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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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杨飞梅落玉亦折怪侠东湖祭亡妻
勿幕遇害后,靖**总司令于右任仰天长叹:“悲载!勿幕,再也不能与君临阵讨贼矣!悠悠苍天,何至于此!”
随勿幕赴南仁堡的护兵安彦明用棉被包裹了井的尸身,背回泾阳。之后,泾阳靖**驻军团长田玉洁,向陈树藩几经交涉,索回了勿幕的头颅,与由南仁堡背回勿幕的尸身,临时葬于蒲城。陕西靖**总司令于右任将井勿幕生前的事迹,上报广州大元帅府。呈文中有“名家龙虎,关中凤鸾,奔走南北者十余年,经营蜀、秦者可百余战。慨虎口之久居,已乌头之早白。淮阴(指韩信)入汉,旋登上将之坛;士会(春秋时晋国大夫)渡河,胥慰吾人之望。武侯(诸葛亮)之指挥未定,君叔(后汉名将)之志俱歼。于十一月二十一日被刺于兴平之南仁堡,莫归先轸(春秋时晋国大夫)之元(头颅),空洒平陵(在二崤之间,掩埋秦军骨骸的地方)之泪”等语。经常委会决议,将勿幕生平事迹,由国民党党史委员会立传,并由国民政府命令褒扬,追赠勿幕为陆军上将。
勿幕生前作有赠孙中山先生的遗诗一首,诗云:
谁怜愚叟苦移山,梅岭崔巍战伐间。
尚有衣冠存异地,何无羽葆入天关。
清流已作黄流侣,入国犹为去国颜。
太息清风真冷落,朝朝催尽鬓毛斑。
却说郭坚率军安计划正向兴平南仁堡前进,途中接到派往南仁堡的卫士来报,说李栋才叛变,杀害了总指挥井勿幕,这对于郭坚来说,如同晴天霹雳。他的脑子轰的一下,直愣愣地呆住了。杨玉梅及副官罗虎迅即下马,搀住郭坚,抚胸拍背急呼唤。不一会儿,郭坚苏醒过来,一言不发,眼冒怒火,拉过身边卫士的一支冲锋枪,扳动枪机,“哒—哒—哒”,愤怒的子弹射向罪恶的南仁堡。直至枪膛子弹射尽,用枪一挥,怒道:
“横扫南仁堡,活捉李栋才,一定要将狗日的过油掏心、碎尸万段…”
正准备进军南仁堡,有快马来报,说凤翔城内的降将魏晋先、梁文柄、吕金堂三人率部叛变。郭坚一听,这怎么了,一连串的叛变,先是兴平的贾福堂,接着是南仁堡的李栋才,这下好了,凤翔城内平地一下子冒出了三个叛乱分子,后院起火了,日他妈的全乱套了,这都怪自己平日里治军不严,才造成了今日之祸。杨玉梅抹着泪花自言自语道:“这就赶巧了,作乱的全是新降过来的陈树藩旧部,会不会与那陈拐拐有关?”这句话提醒了郭坚,使他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原来这些叛将,是在靖**的强大攻势下诈降的,看来他们暗中受陈拐拐的遥控指挥,设好套子等人来钻,先害了早到的井勿幕总指挥,,然后再杀后来的郭司令,狗日的李栋才闹子还怪好使唤的,想独揽贪天之功,见他妈的鬼去吧。想到这里,郭坚改变了主意,与杨玉梅、罗虎等人拨回马头,指挥部队杀回凤翔。
在李夺、张铎等一路军支队司令的配合下,在这天夜里就彻底击溃了凤翔城内的三支叛军,魏、梁、吕三贼落荒而逃,竟往西安而去。
这一年,关中地区大旱,庄稼颗粒无收,饥民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
一天,郭坚回到司令部,找来了党晴梵、凤翔县长尉正邦,一起商量如何赈济灾民。党晴梵说,城内的一些富商囤积居奇,高价出售老百姓叫苦连天。尉县长也说,一些香绅土豪,大囤鼓堆小囤满,却不肯借粮给灾民,尤其是一个叫黄书郎的恶人,拜了督军陈树藩作干大,是这些劣绅的幕后支持者。郭坚听了,就气不打一处来,斩钉截铁地说:
“人命关天呀,看来只有靠枪杆子向这些人‘借粮了。’”
尉县长列出粮商及豪绅中囤粮大户的名单,让党晴梵和罗虎组织武装征粮队,分到各地,强行征粮赈灾。
党晴梵告诉罗虎:
“黄书郎不是有西安城里的陈拐拐作后台吗,是个挺大的钉子户,就先拿他开刀吧!”
