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狱霸突然对着他嘿嘿的笑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一次带手铐的经历应该是终生难忘的。
尤其是反铐。两只手不习惯这样被冰冷的金属铐住,难受,总想动弹,甚至想挣脱,但是,越是活动,手铐就收得越紧。木头木脑的三毛哪里有过这样被抓捕被控制的经历呢?他们拼命的开车逃窜,早就将追击者心中的怒火煽得蓬蓬勃勃的了。一旦抓住了猎物,首先自然是下马威,是控制和制服,是让你老老实实,不得乱说乱动。三毛不懂这些,拼命的挣扎,结果,那手铐就越铐越紧,好像嵌进了肉与骨里,钻心的疼痛。于是,不用任何人提醒,三毛马上就不敢再随便动弹了。
矮个子看来是惯犯了。他似乎是心满意足的接受了眼前的一切,十分熟练的配合着武警战士和检查站工作人员的革命行动。上了铐,就老老实实的蹲着,一动也不动,脸上还挂着一丝不容察觉的嘲笑和冷笑。
卡车上的货物马上被掀了下来,鼓鼓囊囊的大麻袋,被刀划开,一一仔细的检查。麻袋里除了花菇,还是花菇。检查人员觉得奇怪,连备用轮胎都拆开检查了,可是没有找到他们预计要查获的东西。
紧接着失望的,就是愤怒了。
一个大檐帽阴沉着脸走了过来。两个武警战士像拧小鸡似的,将三毛架到了路边,朝他腿弯弯揣了一脚,三毛就不由自主的跪下了。
说!你们的货呢?
货?不都在车上吗?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
妈的!你敢不老实!说!货藏到哪儿啦?
我、我不知道,我只晓得车上都是山货。
啪啪!
妈的,你还嘴硬啊。车上藏的野生动物呢?咹?
野生动物?没、没有啊!都、都是山货啊。
妈的!你敢耍老子!
啪!啪啪!啪啪啪!
三毛被打得头晕目眩。嘴里,鼻腔里,有咸咸的液体涌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又一个大檐帽走了过来,蹲了下来,掏出一片纸巾,给三毛揩了嘴角和鼻孔里流出的血,和蔼的问道,小兄弟,多大啦?
三毛的鼻子一酸,禁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十、十七了,呜呜•••••
哪里人哪?
天、天柱山,呜呜••••••
嗨,男子汉,不要哭啦!你们的车,是从哪里开出来的啊?
是••••••三毛正准备说是半路开出的,但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是天柱山开出来的。
哦。你以前跑过车吗?
没有。
那怎么要你来押车呢?
不知道。我正在睡觉,就喊我上车了。
你们老板是谁啊?
是、是田老板,叫什么,我不知道。
是黑七吗?
我不知道。
那你见过野生动物吗?
见过。
噢?在哪里?
野猪经常偷吃我们家的包谷。我看见了,但是一赶,就不见了。
哦••••••
大檐帽失望的站了起来。
嗨。老老实实呆着啊。说完,又回头说,不要再尿裤子了。
从闻到三毛尿裤子的骚味起,检查站就知道上当了。
很早的时候,他们就得到了线报,说有人从天柱山偷运了一批珍贵的野生动物要到广东去。偷运的车辆将从小路悄悄绕道行走,于是,检查站就在小路上悄悄布置了暗卡,准备一举抓获。一切都和他们预计的一样,一辆满载货物的卡车鬼鬼祟祟从小路颠簸了过来。当他们准备拦截的时候,卡车开始疯狂的逃窜。于是,他们赶忙报警,公安部门也赶紧调动警力围追堵截。一场惊心动魄的公路大围追,结果却是一卡车的山货花菇,连根野生动物的毛也没抓获。
而车上除了司机,就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吓得尿了裤子的毛孩子。
一个最简单的判断,有人使用了调虎离山之计,用一车花菇和一个毛孩子,将他们调开,而真正运送野生动物的车辆,可能早就逃之夭夭了。
接下来的便是关押和审问。
按照中国看守所和监狱中流行的惯例,或者潜规则,三毛一进号子就被“包”了一顿“饺子”。
所谓“包饺子”,就是新来的犯罪嫌疑人一进号子,就被人用被子蒙住了头,然后挨了一顿痛打,这就叫“包饺子”,也叫“下马威”。每个号子都有牢头狱霸,所有的犯人都得乖乖听狱霸的。新人一来,首先睡在马桶边,然后,就成为狱霸和其他人取乐的工具。拳打脚踢那是最轻松最痛快的了,最难受的,是无休止的侮辱和折磨。
狱霸的年龄其实也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却特别的阴毒。他想出了许多的阴招,一一在三毛身上试验。

开饭的时候,他在三毛的饭碗里拌上屎尿,美其名曰“吃金喝银”。三毛不得不吃了一口,就恶心呕吐,将苦胆都呕了出来。从此,三毛一看见饭菜就恶心,吃不下去,他们就心安理得的吃了他的一份。他要三毛用舌头舔他的臭脚丫,还说是“足疗”。他要手下的帮凶拔三毛身上的毛发,还说是“拔苗助长”,当三毛疼得失声叫唤时,就要再一次被包饺子,遭到痛打。
