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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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五四西安闹学运屈武血溅总统府
张瑞玑所言并非空**来风,自从徐东海(即徐世昌)接替冯河间(即冯国璋)作了民国总统之后,一心要开诚布公、舍旧谋新,倡导化干戈为玉帛,换刀剑以犊牛,总之一句话,结束战争,和平统一。
新官上任三把火,南北双方在上海举行和谈会议,南方和谈总代表唐绍仪,北方总代表为朱启钤。正式和谈一开始,南方唐总代表就提出陕西问题,强烈抗议并要求撤换陕西督军陈树藩。原来陕西靖**总司令于右任致电南方民党,言北京政府虽下停战令,但陕督陈树藩自持为安福系段祺瑞的健将,占据片土,屡次进攻陕西靖**,拒不执行停战命令,眼中只有过去的段总理,根本就没有现任的民国徐总统。唐的质问令北方总代表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即席草拟电令拍发北京,请政府当局速下命令让陕督陈树藩停战。到了第二天,北京方面复电朱总代表,政府已派专员张瑞玑赴陕西监视实行停战。
时隔两日之后,南北双方代表再次开会议和。南方总代表唐绍仪取出陕西于右任来电,电文中称陈树藩依然我行我素,拒不执行停战令,陈的部下刘世龙仍攻打于右任的靖**。唐再次向北方朱总代表施加压力,要求北京方面撤换陈树藩。朱总代表只好再次致电北京政府,要求查清此事,否则和谈无法进行下去。又过了二日,唐绍仪又邀朱启钤开会,让朱看了于右任的最新电文,陈树藩的军队占领了靖**的地盘周至县。朱启钤觉得这个陈树藩太糟糕了,搅合得这和谈会议无法进行下去了,于是,他电请北京方面如果不停陕战,他将辞职以谢国人。
接着,北京方面复电朱启钤,言已向陕西再次下达了停战令,并有停战电文为证。电文中说:
陕西兵燹频年,疮痍满目,眷言民瘼,轸念殊深。亟应促进和平,早谋安集。前由国务院依照协定办法,通饬停战划防。以派张瑞玑驰往监视区分,务在一律实行,克期竣事。各该将领,自应共体斯意,恪遵办理。倘或奉行不力,职责所在,不得辞其咎也。此令。
徐总统虽决意停战,始终谋求和平统一,但陈树藩仍未尊令,不断进攻靖**。南方总代表唐绍仪拿出了于右任的亲笔信函,信函中说:“陈树藩密奉参陆处(段祺瑞负责)电文,促令进攻(靖**),故北京运陕军械,或由参陆处,或由汉阳兵工厂,次第出发,络绎不绝……”这说明了陈树藩的背后有黑后台,段祺瑞虽下台,但阴魂不散。
陈树藩的屡次违抗停战令,从陈本人利益出发,确实不想下台,督军是土皇帝,地方财政收入除了维持官俸军费开支外,其余大多进了督军私人的腰包,至于督军私人拿了多少,连中央财政部也说不清,少则百万,多则千万。陈的顽抗,使得徐总统与钱代总理很没有面子,恼怒万分,伺机要除掉陈树藩这块绊脚石。钱代总理对陕西的情况比较了解,他就是辛亥西安起义时的陕西巡抚助理钱能训。
断断续续的南北和谈会议最终被一种外交刺激冲散。
中华民国于民国六年八月十四日对德国宣战,在欧洲战争中忙活了一阵。到了欧战结束之后,各战胜国在法国巴黎的凡尔赛宫举行和会,说是和会,其实是各帝国主义的战后分赃会议。北京政府派了外交总长陆征祥外代表,参加了巴黎和会。中国也是战胜国,别的大个子身强力壮能分到肉,中国人个子小力气不行,喝点汤总行吧?但和会的结果令国人瞠目结舌,白忙活了一阵子,连口汤也没有喝上。巴黎和会外交失败的消息传到陕西,西安和三原的学生就闹活开了,说北京政府是八辈子先人把人亏了,学运如星火燎原之势在其他地区也闹活开了,一发而不可收拾。
陕西的学生一闹腾,西安的几个学校先组织起来,向督军陈树藩请愿,要求北京方面将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三个卖国贼撤职查办,并提出质问:
德国既然放弃在华的权利,为什么不肯归还山东胶州湾?
北京使馆内德国人的产业,理应由中国人处分,为什么要征求签约个国列强的同意?
汉口与天津租界,为什么要辟作万国公用?
广州英租界及上海法租界内的德国产业,为什么让给英国和法国人?
这些难道不是强者欺负弱者的明证吗?
