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天气,闷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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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进入它最炎热的时刻,地处南方的皖笼罩一层闷热中。迟迟不肯进军开拔的孙军此刻更是休兵养息,除每日必需的操练外,并无活动。
“小姐,小姐。”楼儿的喊声叠叠在“在水一方”荡开,但回答她的只有那命蝉的烦嘈声。
抹一把汗水,楼儿抬头看着骄阳,耳边的蝉声让人更为烦燥。
小姐跑到哪去了?早上起来后就不见人影,连午饭也不回来吃。
“小姐,小姐……”楼儿往前院找去。
其实,如果她在经过杏树时抬头往上看,就会轻易见到霁月正靠在那宽大的树干望天。
楼儿的叫声,她早听到,只是不愿去理会。
每天在家中看书、下棋、弹琴、练字、刺绣、闲聊……日子乏味无趣。还不如躺在高处,碧空的云缓缓地飘动,一天的光阴就这样过去。
又是木屐声,大概是喜妹儿来找。霁月依旧睁着眼静等声音远去。
可木屐的主人就料定她在这,木屐声就停在下面。
手撑住托起身子,低头往下,明月微笑着站在下面。
眼睛比一下又张开,霁月道:“你真的适合做管家娘子。”
“我爹娘就管家人,自小耳濡目染,自然学了几分。”
“那我该恭喜你未来夫君,能娶到如此好的娘子。”
“自是当然。”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这笑声惊动了喜妹儿,她闻声而来。
“小姐,原来你藏在这,让人好找。啊……”踉跄往后退一大步,被霁月翻身往下跳的动作吓到。
“玩捉迷藏可是夏天的必备游戏。”挑逗地一眨眼,霁月显得很帅气。
喜妹儿却没空管她的帅气,没有听到木屐敲击低砖的声音,低下一看,又叫起来:“小姐,你的木屐呢?”
晃晃手:“这里。”边说边放到地上,裙摆提起穿上,“穿木屐跳下,脚会痛的。”
“叫老爷看见,你皮更痛。”明月抢白一句。
低头冲着一笑:“不要紧,这皮磨了十几年,早磨厚了。”
“自以为是。”真拿她没办法。
“楼儿呢?哪找你去了?”喜妹儿问,四处看不到人。
“大概在前院门,我听到她的声音在拱门那消失。”
听?真要被气死。有这种主子,迟早落个头痛的病根。
“午膳摆好了,回去吃吧。”明月催促道。
“没胃口。爹他们呢?”
“已经用过了。老爷去佟府找佟老爷下棋去。润之少爷去衙门拿东西回来。易之少爷则没有回来。”
听完这里,更没胃口。自己在家闷死,他们却去逍遥。
等等。爹不在家,那就表示……
“小姐,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喜妹儿道:“别想了,柳公子现在还不能在皖城出现。”
那日闹婚礼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好容易平息。柳公子一出现不就唤回别人的记忆?为老百姓闲来无事增添饭后话题。
翻个白眼:“谁要扮做男生了。把衣服穿简单点不就可以上街去。”
衣服朴素简单,头梳现在女子都喜欢梳的分?髻,脸不施脂粉可掩去一些注目的眼光。加上现在日头当空,街上能有几个人。
拧不过霁月,明月和喜妹儿只能把她送到门口。
“小姐,你真的确定这个时间出门?”柳树都打弯了腰,人会烤焦的。
“不打紧,我有伞。”眼睛一眨,撑起伞跑了。
蹦跳地背影,那在髻尾用装饰带绑好的“垂?”左右摆动,好象燕尾一样呼闪呼闪将要飞跃。
“如果小姐生在普通人家,就不用受那么多约束了。”喜妹儿惋惜着。
虽然乔公已经比任何一个士族家长开明。
听到这话,明月却笑起来:“你怎么也讲这些孩子气话,生在普通人家,她哪有这个命去想日子无聊。从早忙到晚也未必得到温饱。”
拥有一样东西就势必要背负一样东西。既然安享了荣华富贵,那你就势必要为此失去自由。隐士高人也不能喝露水而活。
只是这个“淘气”日子还能过多久呢。早已年满十八,姐姐已经出嫁,乔公也该为他寻觅夫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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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闷热的天气,街上少了家中的乘凉大树,地面被烤炽着要冒烟,吆喝的小贩早已不知踪影,天地间仿佛只剩那烧得发红日头。
错落发黄的屋宅,要枯死的黄野枯田……
那是……人?……照得眼睛发晕的幻觉吧……还是天上派下来的火神……近了,近了……一身嫩粉衣裳,虽不是让人想晕的红色,可也让人眼睛发麻。咦?还撑着伞……火神要撑伞的吗?火神不是男的吗?嘿,还搭拉着头,喝,还很精准地踢一颗石子飞到槐树上……是人无疑了,可……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家怎会挑这个时间上街的——难道——脑袋有问题?可怜啊,可惜一个美人儿。
一堆大白天闲来无事,只懂嚼舌根的懒汉或士族子弟都聚在茶楼饮茶瞎扯。
