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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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一车可以变卖的东西装走以后,汤姆没精打采地在院子里到处看看,然后走
上台阶,找了块太阳照不着的地方坐下。妈在洗衣裳,她对汤姆望了好一会,边搓
着衣裳边说:“汤姆,巴望到了加利福尼亚万事如意。”“是什么叫你担心,到了
那儿不一定那么如意呢?”“没什么。说得大好了。传单上说,那儿活儿多,工钱
高。报上也说,那儿摘葡萄摘橘子摘桃子,都用得着人。摘桃子,多美!就是不让
吃,总能瞅空于拿个把小的孬的吧。在树荫底下干活也挺舒服。这么好的事情只伯
靠不住,就伯实际上没那么好。”“不存过高的希望,就不会让失望给搞垮。”
“不错。汤姆,听说到咱们打算去的地方有两千哩路。这么远的路,你估计得走多
少天?”“两个星期吧。要是咱们运气好,也许只要十天。妈,别发愁。在年里要
是总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出去,那得闷死。老犯人都只想当天的事,然后再想第二夭。
你过一天算一夭好了。”“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我爱想想加利福尼亚的好光景。
四季如春,到处是水果,住在橘树林中的小白屋里,舒舒服服。我这么瞎想——要
是咱们全家都找到了事情,都有活干,说不”定也能置一所这样的房子。”“这样
想想也挺好。我认识个打加利福尼亚来的人,他的话可不一样。
他说那儿找活儿也很难,摘水果的人住在肮脏的破棚子里,简直吃不饱。”妈
的脸上掠过一道阴影。“哦,不是那样。你爸拿到张传单,上面说他们需要干活的
人。要是没那么多活干,他们不会操这份心的。印传单得花不少钱。他们干吗要花
了钱骗人呢?”汤姆摇摇头。“不知道,妈!实在想不明白他们干吗要这么做。也
许是——”“是什么——?”“也许那儿真好,跟你想的那样。爷爷哪儿去了?牧
师哪儿去了?”正间着,爷爷披了衬衫从屋里出来,说:“我听见你们在聊天,只
晓得叭啦叭啦,也该让老人睡个觉呀。”“我当你睡着了呢。让我给你扣上扣子,”
妈说,她开了句玩笑:“加利福尼亚可不准衣裳没扣好的人到处乱跑。”“不准,
哼,偏要给他们看看。趁我高兴我就到处乱跑。”老头儿用顽皮的快活的眼光看着
妈。“要出远门了。那儿伸手就能摘到葡萄。你猜我打算怎么样?我要把葡萄摘来
装满一澡盆,在盆里打滚,让汁水浸透我的裤子。”汤姆大笑说:“爷爷就是活上
两百岁,也别想叫他老耽在家里,还要到处跑。是不?”老头儿拉过只木箱,一屁
股坐下,说:“可不是。眼前就要出远门。我觉着自己到了那儿会变成个新人,在
果树林里干活,该多好。”妈点头对汤姆说:“他干活直干到三个月以前,一交跌
坏了**才不干了。”“一点不错,”爷爷说。
这时候,凯绥走来,突然对所有在场的人请求说:“我要到西部去,非去不可。
不知道能不能跟你们一家一起走。”妈指望汤姆开口,因为他是男人,见汤姆不言
语,她才说:“有你一块走我们太荣幸了。这会儿我还不能肯定,爸说今晚上要聚
扰来谈谈,商量动身的日子。那时候就可以决定了。我相信只要安插得下,我们准
乐意带你去。”牧师叹口气说:“我反正要去。这儿变了。我去高处望了望,房屋
空了,田地也空了,这儿整个都空了。我不能再留在这儿。我要到老乡们去的地方
去。我要去田里干活,要接近大家。我不打算教他们什么,只想学习学习。”“你
不打算传道了?”汤姆问。
“不传道了。传逾是告诉人家些什么,我可是向老乡们讨教,听听他们唱歌,
听听他们聊天。我只想倒在草地上,谁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就跟谁谈谈心。我只想
咒骂一通,出口气,听听老乡们言谈中的诗意。这一切都是神圣的,都是我过去不
懂的,都是好事情。”妈说:“亚门。”傍晚,卡车口来了。奥尔把握住方向盘,
得意、严肃又有精神。爸和约翰叔叔坐在司机旁边的荣誉座上,跟家长的身分相称。
其余的人抓住木栏,站在车厢里。十二岁的露西和十岁的温菲尔德,一副顽皮相。
罗撒香踮起脚跟站在他们的旁边,如今她想的做的全为着肚里的孩子,就是为了孩
子,她才踮起脚跟保持平衡。她那十九岁的丈夫康尼紧靠她站着。他是个善良刻苦
的工人,也能做个好丈夫。
卡车停下来的时候叽叽地叫了一阵。奥尔知道是机油使完了。露西和温菲尔德
爬过车栏,跳到地上。康尼抽开车子后面的挡板,先跳下车,又把罗撒香扶下来,
罗撒香大大方方地接受这种照顾。
“是罗撒香呀。我没料到你会跟他们一块儿来,”汤姆说。
罗撒香说:“我们正往这儿走,卡车刚巧开过,就搭上了。这是康尼,我丈夫。”
她显得很得意。汤姆跟康尼握握手,对罗撒香说:“我知道你有喜了。什么时候生?”
