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松一去不归, 小洁百思痛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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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赵青松一去不回头,周小洁百思难解痛
青松一去杳无音信。小洁天天盼望总是不见来信。时间一久,她不免猜疑种种,每天夜里噩梦缠绵,总梦见青松遭遇不测,惊醒后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姨妈劝她说:
“他是警局的通缉犯,避之不及,怎敢轻易来信?万一警方知道,追查起来,岂不危险?他不是不想来信,是不敢来信。”
初始,小洁还相信姨妈的话,可是后来她想:他若化名写信来,我自然心中有数,别人怎会知道?如此一想又不免哭泣起来。
姨妈百般劝说不听,生气说:
“他不以你为念,去干那种不要命的事,心中还有你吗?还差点害了你和武军,多危险!你送他出去,救了他一条性命,也算对得起他了。他不来信也罢,免得走漏风声,连累你和武军跟着倒霉。”
小洁哭着说:
“只要能接到他的来信,确知他平安无事,受连累,倒霉,我也心甘情愿!”
“接到来信又能怎么样?如今政府通缉他,他不能抛头露面,更不敢来省城,也只好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了此一生。你想着他,念着他,有什么用?只会让你难过,担惊受怕。依我看,你还是忘了他,好好读你的书,作你自己的打算。”
小洁听了更加痛哭起来,大声说:
“不!我和青松自幼青梅竹马,婚姻有约,他一直对我很好,从不曾负我;现在他避难他乡,正是最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知道了,也能寄点钱,帮帮他,岂能落井下石,背信弃义?”
“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他一走音信全无,生死未卜,你等到驴年马月?何时是头?”
“只要未确知他不在人世,我就会一直等下去;有等待就有希望,也许,我们还有重新见面的那一天!”
“你既然这么想,就耐心等吧。只是不要经常哭泣,影响了你的身体和学习,叫你爹妈埋怨我。”
姨妈见她意志坚决,也不便深劝。
小洁得不到青松的消息,百般无奈,只好去找武军。
武军说:
“我也不得他的消息。现在警方仍在通缉他们,有两个已经被抓到,我去打听了,不是青松;大约他已经逃出去了。”
小洁听了,心里稍安。但他又问:
“你估计他可能逃到哪里去?”
武军笑了,说:
“你真痴情!打破沙锅问到底。这事我可估计不到——出门千条路,我知道他会走哪一条?”
小洁仍不甘心:
“你外面知道的情况多,认真分析分析,根据青松的性格特点和当前的时局形势,他可能到哪里去?”
武军被纠缠不过,认真想了想说:
“据我分析,他有两个地方可去:一是城郊农村。因为城内搜查严密,**的地下人员很难存身,必然设法转移到农村躲避——农村地域广大,不易搜查。二是解放区。青松被通缉,通缉令遍布城乡,到处都有他的相片,即使城郊农村,他也很难存身,最安全是转移到解放区去。”
“到解放区就没有危险了?”
“如果到了解放区,自然安全得多;只是沿途搜查严密,仍会有危险。”
“这么说,他仍然生死未卜?”
小洁又忧愁起来。
武军连忙说:
“你也不要光往坏的方面想。青松精明强干,自有他脱身的办法。比如,沿途搜查严密,他可以因时因地化装成各种各样的人,走小路,走山区。这个,我们就难以估计了。我想,他会有办法的。”
小洁将信将疑,每天愁眉苦脸,学习无心,茶饭不思。武军只得经常设法开导她,安慰她。
周日,武军亲自到小洁姨妈家看望她,说他搞了个同乡小聚会,都是知心好友,请她过去散散心。
小洁想起上次武军搞的同乡聚会,她和青松结伴同往,舞会上两个人幽默说笑,尽情跳舞,何其快乐!如今青松避难他乡,生死未卜,剩下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凄凄惨惨,每日里以泪洗面,便不肯去。
武军说:
“你老闷在家里,姨妈的话又听不进去,时间一长必生疾病,如何得了?说实话,我搞这次聚会,只为给你解闷;你若不去,大家都会很失望的。”
小洁说:
“谢谢你的美意!只是我去了,大家问起青松,我该怎么回答?岂不叫我尴尬、伤心!”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大家都是知心好友,对青松的事心知肚明,他们不会明知故问让你伤心尴尬,只会设法说些高兴的事让你开心。”
武军一再解释宽慰,竭力邀请,盛情难却,她只好答应跟随武军前去。果然大家对她十分热情,聚会中只谈同学友爱,乡情乡谊,然后伴她一齐唱歌跳舞,没有一人提起青松的事。她也觉得开心许多。
看看一个月过去了,青松杳如黄鹤,无影无踪,信息全无。小洁又悲伤起来:一个月时间,整整三十天!到哪里也该安顿下来了,他怎么就不来信呢?难道他不想她,不爱她,不要她了?决不可能。她了解他,他是个一诺千金、不会见异思迁的人。只有一种解释: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又悲伤起来,每天以泪洗面,精神恍惚,无论上学上街,只关注报纸和广播,看有无共党分子被捕或处决的消息。
一天她去姨妈家,走到街上,一个报童大声喊叫着兜售报纸:
“快请看,特大新闻:省警部破获共党分子阴谋爆炸军车案!”
