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田老师使人感到神秘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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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和李鹞子一起在天泉河中救人的田老师,是春儿和秀儿的班主任。对于田老师,李鹞子并不陌生。不仅仅因为他是学生家长,而是因为他经常在森林里看见过他,遇见过他。他不知道田老师为什么喜欢钻老林子,而且总是独自一人。他曾经出于好意想给他带路,但是,总是被田老师婉言谢绝了。
望着他瘦小的背影,李鹞子一度怀疑过他,曾经暗暗跟踪过他,但是,总是被他发现,然后微笑着再一次消失在密林中。
因此,这个田老师虽然到杉树坪小学当老师才一年多,但是他的到来,却使人感到神秘莫测。
首先,田老师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本来分配他到全县的重点中学县一中去教书,他却主动要求到杉树坪来。杉树坪没有中学,他说教小学也可以。于是,他就作为大学生支援穷困山区的典型,来到了杉树坪。杉树坪自古多的是英武的猎人,当然,也出过不少彪悍的土匪,却从来没有出过秀才,也没有出过大学生。偶尔回来一、两个中学生,乡里就当作秀才供着,好多有头有脸的养了漂亮姑娘的人家,也把他们盯着。可是,这些中学生们还不耐烦,三天两头地闹着要“走向世界”。如今,一个堂堂的大学生,跑到深山老林里来教小学,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呢?
其次,田老师的家在县城,那就是说,他是一个“城里人”。在杉树坪,一辈子没有到过县城的老人多的是。有一次,听说县长要亲自到杉树坪来检查工作,乡里的干部为中午和下午的两顿饭就忙碌了好多天。许多老人也赶到乡政府来,想亲眼看看县长是个什麽样儿。他们坚持说,县长的耳朵一定比老百姓的耳朵大,因为皇帝的耳朵是可以垂到地上的。结果盼星星,盼月亮,最后,来的只是县长的助理,而且耳朵也长得令人失望,一点也不见大。如今,一个城里人,竟然跑到连电灯也没有的穷山区来啃包谷,更让人感到这个老师是不是脑筋出了毛病。
第三,田老师有很多的让人好奇的怪癖。例如,他的寝室从不让人进去,或者说,他从不邀请别人到他的寝室坐一坐。讲完课,他就回到寝室,将门哐当一声关上,然后还嘎嘎地上了门栓。例如,每天晚上,他总爱独自一人影子一样的四处游荡。曾经有人怀疑,杉树坪是不是隐藏着一个他所喜爱的女孩子,于是那些养了娇女的人家,就开始焦燥不安。后来才发现,他要么跑到天泉河边呆呆地坐着,要么爬上一棵大树,在树上一呆就是几个小时。又例如,每逢星期天休息日,每逢寒假或暑假,他不是急着回家,而是独自一人背着行囊跑进深山老林里去。学校和乡政府怕他出事情,想派个人陪着他保护他,却被他婉言谢绝了。但是,领导和同事们还是不放心。人家一个城里的大学生,主动到山区来吃苦,却叫豹子、黑熊或狼当作点心一样给吃了,到时候,怎么向人家的父母交代呢?怎么向县长交代呢?山区的建设急需人才,人才来了却成了野兽的点心,那么,人才还敢来“人才”吗?于是,每当他独自一人进山后,领导仍然派人悄悄地跟着他保护他,其中,就包括李鹞子。谁知田老师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跟着的人离他还有几百米远呢,他竟然就闻到来人的气味了。他在林子里大声喊道,谢谢啦,别跟着我啦,你的气味我闻到啦。这样折腾了好几回后,跟着的人也乏味了。算啦算啦,不跟就不跟吧,没人跟着,他浑身上下的零件一个也没少。看来,杉树坪的野兽也变得颇有绅士风度了,不吃城里来的大学生呢。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暗地里也很流行。有人说,田老师到杉树坪来,是来寻宝的。天柱山中曾流传着这样一种传说:当年闯王李自成的人马从北京城撤退后,将大量的金银财宝转移到天柱山来了。有一个洞专门藏黄金,有一个洞专门藏白银,有一个洞专门藏珍珠玛瑙,还有一个洞专门藏珍奇古怪的玩艺儿。金银财宝刚刚搬进洞后,一个和尚突然念咒作法,四个山洞的洞口突然间轰隆隆地一下合拢了,将藏宝的兵士统统封死在洞里面。然后,和尚带着一张藏宝图远走高飞,追赶闯王去了。
老一辈的人说,想着这宝贝的人,多着呢。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为争夺这张藏宝图,杀得你死我活。后来呀,不知为什么,连外国人也晓得这山里有宝贝了。许多年前,一个外国人就曾经到过杉树坪。他拿着一张图,专门钻老林子,在山里四处乱跑。老人说,那张叫“地图”的大纸,可能就是藏宝图,不知道为什么叫外国人抢去了。那个外国人,一身的黄毛,像只金丝猴,最后没找到藏宝洞,只采了许多树叶和树种,买了许多野兽皮,流着泪走了。如今,这个神秘兮兮的田老师,又神秘地来到了杉树坪,有人在林子里看见他手里也拿着一张什么地图,用笔在图上写写画画。田老师手里的地图,是否就是和尚留下来的藏宝图呢?

