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亡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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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未知的领域,人们对于它的害怕多数源于无知。认识玫儿之后,我对死亡有了新的认识与看法。玫儿这两天有些闷闷不乐,时常一个人发呆,空余下来就长嘘短叹。
玫儿曾经帮过我许多,见她如此,我也很想能为她分忧解愁。
“玫儿,遇到麻烦了?”我试探的问着。
她在沙发上翻个身,又是一声长叹:“一个大麻烦。”
我过去坐她身旁,关切的询问:“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玫儿瞥我一眼,蹙眉,苦着脸,清亮的大眼里满是忧郁:“小薇,你说预知未来是不是件好事?”
“这个,不好说。”我发现自己很难回答这个问题,“玫儿,是不是你能预知未来?”
“算了吧!”玫儿没好气的坐起身,把下巴支在膝盖,长发柔顺的披在她肩膀“我只有通过拘魂名册才知道一些将来。”
我不解:“那你还烦恼什么?你所要做的就是按着名册去拘魂,并不难做啊!”
玫儿斜睨我一眼,表情气愤的差点没叫起来:“不难做,你倒去试试,累死累活的,特别遇到些难缠户头,要花费我几多心思!”她轻吐口气“赚钱不易啊,小薇!”
看她感慨的表情,我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玫儿,你究竟在烦些什么?是不是有了工作压力?”
玫儿不满的从裙袋里掏出本小小白色本子,冲着我挥动:“他们欺负我,竟派我去拘这个人的魂,明明是难为我。”
那就是传说中的拘魂名册,我眼睛一亮,好奇的想取过一看,玫儿立时警觉的收起:“想都别想,那是天机,那可给你看。”
真是小气,警觉性还这么高,我懒懒的噘嘴:“再难缠的,你拘魂链一出,还怕拘不到么?”
可是,显然我的建议对玫儿并没有用,她手托腮,眨巴着眼,一副愁容:“这个人比较特别,与众不同。”
连拘魂链都没用,也真够厉害的。我顿时被勾起兴趣:“怎么个不同法?”
玫儿迟疑了下,终于告诉我:“与你说也无妨,我实在无法拘这个人的魂。”
“那个人叫周奇,旁的也没什么,就是有预感,每次在危险来临前都能及时逃过。在周奇19岁的时候,他爸爸准备带他去海边游泳,可是他预感到会出事,就怎么都不肯去,结果他爸爸就把他哥哥周明带去了,周明在游泳时因为海藻缠住脚淹死。20岁的时候,他大学放假回家探亲,本来要坐长途汽车回去,但他早早预感不妙,就把车票给了同乡,结果那次汽车失事,他同乡代替他死了。21岁那年,他报名旅行团外出旅游,但出门前一天有了预感,并不打算外出,周奇的表妹就代替他去旅行,结果,飞机失事,机上人员全部死亡。还有…………”
我听得连连咋舌,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一个人可以逃过死神的屡次追捕,看来预感真的能帮上不少忙。
“那周奇现在几岁?”
玫儿没好气的:“29,每年都有无常去拘他,可是他却凭借预感已经躲过我们这么多次的拘魂,害得每个去拘魂的无常都无功而返,现下其他无常都学乖了,他们把这件事往我身上一推,明摆着看我笑话嘛!”
略一思索,我问道:“漏一个魂也没关系吧。”
“小薇,你哪知道其中奥妙”玫儿唉声叹气:“周奇若不死,就得有旁人代替他去死,这几年,多了那么些个莫名其妙的冤魂,整日在地狱里絮絮叨叨不停申诉,让大伙头疼的要命。若这么下去,我怕冤死的人会越来越多,有违天道。”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也许我去跟他谈谈,说明厉害关系,或许……”我看着玫儿,迟疑的提出自己的建议。
玫儿白我一眼:“哈,去对他说,先生,你可以死了,麻烦你跟白无常走吧,不当你神经病才怪。”她眼神闪过一丝迷惑,低声喃喃自语“最奇怪的是,我竟然无法靠近他。”
虽然玫儿不赞同我的看法,但我决定去试试,看看能不能帮上她的忙。
“周奇,他住哪里啊?”我故作不经意的问着。
玫儿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毫不在意的随口回答:“清河路1暗自记在心中。
第二天下班之后,我按着玫儿告诉我的地址找到了清河路13号,原来这里是一片旧居民区。我迟疑的呆在门口,做好心理建设,鼓足勇气想要敲门时,门竟然开了,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头发花白,皱纹深深的男子惊异的望着我:“你找谁?”
“我,找周明。”我说出自己预想的台词。
他眼神闪过一丝伤痛:“他去世了,你是。。?”
我紧张的说出谎话:“我是他同学于小薇,好多年没见,这次回国,特地来看看他。”
“哦,请进吧!”他带我进了屋,招呼我在椅子上坐下,并端了杯水给我。
“我是他弟弟周奇,哥哥在10年前出了意外。”他怅怅的说着。
他是周奇?29岁的周奇?我简直不敢置信,这个逃过无常屡次拘魂的男子,竟然会苍老成这样。
“你父母呢?”我无话找话。
周奇深深吸口气,无限感伤:“都去世了。”
是,我早听玫儿说过,他的父母也代他死去,如今世上他只是孤零零一个而已。
屋子渐渐暗下来,周奇站起身准备打开电灯开关,但灯的开关在我后面墙上,他迟疑:“麻烦你帮我开一下。”
举手之劳而已,我想都没想,站起身去开电灯开关,但触到开关刹那,火花四溅,全身发麻,幸好我动作还算敏捷,本能向后退去,但手上已留下数点伤痕。
惊魂未定的我立刻回过神,周奇他,他竟然想我代替他死。一阵恐惧涌上心头,我应该听玫儿的,周奇太过危险。
“你想我代替你死是不是?”我语带惊恐,颤抖的用手指着他“象你家人一样,一个个因为你该死的预感而代替你死,是么!你怕死,却要别人代替你死,还要死多少人你才能让你继续活下去!”
