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如梦令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皇宫,牡丹园
晚秋时节的风,带着些许苍凉的意味,懒洋洋地托过每一朵翘首企盼的牡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重重的楼阁依旧是金光灿灿,三年的岁月,对于它们来说,只不过是弹指间的灰飞烟灭。
而三年,对于我来说,已是往事成烟。
月已不是昔时的那弯碧月,冬亦不是昔年的那个冬天,只是身处牡丹园的那个还未变,依旧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苦苦地针扎着……
“翊儿?”秋未炀轻唤了一声,“你又走神了。”
两个人一路走来,七七八八的大人可也没少见。一路走一路寒暄,这样的宴会,想不走神,都很困难。
不远处,雍瞻宣正朝着秋未炀招手,示意我们过去。我止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身边可站了那么一大堆的皇亲国戚,走过去光是行礼都够我受的了。要不是知道他为人颇为实在,不像范原霈那么古灵精怪,要不然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整我和秋未炀。
“微臣参见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下官参见秋相。”
……
旁边的官员见我和秋未炀走了过来,虽不知道我是谁,但是看我一身郡主的礼服,也全都向我行了礼。秋未炀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臣秋未炀给诚亲王、肃亲王、淳亲王、瑞亲王、简郡王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妹给诚亲王、肃亲王、淳亲王、瑞亲王、简郡王请安,王爷吉祥。”
果然,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么多个王爷排排站。要不是有秋未炀在场,估计就轮到我来崩溃了。这些个王平时都在封地,我当真面生的很。
“妹子免礼,”简郡王上前扶起我和未炀,“今天在场的都是自家的哥哥们,你不必拘着。”
“六弟,你认识这位郡主?”其中一位王爷微笑地问道。
“嗯,弟弟这就为哥哥们引荐。这位是昭仁郡主秦翊。”雍瞻宣不慌不忙地介绍着。
“哦?不就是前些日子朝堂上的风云人物吗?听说郡主你用兵如神。小王倒想有空向昭仁郡主讨教讨教。”
“王爷过奖了。讨教二字翊儿实不敢当。”我连忙施礼还恩。
“三弟,这位是不是你前些个日子,争破头想要娶进门的那位郡主?你倒还有些眼光。”另一位王爷打趣道。
此话一出,几位王爷却是出奇一致偏头看向秋未炀。而秋未炀却貌似赏牡丹出了神,浑然不知几位爷在说些什么。但凡熟悉他脾气的人都知道,秋未炀已然动了真怒。
“二弟,休要胡言。”一位年纪稍长的王爷张口训斥道。
“瞧我这记忆,都忘了给翊儿介绍这位兄长了。”雍瞻宣也察觉到气氛有些冷清,甚至有些一触即发的火药味,连忙出来打圆场,“翊儿,这位是大哥,诚亲王雍瞻宪;二哥,肃亲王雍瞻謇;三哥,淳亲王雍瞻宸;四哥,瑞亲王雍瞻宓。”
正说着,守在牡丹园门口的小太监又报出了一串冗长的名号,声音划破了漆黑的夜空。
“威远大将军宇文昊到。”
“镇北将军阮曾吟到。”
“吏部左侍郎顾临川到”
“兵部左侍郎季子陵到。”
“兵部佥事钟诚凌到。”
“户部主簿祁矜仰到。”
……
我心下一惊,飞快地与未炀交换了一下神色。两人面上皆有喜悦之色,若说先前我还有顾虑,便是担心我和秋未炀的力量不足以向秦楚两家施压,毕竟在朝堂的势力,我和秋未炀是远远不如秦楚两家的。可是钟诚凌他们一来情况就又不同了,他们是武官,又是我的属臣。仅凭秦怀仁和楚释之还节制不了他们。这样我们向秦家施压的力量就更大了。
“曾吟参见郡主,参见秋相。”
“诚凌参见郡主,参见秋相。”
“临川参见郡主,参见秋相。”
“矜仰参见郡主,参见秋相。”
我微微一颔首,示意他们起来,“来,见过五位王爷。”
“微臣(末将)拜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宓素闻昭仁郡主麾下钟、阮两位将军骁勇善战,是我皇朝自宇文将军之下不可多得的将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瑞亲王雍瞻宓浅笑吟吟地称赞着。
“王爷过誉,微臣愧不敢当。”钟、阮二人皆是抱拳还礼。
“临川,怎么现在才来?”这话却是简郡王问的,“往常你不是总跟着秋相的么?怎么,又在吏部碰钉子了?”