当然,对于山里人的这些猜测,田老师是浑然不知的。他依然认认真真地上课,依然神神秘秘地进山,依然揣着什么“藏宝图”,在上面写写画画。于是,大家背地里就叫他“田猴子”,或者“猴老师”,以至有人以为他不是姓田,而是姓候。
说来有趣,这个传遍了杉树坪的绰号,竟然和春儿有关。
那是田老师刚刚到杉树坪小学来教书的时候,第一堂课就是在春儿班的。那天有很多老师来听课,连校长也搬来了一个大木椅子。老师们都想来一睹田老师的风采,当然,也有很多人是来看稀奇看热闹的。
田老师庄严地走进教室后,就发现自己被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上了,他感到自己好像被人剥光了衣服,裸地被一架X光机下下地透视检查着。他感到很不舒服很不自在。他强行镇静定了定神,发现是一个楞头楞脑的男孩子正睁大眼睛盯着他。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个男孩高高地举起手来。
后来他才知道,他实在是不应该叫春儿站起来。
春儿站起来后,脆蹦蹦地说:“报告老师,你是一个猴子。”
田老师本来长得就很瘦,从读小学开始,就有一个绰号叫“猴子”。田老师非常不高兴人家叫他“猴子”,谁喊他“猴子”他就鼻子冒汗。田老师当时就楞住了,鼻子开始滑腻腻的冒汗,鼻梁上的眼镜也差一点滑落下来。
当即就有校长厉声训斥道:“彭春儿,莫瞎说!”
春儿非常认真地说:“我没有瞎说,我真的看到田老师是一个猴子。”
就有笑声从教室里沁了出来。
田老师到底是大学生,随机应变的能力非常强。田老师立即叫春儿坐下来,笑着说:“是的,这个同学没有瞎说,人就是从猿猴进化而来的,人类的祖先就是猴子。我是猴子,是大猴子。你们呢,就是小猴子,对不对?”
田老师很幽默很亲切,同学们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但是春儿却不笑,又一次高高地举起了手。
校长愤怒了,吼道:“彭春儿,出去!“
田老师盯着这个倔犟的山里娃子,感到了一种他所陌生的,久违了的自然野性。他谢过了校长,再一次允许春儿发言。
春儿霍地一下站起来,说:“田老师,我不是猴子,我是白虎!”
田老师惊异地睁大了眼睛:“白虎!你是白虎?”
咬脐就在下面趁机闹起来:“他不是白虎,是白狗!”
田老师笑了:“这山里有白虎和白狗吗?”
春儿立即来了精神:“怎么没有?山里白色的动物多得很!有白熊,有白鹿,还有白麂子,白獐子,白松鼠,白狼,嗯,还有白蛇和白乌鸦!”
田老师此时已完全恢复了常态。他认为这个叫做彭春儿的男孩肯定是个痴呆儿。山里人有的人近亲结婚,特别容易生一些智力不健全的儿童。田老师在大学是学生物的,他清楚地知道世界上没有“白蛇”或“白乌鸦”这样的物种。即使有,也只是属于遗传的白色突变的个体。但是,这个犟头犟脑的山娃子,懂得什么叫遗传学,什么叫AlbsmAal(白化动物)吗?
田老师就宽容地怜悯地望着春儿淡淡地笑。
春儿见田老师不相信,顿时急了,赌起咒来:“田老师,这些白野兽,我在林里亲眼实见!你要是不信,我带你去看!”
田老师更加嘲讽地笑了:“好哇,我们现在就去!”
春儿一下就楞住了。春儿搔了搔后脑壳,老老实实地说:“现在不行……”
老师们和同学们一听,全都快活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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