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生消情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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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正如黄孚说的那样,一同外出选货的“还有几个女的”。“几个”,其实就是两个,加上郑春草一共是三个女的。三女一男,四人同行。
四个人由汽车到火车。在火车上,四个人坐成了对面,靠着车窗和车窗下的茶几儿。许是生疏的原因吧,郑春草和黄孚二人相挨着坐在一边,另外两个女的坐在了他们的对面。女人们相互沟通快,没有几句话,郑春草就和对面的两个女的熟悉了。一路上,四个人一边打着扑克牌,一边说说笑笑,甚是快乐。
郑春草这是第一回品尝和人外出的滋味,那高兴劲儿更是无人能比。她紧靠窗边坐着,起牌时,黄孚常常挤着她。开头,她还有些不自然,就偷偷看对面两个女人有什么反映,可她们除了打牌之外,别的事仿佛一点知觉也没有似的,让人感到,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出现了什么事,只要它出现了,就说明它的出现是合理的一样。所以,慢慢的,郑春草也就习以为常了。私下以为,男人和女人,本是应该相溶相亲的,除了自己的男人外,别的男人也是男人,身体碰一下身体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便是那样的事儿,又能怎样?过后还不是我是我,你是你!
除了打牌,四个人也有歇着的时候。这工夫,郑春草就趴在窗边,贪婪地看着窗外。一排排树木被刷刷地甩到车后,大地像在旋转,从眼前迎来又从眼前过去。远处的田野里,总有人在烈日炎炎下劳作着。他们的劳作是那样的缓慢,仿佛精疲力竭了一般,却仍然在作着效益渺茫的努力似的。也许是设身处地吧,郑春草看着他们那一闪而过的身影,想到在生产队大田里干活时的情形,心里就生出一种隐隐的不安。
“生活……”郑春草在心里感叹着。
这时候,黄孚也已经坐到郑春草对着的位置上。他把头探出窗外,别有一番心旷神怡的样子。让风吹了一会儿,回头看着像在沉思的郑春草,待他顺着郑春草的视线把目光转向田野里那些芸芸劳作者时,心头忽然一动,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道:“看看那些劳动的人们!春草您说,他们这是在生活吗?”
列车外面田野里的那些人是不是在生活?郑春草一时也说不清楚。说是呢,又好像不是,说不是呢,好像……
“不!这不是生活,”黄孚断然地说。
“那他们这是算什么呢?”郑春草在心里划了个问号。
“这完全是为了活着!”黄孚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看郑春草,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田野里那些瞬间过去又瞬间迎来的“活着”的人们。也许是他又因此回忆起过去卖苦力的情形?心里就有一种幸运的超脱感。他下意识地瞥了郑春草一眼,暗想:“多亏那时候没有人要,被当官的开除了职工队伍,要不还不跟她一样!谢谢当初开除了我的人!”
听了黄孚的话,郑春草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悲哀。想自己以及自己一家人,为了活下去经常发生的争吵、哀怨、艰辛……岂不也是“为了活着”的人吗?以至,此后看到那些光着胳膊、汗流浃背的拉车人、挑担人……心里更觉茫然。置身在众多的旅客里,茫然中就有一种强烈的悲观情绪,好像别人都比她强,只有她自己“不像个人”似的。
郑春草的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过这种“不像个人”的生活。“一定要改变它!”一个强烈的意愿在心里撞击着,让她总是惴惴不安,难以自己。可是,怎么改变?她下意识地把眼睛转到黄孚身上。
四个人很快来到A城。经过几天的奔波、忙碌,该办的事已经全部办完,只等回返了。
“黄哥,我得出去串个门!”
“黄哥,我也要去买些东西!”
同来的两个女的接连向黄孚打招呼,相继离去。
“春草,您呢,也串门去吗?”屋里剩下黄孚和郑春草时,黄孚问郑春草。
郑春草有些悲凉地说:“我这是‘老农进城,两眼懵懂’,上哪串门去?”便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
“那正好,我也是那也不想去,”黄孚就说,“您要是真的没地方去,那黄哥就陪着您逛大街吧,怎么样?”
郑春草有些孤寂无依地说:“我这趟出来,全仰仗黄哥你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别这么说。小意思,应该的。”黄孚满不在意。
晚饭时,黄孚要了几个菜,全是郑春草没见过的。
“黄哥,就咱们两个人,别破费了!”郑春草惊讶之余,心疼地说。

黄孚笑了笑,说:“我们单独吃饭这还是第一次,说什么也得郑重些,是吧?您不是说要请我吗?这就算您请我了!”