不提吏部还好,雍瞻宣一提起吏部,顾临川的脸马上涨成了紫红色,冷笑道,“吏部那群爷倒也真真的墙头草。右侍郎大人不来,我这左侍郎可真成了一个摆设。”
这一说,诚亲王雍瞻宪着实吃了一惊,“他们不敢吧,吏部左侍郎可是从二品的官,吏部的人胆子居然都那么大?”
顾临川阴郁地说,“我怕是这世上人的胆子,这会子全集在了吏部。王爷,各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顾临川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抬头向前望去。
只见一个小太监领着秦、楚两家的人,向这里走来。
秋未炀调笑道,“京城地面邪着呢,说谁谁就到。”
秦楚两家都是保皇派,当年为了皇位之争,恐怕也没少跟这几位王爷翻脸。这几位王爷各人也露出了各人五花八门的表情。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真要唱的有凭有据,假戏也要作的有板有眼。这才是行家所谓的功底。
“秋相,几位王爷都在呢。聊什么这样尽兴?”秦怀仁首先笑着与他们寒暄道。
“上不可告天告地,下不可告妻告子。秦大人,你认为我们在聊什么呢?”秋未炀指着天地煞有其事地说,神色极为认真,可是却抹不去眼底闪烁的那一丝戏虐。
楚释之与秦怀仁不晓得秋未炀到底什么意思,不由得面面相觑。
淳亲王雍瞻宸失笑道,“秋相那是逗你们的,我们只不过凑在一块儿闲聊罢了。”
秦怀仁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看来秋家查出来的那些事对他们还是挺有震慑力的。接下来我们的工作无非就是要逼他们就范了。
“翊儿给爹爹请安。”我盈盈下拜。
秦怀仁见状连忙双手托起我,“好女儿,你现在是郡主了。这样的大礼,爹爹可受不起。”
估计这皇朝最别扭的父女非我和秦怀仁莫属了。在京城,我们是亲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出了京城,我们便是仇人了,恨不得拼个你死我活,才肯善罢甘休。
“昭仁郡主属臣阮曾吟参见秦大人,楚大人。”
“昭仁郡主属臣钟诚凌参见秦大人,楚大人。”
“昭仁郡主属臣祁矜仰参见秦大人,楚大人。”
不愧是我的臣下,也不枉我待他们如亲人。我很高兴地看到了秦怀仁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未炀说的不错,文官终究是要臣服于兵权之下的,对付老狐狸的办法只能是不讲理。将近十万的大军,对宇文世家来说可以算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对于秦家或是楚家来说,便是灭顶之灾。所以军队,这就是我们的一张王牌,它将使我们立于不败之地。
“多亏了阮将军和钟将军在邺城舍身相助,救得小女一命。老夫感激不已。”秦怀仁没话找话说道。
“尽忠职守乃是为臣的本职,末将等不敢贪功。”钟诚凌敛去了往日的孩子气,冷冰冰地说。周身散发出肃杀得气息。
“阮将军,令尊是?”淳亲王雍瞻宸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只是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好似在神态不清的情况下问出来的。
“镇北将军,阮筠。”阮曾吟的回答的语气淡如流水,既没有过多的愤怒,也没有过多的仇恨。此刻的他平静地如一汪碧潭,连一颗小石子都激不起它该有的涟漪。
雍瞻宸也自觉失言了,张了张嘴,却始终没再说什么了。
“诚凌,邺城一切都好吗?”我关心地问了一句。
“自然,”钟诚凌肯定地回应,“可是,只有郡主好了,我们才能真正的好。”
阮曾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华妃到。”
“丽妃到。”
……
“欧阳亭侯到。”
当这个名字报出来之后,人群里立马炸开了锅。我也从秋未炀的眼眸中读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这也难怪了,皇朝六大世家中表面上以秦楚两家为大,而实际上,欧阳世家的势力却要远远超过了前五家。况且欧阳亭侯世袭罔替,却从不公开露面,一直像一股隐势力一般,保卫着天家的尊严。像今天这样公开的出席帝王家的宴席,在皇朝的历史上恐怕还是头一遭。
雍瞻宇倒还是老样子,一身明黄色的飞龙袍,龙的前爪飞腾着,显得十分有生气。他懒懒地笑着,神态舒适地像下午三点的阳光,散漫而又温暖。几载不见,他是依旧美人在怀。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天子就有什么样的朝臣。有一位放荡不羁的皇帝,自然就有一位玩世不恭的宰相。
那位欧阳亭侯样子可是古怪的紧。一身洁白的青玉宫服,头发被高高的束起,发尾垂下一块精致灵巧的玉佩。他有着修长挺拔的身姿,负手而立,说不尽的威严。当然这样并不怎么古怪,令人费解的是,他戴着一块青铜面具,面具几乎覆盖了他大半个脸庞,只剩下那双深邃的眼眸。刘海微微垂下,在眉间荡着,神秘而又让人向往着。若没有这面具,也许他有着不输于秋未炀的容貌。
“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和秋未炀趁机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觉得今天这件事里透着些古怪。按照皇朝祖上的制度,皇帝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日筵席,根本不需要欧阳亭侯的下属担当警卫工作。若要动用到欧阳亭侯的暗势力,除非——有人谋反叛便,或是弑君篡位。果真如此,那又会是谁呢?
