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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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衙道堡刀客斩首胡太公耕读传家
西安城里的革命运动搞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渭北的革命风暴也是一浪高过一浪,郭坚、岳西峰、杨虎城、李子高、康老六等豪杰如雨后春笋般脱颖而出。
古龙原南衙道圣母庙前要斩刀客,八社的庄稼汉婆娘女子娃像潮水般地涌向衙道堡,一睹斩刀客的场面。“今日斩刀客。”通往衙道堡的官路小道上涌动着人群,裹了小脚的小脚婆娘忽忽闪闪的,争先恐后,跌倒了又爬起来,惟恐错过这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心想打家劫舍的土匪该死。七八家的锣鼓班子摆开场子对敲,西马村崔家的龟子吹了个欢,震得整个衙道堡鸡飞狗跳。半农的父亲登举老汉说了,圣母庙的戏楼摇摇晃晃的,像是要倒塌的样子。
手持*大刀的行刑手,一脸凶气,开怀亮腔子的,露出了黑乎乎的护心毛。
八个刀客被五花大绑押在庙门前,面向东南跪倒在地,被四只手扭着的胳膊非常地不安分,一个劲地往上蹦,往上跳,看客们的呼吼一浪高过一浪。
“午时三刻已到,准备行刑!”
看客们又是一阵剧烈的骚动,登时又鸦雀无声,只等着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被斩的刀客中有个叫水水的软了蛋,湿了裤裆。
其他七个仍旧是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慷慨激昂:
“对着东南把头磕,只当我妈没生我!”
“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看客的人群中,指指戳戳,对那个叫水水的软蛋评头论足:
“看平日里那几分嚣张气焰,今天怎么是这幅怂样子?”
“看看看,裤管里流尿湿了鞋!”
有人捂了鼻子,说是臭哄哄的;有人用砖头瓦块砸,说狗日的在北边山里倒炭卖瓮换瓦盆,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小媳妇大姑娘;有人忍耐不住,用蘸了屎的鞋底打水水,骂他从南马村来偷了圣母庙中的神轴儿……
这水水既可怜又可憎,七岁上没了大,可怜的寡妇妈拉扯着兄弟五个过光景,把难作匝了。村里几个饥渴难耐的老光棍,黑漆半夜的擂门敲窗,哼唱着流氓调子,挤破头争着给水水兄弟五个当后大。寡妇妈搂着五个娃没有办法,只得淌眼泪。水水也不是平地上卧的没本事人,十三岁上就掌了家事当上了掌柜的,跟上村里的杨大头翻过原到北边山中倒炭换瓦盆,几年之后,挣了钱在原北古镇开了门面。这男人家有钱就学坏,水水跟上杨大头学会了逛窑子玩女人刚开始是年龄偏大长相不太好的,为了少掏几个钱,常常和那些女人讨价还价,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再往后,水水就上了瘾,想玩年轻一点长相看的过眼的,他在这上也舍得投资,三个盆两个碗就睡了那些光景过得艰难又贪沾小便宜的女人。
有一年的深秋,水水去了北山里一个村庄换瓦盆,瞧上了一个长相水灵的小媳妇。小媳妇的男人恰好外出扛长工,心花怒放的水水摸好了底,三更半夜越墙潜入。虽知小媳妇的丈夫是在黄昏回的家,贪色的水水全然不知。漂亮的小媳妇欢喜万分,给男人做了拿手的水蘸面,男人吃了美匝了,小媳妇连碗都没洗,欲火中烧的男人就吹了灯,搂了自己的女人钻被窝,缠绵了整个前半夜,困得实在没了精神,就呼呼入睡,进了香甜的梦乡。水水得手很顺利,将睡得像死猪一样的男人推出了被窝凉在了一边,自己却痛快了几回。小媳妇舒服地直哼哼,迷迷糊糊地说自己的男人真中用,壮得像头牛,还觉得有根像红萝卜一样的东西在自己洁白柔软的**上来回地蹭。睡得像死猪一样的男人是被冻醒的,直打喷嚏,可能是体力透支过度造成伤风,发现自己怎么滚到了炕楞边,奇怪的是媳妇的被窝里怎么还会有一个明光闪闪的光头,这时,玉盘西斜,从窗里射进。男人心想,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最近没有剃头,怎么就没了头发,在十四五的月光下忽闪闪地发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懵懵懂懂地弄不清。