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质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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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邯郸市场中心的官坊一阵骚动,人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看热闹。
所谓官坊,便是官府悬挂告示的一面青石墙。这面墙一丈余宽,**尺高,外有一圈木栅栏。寻常时日,官府便把各种命令文告便张挂在石墙上。官坊旁边守着两名书吏,专门给人们念诵讲解。
只见,一个黑衣小吏敲响铜锣,走进栅栏,他站在平日讲读文告的石墩上高声道:“邯郸民众听大王令:中大夫赵翼私通林胡(赵国北部少数民族),昨夜已然伏法。赵翼一族丁男发配代郡充为奴隶,丁女卖入青楼充为官妓。目前赵翼女儿——赵絮儿仍然在逃,无论何人,向官府告知行踪者赏金二十,抓捕交官者赏金一百。”
“轰……”人群爆炸开来。
有人说:“我的娘洌,一个女子怎值得这么多金子?”
有人说:“一百金能换多少匹牛羊?”
有人说:“官家的话如何信得?上次说减少田赋,现在还都没减呢!”
……
中大夫赵翼是谁?没有关心,因为年年都有官员犯事,众人自然见怪不怪了。人们更关心的是那百金悬赏,要知,一百金,在当时足以买得数十个年富力强的奴隶。
市人越聚越多,纷纷议论,只是终究没有人上前揭下王榜。
……
子休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大呼侥幸,心想:幸亏昨夜没有被追赶的军士看清自己脸面,否则在官坊之内张贴一张画像,现在自己岂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此刻,与昨夜之事,他也明白大半了:紫裳女子必是赵絮儿无疑了,至于黑衣女子恐怕就是赵絮儿的闺中好友,平阳君的爱女——赵筠。
想起黑衣女子,子休心头顿有异样感觉。这是一种难以用诸于言语的美妙感觉:明明是初次见面,却又感觉如此熟悉。明明刚刚分开,却又感觉如此怀念。
他在街中行走,手中把玩着赵筠所赠翠玉,心中一阵阵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之间便已到城西质子府。
在秦质子府不远之处,有一座酒肆名曰:四娘酒肆。酒肆的西面窗户斜对着质子府大门,倚窗而坐,质子府大门的一举一动可尽收眼底。
扔了几枚邯郸通用的“甘丹刀币”,点上一壶清酒,子休便靠着窗子坐下了。他一面留意质子府大门的动静,一面竖耳倾听店内众人谈话。在酒肆探听消息,虽然老土,但却有效,坊间流传的所有事情,在这里几乎听到都能。
清晨时分,入店喝酒的不是很多,整个酒肆之内只有零零散散数桌子酒客。
因为修习《本经阴符七术》的缘故,子休的听力比起常人更为敏锐。这时,只听有人说道。
“你们听说了么?昨夜大王突然下谕,查抄中大夫赵翼的家?”
“如何不知,这么大的动静,把我的孩子都惊着了,直哭了一个晚上都不肯睡。”
这时却闻另外一人叹道:“唉,中大夫赵翼平地里还算和善,谁曾想到却私通外族。如今却落得个身首异处,尸骨无存的下场。只是可惜了他的女儿——赵絮儿。”
“鸟!平地里只会对老婆呼来喝去,这时候倒装起怜香惜玉来!”
“李兄有所不知啊,这赵絮儿确有倾国倾城容貌!”
“如何美法?难道便胜过东城豆腐西施?”
“李兄真的不知道‘邯郸四美’的大名吗?”
“邯郸四美”?此时,连子休好奇起来,心想究竟何等人儿才能与赵絮儿并称四美。
那人顿了一顿,显然在是吊对方胃口,直到伙伴出言笑骂,方才出口道:“所谓‘邯郸四美’即邯郸少年公认最美的四个女子。她们依次是:中大夫赵翼女儿——赵絮儿,平阳君女儿——赵筠,孝成王王妹——赵馨,上卿虞卿女儿——虞文君。有好事者还为她们编了四句诗,诗曰:碧叶琼枝玉海棠,红梅待绽舞轻寒。绝代芳舒牡丹王,难掩清菊一瓣黄。诗的第一句说的是赵絮儿,说她如同海棠花开般娇艳动人。诗的第二句说的是赵絮儿的闺中密友赵筠,这赵筠算是邯郸城中奇女子,虽是女儿身,却尚武游侠,恰如梅花风刀霜剑中兀自开放。至于第三句和第四句说的则是赵馨和虞文君,赵馨如同牡丹般高贵,虞文君如同菊花般高雅。”

那人一通直下,说得口干舌燥,他拿起了桌中的酒具,连饮数杯,方才大呼过瘾
这时,有人问:“张兄,你见过邯郸四美么?怎么对她们如此熟悉?”
