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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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马国仁兵逼长武城杨虎城投奔向字营
崔正午的五营骁锐军在西线战场破千阳犯凤翔的时候,另一路甘军,即马安良的十六营振武军集结在陕甘边境,像一把利剑向陕西境内快速运动,欲以长武为突破点,长驱直入,兵逼秦陇复汉军的心脏省城西安。
长武城内的守军是秦陇复汉军石得胜部,在甘军先锋马国仁部大军压境之前,石得胜已命人出城,将散居在城外的百姓尽可能地收留进城内居住,免遭甘军蹂躏。他又令各营将士上城紧守,严防甘军偷袭。
石得胜是个相当精明的细心人,他召集了城内的青壮年劳力协助复汉军守城,搜集了民间粪桶上千只,桶内装满人粪,置于城头之上,又准备了大铁锅几百口,以各种毒药调入人粪之内,放入锅内煎熬,恶臭令人窒息。将士们弄不清石得胜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弄这些秽物来难道就能把手持钢枪利刃的甘军铁骑熏走,马部铁骑眼看就要兵临城下了,玩这些小儿科的土玩艺,岂不是异想天开白日说梦吧!他们心想就凭城内复汉军的这些土枪鸟炮根本抵挡不住马家军铁骑的进攻。
有人心焦忍耐不住问石得胜,石得胜笑而不语,只说夜黑来看《说岳全传》受到启发,“陆子敬设计御敌”一节实在精彩,陆子敬陆登不愧为“小诸葛”,脑子活泛点子多。人们这才恍然大悟,石得胜的脑子也不笨,是要现学现用,专等马家的铁骑攻城,气势汹汹的马家队伍仰首而攻城时,将滚开的煎粪泼下,预先准备好的这一壶也够他们喝的。
马国仁的先头部队抵达城外,石得胜和他的三百多名复汉军将士看到了令人恐怖的一幕,近十倍于他们的马家铁骑将这个陕甘边境上的小县城围了个铁桶一般,四下里旌旗招展,几十里连成一片,如同一件大大的斗蓬笼罩着小城长武。有人叹息:哎呀,我的球神老天爷,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石得胜在他的临时指挥所召开了一次全体军事会议,他一反以往的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态度,庄严肃穆地站着,这让以往背后议论他无将军之容的将士们多少有点不适应,他那肃杀的表情和严厉的口气让人喘不过气来,他们低垂着头倾听石得胜的训话:
“弟兄们,如今马国仁的振武铁骑就近在眼前,如果有人要活命,随时可以走人,我石某人绝不阻拦,留下来的就要与我石得胜一道血战至城破人亡一死方休!”
将士们听了,心里头沉甸甸的,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石头领,惊奇地发现这个平日里没大没小爱开玩笑的粗壮汉子,眼中似乎含着无尽的泪水,在刺眼的日光下晶莹闪亮。
什么都不用说了,敌人已经打到家门口,刀枪已经架到脖子上了,对于这些在刀口枪林中度日的人来说,他们都很明白目前的形势,只有拚死一搏,再无别的出路。
于是,他们分别奔向各自驻守的城门,对于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来说,那里很可能就是他们生命的终点。
同志,战友,亲切的呼唤,也是同生共死的伙伴。
次日拂晓,马家铁骑发动了攻城,长武保卫战拉开了序幕。
马国仁的队伍首先选择的进攻目标是防守薄弱的西门,西门四面开阔,十分适合进攻,因此,善于用兵的马国仁决定就此攻城。
马家铁骑汹涌而上,架起云梯像蚂蚁般地亡命往上爬,战况十分激烈,枪弹匮乏的复汉军将士尽可能地节约弹药,先是不断地把事先准备好的大石头、相当粗的木头向群蚁半附城的马家军砸去。
马家的队伍显然对于从天而降的大家伙没有丝毫抵抗力量,死伤惨重。
第一轮进攻被挫败,恼羞成怒的马国仁决定组织敢死队,准备第二轮的进攻。
第二轮的进攻极其猛烈,南、北、东三门以炮火佯攻,突破点仍旧选在西门。由于城上的流弹和木石交相使用,城外的队伍还是一时无法靠近城池。
后来,马家队伍最致命的一炮居然侥幸地在西门城墙轰开了一个豁口,长达几丈,他们的敢死队员们发疯般地冲进豁口欲破城。到了这等要紧关头,守城的指挥官一般会下令后撤,进行巷战,但大胆而心细的石得胜却没有那么做,用他自己的方法告诉人们城墙是怎样炼成的。他使出了杀手锏,各为读者想必也会料到。
石得胜得知城墙被突破后,未有一丝一毫惊慌,他早有预料,准备了一手。当吗家的队伍越过突破点准备进入城内时,突如其来的事情发生了。城上滚开的煎粪打出,瓢泼如白雨,浇得蜂拥而来的马家队伍一头一脸,他们嗷嗷直叫,煎粪滚烫、恶臭,沾者皆死,城外队伍的积尸堆成了天然城墙,偶尔有三两个侥幸混入城内的,也被守城的军民像砍瓜剁菜一样给报销了。
马国仁问溃退回去的残兵败将:
“我们的敢死队员怎么全死了,石得胜到底用的是什么新式武器?”