“行,就按参谋长说的办!”罗虎答。
党晴梵、罗虎率了一队背枪杆子的进了黄家大院,见大门口一个胖小子,着一身绸缎袄裤,手了拿着一个雪白的虚软馒头,夹了稀油辣子肥肉片,“嗷嗷”的叫着喂狗,一条大黄狗扑着跳着想吃到令它馋得流口水的肉夹馍。看着大黄狗急乎乎的样子,胖小子嘻嘻地笑着。
罗虎晓得那胖小子是黄家的二乎子,便问:
“小伙子,你家的粮食看来不少,怎么拿肉夹馍喂狗呢?”
黄家二乎子就没正眼看罗虎,大言不惭地说:
“我家的粮食多着呢,肉夹馍喂狗不算什么,我哥黄胖子还拿白馍擦尻子呢!”
“还有这事?”罗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
黄家二乎子:
“谁骗你是地上爬的四条腿,我干爷是西安城里的陈督军,厉害着呢!”
党晴梵怒视着不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黄家二乎子,问:
“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黄家二小子答。
党晴梵:“真不认识?我就是你干爷,刚从西安来。”
黄家二乎子:“啥货(关中方言,什么东西)?想沾我的便宜,你不是我干爷,我干爷是个拐拐子,腿脚不好使唤。”
党晴梵:“瓜娃,和你开个玩笑,我是你干爷的师爷,你快把你大叫出来,我有要紧事找他。”
黄家二乎子便向屋里呐喊:
“大,大,有人找你!”
半天不见动静,黄家二乎子急眼了,便骂开了难听话:
“黄鼠狼,喊破嗓子叫了半天,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西安城里来人啦,我干爷他爷来了。”
正在庭房下麻木在那儿翘二郎腿喝茶吃烟的黄书郎听说西安城里来了人,一定是干大督军大人有什么要紧事派人来了,便撩起长袍,笑眯眯地出来迎接客人。到了大门口,一看是党晴梵与罗虎率了七八个背枪的,便知道上当了,肯定没有什么好事,问:
“你们来干什么?”
罗虎:“郭司令派我们借粮来了。”
黄书郎:“没粮!”
党晴梵:“真的没有?”
黄书郎:“真的没有。”
“大,你说谎呢,我哥还拿白馍擦尻子呢,你怎么骗人说没粮?”黄家二乎子插话了。
黄书狼气得直哆嗦,他恨自己儿子的无知。
瞧着黄书郎的一副奸商嘴脸,罗虎怒火中烧,喝斥道:
“放你娘的狗屁!”
党晴梵摆了摆手,制止住了发火的罗虎,说:

“罗副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说到天南地北,骂人是不对的。不过,黄老弟,你也说不到对处,其实,你们黄家的粮食很多,肉夹馍喂狼狗,大白蒸馍擦尻子,这种事该会有吧?”
“没有,没有,这是有人使坏日弄我!”黄书郎脸色煞白,还在满口胡说。
忍无可忍的罗虎一声怒喝:
“来人,把黄鼠狼这说人话拉狗屎的瞎怂给我捆起来。”
被五花大绑的黄书郎耍起了死狗,骂道:
“土匪,土匪,真他妈的土匪,我要到西安城里寻我干大,控告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土匪!”
罗虎:“你干大算个球毛?郭司令今天派我们是借粮来了,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凤翔城里的饥民还等着吃饭呢!”
这时候,门外涌进一群人,围了黄家的粮囤,装的装,扛的扛。
黄书郎气极,声嘶力竭地呐喊:
“抢劫,这纯粹是明火执仗地抢劫!”
接着就骂开了郭坚:
“姓郭的,驴日你妈,算你小子心狠,你娃总有混背的那一天!”