获得自由时愉悦感在被大蒸发完后,霁月心里只想念家中乘荫的梧桐树,冰镇的酸梅子茶,像讨厌的蝉一样在耳边叫个不停的丫头们。

掠一下头发,身形一转,这时候当然要找凉快地,最佳地方无疑就是“平常草堂”。即可以看书消遣,又名正言顺。
其实她是想去唐士敏那破房子的,可又怕碰到周瑜,也不想乔公生气。
打定主意,脸绽桃花,脚步轻盈地“飘”离众人视线范围。
人怎么又变回神仙了。大伙纷纷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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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月小姐,你疯拉?这种天气居然也出门?”采儿见鬼般从柜台迎出来,并顺手接过她手中的伞关上放在一旁。
这种破纸伞就是种欣赏品,她居然敢撑出来挡太阳。
环顾四周,随口应道:“如果再呆在家中,我才得病。”
跟想的一样,苍蝇也没一只。
“幸亏你们这里没关门,不然该白走一趟了。”接过扇,自个扇起来。
“我是想关,可老板娘不肯。说又不是塌楼死人,关门会让客人误以为关门大吉怎么办。可你看,别说客人误会。连个闲人……不,闲苍蝇也没从这店面走过去。”
采儿对霁月大吐苦水,大热天一个人对着三面书和一条空荡荡、只有尘埃的街道,真会逼疯人。
“哈哈。”霁月大笑起来。
确是呢。暑气难消,大家都是选择大清早太阳尚未爬上半腰前,或将日落时方出来做生意或采办家用。有几个人会想她那样出来找死。
“明岚呢?两个人看铺就不无聊啦。”
“后院呢。”天气热得两人连架也吵不起来,只能大眼瞪小眼各坐一边。
“啊。对了,乔小姐。你渴吧?我去后面倒杯冰镇过的茶水给你。”采儿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招呼用水。
“不用的。我不渴。”不想麻烦人,也真的不是很渴。她是一个耐渴的人。
“怎么不渴?外面的太阳那么大。顺便我可以去看看那家伙是不是偷懒。”眨眨眼,采儿掀布帘走进去。
少了伴聊天,霁月无所事事饶着屋子打转,看有没有新进什么好货。可仔细转了几回,似乎没有引起兴趣的好书。
万分无趣看着琳琅满目的书屋,有时还是好奇为何在这乱世中,这个只应是供盛世读书人消遣的书店居然非但没有倒闭,还有种不协调的繁华呢?
再精明能干的人也不能改变现境啊……
正欲深究,却被回响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的马蹄声止住思绪,那娇得让男人心碎的嬉笑声更不绝于耳。
望大街张望,一架架马车缓驶而过。车帘无顾及地大开着,车上的一切让路人尽受眼底。
“流水阁”的白舞、“天香绾”的恋香、“沉雨楼”的美曲、“聚雅芳”的了红……嫣红亮绿,红袖添香。皖城美得放肆的歌姬、舞娘一群群在浑浊的街道重重泼上一道亮丽的彩墨。
了红?“聚雅芳”的红牌不是含微吗?其他歌楼都是各自的头牌,可“聚雅芳”为何偏偏是了红?了红虽美,但和那些有着浑然天成的气质的其他姐姐相比还是少点东西。
转念又一想,为什么这群奇女子会集体出现在这里呢?而看她们都赶往同一个方向,是往哪啊?
百思不得其解,聪明的脑袋似乎也被这炙热的太阳给弄得转不起来。
手握拳头轻敲一记自己的木鱼脑袋,再狠狠一甩。不喜欢这种不能思考的感觉。
“今个儿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姑娘们都出来游玩。”捧两盏冰镇过的柠檬水出来的采儿正赶上看最后的热闹。
“不知道呢。也许是平日闲闷,就约好今日出来游玩一番。”霁月玩笑道。
“那可就是马上听戏——奇(骑)闻。”采儿把水递给霁月。她可不是笨蛋,哪有各自歌楼的红牌好得能一块去郊外踏黄的。(黄是因为草和树木都被烤黄了)
自己没个忌讳,嬷嬷们也不可能让她们没个分寸。
“哈哈哈哈哈。”霁月被她的话给逗笑了,也来一句:“你呀,肥猪上案台——找死。”
一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直到捧在托盆里的水洒了出来,弄湿各自的衣服才作罢。
“含微姑娘呢?怎么不是她去啊?”“聚雅芳”的含微歌艺名冠庐江,即使是养在深闺的小姐也知道她的名讳。
耸耸肩“也许她身子不耐烦,就不去了。”
“哦——。”采儿没什么兴趣深究。
霁月望着烟尘滚滚的车道,却是另想其他:能让这些姑娘冒着酷暑驱车前往的人不做他人想。含微脾性倔强,不喜被人强迫做事,自然不会凑这个热闹。只是她如此光明正大的拒绝,是会留下祸根的。
昂头一口气喝完柠檬水,把杯子递回给采儿,抽身就去拿搁在柜台上的纸伞。
“要回去啦?”看着霁月把伞打开撑上,采儿很是不舍。
又要一个人对三面墙发呆了。
霁月冲着她笑笑,就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淹在惨白的日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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