“早着呢,要到冬天。”“到橘园里去生孩子,呃?”罗撒香满意地笑笑。
不用招呼,一家于都聚集在卡车旁边,家庭会议就开始了。只有牧师独自坐在
屋子背后,他很知趣,懂得老乡们的心理。
“卖掉那车东西,咱们吃了大亏。那个家伙知道咱们等不起,只给了十八块钱。”
爸向全体报告说。
妈呆呆地动了动,没做声。
诺亚问:“总起来,咱们有多少钱?”爸拿根细棒在沙上上写下些数字,喃喃
地算了一会,说:“一百五十四块。可是奥尔说非配几条好点的车胎不可,车上的
用不久了。”臭尔第一次参加家庭会议,过去他总站在女人的背后。他郑重地报告
说:
“这车子旧了,很难侍候。决定买下来以前,我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毛
病,只在蓄电槽里看见个裂开的电池,我叫那家伙换了个好的。这车子慢得象牛一
个样,不过还不怎么耗油。同样花这些钱,本来可以买一辆大一些的好看点儿的车
子,只是那些车配零件太难,价钱也贵。这车是名牌货,各地修车场都有零件,配
起来便宜些。就为这个,我才看中这辆车。”他停住了,等大家发表意见。
爷爷虽然不管事了,名义上还是家长,保持着首先发言的权利。他说,“做得
不错,奥尔。我从前限你一样,自高自大,象头公狼那样到处放屁。
不过要办点什么事,我总是很地道。你长大了倒有出息。”爸说:“听来很有
道理。要是买马,就不用奥尔劳神了。对汽车,这儿只有奥尔懂行。”汤姆说:
“我也懂一点,奥尔是对的,办得很好。”奥尔听到赞扬,脸红起来。汤姆接下去
说:“我要说一件事——那个牧师想跟咱们一起去。他是个好人,咱们早认识他了。”
爷爷说:“有人以为跟牧师在一起是不吉利的。”“他说他已经不做牧师了,”汤
姆说。
爷爷挥挥手说:“做过牧师的人就是牧师,甩也甩不掉。也有人以为带个牧师
一道走是件好事,遇到红白喜事,岂不现成。我呢,我说牧师各有不同,咱们得挑
一挑。我很喜欢这个人,他不那么死板。”“可是有一件事比吉利不吉利,人好不
好更重要,”爸把手里那根细棒插在土里,用指头捻来捻去。“咱们得仔细算一算,
恐怕很为难。爷爷奶奶,就是两个。加上我、约翰跟妈,五个。再加上诺亚、汤姆、
奥尔,八个。还有罗撒香和康尼,十个。再加露西和温菲尔德,就是十二个了。两
只狗也带去。不带去怎么办呢?总不能用枪把它们打死。总共就有十四个了。”
“还没把两头猪和剩下的那些鸡算进去呢,”诺亚说。
爸说:“两头猪我打算杀来瞳了在路上吃。再带上牧师,我不知道是不是装得
下,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额外添一张吃口。能不能,妈?”妈清清嗓子,坚定地回
答:“不是能不能,要问肯不肯。说到能不能,那咱们什么都不能,到加利福尼亚
去也不行,干什么都不行,至于说肯不肯,那么凡是咱们肯做的事,自们都可以做。
咱们在这儿住了很久了,过路的人要借宿,要讨点东西吃,或者搭一搭车子,从来
没有被咱们约德家拒绝过。
约德家也有过小气的人,可是没有小气成这样的。”爸抬头望着妈,不由得感
到惭愧。“要是这卡车装不下这许多人呢?”“车上顶多只能坐六个人,咱们育十
二个人非去不可,本来就没有空了,再添一个也没啥大不了。一个男子汉决不是什
么累赘。咱们有两头猪,一百多块钱,添张吃口有什么可发愁的?”奶奶说:“枚