“那可不成!”郑春草急忙说。“你请是你请,跟我请可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不都是吃饭呗!”
“有啥不一样?”郑春草说,“大不一样呢!饭也不一样,意思也不一样。”
黄孚说:“我不是跟您说过吗,咱们的关系并不在吃饭上。不就是那么一点儿事吗,还老惦记它干什么!”
“咱们的关系并不在吃饭上。”郑春草回味着这句话,总觉着其中另有所指似的。“不在吃饭上,在哪?不是在……”这种下意识让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可人家并没有直说,她也不能再多想,也就装着听不出来似的,只是朝黄孚笑笑,低头不语。
黄孚问她:“您想喝点什么?”
“来瓶饮料就行了。”郑春草说。
“对了,我看还是喝点红酒吧!”说罢,也不管郑春草同意与否,黄孚就叫来了跑堂的小姐。
一切就绪。黄孚刚要举杯,有位穿戴时髦、性感十足的女人,走过来。像是见到了老情人似的,把椅子拉近黄孚坐下,夹着烟的手搭到黄孚的肩上,拿过酒瓶,往自己的杯里倒上酒,举起杯,用脉脉含情的眼睛望着黄孚,浪声浪气地说:“先生,谢谢你的美酒,来,喝!”说罢,也不管别人怎样,她自己就先喝起来;后又为自己斟上。这时,才看了一眼郑春草,“啧啧”嘴,对黄孚说:“真的是一位美人啊!先生真的是好艳福哟,美人伴美酒,更是美上加美了!好了,不打搅您们的好事情喽!”说着端起酒杯站起来,柔声说了句:“再见!”还勾了勾染了指甲的小手。走出几步后,又回头给了黄孚一个飞吻。
从扭着的**那里回过神来,郑春草的头皮还在发麻,心里也不得劲。那位女人说的“先生真的好艳福哟”,无疑是把她当成了黄孚的“情人”;可她并不是呀。怎么解释?能解释得通吗?只好任别人说去吧,自己是什么自己知道就行。这样一想,郑春草也就宽了心,想到那女人的大方,春草就不由地问黄孚:“你们认识?怕还不是一般的认识吧?”
“谁认识她呀!”黄孚往两只杯里倒上酒,也觉得好笑。怕郑春草误解了他,接着又补充说:“您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吗?”见郑春草摇头,也就自己回答了:“她是专门吃‘那碗饭’的!”
郑春草意识到黄孚说的吃“那碗饭的”是什么意思,不觉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些漂亮女子,不是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就是趴在男人的怀里;霎时像是通了电,浑身上下麻酥酥的。郑春草赶忙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说:“这里怎么都这个样子呀!”心里不由联想起:“到这面来的男人,怕是很难有干净的,别看他们一个个都装得人模狗样!”
“春草,您这是第一次看到,觉得奇怪,很正常。”黄孚说,“可在这里,像这样的事,平常得很!你放心,咱们那里早晚也会这样子的!当社会放开劳动的时候,为了生存,人的各种本能都会自然地发挥出来。”
黄孚打住话,举起杯,说:“春草,来,为我们的相识、合作干杯!”
郑春草木然地举着杯,心里就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一方面是难为情,另一方面似有一些惬意,还有一些萌动。这杯里的红酒,她过去并不是没喝过,(只是酒和红酒不一样)而且喝过也不只一次;但那只是和家人,和丈夫,和工友们;像今天这样,单独和另一个男人面对面喝,却还是第一回。“世上也真的是难得第一回!”她在心里感叹着。她觉得,眼前这气氛,这情调,都会叫她永生难忘。给了她这些的,不是家人,不是丈夫,而是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黄孚!联想到黄孚一次又一次地对她的帮助,心里就有一种强烈的感激之情,促使她情不自禁地用含满深情的眼睛看过去。也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原因吧,这一看去就和黄孚的眼睛对接到了一起。咋一接触,她就顿觉羞怯而慌乱,不过,内心深处激起的勇气却坚定了她顽强意志,因而也就没有退缩。四目相对,仿佛有一股熊熊大火在燃烧。她也意识到不应该这样,“这是怎么了?我可是有丈夫的!他也有妻子!”但这种意识此刻太软弱了,已经无力去挡住这股大火的肆虐。然而她不能不坚持着、努力控制着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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