小洁一惊,连忙喊住报童,买了一张报纸。她第一眼就看到这则消息:
“日前,省警备司令部破获一起共党地下组织阴谋爆炸军用列车案,为首的张勇、李为民、赵青松等五人全部落网------”
她大惊失色,顿时觉得两耳轰鸣,头脑发晕。她不敢相信,又把这则消息看了一遍,“赵青松等五人全部落网”,一点不错。多日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青松并没有去解放区,他果然留在郊区农村,仍然搞他的阴谋爆炸活动。
她又悲又痛,心中不由抱怨起他来:
“青松啊!你怎么就不思悔改,不知危险?难道非把你这条小命彻底送掉不甘心?难道非叫我陪你一起去死?”
她来不及多悲多怨多想,立即收起报纸去找武军,设法营救青松。
武军看了报纸手指不禁颤抖起来,连连叹息:
“青松啊,你果真不要命了!省城到处通缉你,抓捕你,你怎么还敢留在这里?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以为营救你那么容易?每次我和父亲可都是拼着性命!难道你也要我们陪你一起去死?我们为你着想,你也该为我们想想啊!”
小洁见武军为难,哀求道:
“求求你救他出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这次若能救他出来,我也不读书了,陪他一起回家,交给他爹妈一齐看管着他,决不让他再参加任何活动!”
“只怕他爹妈也管他不住。人一加入这组织,就像着了魔,什么爹妈、夫妻、亲友,全都不顾了;一个心眼只想进忠于他的组织,把亲情、友情、生死,一切的一切,都置之度外。比如青松,以前和我关系最好,简直无话不可同说,无事不可同做。后来就变了,做事躲着我,说话避着我,见面打哈哈,很少再说知心话。我就猜测他加入那组织了。——果真不错!”
“你别管他加入什么组织了,他还是赵青松,还是咱们滨淮老乡。希望你看在老乡情义,救他一命——小洁拜求你了!”说着向刘武军跪下去。
武军连忙拉住。
“你放心,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救他出来!否则,无脸再见淮北老乡。”
武军别了小洁,立即四处托人打探消息,设法营救;不久都有了回话,而且所言一致:军车爆炸案所获五人,已于两天前全部秘密处决。他震惊异常,一身冷汗:怎么这么快?报纸刚刚登出,就已经处决了!叫我如何设法营救?如何向淮北老乡解释?
他立即想到小洁——他这个美丽、多情、善良,又多愁善感的小同乡。怎么对她说呢?如实说,她承受得了吗?说假话骗她,说什么呢?说没打听到消息,说赵青松不是老乡赵青松,说已押往外地。。。。。。这么说,小洁能相信吗?能死心吗?她以后再问又怎么办?再求他营救又怎么办?继续骗她?最终怎么了结?
这对她和他都是无穷无尽的折磨:她承受着无穷无尽的思念、忧虑、悲痛、担心害怕等心理煎熬;而他承受着无穷无尽的欺骗、羞愧、耻辱等良心谴责。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她和他,又如何承受得了?最终她必然得知实情,能不怨恨他吗?今后叫他如何面对她?如何面对淮北老乡?好心办坏事,他不冤枉吗?
思之再三,他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如实告诉她,让她一痛之后,心中再无所思念了,一切从头开始。
小洁听到青松被秘密处决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几乎晕厥过去。他们正处校园一角,不远处就有同学看着。武军害怕被人发现秘密,拉住她再三劝说安慰,反复警以厉害,她才强忍悲痛,低声含泪饮泣。无奈,他只好陪着她离开学校,护送到她姨妈家。小洁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痛,倒在床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高一阵,低一阵,整整哭了一天一夜,只要寻死,跟了青松去。
见此情状,武军大惊,后悔不该把实情告诉她。他想:万一小洁殉情死了,岂不是他的罪过?他将怎么向她的父母姨妈,向淮北老乡,向学校师生领导交代?因此他不敢离开半步,和姨妈一起,百般劝说安慰。小洁哭了一天一夜,他们也整整陪伴了一天一夜。
姨妈说:
“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跟了他去,他也不知道了,也不会感谢你。”
小洁哭着说:
“我不求他感谢,只求与他同生共死,生死一处,永不分离!”