师一块儿去倒好。他今儿早上做的祷告就很好。”爸望望各人的脸,看有没有异议,
然后说:“叫他来吗,汤美?他要跟咱们一块儿走,就该一起来谈谈。
汤姆叫来了凯绥。凯缓知道自己被这个家庭接纳了。约翰在他们兄弟俩中间给
他让出了坐位。
接着商量动身的事。爸说愈早愈好。大家同意天亮就走,于是都兴奋地忙乱起
来。他们先把两头猪宰了,剁成块腌在桶里。男人们把要带走的东西堆在卡车旁边。
罗撒香把全家人的衣服装进木箱,站上去把它们踩紧。汤姆搬出了卖剩下来的经常
要用的工具。罗撒香又拿出一块大油布铺在卡车上,把家里所有的床垫和一大叠破
毛毯,都堆了上去。温菲尔德和露西早就困了,还硬撑着看宰猪,这时候都靠在门
边睡着了。妈吩咐汤姆,把吃饭的怀子碟子汤匙刀叉,还有厨房里的家什搬上车去,
然后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进卧室。
她环顾了一下这间搬空了的屋子,把手伸到原来当椅子用的木箱后面,京出个
破旧的文具盒来。打开文具盒,里面是信件、剪报、照片、一副耳环和一只刻着图

章的小金戒指,还有一条缀着金搭环的用头发编结的表链,她摸摸那些信件,又摸
摸一张剪报,那上面记载着汤姆案件开审的情形。她咬着下唇,终于打定主意,拣
出戒指、表链、耳环,又在盒底找出对金袖扣,把其余的东西装进信封,放在自己
的口袋里,然后回到厨房,揭开炉盖,把文具盒放在火上。
天空出现了一片灰白。两只狗忽然跳起来,汪汪叫着,往黑暗里冲去。
一个声音不慌不忙地跟两只狗扛招呼,接着一个人走过来。“早呀,老乡们,”
他说。
“啊,是慕菜呀,快来吃点猪肉。”“哦,不,我一点也不饿。”“吃点,来
吃点。”爸走进屋里,拿出一把烤熟的排骨来。
“我不是来吃东西的。我不过到处走走。想到你们就要动身了,也许赶得上给
你们送行。”“马上要走了,迟一个钟头来,你就见不着我们了。瞧,都收拾好了。”
慕菜望望那装好行李的卡车,说:“有时候我也想到那边去找我的亲人。”爸关照
奥尔去叫醒爷爷和奶奶,请他们来吃早饭。然后对慕莱说:“你愿意一起去吗?我
们可以给你腾出个空档来。”慕莱啃看排骨说:“我打定主意了,就象坟地上的孤
魂那样,到处跑,到处躲吧。”诺亚说:“你迟早会死在野地里的。”“我知道,
有时候我好象很冷清,有时候又好象很痛快。“没啥关系。
不过你们要是遇见了我家的人,千刀别说我在受这种罪。请告诉他们,说我很
好,等有了钱就去找他们。我就为这个才到这儿来的。”天愈来愈亮了。爷爷一瘸
一拐地跟奥尔走来。奥尔指着爷爷说:“他根本没睡,在棚子后面坐着,准是出了
什么毛病。”爷爷两眼呆滞,完全失去了往常那股子邪气。他说:“我没啥不舒服。
我不走了。”“不走?你是什么意思?咱们全收拾好了。咱们非走不可。咱们
没地方住了。”“你们尽管走,我得留下。我翻来复去想了一夜。这是我的家乡,
我是这儿的人。这么一想,别处就是橘子葡萄直堆到床上,我也不稀罕了。这儿并
不好,可终究是我的家乡。你们尽管走,反正我要耽在自己生长的地方。”大家一
齐拥到爷爷身边。爸说:“不行,爷爷。这儿马上要给拖拉机铲平了。你不能住在
这儿了。谁给你做饭?你怎么过日子?没人照顾,你会俄死的。”“见鬼,我虽然
老了,还能照顾自己。慕莱在这儿怎么过日子的?我照样也能过日子。我说不定就