周奇的神色闪过一丝惊惶与不安,嘴唇发白想辩解些什么,我已经呆不下去,站起身往外就跑。耳边听得周奇在后面追着喊:“于小姐,等等。”
等?等死么?我才没那么蠢,我跑的更快了。
回到家关上门,我气喘吁吁,心犹自乱跳,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玫儿不在,我拍拍胸口大舒口气,真是惊险,看来有些事实在不该自不量力,拘魂的事还是留给玫儿处理吧。
我草草吃了些东西,感觉食不下咽,心神不宁的考虑,是否要把自己找周奇的事情告诉玫儿。
胡思乱想之际,时间匆匆流逝,看看墙上时钟已经11点,玫儿又有要事要处理么?平日里都会关照我一声,怎么今天。。?
“小薇,你瞒着我做的好事!”玫儿柳眉倒竖,一脸怒容,气冲冲的在我面前现形。
她知道了?我一慌,忙陪笑:“我不过想帮你忙嘛,你看,我还不是平平安安的在你面前。”
玫儿严肃的表情渐渐挂不住,突然噗哧笑出声:“小薇,我成功了!”
“什么?”
“我拘到周奇的魂魄了。”玫儿的神色带着些感动和欣喜。
我讶然“怎么做到?”
“他自杀了。用手连到墙上漏电电线,当场死亡。”玫儿叹息“他告诉我,你令他醒悟,他不想再牺牲旁人性命来苟活。”
望着我不胜唏嘘的样子,玫儿狡黠的掏出一根链子,上面坠着个小小八卦:“周奇就是有了它,才能预感将来,小薇,你要么?”
我看着那链子,不由打个寒战:“敬谢不敏了,生死有命,我不想知道将来,你拿走。”
玫儿笑得打跌:“哄你的,傻小薇,这链子原先的力量被阎王收去,现在不过是普通链子罢了。”
这个玫儿,胆敢戏弄我,我立刻扑上去追打她,玫儿满屋子乱跑,向我讨饶……。。
那根曾经神奇的链子被我仍进了垃圾桶,实在不愿看到它,连想起都会觉得恐怖。我突然发现,原来有时候无知也是种幸福!
星期天早晨,打开窗户才发现是个大晴天,经过一晚上的雨后,空气更显清新,弥漫着淡淡樟树叶的香味。朱槿今天约了我去吃午饭,也好久没见她,正好同她聊聊。我伸个懒腰,睡衣袖口下滑,露出左手腕上链子,那颗小小的心正温柔贴在腕上,凝神注视片刻,终于淡淡的笑了。
朱槿是个能干的小主妇,把家里整理的井井有条,看她在厨房里忙碌的烧饭做菜,顿时感觉那种家的温暖和幸福。
“路桐出差了,才想到请我吃饭?原来我只是替补么?”我斜斜倚在厨房门口,打趣道。
朱槿忙里偷闲白我一眼:“怎请得到你?平日里三催四请的,也没见你大小姐赏光。”
“我可没那么不识趣,打扰你们小两口的幸福生活,还得被人背后骂不识相。”我眨着眼,狡黠的笑着。
这个朱槿,结婚了还是这么容易害羞,我还想逗她两句,门铃突然响起。
“小薇,帮忙开下门。”朱槿一边忙着盛菜一边嘱托我。
会是谁?朱槿今天还约了旁人么?我疑惑的打开门。门外站着个不过20岁的男孩,一脸灿烂笑意,见到我不由愣了下,退后一步左右望望门牌,嘀咕着:“没错,是这里啊。”
正好朱槿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见到那男孩,不由愉悦起来:“是你啊家乐,快进来。”
家乐摸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进门:“姐姐你有客人啊?”
“都不是外人,小薇你总该知道吧。”朱槿解释:“小薇,家乐是我四叔的儿子,才从国外念完大学回来。”
家乐一副恍然的样子:“原来你就是救了路桐姐夫的小薇啊。”
“没大没小。”朱槿轻轻敲他额头“叫小薇姐姐才对。”
“哦,小薇。。姐姐。”他有些别扭的叫着,惹得我和朱槿都忍俊不禁。
这顿饭因为有了家乐的参与而吃得兴趣盎然,家乐的笑话和趣事,成了我们佐餐得佳肴,从没有一顿饭可以吃的从头笑到尾。
吃过饭,我和家乐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趁着朱槿在厨房里洗碗收拾,家乐试探的问我:“小薇姐姐,你相信世界上有鬼魂存在么?”
我怔了怔,顿住喝茶的动作,望着他非常肯定:“我认为有。”
家乐舒口气,眼神发亮,看了下厨房间忙碌的朱槿,悄声同我说:“小薇姐姐,那你想看看鬼魂的模样么?”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到我惊异的模样,家乐又补充一句:“我就拥有一个鬼魂,你想看么?”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乎家乐同我说得不过是让我看他养的小猫小狗之类的宠物。
“你拥有一个鬼魂?”我重复一遍。
他很是得意:“是,很不同寻常是么?小薇姐姐,你若不相信,今晚我可以让你看看。到我家,不不,我家不行,去你家,我把它带去给你看。”
不等我回答,朱槿已经向我们走来:“在说什么呢?”
家乐同我挤挤眼,做个禁声动作,暗示我别说:“我在和小薇姐姐说钟摆试验。”
朱槿好奇:“什么钟摆试验?”
家乐冲我一笑:“小薇姐姐,借项链一用。”
要项链做什么?我疑惑的解下颈中项链,递给他。
家乐右手拿项链一边前后摇晃,一边解释:“你可以用任何东西来做钟摆,例如在线上绑一粒扣子或者用项链代替,当你轻轻把它前后摇摆的时候,几秒后,它会停止原先的路径而开始转圈圈。”
果然不过几秒钟时间,项坠已经开始顺时针旋转。
“我不信,肯定是你自己在摇晃它。”朱槿不服气的接过,自己要试。
但试验的结果显然出乎朱槿的意料,不断旋转的项坠反驳了她自己的话。
家乐嘻嘻一笑,掩饰不住的得意:“对大部分人来说,在右手时钟摆通常顺时针旋转,在左手时会逆时针旋转,姐姐,够神奇吧。”
朱槿语塞,眼珠一转,辩解:“也许是同地球磁场有关,就象指南针一样,总有科学可以解释。”又拍了下家乐的头:“到哪学的这些乱糟糟的东西,尽会唬人,小薇你说是不是。”
我淡淡一笑,不予置评。
在朱槿家消磨了一下午时间,回到家已经四点多,我觉得有些倦意,打个哈欠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睡得糊糊之际,听得门外有门铃声想起,揉揉睡意悻松的眼睛,我清醒了些,起身去开门。门外的人出乎我意料:“家乐?”