“你这都是些傻话。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你这么日里夜里想着他,念着他,他死了恨不得跟了他去。可他对你怎么样?好好的舍你而去,竟连一个招呼也不打,一封信也不给你;而且他并未走远,就猫在城郊。你说,他心里还有没有你?如今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他想过与你生死一处,永不分离吗?他对得起谁?连武军也对不起。无情无义,你犯不着为他悲伤,更不值得为他而死。”
“不!姨妈,你不了解情况,他是时局所逼,不得已而如此。其实,他一直都很关心我,心里时时想着我,想着我们的将来。你们不知道,只有我心里有数。是时局逼他走上这条路的。你不能怪他。”
“我不怪他怪谁?如今他一走了之,害得你寻死觅活。我这么大年纪,说你不听,劝你不回。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爹妈交代?”
小洁听了更加痛哭不止。
“你只顾想他,也不想想你自己,想想你爹妈。你爹妈培养你上大学容易吗?从小到大,费了那么多事,花了那么多钱。就是为了你爹妈,你也该好好读书,好好活下去,将来大学毕业,寻个好工作,好好孝敬孝敬你那在农村的爹妈!”
她见小洁不说话,站起来对武军说:
“一天一夜,我也撑不住了,去打个盹。你陪陪小洁,好好劝劝她。你们年轻人,话能说到一起去。”
武军连忙起立说:
“姨妈尽管去休息,千万别熬损了身体。这里有我呢。小洁只是一时想不开,我会好好劝说她的。”
姨妈见武军知情懂礼,虽是师长的公子,却并无骄慢之气,心里感动。她边往外走边感叹道:
“小洁,不是我说你,你有眼不识金香玉。你只恋着青松,可他是个不安份的孩子,就是躲过这一次,还有下一次,迟早会有这一天。依我看,武军才是最好的孩子,人又忠厚本分,知书达理,家境又好,又靠得住。你上哪里去找这样的人,这样的家?”

小洁听了更加忍受不住,又大哭起来:
“姨妈,求求你老人家别再说他了,就让他安安静静地上路吧,到了那边也能安下心来,不致觉得委屈,死不瞑目!”
武军见状连忙过去劝说姨妈去休息:
“你老人家去休息吧。快别说这些话,小洁会不高兴的。我哪里比得上青松精明强干?我是个傻忠厚,无用之人。”
姨妈听了越加不服气:
“他那叫精明强干?地道的傻老帽!明明前面是堵墙,他偏要往上撞,撞破头,吃了亏,还不认错,不思悔改;直到撞得脑浆迸裂,一命呜呼。你见过这样的傻子吗?”
小洁不能忍受,更加哭得厉害。
武军送走姨妈又连忙回来安慰她:
“你不要听姨妈乱说,她年纪大了,还是老思想,老脑筋,未必就对。青松这次出事,也有些怪我。我要老早知道他留在郊区,就设法通知他远走高飞了;即使被捕,也好及早设法营救。谁知他竟一直留在郊区,也不设法带个信回来,直到出事了,报纸都登出来了,我们才知道;让我措手不及,悔之恨晚!”
任凭武军如何劝说,小洁也不答话,只是啼哭不止。
武军急得没有办法,哀求道:
“小洁,求求你,别哭了!我知道这事情我做得不对,以为把青松送出城就万事大吉了,没有进一步关心他,帮助他。我现在后悔莫及!求求你,别哭了!你要再哭,我只好陪着你一起哭。”
说着也去抹眼泪。
小洁终于停止哭泣,擦干眼泪说:
“这事怎么能怪你?只怪他顽固不化、不知反省、不思悔改所致。谁也不怪。只是我们自幼的感情,根深蒂固,见他死得如此凄惨,情犹不忍。”
眼泪不觉又落下来。
武军也跟着难过,他叹息道:
“一个好青年,生龙活虎的,就这么消失了,谁不痛惜?但事已至此,你也要想开些。逝者已矣,来着可追。你还年轻,还有自己的学业,事业,前途;还有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亲戚朋友。你一时想不开,死了,自己解脱了,可知,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给父母家人亲友造成多大痛苦?你想过吗?”
