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三十回白狼军转战陕甘红线女巧运枪弹
白狼自击破紫荆关西行入陕,所有悍党,多半随去,只有李红宾眷恋王九姑娘,恣情欢乐,不愿同行,王成敬也以葫芦画瓢,掠得王家二女,左抱右拥,留在宛东。白狼长驱直入陕西之后,连破龙驹寨、商县,进陷蓝田,绕过长安而西行,又横渡渭水攻陷乾县,整个陕西大为震惊。
陈树藩的陆军第四混成旅追剿白狼极为卖力,得到了陆建章的赞许和表彰,希望他再立新功。河南护军使赵倜也受了袁世凯的命令,急由潼关入陕境,传令各军会剿,自率八营队伍追击白狼。白狼得知袁军围追堵截,于是采用流动作战的游击战术,使近二十万袁军东奔西突,顾此失彼。到了四月下旬,白狼军队大举进入甘肃境内,甘肃当局毫无应战准备,突然遭受白狼的侵入,省境内守军望风而溃。秦川镇先被击破,总兵马国仁被击毙。接着,白狼又相继攻克伏羌、宁远、醴县,当地贫民响应的有数万人之多。
白狼令手下师爷起草了讨袁檄文,斥责袁为神奸国贼,文辞工整洗炼,相传有三国故事中陈琳声讨曹操檄文的神韵。不久之后,赵倜的军队追剿到甘肃境内,加紧了对白狼队伍的围追堵截。由于白狼的队伍中多为没有组织纪律性的饥民,常年疲于奔命,思乡情绪日重,连战皆败,只得向袁军力量薄弱的甘南地区败退。
看着这样下去队伍势必溃散,白狼于是在一个逃亡了的显官府宅内召开军事会议。会场上人山人海,白狼居中,南士、北士两个左膀右臂,南士居左,北士居右。白狼首先发言:
“我白狼率弟兄们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已成进退两难之势,请弟兄们进献破敌奇策,赞成的击掌为号,不得喧哗吵闹!”
当时队伍中有个叫徐居仁的马医,曾经是白狼少年时的教书先生,他进献一策说:
“我听说清朝端郡王载漪现在发配在甘肃,咱慢可将这位满清王爷找来,奉立为主,或者仍旧借用宣统年号,以号召众人反袁。”
徐居仁的话音一落,赞成的寥寥无几。
白狼慷慨而言:
“我白某以为此法不可行,当初满人为帝时是怎样对待我们这些饥寒交迫的难民的,有多少仁慈,有多少虐待,大家心中都有一本账。我们不必拉着皇帝叫姐夫,确实没有必要去攀附权贵!”
这一席话说得徐居仁的梁上红一阵白一阵。
这时候,走过来一个独眼人,队伍中人送外号白瞎子,想必可能是白狼的同宗,也是队伍中一个彪悍的头目,扯破嗓门在喊:
“还不如自己当皇帝呢,姓李的姓刘的能当皇帝,难道我们姓白的就不能当皇帝,咱们这队伍中,即使出不了一个明皇帝朱元璋,难道还出不了一个砸毁孔老二牌位造反大半个中国的洪秀全?”
白狼的河南弟兄们听了这话,多半表示赞成。
只见白狼苦笑道:
“想法倒是个好想法,只可惜我们白家老先人的坟头上没有冒青烟,更没有龙脉可言,我不敢有此非份之想。”
师爷吴士仁、杨芳洲谈了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不越过秦岭进入巴蜀地区呢?巴蜀自古以来就有天府之国的美称,且易守难攻,可以偏安一方。以前攻克城池而放弃确实不是上策,以后如果攻破城池,要让将士防守,队伍就可以得到休整,养精蓄锐,静待时机,以图再取,长期以来的运动作战使将士饱尝奔波之苦,因而造成他们都有厌战思乡情绪。”
在陕甘两省招募的士兵们听了,全体击掌赞成。而跟随白狼从河南出来的官兵们却沉默不语,不赞成去巴蜀地区。
杨芳洲又说:
“富贵而归故乡,历史上楚汉相争中西楚霸王兵败不肯过江东,是何等的大丈夫作为。而今我们已呈穷寇之势,与以前鼎盛时期不可同日而语,河南故乡回不得,如果回去是死路一条,那里有袁军的重兵堵截,况且我占卜,返回故里是凶卦,请白大哥三思!”
白狼灵醒过来,道:
“你说的很对,就这么办!”
