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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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张凤翙就职秦督杨虎城大战永寿
在衙道堡,杨大听人风言,北头族长家的二乎子半农不得了啦,入了什么同盟会,在州县的革命军政府里当了警察局长。他后悔死了,恨自己没有长前后眼,不该在村口众人面前奚落族长马登举,这不行,得和族长搞好关系,便换了脸面,改前倨为后恭,哈着腰儿讪笑着进了族长马登举的家门,人没进门声就先到了,喊叫着:
“二老爷,二老爷,二老爷在吗?我是南头杨大,您嫡亲的侄儿。”
正在**搓鞭炮筒子的马登举见是杨大溜进了门,就没有给好脸,问:
“杨大,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还在等县衙里派人来抓我呢!”
杨大满脸躁红,干咳了两声,不停地搓着手,说话更是语无伦次,道:
“二叔,不对,不对,是二老爷,我杨大有眼不识真佛,该打,该打!”
说着就搧了自己两个耳光,声音很大,在村口圣母庙里都能听见。他哼哼哈哈了半天,才说出了自己的心病,想参加革命党,在县里的警察局混口饭,麻烦马登举给儿子半农说说把自己给办进去就不用做庄稼下死苦啦。
马登举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明白了杨大的来意,说:
“杨大,你怎么是一日三变呢,前一响你还说我家老二胡成精是要被杀头,现在怎么想通了,你这不是伸长脑袋让人去砍吗?”
杨大见事情还没有半点进展,心里发慌,竟“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
“二老爷,我杨大虽与您不同姓,但也一村一院的,比您嫡亲的侄儿还要亲,您就可怜可怜您这不成器的侄儿吧。”
说完,就一头跄地。
马登举也不是铁石心肠,见惜惶人流眼泪就心软,笑着骂道:
“杨大,你这糊涂虫,天世下下苦的坯子,逞什么能梦想着参加革命党,你不是吃那一碗饭的材料,好好种你的几亩薄地养活一家老小是上策。”
杨大连滚带爬地起来,说:
“二叔,还是革命党好,好吃好喝的不下苦,等情况好转了把家里的黄脸婆倒换掉弄个年轻好看的。”
马登举见杨大越说越离谱,就不再招势他,低下头仍旧搓他的鞭炮筒子。
杨大见云里没雨,急了眼,厚着脸皮说着好听话:
“二老爷,现在都是啥年代啦还搓那破玩意干什么,儿子当上了局长,您就等着坐在太师椅上享清福吧。满清的娃娃皇帝快完熊啦,躲在金銮殿里不敢出来,我杨大要是参加了革命党,在这衙道堡平进平出见了谁都不招势!”
马登举让杨大快走,不要影响他干活,他这一辈子下苦挣日子习惯啦,不会坐下享福。
杨大悻悻地走了,心里老大的不高兴。
辛亥年的十一月,十七省的代表集议于南京,陕西代表为张蔚森、马步云。各省代表依据临时政府组织大纲成立政府,召开选举会,举首倡革命的孙中山先生为临时大总统。孙先生当时说:
“各省代表乃开选举会于南京,选举予为临时大总统。予于基督降生一千九百十二年正月一日就职,乃申令颁布定国号为中华民国,改元阳历,以是年为中华民国元年。”
选举会召开之时,每省代表以一票为限,十七省投十七票。待开箱验票时,十七票中有十六票端端正正地写着“孙文”二字。霎时,会场上先是欢呼“中华共和万岁”三声,接着又欢呼:
“中华民国万岁!”
“中华民国共和万岁!”
“中华民国四万万同胞万岁!”