男人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奇怪的是头发还在,这屋里难道还会有第二个男人不成,狗日的野汉子也太胆大了!男人在心里骂:呸,呸,呸!这羞死人了,日他妈的该怎么办,这电光头是谁,光头会不会是自己那东西窄南北长的马头老爹,什么东西什么玩艺,老公公睡儿媳妇那叫爬灰,是**,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这凭空从天上掉下来一顶绿帽子,日后还怎么在皇陵脚底下活人呢?他发了狠心,既然父不像父,那自己这当儿子的就翻脸不认人了,像踢西瓜一样,狠狠地蹬了电光头一脚,水水一声凄惨的尖叫,便精尻子起来猴急猴急地找衣服,越急越找不见。被戴了彩色帽子的男人与水水撕打在一起,男人这才灵醒了,发现电光头不是自己的老爹,狗日的身强力壮如果是自己的葫芦头老爹早一拳撂倒了。水水日了急,得想办法脱身,就光**跳窗而出,也顾及不上世界上还有“羞耻”二字,从门槛底下往外爬,男人追了过去,连搧带踢,水水挨了个美,捂住脸说他在不了。咽不下这口恶气的男人敲掉了水水的两颗大门牙,算是给水水敲了警钟。
此后,仍不时的有婆娘抱个吃奶娃,来找恶习难改的水水认亲爹。水水的寡妇妈说,水水和他那过世的爹一样,是一个把打的,这毛病是下井得的,恐怕一辈子都改不了了,为这事着气上了吊。水水还吃了黑食,伙同一个绰号叫“南山猴”的神偷尹四儿,潜入圣母庙偷了神轴,人们恨死了水水和尹四儿。水水的恶行罄竹难书。
庙门前仍旧是人山人海,只见白光一闪,手起刀落,头颅落了地,一腔热血吐着红沫子,喷出老远。血乎乎的头颅滚下了庙门前的土坡,在人群中被践踏着,像踢皮球一般,即使那冒着腥味的血污溅了黑粗布裤子也全然不顾。像水水这样的瞎东西,虽说是穷汉家娃,但他忘了本,睡了数不清的媳妇姑娘,其恶行令人发指,今日算是除了心头大患。
晚霞落尽,夜幕降临,一轮明月在天边升起。
劳累了一天的庄稼人吃了稀油辣子夹软馍,就着包谷醋腌蒜苔喝了汤,其实汤也不是特意做的,灶火里填了柴,屁大一会儿就好了,碗里只有几粒数得清的米粒就算熬成了。虽说只有几粒米但也解渴,不原喝汤的就泼壶酽茶端上出了门,在门前的树荫下,吹牛聊天,或者吼上几声震破头的秦腔。你看那两个农家汉子,一个精脚赤着上身裤腰带扎起的补丁摞补丁的黑粗布裤子快要溜过把楞露出男人最隐秘的地方,但他全然不顾,拿腔拿势头高扬眼望天嘴张得像簸萁,脸涨得通红在吼《下河东》;另一个依旧是赤着上身光脚眼望天入了迷,品着一辈子也品不够的秦腔韵味。

古香古色的庄里镇胡家四合院与柔和的月光如漆似胶地融合在一起,显得格外静谧宜人。院门外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门楣上“耕读第”三个殷契文字笔韵独创一格,师法自然,结构大方,线条清丽生动,笔意质朴洗练,展现出一种清新、流畅的勃勃生机,在皎洁的月光下,字里行间依稀看到远古先祖之身影闪现,耕耘稼穑之辛劳如展眼前。
厢房里的豆油灯光忽闪忽闪的,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中年男人的背影映衬在窗格的剪纸上。
这中年男人名叫胡彦麟,字觉亭,少年时读过几年私塾,家有田地百亩,尊从祖训,以耕读传家,兼营商业,家道殷实,但胡家却有着一段不同寻常的辛酸创业史。胡彦麟早早地就没了大,家境每况愈下,年仅十四岁的他就不得不辍了学,在一家商铺当了活计娃,吃的是下眼食,干的是吆鸡关后门打狗支桌子之类的杂活。胡彦麟为人十分热心,办事帮忙从来不惜出力流汗,门口的一切红白喜事都有他帮忙,而且干的是擦泥打炭、拉风箱的粗笨体力活。有一年的腊月里,胡家族里的一位堂哥给儿子完婚,一大早起了床,他就去帮忙,忙活了大半天,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的难受。结果在中午吃汤水,新郎新娘敬酒谢承时,却从他面前弯门过,冷落了他这个做堂叔的,当时还有人说过过头话“像喔号货还给敬啥酒呢,难道不怕失了身份?”彦麟听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麻皆有,很不是滋味,如同让人用臊气四溢的猪尿泡打在了眉眼上,气得满脸通红,心里想这就是日子过不到人前头造成的,他心里像发作,又怕影响了侄儿的婚事,长辈难当,小的虽不像小的,但老的要当得起莫要被人贱看失笑。于是,他强压心头怒火,走出院门,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到三原一家商号去创业,先是一般活计娃,由于他刻苦好学,处事恭谨,又粗通文墨,数年之后,就做了协助理财的管理人员。从此以后,胡彦麟一路走红,在生意场上跌爬摔打了几年又升任商号经理,成为闻名一方的首富,又先后有了胡景翼兄弟姊妹九人、兄弟六人,他被人尊称为“胡太公”。