话音刚落,只见门外的众多河南人大声喧哗吵闹:
“就是到了四川,最终也是要回河南的,又何必背井离乡多此一举呢,不如现在就回去。”
吴士仁又要提南下四川的设想,话未出口,河南人份份以砖石捣吴,吴极其狼狈,如鼠窜。思乡情重的河南人大声吵闹:
“白头领,你要去四川,就自己去吧,反正我们不去,我们要回河南去。”
白狼极力想阻止哗变的河南人,但没有人肯听他的话,他悲声长叹:
“都回去死吧!”
于是白狼只得率队伍沿渭河东下,白狼部的陕甘两省将士知道白狼不能成大事,于是各自离去。
白狼怏怏不乐率部行至宁远、伏羌时遭遇袁军,屡战屡败,白瞎子等人在战斗中阵亡。白狼只得率残部且战且走,在陕西眉县一带又遭遇赵倜,受到伏击,死伤惨重;转战到宝鸡一带时,又遭到张敬尧的截击;遁至子午谷,又遭到陕西督办陆建章及陆军第四混成旅陈树藩部的围剿歼击。一路上遭到重击的白狼收拾残部,突出重围,南下至镇安,又折向东,窜至山阳,出陕西境到富水关。
张凤翙被明升暗降赴北京将军府供职,袁的嫡系陆建章督陕之后,除陈树藩因围剿白狼有功保留其旅长职务外,其余陕军尽被裁汰,并大肆捕杀民党人士,党人王绍文、杜守信等十八人因密谋组织“讨袁军”,不幸被泄密,十八人尽遭陆建章杀害,反动气焰一时弥漫全省。陕西人愤恨陆的残暴,讥讽制造血雨腥风的陆建章为“陆屠户”,又称“陆屠伯”。
在白色恐怖之下,陕西督军府实业厅长张居庭被迫出走天津,但其夫人红线女却毫无惧色,仍然在西安坚守,秘密从事地下革命活动。在袁世凯窃取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之后,陕西的局势也发生了巨大变化,起义军内部也在变化,争权夺利的事情时有发生。红线女深以为虑,于是挺身而出,奔走于各派势力之间,陈之以团结与分裂的利害,竟然使许多一时陷入迷惘的同志捐弃私见,消除隔阂,重归于好。当时,红线女自备装饰华丽的马车一辆,常乘马车往来于各署衙门、官邸,即使是张凤翙的都督署,她也是无拘无束,坐车直入直出,不受阻拦,由此可见她在当时的社会地位随着张凤翙的被迫离陕,陕西的局势急剧恶化,红线女仍然为革命而作出不懈的奔波与努力。

她的丈夫张聚庭作了实业厅长后,有了较多的收入,红线女帮助他料理家务,勤俭持家,从不挥霍浪费。聚庭原是富裕家庭出身,自小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花钱无计划,对朋友从不吝啬,自从红线女掌管家财后,他虽然感到用钱有些不便,但也不明底细,横竖有她折腾,自己乐得作个摔手掌柜的。不久之后,红线女集腋成裘,并得到张啡翙、张云山等人的资助,有了一笔可观的积蓄,便向聚庭提出修建住宅的建议,聚庭这时才知道妻子省吃俭用的目的,但却不同意修建房屋。红线女就向丈夫陈述了自己的看法,说:
“我要修建房屋的目的不是贪图享受,目前袁世凯专权误国,时局变幻莫测,民国既成,就应激流勇退,党人之间互争雄长,各不相让,难道我们也要参与其中推波助澜?为了消除群雄误会,有利于团结,你应作出功成身退的楷模,免遭猜忌,方为上策,这就是我苦心孤诣节约积蓄拟建住宅的本意。”
“确实如此,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张聚庭听了她的此番言论后非常佩服,连连称是。此后,在红线女的主持下,兴建张宅的工程开始了。
张宅新屋地址选择在长安南城门内西侧的五岳庙旧址,好心的人们份份前来说明那里风水不好,在庙基上盖房屋会冲撞神灵的,不吉利,妨主人。红线女听了,微微一笑,态度十分坚决地说:
“我一不信神,二不信鬼。倘若真的有鬼有神,我倒要和他们理论一下,为什么人世间有贫有富,有灾有难,穷人在地狱中苦苦煎熬,而富人却高高在上寻欢作乐?”
众人听了都说,红线女胸怀宽广,有大男子的气概!
