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此时彼时(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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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刘家怀推着自行车顺着市场的道往前走。两边的摊床和人流明显地稀疏了。正走着,刘家怀就听到身后有人喊:
“叔叔!叔叔!”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是喊他的,听了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等到那声“叔叔”又喊了一遍、并且已经到了身后时,他才下意识地回过头。
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一幅生面孔,不认识。
刘家怀疑惑地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小男孩:“你是叫我的吗?”
小男孩“嗯”了一声点点头,并向刘家怀举起一只手,手里捏着个纸条,说:“叔叔,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刘家怀觉得不可思议。“小朋友,你没有认错人吧?”
小男孩摇了摇头,肯定地说:“没有。是给你的!”
“你……我……”刘家怀心思着,说,“是谁叫你送给我的?”
“有个叔叔。”小男孩说着回过头,眼前是一片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潮水。“他走了!”说罢,也就离去。
刘家怀只好打开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请马上到边城酒家来!”
纸条上没有签名。刘家怀心下生疑:“到酒家一定是喝酒了!请我的人是谁呢?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请我?”他心思过来心思过去,也想不明白,不去又觉得不好,末了,只好又想:“管他是谁呢,去了不就明白了吗?再说有人请下馆子也是好事啊,为什么不去!”
刘家怀过去也下过馆子,不过没有到过边城酒家,眼里生得很。屋里那种清新高雅的氛围,让他一进门就感到心里发虚,脚也有点儿站不稳。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位漂亮的服务小姐走到他跟前,十分客气地问:“先生,您是姓刘吧?”
刘家怀一听叫他“先生”,心里更紧张了,脸上还有些发烧。“先生?我成了先生啦?一个快要讨饭的人!”他觉得好笑,又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样子,就忙不迭地点着头说:“是,我是姓刘,叫刘家怀!”
“刘先生,请您跟我来!”服务小姐说着头前走了,刘家怀也只好跟了过去。到了一个小间的门口,服务小姐轻轻地把门推开,对刘家怀说:“刘先生,请!”
刘家怀就怔了一怔,看了服务小姐一眼,只好推门往里走。小间里并没有人。光亮的桌面上放着两盘菜。刘家怀似乎无法落座,就那么站着,感到浑身不自在。这工夫,他又看到对面的椅子座上放着一个小包,心想:一定是请他的人的,看来那个人一定是来过了,要不……
嚓嚓……外面响起脚步声。刘家怀以为是请他的人来了呢,心里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慌,直直地看着小间的门。小间的门开了,走进来的还是刚才那位服务小姐。就在服务小姐把菜盘子往桌子上放的时候,刘家怀忍不住问:“是……噢,小姐,知道是谁请我的吗?”
“您见到了就知道是谁了。”小姐向他微微一笑,说:“先生,您请坐!请您的人马上就会来的。”说完就又走了出去,并且顺手带上了门。
刘家怀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和孤独。但是,他很快就又想:“他、她——一定是他啦!能请我来,说明我对他还是很重要的,要不他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呢!至于是谁,人一来就知道了,何必要想那么多?何必又……”
这样一想,刘家怀也就坦然了,伸了伸腰,胆子也壮了起来。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他也不去理它,拽着椅子背要坐下来。就在他刚要在那把软椅子上坐下时,门就被推开,进来一个人。刘家怀不由地抬眼一看,**还没有挨着椅子呢,就猛地弹了起来,脸也变了色,把椅子一推就要往外走,却被进来的人给挡住了。
“家怀,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还是请你先坐下来,我们谈谈!”来人谦和地说。
刘家怀并不买他的账:“谈什么谈!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用手去扒拉挡着门的身子,却没有扒拉动,就恶狠狠地瞪了来人一眼,“你让开!”
“家怀,我们还是谈谈好!要不……”
“怎么样?”
“你会后悔的。”
“后悔?”刘家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他很快也就释然了。看来人挡在门口的样子,他就是不坐下,走也是走不出去的;况且,那“后悔”指的是什么意思?在心里划了个魂儿,也想听一听。再说了,眼前的这个人,曾经在他困难的时候帮助过他,脑海里就闪过“办事儿不要太绝了”的念头;也就无可奈何地坐下去。
刘家怀亏得没有坚持走,否则,以后他真的是要后悔的。不过,在眼下,他却是一点儿“悔意”也没有,有的只是恨。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有“夺”妻之恨的黄孚。
“你恨我自然有你的道理。”黄孚接过服务小姐手里的酒瓶,一边给刘家怀倒酒,一边说,“……”
“你明白就好!”刘家怀不屑地瞥了黄孚一眼,那种敌意似乎减弱了些。
“……这世界上的人,”黄孚接着说,“无论干什么事,是好事或是不好的事,肯定都有他们自己的道理……要是没有道理谁会去干呢?”
“我这样对你自然是有道理的!”刘家怀先是觉得黄孚说得对,但忽然又觉得,黄孚的话里,也有不对味的地方。“‘这世界上的人,无论干什么事……要是没有道理谁会去干呢?’什么意思?难道你霸占了别人的媳妇也是有道理了?这……”一时竟不知如何说是好了。
“我找你来只是想和你谈一谈。”黄孚在刘家怀的对面坐下来,说,“采用这种方式也是不得已,我想你一定能够理解。”
刘家怀在心里说:“要不是你的这一招,我根本就不会来!算你小子鬼!还有什么鬼点子都拿出来吧!”就把脸扭向一边,只把个耳朵对准黄孚,颇有点儿“洗耳恭听”的样子。

“来,咱们先喝酒!”黄孚端起杯,向刘家怀举了举;像是知道刘家怀不会把桌上的酒杯端起来似的,也不管他,只管自己喝了杯中的酒,又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放进嘴里。
刘家怀不动杯子也不动筷子,摆出一幅“处污泥而不染”的派头。
黄孚看了他一眼,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这酒刚开瓶,菜里绝对没有下毒。今天,这个桌子上就只有咱们两个人!”