那人叹道:“如何见过,此生如果能见上她们一面,张某便再无遗憾!”
话刚说完,便惹得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笑声停下时,有人复问:“你们说,赵絮儿逃脱跟赵筠可有干系?以赵筠的性格怎么可能不理会自己闺中密友。”
“小心你的狗头!你知道赵筠是什么人么?王叔平阳君女儿,‘马服子’赵括的未婚妻。随便一个,都能让你死上几百次。”自称张某的那人骂道。
原来,赵筠是“纸上谈兵”赵括的未婚妻。听到这个消息,子休心中不免酸溜溜的,一阵气馁。
“说这做甚?邯郸四美,与我们寻常百姓何干?倒不如谈谈东城豆腐西施的细皮嫩肉,更为实际。来,干杯!”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声连子休都被感染了,心中郁闷稍减,仿佛自己又回到前世的大学时代,那时候,他们也是围成一桌,喝着小酒,谈论着美女。
……
正当子休浮想联篇时,质子府前却有了动静。
只见一个黑衣锦袍的青年自质子府内疾步而出,青年脸色铁青,显然恼怒至极。青年的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名剑士,二人面无表情,目光坚定,行走时步伐沉稳有力,显然是经受过特殊训练的人。
这时,锦袍的青年忽然在门前停了下来,他转身对着两名剑士道:“二位,难道我嬴异人出恭,你们都要跟随么。”
嬴异人!子休心中一阵激荡:难道此人便是秦始王的父亲异人?
“公子恕罪!我等不过奉命而为。”高个剑客微微一拜道。
“恕罪?哈哈……,二位何罪之有?有罪的是我吧!”嬴异人忽然哈哈大笑,神态有点癫狂。
嬴异人是秦昭王20多个孙子中的一个,他的生母夏姬,并非太子安国君最宠爱的一个妻子。因此,异人自小不能得到他父亲和祖父的宠爱,在王室中地位很低。两年前,范雎相秦,献“远交近攻”国策。为了交好赵国,秦赵两国互相交换王子王孙作抵押,于是异人便被送往赵国作人质。
这高矮两位剑士见嬴异人神态癫狂,也不言语,仍旧静静站在身后。
此刻,嬴异人也知甩脱不掉二人,只得一甩长袖,负气而走。
……
本章相关注释:
1)中大夫:战国时代三晋、齐、燕的爵秩等级大别分为卿和大夫两级,其中卿中有上卿、亚卿之分,大夫之中有长大夫、上大夫、中大夫等。
2)林胡:“胡”是北语“人”的意思。战国时代,北方游牧民族统称“胡”,其中主要为“林胡”和“楼烦”。“林胡”活动地区正是鄂尔多斯高原东部,包括今伊金霍洛旗、东胜区和准格尔旗及东越黄河到晋北山地森林区。战国之际,七强争雄,燕赵为扩充割据地盘,经常以武力兼并四邻。对此,林胡与楼烦表现得比较“柔弱”。在赵燕的压力下,林胡和楼烦一迁再迁,先从晋北向东迁至燕北(今河北北部)。后来,赵武灵王“北破林胡、楼烦”,又把他们赶到赵西。接着,武灵王“兵威”林胡,驱之至伊盟(今鄂尔多斯市)境内和阴山以北;“礼服”楼烦,征集了他们的军队。这样,把林、楼两国上千里的土地并入自己版图,设置去中、雁门,代三郡治之。而且筑了从今河北宣化沿阴山山脉西行,直达今河套五原以北狼山缺口止的长城,以之来达到巩固土地、防御北胡,再图强秦之目的。尽管如此,林、楼两族并未被消灭。五十多年后,赵孝成王时,林胡又随初露头角的匈奴率众而来。
2)甘丹刀币:甘丹即邯郸。“甘丹刀”首部稍圆钝,背稍微曲,刃稍凹,柄有脊纹二道,环作椭圆形,环孔较小。一般可以分为大小两种。大者通长13.8-14厘米,宽1.5厘米,重8.8克左右。小者通长12.5厘米,首部宽1.3厘米,重3.5克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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