家乐神秘兮兮的进了屋,“小薇姐姐,怎么都不开灯,这么省电?”
关上门后,我顺手开了灯,屋里顿时亮堂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从姐姐那里套出来的。”他不客气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泡了杯茶递给他,想起他下午同我说得话,便斟酌字句询问:“家乐,你怎么会。。遇到那鬼魂?”
“小薇姐姐,听过意念吗?”他敛了嬉皮笑脸,严肃起来“伊力费兹。列维曾说过学习行使意志就能驾驭自己和别人。”
看到我疑惑表情,家乐又继续说“在《西藏的魔法与秘法》这本书里,作者亚丽珊卓。大卫妮儿述说了一个帽子走路的经典故事。一顶帽子从某个旅人懂得头上被风吹落,落在道路下面的村落丽。从远方来看,它好象某个怪物,村民经过这个地方都很害怕,不敢走近去瞧个究竟。最后,他们的恐惧与想象力赋予这顶帽子生命,它也开始像动物一样到处走来走去。”
“那又怎样?”我还是茫然摸不着头脑。
家乐叹息,“还是让你先看看我的鬼魂再同你说,小薇姐姐可不要怕。”
他这句话让我感觉,那鬼魂似乎是他宠物一般。家乐轻轻拍掌,用命令口吻唤道:“出来。”
一个白色幻影渐渐显形,是个中年男子模样,恭顺站他面前。我惊讶的瞪大眼,说不出话。
“怎么样?小薇姐姐,现在你信了吧。”家乐看到我模样,有些得意忘形。
“ 他?怎么会同你在一起?”
家乐皱皱眉,似乎为我的理解力不满:“还不明白么,那是我用我的意志创造出来的,专属我的鬼魂。”
我惊讶的合不拢口:“创造?怎么可能?”
“人类的意志恐怕出乎你想象。小薇姐姐,我还以为你会理解,原来你和他们也一样。”家乐叹口气,显得有些失望。
“消失吧!”家乐拍掌,命令面前鬼魂。哪知道那鬼魂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向家乐逼近。
怎么回事?我望着家乐,看到他神色大变,惊惶失措的向后退去,那鬼魂一改原先恭顺模样,眉目渐渐显得邪恶起来,让我感觉害怕。
“家乐,怎么了?”
家乐声音颤抖着:“不知道,它这两天突然变得不听话起来,小薇姐姐,你快跑,我怕它会……”
鬼魂在屋子里追着家乐,家乐疲于奔命,我在旁惊恐大叫“玫儿,玫儿,你在么?”
家乐跑过茶几,被绊了一跤,头撞到电视柜上,顿时昏过去。鬼魂龇牙咧嘴转而向我逼近,我步步后退,心惊胆战,危急时刻,玫儿出现我身旁。
我如遇救星:“玫儿,快,拘了它。”
玫儿右腕银色光链飞速圈住那鬼魂,对着我却苦笑摇头“小薇,这,这不是鬼魂,名册上也没它,恐怕我拘不了。”
啊?连玫儿都救不了我么?眼见那鬼魂渐渐挣脱拘魂链的束缚,向我扑来。
我本能用双手护住头,先是听到玫儿惊呼,接着是鬼魂惨叫,再睁开眼,眼前已经不见那鬼魂踪迹。
“怎么回事?”我惊惶的目光在屋子里四顾,问着玫儿。
玫儿点点我手腕上链子,很是诧异:“小薇,那链子护着你呢,鬼魂一碰到你链子就顿时化为虚无。”
我舒口气,抚摸着腕上链子,暗自感激天浩为我设想周到。
看到家乐还昏迷在地上,我忙过去察看。
“哼,还有这种自己招鬼的人,吃到苦头了吧,小薇,少同这类白痴在一起,会拖累你。”玫儿刻薄的不屑一顾。
家乐发出轻微呻吟,我瞪玫儿一眼,她识趣的消失。
“小薇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我,怎么了?”他摸着撞到的头,迷惑不解的望着我。
咦,他倒好,什么都忘了?我哼了声,并不回答。
家乐起身,不好意思的说:“小薇姐姐,那我回家了,下次我再来玩。”
还有下次?望着满屋的狼藉,我脸色想必很差,家乐吓得赶快告辞,临出门的时刻犹自听得他嘟囔:“小薇姐姐真不友好,不过幸亏没让我打扫屋子。”
我立时醒悟,恶狠狠瞪他过去,他尴尬笑笑,吐吐舌头一溜烟的跑了,而我只能认命的开始一个人打扫屋子。
如果问我这世上我最不相见的人是谁,我会回答是家乐,并非他性格不讨喜,说实话,他是个很可爱的男孩,但是他的胆大妄为令我害怕,我得心脏经不起一再的摧残,所以能躲则躲,能避则避。
但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常常你越怕什么越会来什么。吃过晚饭,我和玫儿点燃熏香,正悠闲的聊天,门铃突然响了,玫儿望望我,迅速飘过去从猫眼向外看,不过只是一瞥,神色已大变:“小薇,是上次那个白痴,可别放他进来。”
是家乐?想起上次事情犹自心有余悸,对于玫儿建议深表赞同。但门外莽客显然看透我心意,放弃按门铃改成用力拍门,还大声喊着:“小薇姐姐,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开门,我有事情。”
看,是祸躲不过,我与玫儿对视一眼,无奈苦笑。玫儿悻悻然隐去,而我则不情愿的打开了门。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大刺刺进门的不速之客还语生抱怨,进屋后不客气的坐在沙发上。
我没好气的进厨房泡了杯茶递给他。家乐接过茶,却左顾右盼在屋子里张望:“还有一个呢?”
