的贫农,解放前他曾和张妈、儿子一起到南方逃荒,后来遇到国民党抓壮丁的张妈丢失了,直到解放后才找到,说是在国民党师长刘威家当佣人,就带回来了。一家人在地方没发现什么问题,至于在外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调查的民警介绍了张妈在刘威家的特殊身份和特务嫌疑,要他们暗中监视张妈的行动,发现可疑问题,及时与他们联系。
几天后,城东区派出所又把刘夫人找了去,仍然追问她和刘威刘武军联系的问题。刘夫人说,就是那封信,张妈可以作证明,别的什么也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民警见这件事问不出结果,就把留言条拿出来,往她面前一摆,大声追问:
“这个是不是你写的?”
刘夫人大吃一惊:这不是搬家时她留在刘公馆墙壁上的那张留言条吗?难道这也犯法?她不解地看着民警,连忙说“是”。
“你写这张留言条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和敌特的联络暗号?”
她自然记得,当时写这张留言条是要告诉丈夫和儿子她和小洁已经搬到三中居住,如果他们来接她们,就到三中去接;但是现在她经过派出所的多次训话知道,丈夫和儿子如今都成了罪大恶极的人民的敌人,派出所天天在追查他们,和他们联系就是特务活动,就是犯法,因此她不能这么说,更不能承认是和敌特的联络暗号,真的也不是。于是她说:
“不是。它就是一张平常的留言条,告诉来刘公馆找我们的人,我们已经搬到三中的教师宿舍居住,叫他们到那里去找我们。”
民警自然也不相信刘夫人的话,他们依然认为这张留言条就是她留给丈夫、儿子和其他敌特的联络暗号。
“这里‘房主人’是谁?”
民警指着“房主人”三个字追问。
“是我,还有我的儿媳周小洁。”
“胡说!刘公馆的房主人应该是你丈夫,怎么会是你们?”
“可是他们都不在家,家里只有我和儿媳,还有小孙女,我们自然就是主人了。我当时就是这么认为的。”
民警拍了下桌子:
“你有没有精神病?”
“没有。”
“识不识字?什么文化程度?”
“识字。师范毕业。”
“你一没有精神病,二又是师范生,难道会不知道谁是房主人?”
“可是丈夫和儿子都不在家呀,只有我和儿媳住在刘公馆,我们不是主人还有谁?我这么说也没有错。”
刘夫人依然坚持自己的理由。
“没有这么简单吧?你不要狡辩。据我们分析,这张留言条就是你和你的丈夫、儿子以及和你联络的特务的联络暗号。你告诉他们,刘公馆不能来了,来这里有危险;再联系,就到三中教师宿舍。果然,你们搬到那里不久,就有特务找上门了!”
“有特务找上门?没有啊!”
“没有?没有人家怎么看见的?告诉你,你们搬到三中教师宿舍,我们也有人日夜监视着你们。你们这一小撮敌特分子,已经陷入人民的汪洋大海,人民群众每时每刻都在监视着你们,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能够洞察一切,再狡猾的敌人也逃脱不过他们的法眼。你还是赶快老实交代吧!”
“你叫我交代什么呢?我一个老太婆,天天在家带孩子烧饭,什么人也没来过,什么人也没有联系过。”
“你不要执迷不悟。我给你提示一点:你家佣人呢?”
“你说的是张妈,我不是说了吗,她回家了。她家是贫农,土改家乡分土地,她丈夫把她带回去了。——哦,你追问的原来是张妈的丈夫和儿子。我们搬到三中宿舍,他们是去过,找张妈回家的,头天中午来的,第二天早饭后一家就回去了,以后再没来过。——你们到她家调查过啊!”
“当然调查过,不调查就知道了?我警告你:不要我点一个你就说一个,把和你联系过的人,全部交代出来!”
“别的没有了。”
“又是没有!我要不点,你连张妈的丈夫和儿子也不愿意交代。太狡猾了!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听明白了!”
刘夫人点点头。
“那好吧,好好想想,什么时候交代清楚了什么时候回家。”
“我回家还要带孙女烧饭,我不带孩子烧饭,儿媳妇占住身子,就不能给学生上课。”
“那你就赶快交代,交代了就能回家了。”
“我真的没有什么交代。”
“那你就呆在这里吧。”
民警锁上门走了,把刘夫人一个锁在屋里。
刘夫人哪天受过这个气?吃过这个亏?这不是叫我蹲小号吗?我到底犯了什么法?她拍打着门大声喊叫,可是却没有人理她。她一个人关在屋里越想越难过,偌大年纪也难以忍受如此屈辱,竟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小洁中午放学带着丹青回到家里,还不见婆婆回来,饭也没人烧。她知道婆婆被派出所带去问话了,不知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叫回来,只好打开炉子自己烧饭。饭烧好了,依然不见婆婆回来;丹青吵着饿,她就和女儿先吃了。吃了饭她挂念着婆婆,就把丹青交给邻居,自己到城东区派出所去找婆婆。
派出所还没有上班,一间间房子都锁着。婆婆到哪里去了呢?难道被逮捕了?不可能,她本人并没有罪过。只好等待派出所上班问个究竟。可是派出所上班,她也要上课了!真不知如何是好。正等得焦急,忽然听见一间房子里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声音好熟悉!她连忙走过去从窗户一看,正是婆婆。可是门却锁着,她无法进去。
她拍了拍窗户,大声喊了声“妈妈”。婆婆一下看见儿媳,像见到了救星,哭得更痛。小洁立在窗外安慰了几句,又询问原因。刘夫人抽抽搭搭大略说了一遍。小洁说:
“这都是猜疑,等他们问不出结果,也就不了了之了。”
刘夫人擦了擦眼泪叹息道:
“这一回怕是没那么容易。他们认定我和你公公、武军、还有其他特务有联系,说那张留言条就是联络暗号。我说没有,他们不相信,逼着我交代,我不交代,他们就不让回家。我实在被逼得没办法!我看,你快去找找青松吧,请他想办法救我。”
“这事?”