小洁又哭泣起来。许久她说:
“道理虽是如此,感情却割舍不下。自幼自今,我们一直相与为伴,一起玩耍,一起上学读书,小学、中学、大学,从没有长期分开过。如今青松一个走了,我像天塌地陷,万念俱灰。学业、事业、个人前途,再不敢想象,好象那是上辈子的事,别人的事,都与我无关。”
她叹了口气,
“我唯一感觉对不起的,就是你和刘叔。上次,我拜托你父子冒着生命危险救出青松来,然而我却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没能劝止他停止破坏活动。如今,他连招呼也没打就走了;我再这么走了,怎么对得起你和刘叔?不遭世人唾骂吗?我所以如此悲痛,不光为青松,也为自己内心的歉疚。如今我是生也悲痛,死也悲痛啊!”
说着又哭,抽抽搭搭,不能自已。
武军连忙说:
“小洁,何出此言?青松是我同乡,又是我最好的同学和朋友,救他危难,是我父子的责任和义务,也是我们对同乡会乡亲们的承诺;这次,我们没尽到责任,使他惨遭杀害,是我们的羞辱。青松已经走了,我对不起他,除了表示痛惜和遗憾,毫无办法。唯一可以补救的,就是照顾好你。青松离开省城时,再三托我照顾你;现在他走了,我更加感觉责任重大。今后,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爱惜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不让你再有痛苦。我要让你好好活着,有快乐,有幸福,有前途,有尊严!”
他紧紧抓住小洁的手,
“小洁,请相信我,我一定说到做到,决不会让你失望!”
小洁听了,感动得泪如雨下。她猛地扑进武军怀里,紧紧抱住他,无限感激地说: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我相信你,理解你的心情。你和刘叔都是大好人,行侠仗义,义薄云天,是我和青松的大恩人,你们的恩情,我一辈子报答不了!我现在想通了,不死了,我要活下去,报答你和刘叔的恩情,替青松还帐!”
她把脸埋在武军怀里,痛哭不止。
武军只觉得浑身颤栗,热血涌动,不觉抱紧了小洁。
可是他又把手放开了,推开小洁说:
“你千万别这么说,武军再粗鲁,也懂得‘义、利’二字的意义。你和青松都是我的同乡,帮助你们,是我应该做的,从不敢奢望报答。你这么说,还是不理解我,不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小洁大哭起来:
“武军,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理解我的心呢?还是让我去死吧!”说着把头往墙上撞。武军连忙抱住她。
武军也哭起来,他掏出手绢擦眼泪,又去给小洁擦眼泪。
“我什么也不要你做,只求你能听我一句话——可以吗?”
他眼泪汪汪地看着小洁。
小洁点点头,
“说吧,我听。”
武军高兴起来,擦干眼泪说:
“你已经哭了一天一夜,茶饭未进,再这么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青松?怎么向同乡会的老乡交代?我只求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小洁点点头,不觉又溢出眼泪来。
“武军,我真想答应你,可是我实在做不到。我只能答应你,尽量做到,想哭的时候,尽量想你劝我的话。”
“你能做到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谢谢你,小洁。你是个心口如一的好姑娘,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他走到桌子边端来一杯牛奶。
“这是姨妈刚才冲的牛奶,已经凉了,看我的薄面,你就喝一点吧,也好润润喉咙,你的喉咙已经嘶哑了。”
说着把牛奶送到小洁嘴边,用渴求的目光看着她。
小洁想推辞,但是看看武军诚恳殷切的眼神,只好含着眼泪喝了一口。随之,泪水扑簌簌落下来,自己连忙擦掉。
武军笑了,夸赞道:
“这样才对!在咱们这些同乡同学中,我最佩服、最相信的就是你:言必行,行必果,说到做到。你的心,像金子一样纯洁,像水晶一样透明,不含一丝杂尘,晶莹剔透,让人敬慕!”
他拿手绢擦掉小洁嘴角的余奶,又把奶杯送到她嘴边。
“再喝一些。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一口奶怎么行?多喝一点,补补身子。算我求你了!”
小洁只好又喝了一口。
武军又把奶杯送过去,这一次小洁摇摇头推辞了:
“我已经尽力了。你不要逼我,再喝我就要吐了。”
她两眼看着武军,像在乞求。
武军连忙端过杯子,拿水给小洁漱了口,说:
“睡吧,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什么也别想,一睡解千愁。明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你将会开始新的生活!”