“什么还有一个?屋子里就我一个人。”
家乐狡黠的眨着眼睛:“小薇姐姐不必瞒我,上次我都看到了,那个叫玫儿的怕是真正的鬼魂吧,同我那个很不同。”
我倒抽口冷气,一时说不出话来,家乐上次竟然是假装昏迷么,他竟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不就是个鬼魂么,我什么没见过,小薇姐姐真是小气。”他冲着我嬉皮笑脸。
这个家乐真是太过狡诈,我无力的坐到沙发上:“说吧,你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小薇姐姐,借借你的手链一用。”家乐眼光发亮的盯着我左手腕,一脸讨好的神情。
什么?竟然要借链子,我警惕的抚摸着腕上链子,这可是天浩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先不说这链子有护身作用,光是它本身的纪念价值就让我难以割舍。若是到了家乐手里,谁知道他会搞些什么鬼花样出来,万一弄丢了,可真会让我心痛。
“不借。”我一口回绝,没有商量余地。
家乐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是如此坚决:“小薇姐姐,那我出钱买,你说要多少就给多少,你另外买条新的,好不好?”
我摇头叹气:”家乐,不是我小气,不肯出借,实在是这链子对我有特殊意义,那是一位朋友留给我的遗物,对我很重要,其他的都还好商量,只是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上忙。”
家乐呆呆看着我,神色渐渐郑重:“小薇姐姐,我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情才问你借链子,你若不借的话,我怕会出事。”
出事?我一脸疑问的看着他。
家乐叹口气:“小薇姐姐必定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对我不信任,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用意念来创造一个鬼魂,难道真的只是出于好玩吗? ”
“那是什么原因?”我好奇的问道。
“事情的起因是在半年以前,我在英国留学时有一个同学叫童新,他因为心爱的女朋友去世而一蹶不振,甚至无心于学业,因为童新和他女朋友朱嫣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好,两个人在出国之前订婚了,约定等两个人学成回国之后就结婚。哪知道,童新酒后驾车出了车祸,自己只受了点轻伤,而朱嫣却死了。童新认为是自己害死了朱嫣,所以非常自责,甚至有轻生的念头。”家乐说着,脸庞流露出深深的忧伤。
有情人的生死离别是最让人难受的,我能体会到童新的感觉:“那么后来呢?”
家乐苦笑:“作为他的朋友,我愿意竭尽所能的帮助他。我偶尔在一本书上看到有关于集体招魂的事情,几个人围在一起,集中注意力,按着事先商定好的计划,用意志力创造出一个鬼魂,他们所创造出的鬼魂甚至能被其他人看到。由此,我灵机一动,何不用自己的意志力将朱嫣重新创造出来,这样不就可以抚慰童新的创伤。”
我惊讶的瞪大眼:“那你们成功了吗?”
“我出的主意哪有可能不成功。”说起这个,家乐难掩饰得意“小薇姐姐看到的那个鬼魂是我们第一次试验的结果,当我们发现自己的意志的潜力超乎自己想象时,大家都非常兴奋,于是我,童新和另外一个同学又一起用意志力创造了朱嫣。”
“那真是一个伟大的时刻,当我们发现朱嫣栩栩如生在我们面前时,每个人都惊呆了,她有我们所期望赋予的性格,完全同活着的朱嫣完全一摸一样。”
“童新又不断用他的意志力完善朱嫣,朱嫣越来越栩栩如生,一颦一笑同以前完全一样,而且说话的神情也完全同活着的朱嫣相似。我们都很开心,当然其中最高兴就是童新,他认为朱嫣又回到了自己身边,而忘了朱嫣其实不过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灵魂。”
说到这里,家乐皱起眉头:“我一直认为,既然我们能够自己创造灵魂,当然也能够用自己的意志来令它销毁,但事情大出我意料之外。”
“那灵魂开始有自己意志,并且不听从你,想要伤害你。”我插嘴。
家乐想起上次事件,打个冷战:“小薇姐姐说得是,最后失控的情形完全不由自主。若不是上次小薇姐姐的手链,恐怕我们两个都…… ”
“所以你想借我的手链去消灭那个叫朱嫣的灵魂?”我直接了当的说出他目的。
家乐不好意思的摸着头:“小薇姐姐真聪明,自从发生了上次的事情之后,我就担心起童新来,于是我昨天特地去找了他,结果我发现。
”他顿了顿,语带惊恐“小薇姐姐,朱嫣那灵魂同上次那灵魂一般,已经开始有自己意志,我甚至看到她眉梢眼角都渐渐显露出邪恶。”
这就是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一切的果皆有其因的存在,古人的话一点都没说错。
“小薇,你就同他走一趟,我也跟去瞧瞧。”玫儿随着语声渐渐在空气中现形。
家乐张大口,指着玫儿几乎说不出话:“玫儿,我知道,你叫玫儿。”
玫儿哼了声,斜睨他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白痴。”
家乐望着我,显得很不服气,嘴巴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玫儿,你不为我担心么?”我故意问玫儿。
玫儿淡淡一笑:“不怕,小薇,你那链子威力不可小觑呢,上次那鬼魂只一碰到就化为飞烟,自保无妨。”她顿了顿,瞥了下家乐很不屑“不过,有些白痴可得机灵些,免得白白丢了小命。”
家乐同玫儿做着鬼脸表示抗议。
虽然家乐有些顽皮,做事又欠缺周全考虑,但对朋友倒是忠肝义胆,明知此去他可能会有危险,仍然把我们带去了童新家。
在童新家门口等开门时,我提醒他:“要不要你呆在外面比较安全?”
家乐虽然吓得有些脸色发白,却仍故作勇敢:“不,一起进去,我担心童新的安危,人多些底气也壮。”玫儿对着他撇撇嘴,哼了声隐去身形。
开门的年轻人同家乐差不多年纪,但看起来有些憔悴,看到我们微微一怔,碍于家乐的情面,还是把我们请进了房间。
刚进去屋子,感觉就有些阴阴的寒意,不自觉的寒毛竖起。
家乐焦急的拉着童新:“童新,记得我在电话里同你说得事?”
