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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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蒋郎亭激战相桥兴市镇空城退敌
陈树藩部团长李栋才投降了郭坚,郭坚部参谋长党晴梵觉得李不是善人,要郭坚斩草除根,说李栋才似三国故事中的吕温侯,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吃谁的饭砸谁的锅。吃了李栋才好处的马凌甫出面为李栋才讲情,说目前正是用人之际,如果杀了李栋才,还会有谁来投奔你郭司令?郭坚反复斟酌,觉得李栋才杀不得,一是因为李栋才系新降,如果杀了,陈军其他将领就不会步李的后尘;二是李栋才与郭坚有同乡之谊,且都是平虏(路)庙人,连畔种地的乡党,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得饶人处切饶人,要给人留条活路,免得日后让蒲城乡党们戳脊背,说咱姓郭的不近人情。就这样,李栋才归附了郭坚的靖**第一路,继续做他的团长,仍旧驻防在兴平南仁堡。
逃过一劫的李栋才恨死了党晴梵,在背后地骂党晴梵是合阳鬼,什么玩意什么东西,日后有了机会非报这一箭之仇不可,不死也得让姓党的脱层皮。他又派了信使去了西安,说了自己的苦衷,大兵压境不得已投了郭坚,身在曹营心在汉,以后得了机会必重报陈督军。陈树藩把这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鬼话听得多了,就大骂李栋才不是人,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待日后见了面非羞辱这小子不可。
被困于督军署百尺楼的胡景翼听了李栋才假投降的消息,觉得郭坚仓促收编了李栋才并非什么好事,留下这货迟早是个祸害。多日不见的吴古岳与胡景翼闲谝,胡景翼说了他对郭部的担心,吴古岳笑他是杞人忧天,恶人必有恶报,不是不报,而是时机不到。吴古岳又对胡景翼提起另外一件事,说胡的旧部有二三十个伤兵,因为生计没有着落,在西安沿街乞讨流浪,看情形实在可怜。胡景翼心软了,滴了几滴眼泪。吴古岳问胡是不是心疼自己的兵。胡景翼点头,说要吩咐吴古岳给他办一件事情。吴古岳问什么事情,胡景翼说那些伤兵曾跟随自己出生入死,今日落了难,他不能不管,让吴给每个士兵发几块大洋回家,家里的那个草窝虽说穷点,但毕竟能够遮风避雨和亲人团圆了,而且有了归宿,至于钱的问题不用吴古岳操心,自己掏腰包抚恤自己的伤兵,吴古岳答应照办。
傍晚时分,胡景翼会见了来访的北洋军直系第四混成旅旅长张锡元。张一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说:
“笠僧,你的(渭)河北军队太厉害了!”
胡景翼问:
“此话怎讲?”
“你的靖**第四路岳西峰部有个营长叫蒋郎亭,能打硬仗,害得我旅阵亡八百多名弟兄。”张锡元答。
胡景翼细问,张锡元满脸愁绪地讲述了东线相桥战役的来笼去脉。
在不久前,张锡元的直系第四混成旅与陈树藩的陕军、刘镇华的镇嵩军在东线作战。张旅攻临潼附近的相桥,陈与刘的军队直逼相桥以北的施家坡地区。
胡景翼被陈树藩软禁后,他的部下蒲城人岳西峰代理了他的第四路司令职务,驻防相桥的是岳西峰部第三支队营长蒋郎亭。蒋与岳都是蒲城乡党,蒋郎亭是蒲城龙阳镇人,为人寡言少语,但善骑射,精武艺,十七岁就考中武秀才,后来由井勿幕介绍加入了同盟会。靖**初起,蒋郎亭即任右翼军岳西峰部第三支队营长,驻守在临潼的相桥镇,今属西安市阎良区。
而在北路施家坡地区,与陈军、镇嵩军作战的是杨虎城、李云龙(虎臣)、邓宝珊、冯子明等部。杨虎城系第三路曹世英部的第一支队司令,李云龙、奉子明均戏第四路支队司令。