残兵与败将答:
“我们也弄不清,只是觉得空气中臭哄哄的令人作呕,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天上好像下大粪,前面的将士沾着一点就一头栽地奇怪地死去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马国仁吃惊,忙下令停止攻城。
石得胜知道马国仁不会善罢甘休,他的马家军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他没有呆板的去修补被炸毁的城墙,而是迅速用树木修建了临时城墙——木栏。这种随机应变的细节最能体现将领的指挥作战水平。
果然不出所料,不久后,马国仁亲自出马,率军与石得胜部争夺木栏,城中守军进行猛烈阻击,但由于马家军人多势众,黑鸦鸦般地压了过来,复汉军渐渐不支。有个别靠近木栏的吗家军士兵,用手中的钝器猛捣木栏,情势万分危急。
石得胜考虑到城墙如果不修好,迟早会抵挡不住对方的进攻,于是命令守城官兵们一边作战一边修补城墙。
这场惨烈的战斗,从早上打到晚上,双方伤亡惨重,但都没有停战的念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马国仁和石得胜亲自上阵,石得胜的复汉军伤亡到不足百人,他自己也多处受伤,但仍旧指挥作战。

一直打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冒花的时候,马家军终于破了城,潮水般地涌向城中,双方迅速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石得胜率仅存的七八名士兵且战且退,退到县衙时,已是四面楚歌,八方皆敌。战斗至最后一人,石得胜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惨然而笑,饮弹身亡。
这场战役,马国仁笑到了最后,但他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伤亡的马家军官兵是石得胜部的数倍,自己也身负伤几处。
辛亥十月的西安起义之后,在蒲城丰山一带打富济贫的杨虎城,接二连三地收到各地反正的消息:本县的岳西峰阴历九月初四在县城闹活起来了,白水的曹秀才杀了知县,富平哥老会首领向枝山(又作向紫山)光复了富平,接着三原、商州也相继光复……
杨虎城的伯父曾是渭北蒲城一带的哥老会首领,混得有头有脸,被人称为“龙头大爷”,与向枝山的富平哥老会组织有过联系,是颇有交情的。杨虎城听了各地反正的消息后,便找来李子高商议,谈了自己的想法,准备投奔向枝山。李子高认为可行,在清家的手下确实也没法混了,中秋会里一个叫冯小宝的小兄弟惨极了,家里人几乎死光了:八月初六冯小宝的父亲饿死,初九大哥饿死,十二日大哥的长子饿死,二十二日母亲饿死。如果说这是日记的话,那应该是世界上最悲惨的日记之一。这也是清末民国关中地区饥饿史上极为悲壮的一页。李子高哭了,冯小宝是千千万万个饥民的代表,他们的愿望并不过分只是想要个家,想要自己的子女,最起码混口饭吃,但愿望一次次地想肥皂泡般地破灭了,十七岁的冯小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又一个地死去,而他却无能为力。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冯小宝像中秋会的众多弟兄一样,是迫于生计压力,为了混口饭吃而被逼上梁山揭竿而起的。
自古以来,建立一个王朝艰难,而走上毁灭却相对容易得多,所谓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不是没有缘由的。这反清的烈火首先在武昌点燃,很快就成了燎原之势。杨虎城说了,看来那个叫宣统的娃娃皇帝把满清这个破烂摊子也经营不下去了,窟窿太大了,无法弥补,随时都有关门倒闭的可能。李子高说,与其饿死,不如战死,全国各地都在造反,满清的江山像一面摇摇欲坠的危墙,只需再揣它一脚,它就会轰然倒下来的。当人们的愤怒和不满超过了他们所能忍受的极限,当连狗一样生存下去都成为一种奢望的时候,反抗是唯一的出路。