童新皱起眉:“朱嫣是不同的,你应该知道才是。”
家乐着急的跺着脚:“你要相信我,上次灵魂攻击我的事,小薇姐姐也在场,不信你就问她,我看你那朱嫣也……”
“我怎么了?”娇媚的声音随着一个年轻女子出现,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只是神色间让人感觉阴冷的可怕。

那不是身为鬼魂的阴冷,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我不由打了个冷战。
朱嫣向童新靠近“童新,看你都交的是些什么朋友,都要想法子来害我呢。”她柔媚的撒着娇,眼光向我和家乐瞥过来时却暗藏冷笑。
童新维护的搂住朱嫣,安慰她:“你放心,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怎会再让你离开我。”
“怎么样?家乐,你准备如何?”朱嫣嘲笑的看向家乐,满脸的不屑。
家乐被激怒了,脸憋的通红:“朱嫣,你不过是我们用意念创造出来的东西,其实你根本不存在。童新,你怎么还不醒悟过来,真正的朱嫣已经死了,你忘了,是你亲手送走的她,你面前的这个根本不是朱嫣阿!”
说到后来,家乐的话语已经有些哽咽,连眼眶都红了。
童新猛烈的摇头否认:“不,这就是朱嫣,她回来陪我了。家乐,你看清楚,这明明就是朱嫣啊!”
家乐再也忍不住,上前对他一记耳光:“你醒醒吧,童新,朱嫣在车祸中早就死了。”
童新恼羞成怒,同家乐扭打在一起,而朱嫣双手环抱,嘴角露出讥诮的笑意,冷冷旁观。我在一旁候着,准备随时伺机对付朱嫣。
“你怎么不明白,你不断用你的意志力给朱嫣以活力,就算朱嫣不对付你,那对你自己的生命来说也是种慢性自杀。”家乐喘着气喊道。
童新一记拳挥过去,正中家乐脸颊:“不必你管,那是我欠她的,就算把我生命与活力都给了她,也是我心甘情愿。”
“你白痴,那不过是你创造出来的灵魂。”家乐流着泪反击。
童新被打的跌倒在地,一时竟爬不起来,倒在那里喘着粗气,眼光望向朱嫣满含深情一字一句:“家乐,那是因为我爱她,我爱她,你懂么!”
正是好机会,我见朱嫣神情呆住,正想上前用腕上链子对付,却见她目中有泪水滑落,一滴一滴,不断滚落脸颊。
她在童新面前蹲下,目光深深注视:“在完善我的同时,你会死,是么?”
童新却并不介意,脸上露出笑意:“你能活着就好。”
“但你从没对我说过。”朱嫣语声颤抖。
“你会成为独立灵魂,终有一日不需我意志,也可存在,那是我愿望。”童新轻轻抚过她苍白脸颊。
朱嫣凄然一笑:“而我一心想摆脱你,却不知道你用你的生命想让我存在,童新,我实在不值得你如此。”
“你值得,因为你是朱嫣。”
“但可惜我永远都不是真正的朱嫣,童新,谢谢你的一份心,朱嫣真是个幸福的女子。”她脸颊上泪珠盈盈,却努力挤出微笑。
“童新,逝去的就让它逝去,真正的朱嫣已经死了,而我,不过是你对朱嫣的一份思念幻化而已。你认为一旦失去了童新的朱嫣,还有存在的意义么?童新,要知道是梦总有醒的一天。”朱嫣转而望向家乐:“家乐,我曾经恨过你,但此刻我感激你,你放心,我会消失。”
朱嫣最后深深凝视童新一眼,突然笑颜如花,灿烂的象是夜空里最美最亮的星辰。然后象是烟花般,她的形体突然崩裂,碎成无数细小微尘,在空气中成为虚无。
“朱嫣”童新撕心裂肺的喊着伸手,然而却只有满手的空。这个由意志创造出来的魂魄,出人意料的以她自己的方式在这世界上消失了……
春天,是一个让人愉快的季节,无论是沾衣欲湿的杏花雨,还是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在温暖阳光下可以闻到樟树叶清新的香味,而夜色中可以感觉春草生长的气息。一年的四季中,春天是起始,是让人满含希望的季节。生与死的交替就象是冬天与春天,在荒芜之后,重新复苏的延续着。
我和母亲找了个晴天去了乡下探望外婆,外婆已经70多岁了,自从外公死后一直单独生活在乡下,无论父母怎么劝说,始终不愿离开老屋同父母一起居住。
对于这个年龄的人来说,难免念旧,特别是居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一生的回忆以及青春年华都在里面,怎舍得说走就走。
“外婆。”远远的,看到外婆站在门前的身影,我就大声叫起来。
外婆眯起眼睛辨认,望着我们渐渐向她走近,直到站在她面前,才欣喜的叫起来:“小薇,云菲,你们回来了!”
望着老人如雪的鬓发,母亲眼眶有些潮湿,上前扶住外婆:“妈,我和小薇回来看你了。”
外婆满脸的皱纹笑成一朵花:“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和母亲在两旁扶住了外婆的身子,外婆用青筋曝露的手轻轻拍着我的手:“小薇,怎么这么久不来看外婆?”
一阵惭愧涌上心头,虽然我并非母亲亲生骨肉,但外婆外公从小就特别疼爱我,拿我当亲孙女一般看待,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会特意留给我。但一旦长大,羽翼渐丰,就将他们的种种好处都抛诸脑后,顾自过自己的生活,想到此处,不由暗觉对不住老人。
“小薇要工作,忙着呢!”母亲忙为我解围。
外婆很是不满:“云菲,那你呢,你也忙的没空回来看我?”