不走。你们要把奶奶带去,尽管带,可是带不走我。好了,没什么可说的了。”
“爷爷,再听我说几句,只说几句。”“我不听,我打定主意了。”汤姆伯拍父亲
的肩膀。“琶,屋里来,我跟你说句话。”又喊:“妈,来一下好吗?”走进屋里,
他说,这会儿没法跟爷爷讲理。倘若硬把爷爷绑上车,他难得大发脾气。要能把他
灌醉,那就好办了。家里只有半瓶已经扔进垃圾堆的药酒。妈把它捡回来,和了两
汤匙到浓咖啡里。就着猪肉喝过咖啡,爷爷就摇摇晃晃,打起呵欠睡着了。都准备
完毕了,老眼昏花的奶奶还弄不明白,一大早大家在忙些什么。可是她已经穿好衣
雁,兴致很好。露西和温菲尔德都醒了,还睡眼惺忪的。阳光照遍了大地。一家子
都停止了活动,站在四处,谁也不愿意打头开始这次远行。临到要走的时候,他们
都不由得感到恐惧,象爷爷那样的恐惧。眼看着那小木棚在阳光里显出鲜明的轮廓,
眼看着星星几颗几颗地在西边隐去。一家子梦游似的站在那儿,他们的眼睛不是看
着某一件东西,而是看看整个黎明,整片大地,整片原野。
只有慕莱不自在地来回走动,最后他走近汤姆,问:“你要越过州界吗?
你打算违反你具过的结吗?”这句话把汤姆唤醒了,他高声喊道:“天哪,太
阳快出来了,自们走吧。”爸、约翰叔叔、汤姆和奥尔把爷爷抬上卡车。妈和奶奶
坐进驾驶室,其余的人就一齐拥在行李上。
诺亚问:“狗怎么办呢,爸?”爸尖声打了个唿哨,一只狗跳着跑过来。可是
只有一只。诺亚抓住狗,抛上车顶,那儿太高,狗坐在上面直打哆嗦。“还有一只
只好甩下了,”爸大声说。“慕莱,你能照看照看,不让它俄死吗?”“好吧,”
慕莱说。
“把那些鸡也拿去吧,”爸说。
奥尔坐上司机座。发动机转了一阵,汽缸发出响声,车后冒起了青烟。
“再见,慕莱,”奥尔喊道。
全家人都喊:“再见,慕莱!”妈想朝后面望望,堆着的行李挡住了她的视线。
行李上的人都朝后面望着。他们看见慕莱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目送她们。接着,山
岗挡往了他们的视线。
卡车往西部慢腾腾地开去。
十一
那些搬空的屋子门都开着,随风摇摆。乡下人搬走的当天黄昏,出外觅食的猫
儿懒洋洋地回家,在门廊上喵喵地叫:见没人出来,就爬进开着的门,穿过空荡荡
的房间,重新回到田野里去,从此成了野猫。夜晚,原来停在门上的蝙蝠飞进屋来,
过了几天,它们白天就耽在阴暗的屋角里,收起翅膀倒挂在椽子上,空屋弥漫着它
们粪便的臭味。老鼠也搬进来,到处建立储藏野草子的仓库。为了捉老鼠,黄鼠狼
也进来了,还有褐色的猫头鹰尖叫着飞进飞出。
一阵小雨过后,台阶前从来不让长草的地方长出了野草。地板缝里也长出野草
来了。空屋的墙板容易开裂,裂缝打一个个锈钉子那儿开始,再延伸开会。尘土积
在地板上,只有老鼠、黄鼠狼和猫在上面留下一些脚印。
一天夜里,风掀起一块木瓦,把它甩到地下。第二阵风钻进那块木瓦留下的侗
里、刮落了三块木瓦,第三阵风吹来,就刮落了十二块。中午的太阳从那个洞里射
进屋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闪亮的光。在刮风的夜里,那些门砰砰作响,窗上的破
窗帘随风飘荡。
十二
六六公路是主要的移民路线,是逃荒者的路。为了逃避风沙和日渐缩小的耕地,