陈树藩坐在督军署发急,抓耳挠腮,回答不了学生们提出的一系列问题,后来就干脆信口开河,说他是督军,只管军事,至于外交方面的问题,他不懂,也不想懂,那些属于政府的事情,属于刘省长的职责范围,你们去问刘省长好了。学生们于是就去了省长的衙门,刘镇华是个溜光锤,说外交是国家的事情,属于大事,须民国大总统和国务总理过问,自己只是一个边远省份的省长,是管不了人家外交总长的。说完,刘镇华就想溜,被一个眼疾手快的大个子学生一把抓了回来,一个巴掌搧过去,质问道:“想溜,没门,今天把事说不清楚休想走?”学生娃们鸭子一口鹅一口地质问刘镇华:
“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
“这瞎锤子与那三个卖国贼是一路货?”
“卖国,卖国,你们这些官老爷还晓得干什么,为什么不把你婆娘卖了?”
个别学生冲动,还主张把刘镇华与陈树藩拿绳子捆了,一同弄到北京去。刘镇华说他不想去,一个省长进了北京不算什么。学生娃们又质问刘镇华,谁请你到陕西来的,这也不管,那也不懂,闻早滚回河南去,这几年在陕西做省长榨取了陕西人民多少血汗。刘镇华连忙摇头,矢口否认,说他没贪污,标榜自己一贯为官清廉,不弄那见不得人的肮脏事。无奈学生们不相信他的一派胡言,说猪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于是就群起而攻之,拳如雨下,好像敲鼓一般。刘虽脸皮老厚,善于应对各种局面,但仍面红耳赤无词应答。
见此情景,刘镇华的小妾愧愤交加,粉脸上现出红云,盈盈欲泪,只是学生人多势众,害怕受到羞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有个别情绪激动的学生还在她的旗袍上留下了脚印。等到军警赶来时,驱散了学生。刘的小妾的满腔悲愤不由得发泄出来,口口声声,怨恨刘镇华无能,她哭泣着说:“你又没有卖国,为什么受到如此羞辱?我父母生了我,本是一个清白女子,不幸嫁了你这窝囊废,竟也被牵扯进去遭到侮辱,你说该不该?”刘镇华听了这话,也忍耐不住,反唇相讥道:“学生娃们跟我瞎胡闹,这已够令人伤透脑筋,你作为我的女人,怎么也来同我胡闹?”小妾问:“你究竟贪了多少钱财?”镇华答:“你这人有完没完,我烦死了。至于你问我贪了多少钱财,我现在回答你,我娶你的嫁妆,还有你平日里的吃喝拉撒开销,都是我贪来的民脂民膏,你还有什么话说?”小妾仍不肯罢休,自持得宠于刘,就唠唠叨叨地说了多半夜,刘针华困倦地实在没了精神,到了后半夜鸡叫的时候才合上眼。

从北京回来的学生,目睹了五月四日那一天学界大示威的实况。这一天一大早,学生们聚集在**前,向当局示威,要求严惩曹、陆、章三个卖国贼。几个学生领袖登台讲演,慷慨激昂,声泪俱下。有个姓谢的同学悲愤填胸,竟勃然登台,将中指放入口中,用牙一咬,指破血流,当即撕破衣裳,沾指血写成“还我青岛”四个坚持大字,众人受此感动,鼓掌声、万岁声相继迭起,其场面凄凉悲壮。
当时聚集在**前的学生,有北京大学、法政专门学校、中国大学、民国大学等数十家的学生代表,他们后来火烧赵家楼,痛打章宗祥。还有人在**桥南,竖起一张大白旗,给卖国贼送了挽联:
卖国求荣,早知曹瞒遗种碑无字;
倾心媚外,不期章悖余孽死有头。
这是北京学界挽卖国贼曹汝霖、章宗祥遗臭万年。
为了和全国学生运动取得直接联系,陕西学界成立了陕西省学生联合会(简称学联)。学联派出了代表分赴北京和三原,派往北京的代表为渭南人屈武和李耀南,他们到京后,便和学生运动的领导者取得联系。北京学界决定向总统府请愿,屈武被推选为请愿的十名学生代表之一。
屈武等十名代表入了总统府,要求谒见大总统徐世昌。徐总统是经历过宦海大风大浪之人,系前清内阁协理大臣,袁项城(即袁世凯)执政时任国务卿,是词苑出身的文职总统,并非领兵混战的军阀,但在前清时外任总督,与兵家素有往来,老成厚重,素来圆滑。徐总统听说学生代表入了总统府,为了避免难堪,觉得还是不见为好。学生代表们从早上待至晚上,看看实在没有指望,方才散去,离开了总统府。逃过一劫的徐世昌暗自庆幸,而屈武等学生代表不肯就此罢休,如果这样无功而返,对这为学友无法交代,于是大家相约,明日再进总统府,一日不见徐总统,一日就不收兵回营,直到见到徐总统为至,不相信他整日忙于公务不在府上。