我环顾了一周,几乎每个大臣都垂首以待。恐怕是各人都有各人的小算盘吧。算了,有些事情,既然打破头都想不通,那就索性不要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秋未炀把头凑到我耳边,用只有他和我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戴面具的便是欧阳亭侯,欧阳昭珩。人人都说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剩下的就是秋家的暗桩,也查不到一丝一毫。”
又是一个“珩”啊,我心下不禁感叹道,只是不知道这个“珩”,是不是也那么冷血无情?
“秦卿,听闻御妹昭仁郡主返京了。怎不见她人?邺城那一仗,御妹打的着实漂亮,这一次朕一定要好好地褒奖她。”雍瞻宇刚携楚后在主位上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皇兄,臣妹在此。”听到雍瞻宇说起我,便忙从秋未炀的身边走了出来,朝雍瞻宇行了一礼。
“御妹无须多礼。真没想到御妹乃是我皇朝天赐的福将,足智多谋,深谙兵法。对了,听闻你受伤了,可曾大好?”雍瞻宇关心地问。
“多谢皇兄关心,蒙秋相悉心照料,翊儿已无大碍。至于郯城一战击退风军,翊儿不敢贪功。全靠宇文将军调动有度,手下将士冲锋陷阵。”我谦虚地说。
“宇文将军真乃我皇朝第一将军。”雍瞻宇毫不吝啬地夸奖了宇文昊一番,接着问道,“听说御妹麾下的将军,皆是骁勇善战之辈,还有一位乃是镇北将军阮筠的儿子。朕倒是十分地想见他们。”
我嫣然一笑,“皇兄要是想见他们倒也不难。”说完我便转头向后叫道,“阮曾吟,钟诚凌见驾。”
“昭仁郡主属臣阮曾吟参见皇上。”
“昭仁郡主属臣钟诚凌参见皇上。”
“昭仁郡主属臣祁矜仰参见皇上。”
“两位将军不必多礼。两位的事迹,朕是早有耳闻,着实佩服的很。”雍瞻宇浅笑道。
“皇上过奖了,末将愧不敢当。”两人头也不抬,齐刷刷地说道。
“祁卿在官场上料理事务,杀伐断绝,简明爽快,那也是出了名的。这不都传到了朕的耳朵里了。”雍瞻宇赞赏道。可这赞赏怎么听怎么想是讽刺。
祁矜仰不但不怒,已是笑得两眼眯起,躬身到,“微臣只是替郡主打理彬州。彬州前太守卢善坤本就是个极好的官,臣接手时彬州的官仓还是满满当当的,自然不用费什么心思便可打理好。说起来臣是没有什么本事的。”任谁都知道祁矜仰是我的属臣,他的背后站的是郯、彬、邺三城和当朝的宰相。雍瞻宇这番话语并不是冲着祁矜仰说的,只不过是想敲山震虎罢了。只可惜他太小觑了祁矜仰。我那么放心地把一个郡交给祁矜仰,他的本事又岂会是眼前看到的那么一点点?
话说回来,雍瞻宇敢来碰我的人,想来这背后也不是没有人给他撑腰的。是谁呢?秦怀仁,抑或是欧阳昭珩?