小洁叹了口气,看着武军说:
“你也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叫你陪着我受罪,真是不好意思。桌上有奶粉,你也冲一杯喝吧。”
“不用。这里还有大半杯,我喝了就够了。”
他喝了牛奶,收起杯子,然后走到小洁床边,帮她放好枕头,拉开被子,扶她躺下。
小洁忍不住又流下眼泪来,她怕武军看见,连忙拉被子蒙住头。
武军安慰她:
“睡吧,一切都过去了。记住你刚才的话,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他去关了电灯。
小洁大喊:
“别关灯,我怕!黑暗中有魔鬼。”
他只好重新打开电灯。
“别怕。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世上根本没有魔鬼。安心睡吧。”
他退出卧室,轻轻掩上房门,到客厅休息。
已经是下半夜,中秋的天气凉飕飕的,周围一片寂静;远处,偶尔有警车鸣着汽笛驶过。
他下意识裹了裹上衣,在一张椅子上半躺着,闭上眼睛休息。
刚要入睡,就听小洁大叫起来:
“啊!青松!青松!我来看你,你别吓我,我怕!”
接着就是急呼他:
“武军,武军!你快来呀!”
他连忙推开房门,只见小洁已经坐起来,两手抱着头,头发散乱,眼睛瞪大得可怕。
他走到床边,小洁一把抱住他,浑身战栗不知。
他把她搂在怀里,抚摩着她的头,安慰她:
“别怕,别怕,有我呢。做噩梦了?”
小洁坐起来,理了理头发,瞪着眼睛说:
“我梦见青松了,他躺在一个山坡下,头朝下,脚朝上;脚上戴着铁镣,头上有血,瞪着眼睛看我。我喊他,他也不理我。我突然想起来他已经死了,我看见的是他的尸体,害怕极了,就惊醒了。”
“这是因为你想他想得太多,太苦。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脑子里老想着他,他还能不入梦?听我的话,什么都别想,安心睡觉,就不会做梦了。睡吧,我就在外边,不怕。”
武军刚要走,小洁一把拉住他:
“别走!你一走,我又会做噩梦。”
“好,好,我看着你,安心睡吧!”
他重新扶她睡好,盖好被子,然后把椅子搬进卧室,坐在床前看着她。
小洁渐渐入睡了。
他坐在椅子上,也慢慢入睡了。
姨妈突然醒来,拉开窗帘,见外面已经蒙蒙亮,她连忙来看小洁。
只见她房间里电灯还亮着,小洁和武军,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椅子上,都睡着了。她想,也许他们刚入睡,没敢惊醒他们,又回到自己房间。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翻腾着小洁的事情,一直到天大亮。她起来,又去看小洁,见他们仍然睡着。心想,两个可怜的孩子,都这么痴情,实在令人感动!就自己洗漱了,然后到街上买早点。
姨妈买早点回来,武军已经起来了,正在洗脸;小洁仍在床上睡着。
武军洗了脸,对姨妈说:
“我上学校了。等小洁醒了,您老对她说,学校那边我给她请假了,叫她安心在家休息一两天再上学。”
姨妈说:
“早点我已经买来了,吃了再去吧。昨天被小洁闹的,也没好好吃饭。”
武军看了看手表,说:
“时间来不及了,下次吧。”
武军刚要走,小洁喊住他:
“你迟走一会,我跟你一起上学校。”
武军吃惊地看着她,转回来安慰她说:
“你还是在家休息一天吧。一天一夜没有休息,都有黑眼圈了。”
“不!既然决定活下去,就要活出个人样来。躲在家里哭哭泣泣,像什么?反会遭人议论。到学校里有事做,有人说话,反倒好些。”
武军想了想说:
“这样也好。就装着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大家反而不议论。愈躲得时间长,议论就愈多,反而不好。”
姨妈听了高兴地说:
“武军说得对,还是这样好。他归他,你归你,你只管好好上你的学,念你的书。”
又催促小洁:
“还不赶快洗脸吃饭,好和武军一起上学!”
武军看着小洁洗了脸,为了掩盖泪痕,又稍稍化了妆,一起吃了饭,然后一起上学。
路上武军还是不放心,交代小洁说:
“青松的事,报纸上既然登了,学校、学生中间势必都会有些反应。你只装作不知道,什么也不说,不流露,也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怎么议论。千万千万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别再惹出事来,使你受到牵连。背后,我会找一些同学做些工作,使事情尽快平息下去。”
小洁点点头,随即又叹息道:
“人已经死了,盖棺论定,是好是坏,由他们说去吧!也算是对青松的一种纪念吧。”
“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事已如此,也只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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