驻守相桥的蒋朗亭营,不满三百人,面对的是北洋直军张锡元旅的汹汹之敌,有些官兵不免心里怯火,众寡悬殊这么大,能嬴得这场战争吗?张锡元旅在北洋军里素有“劲旅”之称,与其拼个粉身碎骨,不如现在就撤出相桥,向北路运动,与杨虎秤、李云龙等部会合,为革命保存下这支力量。
张锡元骑着高头大马,得意洋洋,鼻孔朝天,根本就没有把蒋郎亭在相桥小镇上的不足三百弟兄放在眼里,认为这些乌合之众也太不自量力了,识相的就举手缴械投降,张某人是优待俘虏的,否则,就踏平相桥镇,让这个渭北平原上的小镇点从地图上消失。人常说的一句话,骄兵必败,自持装备优良、人多势众的张锡元注定是要在相桥这个小地方吃亏的。
蒋郎亭在村口的打麦场上给官兵们作战前动员,这个渭北平原上土生土长的军人,粗壮的身板很魁,满口的关中土话,咬字口音很重,他在一字一眼地讲:“弟兄们,张锡元是个草包,来势汹汹,但并不可怕,他姓张的是爹娘生的,我姓蒋的和咱三百多好弟兄也是咱大咱妈养的,是吃馍饭长大的,而不是被他张锡元吓大的,姓张的站的来,咱让他爬着出去,弄不好叫他娃再搭赔上一条性命。”他的话逗得官兵们嘿嘿地笑,心里也有了底气。
张锡元挥鞭直指桥,一路上尘土飞扬,他要一举拿下相桥,让陈督军、刘省长见识见识他的北洋军劲旅。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士兵回来报告,张旅离相桥镇只有二十里了。蒋朗亭开始调兵遣将,说:“趁张旅立足未稳,咱们就跟姓张的玩个伏击战的游戏,打他个措手不及。”于是,各连、排到达指定位置。
叫明鸡鸣过头遍的时候,一路奔波的张锡元就依稀看见了薄雾缭绕中的相桥镇,心中大喜,便下令立即合围这个小镇点。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由于自己率骑兵跑,步兵们远远地被仍在了后面。正当张锡元举棋不定时,四周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他才发现自己急匆匆地钻进了人家早已布好的口袋里,但后悔已为时过晚。张锡元只得以骑兵当步兵用。
蒋朗亭亲率全营官兵发起了总攻,白刃战从东方露出一片鱼肚摆的时候开始的,一直持续到午后。兵法之所以奇妙,关键在于一个变字,所谓善出奇者,无穷于天地,不竭于江海!战场是一个瞬息万变的世界,决断只在一念之间,进攻还是防守,都要你拿主意,在你身边还有一大群可以替你出谋划策的,但决断的还在于你自己。

午后大约有两三点的时候,张锡元的后续部队陆续赶到。蒋朗亭发现虽然击退了敌人一次次的轮番进攻,但直军还是呼啸着往上冲,像这样僵持下去,这不到三百弟兄是要拼光的,得还个思路思考问题。他让一个排的兵力渡渭河包抄张锡元的后路,要尽可能把声势造大,给敌人造成援军增援的假象。
张锡元发现身后有枪声,接着后营就成了一锅粥,以为后方来了靖**增援部队,害怕腹背受敌,落个全军覆没的结局,张锡元于是下了停战的命令,暂时后退,与蒋朗亭营在相桥对峙,战斗断断续续地进行着,始终没有停止。
北路施家坡之战,由于杨虎城、李云龙、冯子明、邓宝珊等部的顽强作战,击退了来犯之敌。张锡元在相桥损兵折将,丧失了八百多名官兵,没有沾到丝毫便宜,就率部撤退了。至此,持续了四十八天的相桥之战以张锡元的失败而告终。陕西靖**总司令部明令嘉奖在关山之战中立了卓著战功的蒋朗亭营长,升任蒋为第四路支队司令。
兴市镇是蒲城县西军事重镇,这里扼交通要道,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商贸繁荣,盛产花炮,素有“花炮之乡”之誉。
驻防兴市镇的是靖**第四路靳伯伦的骑兵团,康老六等人也在此驻防。陈树藩软禁胡景翼之后,开始对胡部逐个进行剿灭,探听到康老六在此驻守,早就想拔掉康老六这个眼中钉,陈树藩就派了一个团的兵力,疯狂地向兴市镇扑来。
一大早,天刚灰蒙蒙亮,康老六就率了他的部队,气乎乎地出了兴市镇的西门,径直往西北美原方向扬长而去。
有人见康老六数不胜数走了,就气哼哼地骂:
“狗日的康老六,他妈的小人,贪生怕死之辈,如今陈兵压境,竟然只顾自个走了,简直就不够人!”