小洁觉得这事不好找青松,怕连累他,因此有些犹豫不决。
刘夫人自然看得出来,叹息道:
“你要觉得为难,就别去找了,我就死在这里——照这么逼,迟早也是个死,干脆死了算了!”
小洁听婆婆如此说,大吃一惊,连忙劝止:
“你千万别这么想!我就去找青松救你。”
“唉!出去又怎么样?特嫌又不能去掉!今天也嫌疑,明天也嫌疑,何时是个了?除非死了,我从这个世界上消逝了,他们就不嫌疑了。”
“也不是像你这么想的。嫌疑只是暂时的,没有永远的。过些日子就没事了。你等着,我去找青松。”
小洁回到学校,匆匆上了课,想着黄英对她说过的话,决定先去找黄英。她一路上想着见了黄英该怎么说。
她来到宣传部办公室,却不见黄英,只有青松和一个男青年在座。青松看见她喜出望外,连忙站起来让座,说:
“这些日子怎么总不见你来?我和青莲青秀说好,这个星期天去看你们。”
“青莲青秀什么时候来的?”
“前不久。黄英给她们找在纺织厂做工。”
“也好。黄秘书呢?”
“调到市妇联去做主任了。”
他指着男青年——
“这是新调来的秘书小张。”
她向小张点点头,急忙对青松说:
“你们忙吧。我去找黄秘书。”
转身出了宣传部办公室。
青松想起黄英的话,知道她是有意回避他,便跟了出去,追上她。
“你别去找她了,她临走交代过了,你的事她不问了,仍然由我负责帮助处理。”
小洁觉得意外:黄英怎么能这么说?不由得站住脚步,回头看着青松问:
“她不是主动要求帮助我办事的吗?还要我保守秘密;怎么突然不干了?一定是你得罪人家了?”
“没有。市委重用妇女干部,提拔她做妇联主任,妇联是个大部门,那么多工作,今后她哪有时间帮助你做事?所以她临走说出了这件事,还说向你道歉。”
“那么你们的事——成了?”
“我们哪有什么事?那是她跟你开玩笑。现在她调走了,把话说开了,今后什么事也没有了,你有事尽管来找我。”
“事情怕没有这么简单,我见了黄秘书自会问她。总之,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你们都是革命队伍的人,在一起便于互相帮助。你再好好想想。我见了她也会劝她的。今天这事就找你办吧。”
“我和黄英的事你就不要关心了,我们已经把话都说开了,互相都理解、原谅。我们达成了协议,今后只做同志,做朋友,做兄妹。一切都圆满结束了。你有什么事,快说。”
她叹了口气,把婆婆的事告诉了他,请他想办法救她出来。
青松想了想说:
“公安部门独立办案,我不便插手。我打个电话给王红军,叫他以学校的名义先保她出来。——敌人一直不死心,不断搞破坏,派出所不得不谨慎行事。”
说着给王红军拨了电话。
小洁回到学校,和王红军一起来到城东区派出所,看见刘夫人一个人蹲在一边垂泪。王红军去找派出所领导交涉,小洁去向婆婆说明情况。
刘夫人说,下午还是追问那些事情,她没办法交代,所以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们就叫她继续思考。看来夜里也不会叫她回去。小洁安慰她,不会的,王书记去找派出所领导交涉去了,很快就有结果。
“怎么是王书记?你不是找青松去了吗?”
“青松有事,脱不开身;王书记在部队是他的部下,就托他以学校领导出面解决。”
不一会,所长陪着王红军来到办公室,叫过刘夫人说:
“既然学校领导出面担保,我们同意你暂时回去。但是,你的事情并没有结束,回家后继续思考,考虑好了,随时都可以来回报。如果拒不交代,我们还会找你的。我们还是那句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希望你要把握时机,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心存侥幸!”
刘夫人害怕继续留下她,只好点头答应。
刘夫人回到家里,倒在床上掩面啼哭不止。小洁耐心劝慰了一番,方慢慢停住。看看天黑下来,她连忙去做晚饭。饭烧好了,她叫婆婆吃饭,刘夫人不肯吃,她好劝歹劝才吃了半碗稀饭,又去睡了。
这一夜,刘夫人睡得很不安静。不断叹息自己命运不好,嫁了个国民党军官,兵败逃亡,生死未卜,日夜担惊受怕不算,如今又牵连她遭警方怀疑,常被叫去质问,无端受辱。刚入睡,又哭喊着从梦中惊醒,说警察拷问她,辱骂她;一会又哭叫着,说梦见丈夫和儿子惨死战场,无人收尸。弄得小洁几次起来安慰她。这一夜只有小丹青睡得塌实,小洁几次起来也没有惊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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