一个背枪的顺势在院里抓了一条凉晒的女人裤头,看花色比较鲜艳,可以初步断定是黄书郎小妾的,裤头塞进了黄书郎的嘴中,使他叫唤不得。
领到救命粮的饥民,心里乐滋滋的,高呼郭坚为“郭晴天”。
古历新春刚过,凤翔城内的百姓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之中,郭坚就与杨玉梅闹了别扭,俩口子赌了气,谁也不跟谁说话。在此之前,郭坚的第一路军因受到许兰州的奉军、陈树藩的陕军、刘镇华的镇嵩军的轮番进攻,据守着凤翔、岐山两座孤城,为了保存这支革命的力量,郭坚不得不与许兰州达成城下之盟,郭坚让出岐山,第一路军接受奉军改编,成为奉军的一个游击支队,郭坚仍任司令;许兰州还改编了樊钟秀的靖**第二路部队,马凌甫与许兰州拉上了关系,成为许的红人,跟上了许兰州的奉军,与樊钟秀的队伍一起退出陕西,驻守河南西部。
马凌甫迫不及待地离开郭坚,而改投在许兰州的门下,使杨玉梅对马凌甫过去的所作所为产生了疑心,李夺说据可靠消息,南仁堡事件中井勿幕总指挥遇害和马凌甫有关,马在此之前与李栋才就有勾结。杨玉梅埋怨郭坚没有认清马凌甫这个口蜜腹剑的大尾巴狼,说马凌甫在那一段时间行动诡秘,肯定参与了南仁堡兵变。郭坚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说又没有确凿证据,没有办法给人家定罪。杨玉梅怨丈夫是在放纵马凌甫,以后回到蒲城,乡党们是要戳脊背的,反正杀了井总指挥的是你郭坚的部下,你姓郭的还发了信函约总指挥在南仁堡开会,即使你郭坚有一百张嘴也是说不清的。郭坚低头不语,只是操起长烟锅,吸起了旱烟,云山雾罩的。
杨玉梅气乎乎地问丈夫,最近是不是跟刘镇华又牵上线了。郭坚点头,说有这事。玉每说,刘镇华这个人有野心不可靠,与这种人来往迟早是要倒霉的。郭坚说,他要联合刘镇华倒陈。杨玉梅问郭坚是否听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刘与陈是一条凳子上坐的,半斤对八两。郭坚听了,生气地仍了烟杆子,质问杨玉梅,你这婆娘今天的废话就特别多,男人的事你就别掺合,杨玉梅的倔脾气上来了,说她今天就是要掺合,不能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跌跟头。郭坚的怒火似积蓄已久的火山一下子爆发了,“啪”的一个嘴巴搧了过去,斥道:“我让你这多嘴的婆娘……”玉梅没想到丈夫敢对自己动粗,怒视着丈夫,捂着脸哭着进了卧室。
郭坚从地上捡起了烟杆子,又抽起了烟,一袋续着一袋,慢慢地气也消了,觉得自己今天是怎么啦,夫妻恩爱了七八年,从没有红过脸,今天怎么就对爱妻动了手,实在不应该。他想起身去卧室给玉梅道歉。
这时候,卫士急匆匆地赶来,结结巴巴地说:
“司令,不好了,夫人她……她不行了。”
郭坚诘问:
“胡说,夫人怎么会不行呢,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毙了你?”
卫士:“司令,夫人确实不行了,她吞服了阿芙蓉,夫人的床边还有没有食尽的阿芙蓉呢!”
这当头一棒使郭坚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摇摇晃晃地挣扎着要回房去看望他的杨玉梅。
卫士“哇”的一声哭了,说:
“司令,夫人不行了,你可不敢有什么闪失,弟兄们还仰仗着你呢!”
在卫士的搀扶下,郭坚回到卧室,看到脸色腊黄的杨玉梅,边大放悲声:
“玉梅,郭坚该死,是郭坚害了你……”
“司令,夫人她醒了!”卫士大呼小叫。
弥留之际的杨玉梅努力地睁开眼睛,哽咽地对郭坚说:“我们俩人结发而为夫妻,多年来夫唱妇随,咱们的感情恩爱无比,不同寻常。平日里夫君盛怒,在为妻的一言一笑之间竟也能冰消雪散。夫君爱我,像我侍奉夫君一样。我不知为什么又有万般愁绪而作蚕自缚不得解脱呢?夫君投身革命而身系天下苦难百姓的安危冷暖,国家处于多难之秋而夫君日夜喟叹,而我却不能为夫君排忧解愁,这实在是我的过失,我将以死而谢夫君的恩爱。我没有别的请求,只是请夫君将我的身躯葬埋于凤翔东湖湖畔,等到将来国家统一了百姓的日子安康了,在风清月朗之时,我的一缕幽魂遨游于风池杨柳之间,吟唱着秋坟之诗歌,作一个野鬼游魂就足够了。夫君啊!不要忘记了在清明寒食时节,以麦饭纸钱祭祀我的亡魂,我将对你不胜感激!”
郭坚痛哭不已,为亡妻作了墓志铭,铭上说:杜宇啼绝,梅落玉折。听临家笛,双鬓都雪。天上人间,悔容易别。他年东湖湖畔,宁有碧血?或生为秋棠,或化为蝴蝶,一缕幽魂,终古不灭!嫡子郭奇纳石。中华民国九年一月吉日。
一袭白衣的郭坚,悲悲戚戚地在亡妻坟前诉说:上苍待我不公兮,杨飞梅落玉亦折!这几年间,端人(耿直)相臣(宋向辰)这些良朋名将,相继阵亡疆场弃我而去,断我左膀右臂,而进我的爱妻竟也弃我而去成为故人!即使元相(指蒲城籍清代名相王鼎)悼亡的篇章,也难以表白我郭坚对爱妻的满腹悔与愤!
后来,郭坚又在东湖湖畔的杨玉梅墓前亲作对联并题写:
凌虚台下悲埋玉,
喜雨亭前乱落梅。
横额:杨花飞去
景物人名,巧入联内,感情恳切,笔力雄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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