有人在心里嘀咕:
“康六哥按平日里的为人不是那种人,这是不是和靳团长闹翻了?”
西城的哨兵报告靳伯伦,伯伦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
“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正说话间,早有人来报:
“陈军的一个团的兵力气势汹汹地过了到贤镇,往苏坊而来。”
靳伯伦说:
“莫要慌张,再探再报。”
他传下命令,让仅有的守军暗暗地做好准备,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给陈军一个教训。
陈树藩知道兴市镇驻军的大部分兵力赴南线配合友军作战去了,便派了一个团的兵力打靳伯伦个措手不及。靳伯伦在得到情报的时候,心里明白调回部队已经是不可能了,只好如此这般地做了部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将活马当死马医。
靳伯伦临危不惧,处事不惊,手下暗暗惊叹:靳团长真乃战神也,如同三国诸葛亮再世。
谈话间,先后有十余次飞马报告,陈军在易地步步地逼近,最后一次飞马报告说:“陈军已经到了桑楼,望南天门蜂拥而来!”
这时,靳伯伦身边可以调遣的兵力不足三百人。众人听了陈军向南天门扑来的消息,齐唰唰地变脸失色,心想:完蛋啦,逃命都来不及了,看来只有跟靳团长一起玉石俱焚吧!
陈军带兵的是一个满脸胡子的军官,队伍快到桑楼的时候,探马来报:“团座,前面是一个叫什么桑的村庄,马上就要到兴市镇了。”大胡子团长问:“到底是什么桑?”探马说:“可能是报桑的桑,叫什么良桑。”大胡子怒道:“胡说,报你娘的鸟桑,快滚!”探马屁滚尿流地走了。
靳伯伦登城远望,果然发现南天门外尘土飞扬,陈军分两路而来,围了西门和南门。其实,靳伯伦早已传下口令,让大开四门,老百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在城门上观书饮酒,神态自若。
陈军前锋到了城下,见城门四开,城门口还有几个做生意的,大声吆喝:
“油糕。刚出锅的圆蛋大油糕,热的!”
“粽糕,吃粽糕,同州蜜枣热粽糕!”
人来人往,生意红火。
大胡子团长催马向前,远远望见靳伯伦稳坐在城上,时而观书饮酒,时而即兴还唱几句秦腔乱弹:
我在城上把书观,
城下滚滚起尘烟,原来是陈贼至城前,
……
大胡子心里慌张,欲传令撤退。陈军一个连长说:
“团座,靳伯伦不会是故作此态,像三国故事里的诸葛亮在给咱们唱空城计!”
大胡子团长怒斥:
“屁话,你懂个**,行兵打仗我比你在行,靖**里藏龙卧虎,那靳伯伦自幼饱读兵书,况且做事比较谨慎,他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陈军连长说:
“团座,就这样回去,可能对督军不好交代。”
大胡子觉得自己的部下说得也在理,就这样回去确实也没有面子,便与城上的靳伯伦扯起了闲话:
“伯伦兄,近来可好?”
“城下的兄弟可是西安来的?”靳伯伦问。
大胡子团长:“是。”
靳伯伦:“你家督军对我家胡司令可好?”
大胡子团长:“好,好,很好!胡司令他每天读书写字会客,都很自由,还能吃上羊肉泡馍。”
正说话间,只见陈军后方尘土飞扬,大胡子团长说了声:“伯伦兄,你我兄弟后会有期。”说完便慌慌张张地引军撤退。原来是康老六出西门佯装往美原而去,实则迂回包抄陈军后路,加上又有刀客等当地群众帮忙,自然声势浩大,这在兵法上叫“兵不厌诈”。如同《孙子兵法》所言“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确实让陈军不战而自乱。靳伯伦率队伍尾追,陈军惨败,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逃往西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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