“什么意思?”刘家怀虽然没有动,仍是保持着坐姿,但他心里的反应并不慢,“难道是我怕你?我怕你?笑话。又不是我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亏心事!……是啊,我是正大光明的,我怕谁!”这样一想,他也就转过脸来,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一仰脖,把手里的空杯子往桌子上放出个响,还斜了黄孚一眼,就又拿起筷子伸到盘子里挟菜。
黄孚无声地笑了笑说:“家怀,这就对了。事是事,喝酒是喝酒,不能把这两者搅在一起。”就又往两只杯子里倒起了酒,一边倒酒,一边顺嘴说,“哎,家怀,我听春草说,你想办个什么胶合板厂子?”
刘家怀心里吃了一惊,不由暗道:“他和春草说起过我!”也就不自然地点了点头。“为什么要说我呢?”心里想。
“你觉得行吗?”黄孚看着他问了一句。“你要是觉得行,资金问题,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刘家怀心想:他不会是……管它呢,他要是能从资金上帮助我,也是一件好事儿嘛。当下,他停了一会儿后,不大自然地说:“我们那个胶合板厂,就要‘黄’了。咱们这地方就这么一个,‘黄’了就没有了。咱们这里原料有,要是能再建个胶合板厂,销路肯定不成问题。”
“填空补缺,想法挺好。”黄孚想了一下,说,“不过,这可不是一项小工程啊!那,你是想建,还是想利用原来的厂房和设备?”
刘家怀慢慢也就自然了一些:“原来厂房和设备太大了,个人干不起。我们私下议论,个人要建个小厂,肯定没有问题。”
黄孚说:“地方小了真还不行。木材得有地方堆放,设备得好几台,厂房也不能太小了,是吧?”见刘家怀点头,又说,“要是不在原来的地方干,这厂房就得买地方,加上需要的设备,我看,百八十万能下来就算不错了。”
刘家怀泄气了,说话的语气也低下来:“所以,我也只是那么说说。”
“来,咱们喝酒!”黄孚提议,刘家怀也举起了杯。黄孚喝了酒,挟了口菜,一边吃一边思索,过了一会儿,说:“家怀,别看我搞服装还凑合,干木材的事,却是外行。不过,有些道理都是相通的。我先是听春草提到这事,又听你说了这些情况,我有点想法,不一定对,说出来仅供你参考。”
黄孚自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后,这才示意刘家怀喝,刘家怀也就端起了杯。然后吃菜,一时无语。
“像你这样,想挣钱,想多挣一些,都是可以理解的。”黄孚一边说一边措词儿,“不过,我想你一定也注意到了一种现象:相同的人,在同一个地方,干同一种买卖,有的人挣钱就多,有的人挣钱就少,也有干不下去不干了的。这种现象说明了一种事实:人不同,结果也就不一样。为什么?这可能就是我们习惯上说的‘运气’不同。”
刘家怀不由回想起社会生活中黄孚说的这种事,也就认可地点了点头,显得自然多了。
“我有个朋友是研究《易经》的,”黄孚接着说,“听他讲,一个男人,他的父亲或是他的妻子或是他的钱财,无论是哪一样出了问题,都说明他的财运不好;这时候,他硬是要去求财,就比较难,弄得不好,还会破财。所以,我的意思是要稳。你不妨先去找个人给你推算推算。”
听了黄孚的话,刘家怀也就想到自己和郑春草的事,心想:他这不是说我财运不好吗?我的财运真的就不好吗?是啊,要是财运好的话,媳妇怎么能……现在都放开了,想怎么干就可以怎么干,可是我……心里先虚了。“我真的应该找人算算了!”
刘家怀正在心思着的时候,就听黄孚说:“我以为在你,大干不如小干。”也就问:“怎么个小干?”
黄孚说:“你是锯工,又懂得木材加工。木材加工单位都‘黄’了后,社会上,小宗的加工活就多了。你不如买一台小型锯,再买一辆旧的胶轮车,拉着小型锯,走街串巷,给人加工木材。这样的话,也就是有个一万多元本钱就差不多了。资金不多,好筹集;就是不行了,也没有多大的闪失。再说了,这加工的活儿就是不多,也不会没有的。”
刘家怀低头坐在那里,认真地考虑着,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一想到资金,就又犯难了:“这一万多,在你看是不多,可对我来说,”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啊!”
“这个你不用愁。”黄孚无所谓地说,“如果你觉得行,资金方面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刘家怀用迷茫的眼神看着黄孚,心里一阵慌乱。他下意识地想:如果说这个姓黄的以前对春草的帮助是为了获得春草的话,那么,他这一次对我的慷慨解囊除了为我着想外,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又没有女人身!想到这一层,要不是他和春草的事,刘家怀也是会对黄孚很感激的,觉得他是个天底下少有的好人。
就在刘家怀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黄孚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包,递给他:“给,这是给你的!”
“什么?”刘家怀瞪大了眼睛。
黄孚说:“春草是个好女人。你们可是原配夫妻啊!”
“……”刘家怀茫然地看着黄孚,一时竟不知所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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