“祁大人过谦了。御妹,朕有心加封祁矜仰为银青光禄大夫,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瞥了一眼雍瞻宇背后负手而立的欧阳昭珩,与秋未炀迅速地交换了一下各自的意见,秋未炀眼里的担忧越来越盛。也是,任谁都知道从正五品的户部主簿连升二级到正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况且祁矜仰还是那么的年少,这可是打皇国开朝以来就从没有过的事。恐怕今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奚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既然如此,今晚就索性不按常理出牌,不照章法办事。舍命陪君子,看谁玩得过谁。
“那翊儿替矜仰谢过皇兄了。”我与祁矜仰皆行了一礼。很高兴地看到了雍瞻宇脸上闪过一丝的诧异。
正说着,园门口守园的小太监进来禀报,说是风国使者求见。
不一会儿使臣便从园子的门口进来了,给雍瞻宇请了安。使臣身后的随从还拎着一大堆的瓶瓶罐罐,让人仗二和尚摸不着头。就是雍瞻宇,我看也弄不清楚这风国使臣到底耍的什么花招。我暗自偷笑,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不管雍瞻宇原先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只怕如今可就要全盘保费了吧。
“……我谨代表我国新任的风皇司徒景斌,向皇国皇帝献上最真挚的祝福……”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作响。什么?司徒景斌当了风皇?!虽然我知道司徒景斌有这个野心,风国易主也是早晚的事情,我却没想过竟会这样快。可能是我心里过早地笃定了淳于裔这张牌可以牵制住司徒景斌,使他不敢过早地逼迫风皇禅位。没想到司徒景斌居然这么肆无忌惮。既然他已经无所畏惧了,为什么又要派使臣来贺寿呢?
“……为了风皇两国能够永远和睦相处,风皇想求得皇国皇族之女为皇后,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哦?”雍瞻宇微微地笑了一笑,“不知风皇看上的是我皇朝的那位公主或是郡主?”
使臣走上前去躬身作了一揖,朗声道,“不瞒皇帝,我们风皇看上的正是这位皇国的昭仁郡主!”
我蓦地一惊,好你个司徒景斌,竟是要我本人去风国作为你的交换筹码。你就算准了我端木晣会乖乖地和你的使臣去风国?

“可是,这要看昭仁郡主的意思了。”雍瞻宇好似无奈地说。
使臣自信地笑了笑。“自然,我们风皇是不会亏待郡主的。郡主若是与风皇成百年之好,即为风国的皇后,母仪天下。另外皇上知道郡主是军旅出身,允许郡主保留对封地的自治权,这一点希望皇国皇帝也不要阻拦。为表风皇对于郡主的倾慕之情,风皇愿把浔城、下郡和寿阳三城一并赠与郡主。风皇还承诺,在郡主有生之年,风国绝不与皇国开战。皇帝陛下,昭仁郡主,这样的条件还满意吗?”
我心里暗暗冷笑,天下从没有白吃的酒席。送城给我?而且一送还是三个郡。他司徒景斌有这么好心?谁又懂得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只怕现在是这个亲,结不结已经由不得我了。想着,我便向秋未炀所站的方向看去,只见他早已收起了那副假仁假义的微笑,脸绷得紧紧的,一如暴风雨来临之前最后的平静。只是,眼下还不是我们发怒的时候。
雍瞻宇哈哈一笑,“朕也正由此意。你们风国可不能亏待了朕的御妹。”
宇文昊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上前一步,躬身道,“皇上忘了吗?皇上曾金口玉言,昭仁郡主的夫婿要由郡主自己来选。”
雍瞻宇眉毛一横,呵斥道,“怎么?朕这个皇帝下什么旨意难道还要你来教不成?”
说罢,只见欧阳昭珩挺身一步,护住雍瞻宇,左手紧按着他随身的佩剑,双眸射出如冰一般清冷的目光。
宇文昊自知逾越了本分,而且欧阳亭侯的势力不明朗,以他自己的势力恐怕还不足与欧阳昭珩抗衡,末了,只得低下头说道,“臣不敢。”
而雍瞻宸则是站在一旁,乐得作壁上观,欣赏这一出群虎相斗。无论是哪一方的失败,对于他而言都是大大的成功。
秋未炀欺身上前一步,可这一步还没有迈出去,便被我扯住了衣袖。我朝他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和亲已经是无可挽回的局面了,很显然,有人已经不好了局,只等我们往里头跳。他们已然暗耐不住,欲将除了我这颗眼中钉,肉中刺。现在我能做的只是把损失减小到最低。与风国和亲,我不怕,不过是与司徒景斌坐在谈判桌上谈判,结成一次又一次的同盟罢了。而事后,雍瞻宇将会收到我回给他千倍百倍的贺礼。可是这样一来便苦了秋未炀。他从小受过的孤独,我并非毫不知情。我想这世界上最大的残忍,莫过于给过一个人希望,又把光明活生生地从他身边拖走。