胡景翼兄弟六人,按行次长幼分别为:景翼为长;景媛行二;景铨,字玉衡,行三;景宏,又名毅生,行四;景通,行五;景铎,最幼,行六。
胡彦麟又被称为“务财主”,为人机警,善交际,和衙门及商号的头面人物皆有往来,府县衙门里的老爷和他称兄道弟,省城里的总督巡抚途经富平都登门拜访,喝喝茶叙叙旧。他几乎能将司马迁的《史记•货殖列传》倒背如流,十分推崇陶朱公范蠡——战场上攻无不克,生意场上如鱼得水。除此而外,他还总结了几条具体的经商之道。
一、以义为上,先义后利,以义制利。
胡彦麟对儒、墨、道、法诸家的崇尚功利、积极进取的思想给予了充分肯定,并由此而来引出刚健有为、自强不息的人生哲学。以刚健自强的创新精神对待客观存在的万事万物对待各行各业,这是他作为当时秦商代表人物的超人之处。他在与商家进行生意往来时,准备充分,谨慎从事,做买卖气盛胆壮,既有势力充足、信誉卓越的义名,又能侠义乐于往来,把买卖送到门上。辛亥反正之后,他做事更为谨慎,从三原回乡务农,是植棉务果的一把好手。
二、诚招天下客,义纳八方财。
胡彦麟注重商业道德,始终坚持诚信重义,从不惟利是图。他懂得背离了诚、信、义,就会失去与人相处的和谐环境,而留下贪贾奸商的骂名。他做生意历来主张人弃我取,薄利多销。在买卖中绝不随波逐流,别人不重视的,他会锐意经营,因而常能出奇制胜。对利润不贪高而求多,看来微薄,实则丰厚,同时风险小而获利大。
三、买卖和行为实质上是平等交换。
胡彦麟十分谨慎地对待公平买卖这一商业行为。他遵循儒、道两家“敬以直内义方外”的道德原则,要求从自身做起,以戒欺为训,以公平信实为处世根基。为了维护信誉,从不弄虚作假。他作任何一宗买卖,总是货真价实,宁可赔钱也不做玷污人格的勾当,因而信誉高,近悦远来。
四、谨始慎终,不乱交往。
庄里镇地处石川河灌区,土质肥沃,农业发达,园林茂盛,从清代起,粮、棉、菜、果商品交易就相当活跃。胡彦麟在生意场上认为可以共事,才与之金银来往,否则,婉言谢绝。既交往,没有特殊情况,总是竭力维持关系,明知无利可图,也从不中断交往。万一对方倒闭成为死账,也就听之任之,当作教训,鞭策今后。
几个儿子爱听胡彦麟讲战国时期苏秦发愤读书功成名就挂六国相引的历史故事,他们虽然已烂熟于心,但也百听不厌。苏秦是东周洛阳人,兄弟五人数他最小,曾在右扶风一个叫池阳的地方拜鬼谷子为师,后来有人认为苏秦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才假托其师为世外高人鬼谷子,但无论怎么说,苏秦在历史上是留了名的。苏秦以为学业已成该出师下山在各诸侯王那里求得功名地位了,就辞别了师傅和师弟张仪下了山,游说诸侯多年,但没有碰到识货人,竟穷困潦倒很狼狈地回到家中。兄弟嫂妹见他碰避而归,不名一文,说他这多年的学白上了,讥笑他没本事,不给他好脸色看,不给他轻快饭吃,讽刺道:“人们讲究以从事农工产业或者靠经商致富,而你却舍本逐末,妄想靠一张嘴飞的吃,在残酷的事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却不知道觉醒,难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苏秦听了,觉得没脸见人,脸面一下子跌到地上了,于是闭门不出,在痛苦迷惘中反思:读书人虽已学富五车,但却不能求得荣华富贵,读那么多书到底有什么用处呢?他找来了姜子牙的奇策战书,走火入魔般地潜心苦读,读书到昏昏欲睡时,就用锥针刺大腿面,鲜血直流,刺激他发愤图强。在闭门苦读的岁月里,苏秦不断地反问自己:我就不相信学成了文武艺,就不能靠自己的实力游说各诸侯王而取得金银稠缎和卿相地位?后来,他终于游说各诸侯王,佩六国相引而名扬天下。
胡家兄弟正是在胡彦麟耕读传家的教诲下干出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而青史留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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