孙先生于辛亥年十一月十三日,即阳历正月一日在南京宣誓就职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联合汉、满、蒙、回、藏五族,成大中华,实现五族共和,以此日为中华民国元年元月元日。
孙先生就职之时,即发表了《孙大总统就职宣言书》,宣言书中说:
“国家之本在于人民。合汉、满、蒙、回、藏诸地为一国,则合汉、满、蒙、回、藏诸族为一人。是曰民族之统一。武汉起义,十数行省先后独立,所谓独立,对于清廷为脱离,对于各省为联合。蒙古、西藏意亦同此。行动既一,绝无歧趋;枢机属于中央,斯经纬周于四至。是曰领土之统一。虽编制或不一,号令或不齐,而目的之所在,则无不同。由公共之目的,以为公共之行动;整齐划一,夫岂其难。是曰军政之统一。国家幅员辽阔,各省自有其风气所宜。前此中央强以中央集权之法行之,以遂其以伪立伪之术。今者各省联合互谋自治;此后行政期于中央政府与各省之关系调剂得宜。大纲既挈,条目自举。是曰内治之统一。满清时代,藉立宪之名,行敛财之实;杂捐苛细,民不聊生。此后国家经费取给于民,必期合于理财学理;而尤在改良社会经济组织,使人民知有生之乐。是曰财政之统一。以上数者为施政之方针。”
在就职宣言书中,临时孙总统从民族统一、领土统一、军政统一、内治统一、财政统一等五个方面阐述了国家统一的重要性,尤其强调了蒙古、西藏等地区是祖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孙就职三天后,选举黎元洪为副总统。开始着手组织内阁,暂时仿效美国的三权分立政体,不设总理,在中央设立九部,每部设总长一人,由孙总统提名德高望重的人物充任,第一次组织内阁成员如下:
陆军总长黄兴,次长蒋作宾;
海军总长黄钟英,次长汤芗铭;
司法总长伍庭芳,次长吕志伊;
财政总长陈锦涛,次长王鸿猷;
外交总长王宠惠,次长魏宸组;
内务总长程德全,次长居正;
教育总长蔡元培,次长景耀月;
实业总长张謇,次长马和;
交通总长汤寿潜,次长于右任。
交通总长汤寿潜因种种原因没有到任,陕西籍民党资深人士、次长于右任履行交通总长职责。同时,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任命井勿幕为中央稽勋局副局长,井因陕西事务缠身辞职未往;秦陇复汉军总司令部移至西安北院门新址办公,奉南京临时政府命令,正式改名为“中华民**政府秦省都督府”,秦陇复汉军政府大统领也易名为中华民国秦军政府大都督,张凤翙就任秦军政府大都督。
衙道堡的杨大听说了外面的变化,见了母亲杨白氏,谈了自己的想法:“妈,现在改朝换代了已是民国元年,清家也完蛋啦,你今年就按阳历过生日吧。”杨白氏翻了儿子一眼,说:“我只记得我是咸丰六年腊月初三生的,那什么阳历阴历的我算不了。”杨大说:“这有啥难的,叫北头的二老爷掐算一下不就得了。”杨白氏恼火了,骂:“你这不要先人的东西,我听人说那阳历是假洋鬼子们发明创造的,什么民国人国的我也不知道,只晓得开过年就是宣统四年,我的生日还要在腊月初三过。”杨大急眼了,道:“好我的妈呢,你怎么是一锅然浆子,我要参加革命党,必须从你的生日开刀,让村里那些死脑筋看看,在这衙道堡只有我杨大是革命的。”杨白氏骂了儿子一个狗血喷头:“狗日的,你这不忠不孝的东西,竟敢说你妈是然浆子,你大在世时也不敢说这话。”老婆子说完,就随手拿起一根抬水棍眼打杨大这个忤逆,杨大捂着头出了门,杨白氏在后头扭动着身子,小脚艰难地挪动着,骂自己那下了世的老头子上辈子不晓得是吃了什么糟子,怎么世下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西线长武失守的消息传到省城,张凤翙异常震惊,命张云山即日率部兵进长武收复失土。
张云山率领了刚刚抵达西安的“向字营”八百精兵,以杨虎城为先锋,亲赴西线御敌;以王占元游击队、邓占云部为左右两翼为策应,分头并进,合围长武。
向枝山悄悄地吩咐杨虎城:“如今石得胜部新败,甘军马国仁部占了长武一路南下,王占元、邓占云虽然名义上为左右两翼策应,但王、邓二人生性多疑,首鼠两端以观望。如果我们向字营孤军深入,陷入甘军重围,而援军又不至,后果将不堪设想,一定要谨慎从事,千万不可莽撞。”血气方刚的杨虎城怒不可遏,道:“向头领,西线我军连吃败仗,贼军猖狂,应该将一支人马从小路出奇兵深入敌后,给马国仁一个迎头痛击,如果这样一来,我复汉军军心大振,王、邓二部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向枝山说:“人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谨慎还是为好。”杨虎城点头,说他知道了。
张云山的三部人马,向枝山、杨虎城受命领军先行,王占元、邓占云两人硬着头皮只得答应,各自领兵去了。
云山率部策应三路,他最近招了一个叫李云龙的亲兵,这个小伙子命苦,投军前给财东家做长工,但生得浓眉大眼,聪明伶俐,武术功底深厚,心眼灵活会办事,实在讨人喜欢。