大约一年之后,张宅新屋落成了,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宅第,前门紧接着城墙。后门一直延伸到车家巷。院内楼阁栉比,参差错落,长廊曲径,奇巧别致。后来又在后门西侧建了一所花园,其规模与正屋相当,亭台楼榭,有山有水,又有四季常青之树,终年有不凋之花,成为当时长安城内一处游憩胜地。
红线女出身寒微,没有读过书,但在自从与革命党人接触以后,才有了学习的机会。在丈夫聚庭的帮助下,请了一位老先生,专门教授他读书。红线女聪颖好学,刻意苦读,长进之快是很惊人的。据聚庭后来给她撰写的《行实》中说:“夫人性喜读书,诗书礼易,三月成诵,小说过目不忘,有疑义即以质人。理家之余辄手一书,朗诵子夜不辍。”红线女也练得一手好字,相传她爱读《孝经》、《列女传》等书,手不释卷。她喜好驰马往来于长安街市,纯朴美里有一种天使般的贞洁魅力,从不离开嘴唇的一丝笑意,仿佛是罖心灵的回光。见到红线女的人,没有不认识她的,啧啧称赞其为有功于革命的巾帼英雄;长安城里人人都在称赞她,凡是认识她的人,都再三夸奖说:“娶了她的人是幸福的,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
跟红线女在一起,张聚庭的幸福简直是难以用笔墨来形容,她勤俭持家,精打细算,但对处于困境的朋友却慷慨解囊,人人都说她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似冬天里的一把火。她对丈夫的关心、体贴、温存,而且她本人的诱惑力又是那么的大,虽然他们相处了已经五六年了,可是他比开头的那些日子还要爱她。
丈夫虽然受陆建章的迫害去了天津避祸,但她仍然一如既往地支持革命,张家宅院常有革命同志来往。袁世凯的爪牙陆建章在陕西倒行逆施,激起了陕西籍民党人士的极端愤怒,著名民党社会活动家焦子静,受了孙中山先生的委派,负责从西北准备讨袁。焦先生在辛亥西安起义发难时,星夜驰往家乡富平,策动党人并联合了哥老会首领向枝山响应省城起义,光复了富平。陕西军政府成立后,焦受命出任督办河北(渭河以北)团使兼游击司令。
焦子静在渭北组织了护**,掀起了反袁逐陆的革命浪潮,派人在长安城里采购了一批枪弹,钱货两清已经办完了采购手续,但因当局戒备森严而无法运出。焦子静无法只得去找红线女,谋划出城之策。
一个有风的午后,张宅来了一个胖脸的男人,来人说是受了焦子静的委托来恳求红线女帮忙的,没等红线女细问,他就急不可耐地说明了来意:
“我早就听说了张夫人急公好义,热爱革命,夫人夫妇又与陆建章跟前的红人陈旅长颇有交情,请夫人通融设法将枪弹运出。”
红线女听了,眉头紧皱,胖脸男人就开始焦躁不安。不一会儿,红线女紧皱的眉头又舒展开了,胖脸一颗紧悬的心舒坦了许多。她说有了,只须如此这般就行了。胖脸心里没把握,反问道:
“这行吗?”
“试试看吧,也只有这条路了。”红线女低声耳语。
第二天,一队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扶棺而行,行至城门口要出殡。城门口的哨兵心里没底,不敢放行,说上峰有死命令这一响乱党活动猖獗加紧盘查,出了差错脑袋就要搬家,因而城门不敢胡开,要想出去得有领导的手令。
事主是个胖脸的中年男人,哭着恳求。
哨兵一脸冷漠,说:
“那就开棺看看吧!”
披麻戴孝的胖脸哭哭涕涕说老母亲辛苦了一辈子,死了也不得入土为安。
哨兵依然要开棺查看,胖脸男人一脸无奈相,说:
“长官既然要开棺,我也不反对,难道就不怕亵渎了我老母亲的在天魂灵?”
这时候,只听棺木震响,声如爆竹。
哨兵一脸惊慌,说不敢开棺查看了,只要有上级领导的一句话就可立即开城门放行。
一辆黑色轿车嘎然而至,车上下来一位二十来岁衣着华贵的少妇,珠光宝气,姿色秀丽。
哨兵小跑过来,点头哈腰,敬礼问好:
“张夫人好!”
被称为张夫人的少妇说:
“人家出殡送葬还不快点放行,斟旅长那边有我担待。”
哨兵连连点头,说:
“张夫人是陈旅长那里的座上宾,您的话我们不敢不听!”
城门开了,送葬队伍随着黑色驾轿车出了城。临出城那阵,孝子队伍里“婆呀妈呀”的哭丧声格外响亮,夹杂着振天响的蒲城鞭炮声。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