徐总统对学生代表再入总统府倍感意外,他实在没想到学生娃们还会杀回马枪,弄了他个措手不及,显得相当难堪无奈之下就派出在总统府谈工作的龚代总理、朱总长出来与学生代表见面。龚代总理也是久经官场磨练的官悠子,学生代表提出了许多要求,他就“是是是,对对对”的敷衍。喋喋不休地谈了很久,龚代总理竟问学生代表,今天到底说了些什么。学生代表只得又拿出请愿书让龚过目。龚代总理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说他一个人不能搞专断,要集体决策,等大总统阅后再作批示。各代表递交了请愿书,由龚代总理与朱总长传递进去,并撂下了话,徐大总统如不能答复,他们就住在总统府不走了。
迫于全国人民的压力,徐世昌答应亲莅居仁堂接见学生代表。徐总统见了学生代表,说:
“国家设置学校,是为了造就人才,你们应当将精力放在学习上,像国家内政外交这些大事,有政府官员各司其责,你们如果插手就不好了,那样会影响你们的学业的。五月份北京大学等一些学校学生聚众游行示威,酿成了纵火伤人之举,这样不好,政府以为青年学生血气方刚,要多方引导,因此就没有过多地追究责任,没想到学生运动竟愈演愈烈,这样一来势必会造成一些不法事件的发生,在国际上也会造成比较恶劣的影响。你们这些学生如果爱国,就应学成学业,将来好更好地报效祖国。倘若只是一味地公开演说,藐视外交,这样会把事情办糟,损坏了与邻邦的友好关系,对国家是没有什么好处的?我劝你们要以学业为重,不要辜负了我今天的谆谆教导。”
陕西籍代表屈武觉得大总统讲的话无关痛痒,问:
“大总统,读书是可以的,你要答复我们提出的条件呀?”
徐世昌问:
“都有些什么条件,尽管讲!”
屈武慷慨陈词:
“日本在巴黎万国和会上,要求吞并青岛、管理山东一切权利就要成功了,他们的外交胜利了,而我们的外交却失败了。山东大势已去,就是破坏中国领土,中国的领土一旦破坏,中国就要亡国了,大总统,中国都要亡了,你给谁当大总统去?为了救亡图存,我们学界排队到各使馆去,要求各国维持公理,也呼吁工商各界迅速行动起来,设法开国民大会,我们提出了口号,是‘外争国权,内惩国贼’。中国存亡,就在此一举。今天我们中华同胞立下两个信条: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但不可以断送;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国家就要灭亡了,我的同胞们迅速行动起来呀,不要作奴隶亡国奴!”
“就这些?”徐世昌问。
屈武侃侃而谈:
“远不止这些,我要给大总统讲的还有很多。总结了一下,大概归纳为以下几条:
第一,对于欧洲和会所拟山东问题条件,表示不承认;
第二,中日一切密约,宣布无效,并严惩签定密约之人,一谢国民;
第三,参战军、国防军、边防军等,立即一律撤消;
第四,恶迹昭著、不顾百姓死活的省长督军,立即予以撤换。像我们陕西督军陈树藩算什么东西,中央三令五申要求停战,而陈树藩拒不执行,难道大总统就没有听说吗,中央难道就不是陕西的中央吗?
第五,立即释放痛击卖国贼因而被捕的爱国学生。
以上五项条件,我们强烈要求大总统立即答复。”
徐世昌哈哈一笑,说:
“这娃娃太冲动了,心情可以理解,我不生气。这些条款中央政府是要考虑的,但要立即答复,未免有些强人所难,我不能像袁某人那样搞**,那样不好。我们的国家自鸦片战争以来,屡次受到列强铁蹄的践踏蹂躏,积贫积弱,要强大起来得有个过程,不是一两句话能解决问题的。这位姓屈的同学提到要撤换名胜不好的省长督军,也提到了令人难以容忍的陕西督军陈树藩,陈树藩有黑后台,他夜郎自大,把陕西看作自己的独立王国,是可忍孰不可忍,陕西是陕西人民的陕西,不是姓陈一人之陕西,我今天郑重宣布,陈树藩的问题一定要解决,而且要严办,像这样目无中央的独立分子必须下台。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让父母的血汗白流。”
徐大总统的一席话没有触及问题的实质,让学生代表大失所望。屈武据理力争,愤怒地以头碰地,血流满面。消息传开后,激起了游行队伍极大的愤怒,一致表示要斗争到底。
第二天,全国各大城市报纸,都登载了“屈武血溅总统府”的消息。
省学联派往三原的代表,直接参与并领导了三原和渭北的学生运动。三原是陕西靖**总司令部所在地,总司令于右任,副总司令兼总指挥胡景翼热情支持学生运动。“屈武血溅总统府”的消息传到三原,三原地区组织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参加者多达六、七千人之多,除学生之外,教员、市民、商人,军人也都参加了游行。而在西安地区的学生运动却受到了陈树藩的血腥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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