终于熬到提审了。当三毛走进审讯室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刺眼的灯光直射着他。他看不清审讯的人,只听得见审问的声音。
每次审问其实都是那几个老问题。他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有一次拿了黑七和麻杆的照片,还有其他人的照片,要他辨认,他老老实实的回答,只认识黑七和麻杆,其他人真的都不认识。但是,当问道麻杆这次出山了没有,他选择了不知道。
审问的人也不再提审他了。天柱山的公安机关早就将他的资料传了过来。他的确只是在山货行干了大半年。家境贫穷。没有前科。一张白纸。这辈子第一次走出天柱山。他只是个小小的鱼饵。审问者对他失去了兴趣和耐心。
他也看见过矮个子。
在看守所的高墙内。他远远的看见了矮个子在放风。他们隔得很远。不能说话。同案的犯罪嫌疑人肯定不会轻易的互相接触,以免串供。他看见矮个子冲着他微笑,似乎还在挤眉弄眼。是在安慰他?鼓励他?不得而知。
从多次的审问当中,他也渐渐的醒悟了,黑七为什么选择了他。他也明白了,如果有“货”,那货肯定在麻杆的那辆车上。在不眠之夜,他常常想起了那辆车,仔仔细细的回忆,灵芝送他的那方手帕,会失落在什么地方。这时,灵芝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就会闪现出来,冲着他羞涩的笑。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够忘记身边马桶的恶臭,号子里浑浊的气息,以及浑浊的鼾声。他似乎闻到了茶叶的清香,荷包蛋的鲜美,以及手帕上淡淡的女孩的气息。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是,在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磨难中,这样的回忆,已足够温馨了。他暗暗发誓,出去以后,一定混出个人样,好好去看灵芝。一定要娶灵芝当老婆,宁愿在山区去种包谷,去刨土豆,去挖红苕,生两个孩子,养一窝猪娃,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再也不要这样担惊受怕,受这份罪了。
太阳出来又落下。蹲在看守所的日子真的是太难熬了。他每天都要被迫学鸡叫,学狗爬,还要扯着自己的耳朵,装鬼搞笑,让狱霸开心。他太盼望有人提审他。他暗暗的流泪,真的是受不了啦。下一次再提审,他一定竹筒子到豆子,痛痛快快的全部交代。他要出去。他要呼吸号子外自由的阳光,自由的空气。只要让他去见灵芝,他什么都愿意说啊。
就在他几乎崩溃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狱霸突然对着他嘿嘿的笑了。
而且,是讨好的笑,谄媚的笑。
狱霸突然将平时欺负他最狠的一个打手,用被子包了饺子,然后,叫他狠狠的打。
三毛惊恐地退到墙角,连连摆手,不敢动手。
狱霸说,那我就替你出气啦。
狱霸就指挥一帮打手,将那“饺子”打得皮开肉绽,然后,将他放了出来,叫他跪着向三毛磕头认错。
然后,狱霸将三毛的位置换到了他的身边,马桶边的铺位,自然是那个“饺子”去睡了。
三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命运会出现转折。但是,就在那天下午,铁门被打开了,他被喊了出去。
狱霸仍然对着他谄媚的笑着,小兄弟,对不起啊。
他提着裤子,呆呆的走到一间办公室,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根皮带,第一次用皮带系上了裤子,然后,呆呆地在什么纸上签字,然后,呆呆地跟随着看守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门。
他茫然四顾,不知究竟要自己做什么。
看守不耐烦了。还楞着干什么?快走啊!
哦。噢噢。是放我了。
噢噢。我可以走了。
他突然跪下来,朝那个看守咚咚的磕头。
可那看守早就走了。
有人微笑着朝他走来。
下午的阳光依然很强烈。路旁的大杨树无数叶片反射着太阳炽白的光辉。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汽车疾驶的声音熟悉而又陌生。
在强烈的阳光下,在晕眩的光斑中,三毛看见了一张熟悉的笑脸。
那是司机矮个子。依然怪怪的笑着,朝他走了过来。
突然间,矮个子站住了。
他惊讶的发现,只不过半个月的功夫,那个年轻的小伙子突然就变形了。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眼神呆滞,恍惚无神,张大了口,呆呆的望着他,像个丢了魂的鬼一样。
鬼娃子。
他喃喃的说着。
鬼娃子。
造孽啊。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