母亲尴尬一笑:“妈,我也得上班,还得做家务,你看,一有空不是就来看你了。”
“就会找理由。”外婆不在意的摇头。
老房子是平房,原先的黑瓦白墙历经风霜已经不辨当初模样,门前的空地上种着一棵桃树,正是满树芳菲,艳若云霞的灿烂时刻,一阵风吹过,落茵缤纷,一地浅粉色的小小花瓣,美的可以入画。
母亲从屋里搬了椅子出来,春日的午后,三个人坐在门外边晒太阳边聊天。
我深深呼吸着带着甜味的空气,心旷神怡:“好美,住在这里真是幸福。”
母亲却笑话我:“你小时候每次到外婆这里都会哭呢,而且怎么都不肯住下来,现在倒说得不同了。”
“有么?”我凝神细想在记忆里搜索片刻,终于放弃摇头:“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外婆呵呵笑了:“我也记得,那时候小薇才4,5岁,你要带她进屋,她死死抓住这棵桃树不放,怎么都不肯进去,还哭得震天响。”她细细端详我,帮我掠起脸庞散发:“一晃,我们小薇都这么大,我也老了。”
我撒娇的拉着外婆的手:“外婆不老。”
“还不老?你外公都走了快十年了,我也没几年活头了。”外婆很自然的说。
看着外婆神情,我忙岔开话题:“外婆,这棵桃树年头很久了吧?”
外婆抬眼望了下桃树,嘴角带着微微甜蜜:“快六十年了,种的那会,还没你妈呢。再过些日子等这里一拆迁,怕是什么都没了。”
这事我听母亲说过,因为要扩建道路,这里的房子过不久都得拆迁。
“说说你和外公的事吧,我好想听。”我摇晃着外婆的手,央求着。
外婆望了望母亲,轻轻叹息声:“怎么同你妈似的,她以前也老要我说这个,其实老辈人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哪有什么可说的?”
母亲暗地冲我眨眼示意,我顿时领会,不再追问。
“妈,我和小薇去做晚饭,你在这休息会儿。”母亲扯着我,进屋做饭。
老屋里虽然安装了自来水,但母亲习惯用屋后水井的水来淘米洗菜,我蹲在井旁,看她用力将水桶自井中慢慢拉起,清澈的水被舀入脸盆中,我慢慢的用米箩淘着米,感觉似乎回到田园时代。
“妈,外婆以前的生活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怎么都不告诉我?”我将心中的疑惑说出。
母亲沉默了片刻,将水桶又扔回井中:“不是些令人愉快的事。你外婆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有许多人追求,有一个叫东继的人也喜欢你外婆,虽然外婆也喜欢他,但是你太祖父却嫌贫爱富把外婆许给了你外公,那时候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管你外婆意见怎样,都得听父母的。”
我叹息一声,封建社会的大家长对子女都当自己财物般对待,何曾想过征求他们意见。
“于是可怜的外婆屈服了。”我怅怅然,为外婆生在一个不幸的时代而感到遗憾。
母亲却白我一眼,很不以为然:“你也太小瞧你外婆了。”
咦,还有下文么?正想询问,外婆已经人未至声先闻:“小薇,今天和你妈住下来吧,也陪我说说话。”
我高声应着:“好啊,外婆,我求之不得呢。”
外婆的加入,使得我无法继续询问母亲,疑问只得放在心底。
吃过晚饭,趁着母亲洗碗,外婆悄悄递给我一样东西:“小薇,收好。”
我低头一看,是一枚小小玉佩,洁白通透的白玉上刻着如意二字,我知道那是外婆心爱之物,哪里肯要:“外婆,你的东西我怎么能要。”
外婆佯装生气:“什么话,外婆给外孙女东西,怎么可以不要。不定外婆哪天就走了,看不到你结婚的那天。小薇,那是外婆送你的嫁妆,你一定要收好。”
望着外婆坚决的神情,我实在无法说不,“别被你妈看到了,收起来。”外婆笑得眼睛都眯起。
这一晚,我睡在母亲以前的房间,而母亲陪外婆睡。在母亲为我铺被褥时,外婆站在一旁同我解释:”这被子天气好时,我就拿出去洗晒,干净着呢,你闻闻,太阳晒过的被子有香味。“
我突然鼻子一酸,外婆想必是天天盼着我们回来看她陪她吧,我真是忽视了老人需要旁人关怀的心,以后真得多多回来陪她才是。
母亲和外婆去隔壁房间休息了,我躺在古旧的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被子温暖而干燥,但不知怎的,就是不能入睡。
糊糊之际,梦到自己回到小时模样,站在老屋门口,号啕大哭,母亲与外婆在旁不断劝慰,外公拿了好吃的引诱我,但自我眼光看去,老屋里朦胧站着个人影,一动不动凄然望着我,然后低低唤着“如意~如意~”我打个冷战顿时惊醒过来。
“你拿着如意的玉佩。”一个男子忧郁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我抬头,浑身一凛,一个人影飘在我床前,正望着我枕边玉佩。
除了开始时的惊悸,我深吸口气已经稳定下情绪:“那是我外婆给我的。”
“哦,你就是小时候见了我哭闹的那孩子,原来都这么大了。但那玉佩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她怎么会给了别人,她答应过我要一直保存的。”他有些疑惑的轻轻扯出自己颈间玉佩,珍视的用手抚摸着。
我摇头:“你该去问外婆才是。”
他有些苦恼:“如意看不到我,听不到我,这么多年,我只能在她身旁看着她。”
可怜的鬼魂,我同情心顿起:“怎么不去投胎?”
“舍不得,生前如意同我约定下一世再做夫妻,我怕走的太早,会错过。”他淡淡倾诉满腔真情。
这倒是个痴情鬼呢,想起日间母亲同我所说,灵光一线:“你是东继?”
那鬼魂很是吃惊:“你怎么知道我?”
很好,心底的疑惑可以让当事人来解答了。“你同外婆情投意合,偏偏外婆的父母把外婆许给外公,后来如何?”
鬼魂叹息着,想起从前似乎无限感慨:“我和如意从小一起长大,但家境贫寒,如意的父亲看中你外公家境,就把如意许给他,但如意个性倔强,怎可就此屈服,于是同我约定私奔。”
我倒抽口冷气,没想到外婆竟然有这么大的勇气反抗命运:“后来呢?”