杨虎城与李子高一拍即合,决定投奔向枝山,把反抗满清这面大旗勇往直前地扛下去。满清的残暴统治在杨虎城心中早已埋下了仇恨的种子,父亲杨复兴和伯父杨全兴的惨遭杀害,他一刻也没有忘记,他要跳上浪头战一场,给父亲和伯夫报仇,给中秋会的苦难弟兄们挣口饭吃,让天下千千万万像冯小宝一样的贫苦农民过上太平日子。杨、李二人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当初也想过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养上一头牛种几亩地,娶妻生子,老婆娃娃热炕头,孝敬父母,抚养儿女,可事与愿违,没有一天不是勤勤恳恳地拼死力干活,负担着沉重的租赋,谁想还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既然忍无可忍,那就反吧,一条路走到黑不行,不造反就得饿死,造反或许还会有一条出路。这是一不真实版本的“逼上梁山”,也是中国封建制度走向世界没落敲响丧钟之际农民的唯一选择。谁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谁愿意提着头颅东讨西杀去打仗呢?在活不下去时,走投无路的贫民被迫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去推动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砸烂一个旧社会,建设一个他们心中的理想社会。
向枝山靠着他的哥老会的弟兄们,先是光复了富平,接着又接受了秦陇复汉军政府的节制,他的队伍被编为秦陇复汉军向字营,有七八百人之多。他在指挥所里苦苦思索着对策,复汉军东、西线战事日益吃紧,前线的告急文书频频传来,陕西哥老会首领、复汉军兵马大都督张云山三番五次催促他率部赴西线御敌,,手下没有一员得力的虎将,光靠自己光竿司令一人拼杀,迟早是要被打散拼光家底的。
就在着节骨眼上,手下的士兵来报,卧牛城里的杨虎城率了中秋会的一百来号弟兄前来投奔。
向枝山大喜,大步流星地走出去迎接杨虎城和他的弟兄们。见了杨虎城,向枝山惊诧:
“这不是久娃子吗,怎么就变成了杨虎城?”
杨虎城平静地回答:
“我小名叫久娃,号虎城,拉了杆子成立了中秋会,就易号为名,专干打富济贫的行当。”
向枝山大笑:
“好,好,来了就好,我向某如虎添翼,将横行西线杀敌。”
但在杨虎城眼里,没有想象中的受宠若惊,只有难得的镇静。向枝山浪迹江湖多少年,经历大风大浪无数,就晓得杨虎城将来是个成就大事的人。于是,两人叙了旧,拉扯了以前和杨的伯父杨全兴的交情有多深,过五关斩六将闯荡江湖时的风光。
接着,向枝山谈了眼前的要紧事,说:
“久娃,你不是个一般人,人常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不简单,十五岁就葬埋了父亲拉了杆子上了丰山,将来一定有大的作为!”
杨的回答很平淡:
“那已是过去的事了,不值得一提。”
向枝山掏出了心窝子话:
“这十多天来我一直坐立不安,前线战事告急,省城里的张云山都督多次催我的向字营赴西线杀敌,我苦于势单力薄一直没有成行,有了你杨久娃,我向某犹如鱼儿得了水,啥都不怕了!”
杨虎城说他是个粗人,比不得三国里足智多谋的诸葛亮,只晓得文臣不爱钱,武将不惜死,要干就跳上浪头大干一场,杀得升允老贼人仰马翻找不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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