马国仁攻克长武之后,升允、马安良大喜,奖赏了勇猛善战的马国仁。升允与马安良二人密谋,升允说:“我两路甘军自出征以来,势如破竹,崔正午部陷千阳围凤翔,马国仁部首战即旗开得胜,破了长武,复汉军石得胜兵败自裁,陕西军民大惊。现在张凤翙命张云山挂帅出征,向字营从中路突击,王占元、邓占云两部为左右策应。我军应调整部署,分三路南下合围,诱向字营孤军深入,在王、邓二部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合围歼灭,力争全歼向字营,让向字营的番号从陕军的编制中消灭。至于王、邓两部不值得一提,在向字营失败之后将不战而自退。”马安良欣喜若狂,赞誉升允老谋深算,如同诸葛亮、刘伯温再世,比得上本朝中兴之臣曾国藩,扶大厦于将倾。升允说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他只不过尽的是人臣的本份罢了。马国良于是将他的十六营振武军分了三路,仍以马国仁为主力,撒下了天罗地网,妄图全歼向字营。
向枝山、杨虎城出了西安,兵分两路,向枝山向长武一带迂回包抄,断甘军后路;杨虎城兵发永寿,痛击甘军前锋马国仁部,待援军王占元、邓占云两部策应,实现全线反击。
向枝山的队伍抄小路向西北进发,只是遇到几小股甘军游寇,一触即溃,不堪一击。甘军游寇且战且退,时隐时现,好像在与向枝山捉迷藏。向枝山怒火中烧,命令队伍加速前进,寻觅甘军主力作战。直至长武境内冉店桥地区,向枝山才发现自己已陷入甘军的口袋阵,而且是在不知不觉中主动钻进去的。这时的向枝山后悔莫及,连呼上当。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天空慢慢地布满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强劲的西北风呼呼地刮个不停。
黄昏时分,冉店桥这个渭北平原上的小镇份份扬扬地下起了漫天的雪花。后来,越来越大,昏暗的天空漫天的白絮扯个没完没了。向枝山的心情一团糟,在骂娘,也在骂自己混仗没有识破敌人的圈套,这冰天雪地的,内无粮草,外无救兵,镇子四周闪烁着甘军绿光荧荧的狼眼,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一定要撕开口子冲出去给弟兄们找到活路,不能使冉店桥成为埋葬向字营的坟墓
巡逻的士兵抱着枪,跺着脚,打着寒颤,向枝山的心里在滴血,这些弟兄是自己一手从富平**来的,他们大多是生计无法维持的饥民,不得已才吃粮当兵的。
甘军的进攻是在后半夜发起的,风搅着雪扑打着冉店桥小镇,似乎要一把将它从地图上抹掉。
啊!可怜的冉店桥。
炮弹从镇西边穿到镇东边,几乎是穿膛而过。向枝山的临时指挥所是在镇东的关帝庙,整个庙的半个屋顶已经被掀起,不见了影子,墙也倒了两堵,尤其是西边的那一面破坏得叫人见了心酸。向枝山从剧烈摇晃的墙壁后钻出,虽说是死里逃生,但却没有丝毫侥幸,看着地上坍塌得四分五裂的武圣人塑像,他的心里在滴血今天看来就要和武圣人同归于一个悲惨结局了,带着仅存的百十名弟兄走麦城,杀开血路突出重围,宁死不向升允老贼屈服,关中汉子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向枝山豁出去了,带着敢死队冲锋陷阵。
战斗前夕,马安良求计于升允,升允说:“向枝山孤军深入,正中我的计策。我想向枝山仓惶突围,必不敢从大路走,冉店桥西北有一险峻小路,向枝山的残部肯定从这里败走,在此布上一支伏兵,待向枝山出了冉店桥,我军在背后追杀,他必定无心恋战,可以生擒他。”马国良依了升允之计,猛攻冉店桥东、西、南三面,只空北门,待其出走。
向枝山点了仅存的几十名兄弟从北门突出,冉店桥于是陷落,甘军随后一路掩杀,又恶又困的向字营顶着狂风暴雪,艰难撤退,庆幸的是,他们没有走上升允预先给他们设计好的死亡只旅,但也在沿途不断遭到甘军的阻击,除向枝山之外,这支向字营几乎全军覆没。
向枝山兵败的时候,杨虎城部与马国仁的先头部队在永寿遭逢。
一场疯狂的白刃战于是展开。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在杨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的左、右两路援军中,邓占云部虚晃一招,后来分裂出走;王占元部磨磨蹭蹭,见死不救。
这是杨虎城揭竿而起后首次在正面战场与敌作战,他和他的弟兄们虽然骁勇,但缺乏作战经验。
在墨色阴云笼罩的天空下,宽犷的平原上遍地是死尸,鲜血绛红了漫地的白雪。几只老鸦哀鸣,枯树上积满了白雪,好像挂了孝的女子在呜咽。
甘军在遭受重创后向西北败退,马国仁不甘心,但也不得不哭丧着脸走了,他不明白自己在占绝对优势兵力的情况下,为什么还会输给姓杨的,自己太丢脸了,统兵打仗多少年怎么就败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土包子手里,这姓杨的作战没有章法,随心所欲,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太不可思议了,这个人将来不得了,会成大气候的。
杨虎城部获得全胜,这是一次以少胜多的典型战例,有可借鉴性,注定是要写进军事专著的。但杨部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白雪皑皑的平原上,杨虎城率领几十名向字营残兵撤往乾州,他满腔的悲愤,他痛恨王占元、邓占云两个王八蛋,关键时刻各顾各,不顾友军的死活,弄得自己拼光了家底,出征前的八百名向字营精兵就剩这么一点家底了,他要与张云山的主力队伍会合,保存下这一点革命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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