“后来,我们被抓了回来,你太祖父以死相逼,你外婆这才嫁给了你外公,出嫁那天,我在雨里整整呆了一天一夜,不吃不睡,后来染了重病不治身亡。”鬼魂凄然:“这几十年,我见你外婆很少有真正快乐的时候,一个人的时候,常对着桃树喃喃自语,说不知道是为了谁而活着。”
“外婆真可怜。”我忍不住有些心酸。
鬼魂瞥了我一眼:“你外公也可怜,我看他这些年也没少过长嘘短叹。他死后,遇到我同我说,他很后悔不该同我争如意,看如意这些年不快乐,他也快乐不起来。”
“他是个好人,这些年也委屈他了。”外婆熟悉的声音加入了我们的谈话。
我惊叫起来,外婆透明身影行至鬼魂身旁,苍老面容渐渐恢复年轻模样,竟是个明眸皓齿,浅笑轻颦的美女。
鬼魂渐渐激动起来“如意~”
外婆上前握住他手:“东继,让你等了这些年,也是时候同你走了。”
“外婆。”我哽咽,泪珠簌簌落下。
她却嫣然一笑劝慰我:“傻孩子,哭什么,对我来说,解脱了才是真,我等这天都等了好久。”她拉着东继的手,轻轻的同我挥手道别,然后消失不见。
而隔壁传来母亲痛楚的惊呼:“小薇,快来,外婆走了。”
我从床上一跃而下,奔去隔壁房间,只见母亲正趴在外婆身上哭泣,而外婆一动不动安详的躺在床上,唇边流露出淡淡笑意……。
在外婆的丧事后半个月,老房子进行了拆迁,当工人挖起那棵桃花树的时候,发现那下面有一具人体的骨骸,据说是个男子,在胸口处挂着枚玉佩,上书“吉祥”二字。
爱情有没有保质期?一旦过了期限又会如何?这些话是表姐素馨问我的,在我还未思考出答案之前,她已经和表姐夫石言离婚了,曾经被人誉为天生一对的他们,不过短短两年时间便走到了离婚的地步。
他们决定的如此迅速,似乎不让周围人有劝解的机会,我暗自为他们可惜。还记得表姐和表姐夫结婚那天,穿大红旗袍的表姐那么古典柔美,而表姐夫深情款款的对表姐许下誓言:“素馨,我这一生都会好好对你。”惹的一旁宾客都为之感动。但,现在的情形却是那么讽刺,难道婚姻真的会令爱情消失么?一想到这,我联想起天浩,之所以我会对天浩念念不忘,难道是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感情变质,所以才会在心里永恒么?胡思乱想令我有些烦乱起来。
起身到阳台上,晚上的空气很新鲜,我深深呼吸着,感觉好多了,突然听到门铃响起。
这个时间会是谁?我疑惑着开了门。门外赫然是神情憔悴的素馨表姐,一见我便拥住:“小薇。”
我能感觉她在微微的发着抖,忙带她进了屋。
“表姐,你的手好冰,喝点热茶吧。”触到她冰冷的双手,我忙进厨房泡了杯热茶给她。
素馨表姐坐在沙发上,双手掩面,深呼吸后才总算镇定下来。
看她苍白的脸颊,喝茶时手握不稳的样子,我断定表姐必定是出了事,难道是和表姐夫的离婚对她造成了太大的打击。
“表姐,你看起来很不好。是不是因为表姐夫?”我试探的问道。
她霍然抬起头,惊惧的望着我:“你知道些什么?小薇,是不是石言同你说过什么?”
“没有,我只是自己猜测。”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我暗自吃惊。
表姐松了口气,勉强挤出了笑容:“抱歉,小薇,这些天我情绪不太好,你别见怪。”
经历了离婚打击的人难免如此,我怎会怪她,正想劝她看开些,厨房里突然传来异响。表姐猛然从沙发上跳起,歇斯底里的喊着:“别跟着我,别跟着我。”
我吓了一跳,不能理解表姐为什么反应这么过激,然后进去厨房查看,放在水斗边的玻璃杯显然碎了,玻璃碎片一地都是。真是奇怪,看起来象是从玻璃杯中间炸开一般,否则不会溅到料理台和厨房门口地板。
我一边暗自嘀咕着,然后把碎片整理干净,再回到客厅时,发现表姐已经不见了,大门洞开着,我去关了门,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今天表姐的反应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害怕,是什么让她如此惊恐?
想到表姐刚才喊的话语:“别跟着我。”是什么在跟着她?突然记起若梅的事情,难道也有一个鬼魂在跟着她么?我想到这,马上给大伯家打电话,铃声响了几下,有人接起。
“大伯么?我是小薇。”
话筒里传来大伯慈爱的声音:“原来是小薇,怎么好久不来看看大伯,是不是太忙了?”
我脸一红:“是,大伯你真了解我。对了,刚才表姐到过我这里,她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说起这,大伯忍不住叹息:“你表姐苦命啊,才三岁就死了妈,结婚才两年又离婚了,小薇,离婚对她打击真的很大,你有空劝劝她。”
“那表姐是为什么和表姐夫离婚的?”我问出自己心底疑惑。
“我问她,她也不肯告诉我,但我几次听她自言自语,听得几句,好像是石言有了其他人。”大伯有些愤愤不平:“石言那小子真不是人,想当初,有多少人追素馨,但素馨偏偏就选了他,我还以为石言会珍惜她,对她好。哪知道会搞成现在这样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倒是真的,石言苦追素馨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当时并没人以为家境贫寒的石言能成功,但素馨偏偏就喜欢石言,说他有上进心又爱她,所以才嫁给了石言。哪知道,在石言一步步事业走向成功的同时,会象时下一些不入流的角色般搞起婚外恋。
我安慰大伯几句,问出了真正想问的问题:“那,这几天,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传来大伯惊异的声音:“小薇,你怎么会知道?”