逃避轰鸣的拖拉机和日渐缩小的土地所有权,逃避沙漠北侵的威胁,逃避风灾和水
灾,人们从各条支线,从大车走的上路和崎岖的乡间小道来到六六公路。六六公路
是干道,是逃荒的路。
逃荒的人在六六公路上川流不息,有时候是单独的一辆车,有时候是小小的车
队。在那些超载的旧车上,司机一路提心吊胆地倾听着车子的种种音响。如果响声
或者节奏起了变化,说不定会在路上停个把星期。但愿这老爷车别在到达加利福尼
亚以前完蛋。
牢胎磨破了两层。要是不在石头上撞穿的话,也许还能定一百哩。可再走一百
哩,只伯内胎又吃不消。得配只车胎才行。可是天哪,旧车胎的要价都很高。他们
知道买主要赶路,不能等,就把价钱抬高了。
买不买听便。我做买卖不是闹看好玩。你有多少难处我管不着。我自己还顾不
过自己来呢。
离下一个市镇还有多少路?
昨儿我看见四十二辆车载着你们这样的人开过。你们打哪儿来?往哪儿去?
去加利福尼亚,一个大州。
不怎么大。全美国也不怎么大。要容下你和我,容下你那样的人和我这样的人,
要容纳得下全国的小偷和老实人,饿肚子的和吃肥了的,还嫌小了点。你干吗不回
去呢?
这是个自由的国家。人民有迁移的自由。
这是你这么想!听说过加利福尼亚州界上的巡逻队吗?警察会拦住你们这些倒
霉蛋,赶你们回去。他们说,你要是买不起地产,我们就不要你。他们问,有开车
执照吗?拿来看看。一把扯掉,说你没有开车执照不准入境。
这是个自由的国家。
好,你试试吧。人都说只要有钱,爱怎么自由就怎么自由。
加利福尼亚的工钱挺高,传单上这么说。
胡说!我亲眼看见有人回来了。这车胎你到底要不要?
要是要的,可是,先生,我们剩下的钱不多了。
好啦,我不是慈善家。要就是这个价。
到下一个市镇配去。对付着开吧,车胎再破也得对付着开。
坐在车子后面的丹尼要杯水喝。
只好等一等,这里没有水。
听,听那嘘嘘的叫声。有个垫圈脱落了。找个地方停下来修一修。可是天哪,
吃的东西越来越少,钱也越来越少,等到买不起汽油的时候,那怎么办?
丹尼要杯水喝,这小家伙渴了。
哎呀呀!年胎外胎全破了。非换不可了。有些汽车在路边停下来,拆修引擎,
修补车胎。有些汽车象受伤的野兽,在六六公路上挣扎。
丹尼要杯水喝。可怜的小家伙,他热坏了。他只好等着。要等到下一个服务站
才行。“服务”站!说得倒好听。
有二十五万逃荒的人,五万辆旧汽车在这条公路上。沿途有许多给人甩下的破
车。那些车上的人怎么样了?他们是不是凭两条腿在走?他们哪来的勇气?哪来的
这样了不起的信心?
有个故事,说来你不信。事情倒是真的,而且怪有趣,也挺美妙。有一家子十
二口被迫背井离乡。他们没有汽车,用一些破烂拼成一辆拖车,装上行李,把拖车
拉到六六公路路边等着。不久就有一辆轿车把他们帝走了。其中五个人坐在轿车里,
七个人和一条狗坐在拖车上。三下两下就到了加利福尼亚。帝他们的那位好心人还
供给他们吃的,这是真事。可是谁能有这样的勇气,谁能对人类有这么大的信心呢?
使人有这种信心的事例太少了。
恐惧驱赶人们奔逃——他们经历着各种奇遇,有的非常悲惨,有的却十分美妙,
便人恢复了对人的信心,永远不会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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