难道我得猜测竟然是真的?“大伯,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大伯迟疑片刻终于告诉我:“你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没什么。前些天大吊灯从天花板掉下来,差点砸到素馨,幸好我及时看到,推了她一把才幸免遇难,大前天,她想喝开水,结果在橱柜里拿杯子的时候,一个大玻璃碗从最上层掉下来,幸好素馨反应快,碗只砸在她手臂上,淤青了好大一块,还有昨天,杯子好端端的突然碎了。”
我倒抽口冷气,已经到这地步了么?可怜的表姐到底遇到了什么,怎会处在这么危险境地。
“大伯,等表姐回来,你打个电话过来通知我。”挂了电话后回头,差点与背后玫儿撞上。
“这么莽撞,发生什么事了?”玫儿快速退到安全距离。
我怎么把玫儿给忘了,现成的帮手。于是赶紧把这件事的原委告诉了玫儿,玫儿蹙起眉:“听你这么说,倒象是冤魂来索命,你那个素馨表姐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怎么可能,素馨表姐一向温婉,从小到大最善良的就是她了,怎么可能做出什么害人的事。
我摇头否决这种可能。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就那么确定你那个什么表姐没做过什么?”玫儿很不以为然的斜睨我一眼。
是么?素馨表姐会是这种人么?再度想了想,还是认为不可能:“也许,还有其他可能吧。”
玫儿也并不确定,但仍劝我定心:“无论是什么情形,若是到要索人性命的地步,这冤魂必得收了。”
有玫儿这句话就好,我舒口气,定下神来。
快9点的时候,电话铃急促的响起,我跳起身就接。
“小薇,快来,你素馨表姐想自杀,幸好我及早发现,你快过来劝劝她。”电话里传来大伯焦急的声音。
放下电话刹那,我抓起茶几上钥匙,向外就跑:“玫儿,快,我怕要出事,一起去看看。”
玫儿毫不犹豫:“好,我随你去。”
坐在出租车去表姐家的路上,我心急如焚,表姐怎会到自杀的地步。下车之后,三步两步就赶到表姐家,在楼下巧遇表姐夫石言,见我慌张模样,他不过冷冷一句:“原来你也知道了。自作自受,她也有今天么?”
我愤怒瞪他:“表姐都要自杀,你还在这说风凉话。”
他神色顿时尴尬,但仍冷哼着:“你不知道事情原委,素馨并不是受害者,真正的受害者另有他人。”
“谁?谁是真正受害者?”
石言神情悲凄,“羽婷,她死的才冤。”
羽婷?难道玫儿的猜测竟然会是真的?我暗自惊心。
“是羽婷,她死不瞑目,我知道她会回来。”石言很有信心的下了断言,然后不紧不慢的上了楼。
我只怔了怔,也快步赶上。
大伯见到我老泪纵横:“小薇,你劝劝素馨,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她如果走了,留下我一个老头怎么办。”
我鼻子一酸:“大伯,你放心,我去劝她。”隐去的玫儿悄悄在我耳畔道:“放心,我守着,若那冤魂出现,我必定收了她。”
我点头示意自己知道。素馨表姐躺在床上,脸如死灰,并无求生意志。
“表姐,你怎么会做傻事,都不为大伯考虑,你还年轻,有大好日子要过呢。”我苦口婆心劝她。
表姐看我一眼,眼眸里毫无生气:“小薇,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别人,现在对方要来寻我算帐了。”
我叹息:“表姐,你一向心善,怎会害人?”
“爱会蒙蔽良知,我说谎骗了她,所以她才会死,小薇,我后悔啊。”泪珠顺着她眼角滑落,她闭了眼,无声哭泣。
石言出现门口,幸灾乐祸:“罪有应得,如果不是你趁我出差,对羽婷谎称自己怀孕,说我抛弃了她,她又怎会开煤气自杀。”
表姐猛然睁开双眼,一副痛苦神情:“是我错,小薇,我不应该啊。”
正想劝慰表姐几句,床头像架突然跌下地来。众人都吃了一惊,表姐尖叫一声,用被子捂住头,唯有石言激动的四顾:”羽婷,是你么?”
是羽婷的鬼魂出现了么?我疑惑着,玫儿悄声在我耳旁说:“小薇,这里没什么鬼魂啊?真是奇怪,我去查一下。”
大伯同石言已经在吵了起来。我担心表姐出事,一步不离看顾着她。
“小薇,若是我死了,好好照顾我爸爸。”表姐拉下被子,握住我手,同我恳求。
“表姐,你别这么说,你得自己亲自照顾大伯,那是你责任。”
表姐苦笑:“小薇,你自己也看到了,你说她会放过我么?”
我顿时无语,表姐望了石言一眼,终于叹息:“爱情原来是有保质期的,我和石言就是个例子。”
“你只是找错了人同你经营爱情。”一个陌生女子得声音凭空出现,随之渐渐显形。
“羽婷!”表姐与石言异口同声,但表情完全相反。
对于石言的深情,羽婷完全视而不见,不屑的瞥了眼:“虚伪的骗子。”石言楞住,呆立不动。
羽婷缓步走到表姐身旁,我警惕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表姐一脸认命的表情。
这个秀丽的女子冲我善意的一笑:“别担心,只是同素馨说几句话。”
她注视着素馨,“我必须告诉你,我不是因为你而自杀,是因为煤气泄漏而发生意外。事实上,自从你上次找我之后,我就决定离开石言,过自己生活。”
素馨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那你为什么还缠着我不放?”
羽婷笑颜如花:“我从来都没有缠着你,是你被自己的良知与内疚缠住不放。”
“你是说,那些怪事并不是你所做?而是表姐自己的缘故?”我愕然问道。
羽婷点头,转向石言时,露出诡异表情:“石言,我在下面想了许久,决定纠缠你一辈子。”
石言闻言惊恐的向门外冲去,羽婷捧腹大笑,然后冲我们挤眼:“我吓唬他的。”
这羽婷也真是可爱,若是在世,我必定与她交为好友。
“好啦,任务完成,我也该走了。”羽婷伸个懒腰,顿时消失。
“咦,这鬼也有善心的?”大伯好不容易从呆滞状态清醒,感慨道。
表姐脸色恢复,眼中满含泪水:“爸,明天我去给羽婷上坟。”大伯赞同:“好,我也去。”
告别表姐和大伯后,回到家已经快12点,我累得趴在床上,玫儿出现,一脸疲态:“累死我了,好不容易才说服阎王,带了羽婷鬼魂出来。”
我衷心感激:“谢谢你,玫儿。”
玫儿无力的同我摆摆手:“我就奇怪怎么会有厉鬼索命,原来是你表姐自己搞的鬼。不过,你表姐的潜力也不可小觑。”
我淡淡一笑,想起以前家乐同我说过的,人的潜力和意志往往会出乎人的预期。虽然我没有特异功能,但我可以预料,今晚开始恐怕有人要睡不安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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