“好,既然众卿家都无异议,那么一个月后便送昭仁郡主去风国。”雍瞻宇偏过头去,对他身边的公公吩咐道,“另外,加封阮曾吟为一品将军,‘镇北将军’之名世袭罔替。加封钟诚凌为二品将军,赐龙腾将军为号,任兵部左侍郎。擢升户部主簿祁矜仰为三品银青光禄大夫,尹舜臣为郯城郡守。”
“臣等谢主隆恩。”
“御妹,你的意思呢?”雍瞻宇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皇兄把臣妹的几个属臣都擢升到了如此高的官位,已是殊荣至极,臣妹本不该有所要求了,只是……”我故意停顿了片刻。
“只是什么?御妹尽管说出来。”
“只是这样一来,不就弗了淳亲王、秋相和宇文将军对翊儿的一片心意了吗?淳亲王也就罢了,已有妻室。可是秋相和宇文将军至今仍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所以臣妹恳请陛下降旨,把臣妹的两位姐姐赐给秋相和宇文将军作夫人。”说完我盈盈下摆,向雍瞻宇施礼谢恩。
“朕准了。”雍瞻宇略一思索后说道,“赐婚,秦翾予宰相秋未炀;秦诩予威远将军宇文昊。钦此。”
“臣叩谢天恩。”
我心里一阵悲哀,秦怀仁呀秦怀仁,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不让我好过,难道我会让你也好过吗?一报还一报,秋未炀的冷面冷心,我素来是知晓的。你与雍瞻宇千方百计地想送我去和亲,那么我也把你和楚夫人的女儿送到秋未炀的府上,只要有我的关照,你的女儿恐怕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这样以后,就是我想让你过几天清静日子,只怕你身边的楚夫人都不会答应。千万别怪我狠心,要怪就怪就怪你亲手打碎了我的梦。
“……至于送亲的规格吗?朕看按照公主的规格吧。这样,由宇文将军领队,司仪就由礼部尚书范名世来担当吧,众卿家认为呢?”雍瞻宇侧身问道。
“启禀皇上,臣愿往。”秋未炀上前一步说道。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由一国宰相亲自主持典礼,这份荣誉已是极致,连嫡出的公主尚且无福消受,何况我一个小小的郡主呢?秋未炀此举无非只是想抬高我的身份。异国他乡,纵使他的权力再大,也是鞭长莫及。我在风国无亲无故,身份便就是最好的屏障。
即使我与他最后无缘,他依然护我如此……
雍瞻宇点了点头,“好吧,就依卿所奏,司天鉴,择一个良辰吉日,送郡主出行。“
宰相府,前厅
秋未炀一言不发,坐于上位,知识自顾自的喝着刚泡好的茶。
祁矜仰的眉头已是拧成了一团,绞着手指头,焦急地问,“怎么办?临川,平时你的鬼主意最多,你说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顾临川气得毫无形象的大叫起来,“这个时候你再来问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圣旨都下来了,难不成你要郡主抗旨吗?”
“看来这次又是秦怀仁,那老头当真是活腻了。”钟诚凌满脸阴鹜。
“这是后话,当今之际,只能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众人当中最为冷静的还是阮曾吟,慢条斯理地给大家分析着。
我微微一笑,“没有什么余地了,你们都去休息吧。这亲,我是和定了。”
“郡主……”
“出去!”我厉声道。
待众人都走了以后,秋未炀才慢慢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我。他脸色铁青地抓着我的双手,那力道似乎可以把我的手指折断。
半晌,他幽幽地问道,“为什么要去风国?你明明可以反驳的。翊儿,未炀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
我叹了一口气,“未炀,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吗?在我的家乡,传说中人死后都要经过三途河。在三途河畔,有一位老妪终年在那里熬汤。经过的人只要喝了这一碗汤,前世的恩怨情仇就会忘却得一干二净,开始新生,这便是孟婆汤。有一天,来了一位少年,那人却怎么也不肯喝下这碗汤,他说他不要忘了他苦恋一世的女人。老妪感叹他的执着,但冥界得规矩却是不能违反的。她便使了些手段,让他喝下后,送他去人间投胎了。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又一世轮回后,那个年轻人有回到了这里。老妪对他十分的好奇,便问道,‘年轻人,你还记得你上一世的恋人吗?’年轻人心平气和地回答道,‘我只知道今生我所爱的,那里还记得前世的什么人。’爱情终究不会是海枯石烂。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也只不过是一时的心境罢了。时间,便是那碗孟婆汤,让人忘了当初的刻骨铭心。或痴也好,或怨也罢,到头来还不是随风而逝,湮没于尘埃之中。去风国是无奈也是有意。我想过,我们都不能就这样沉溺于沼泽中。这次我去风国,却不是去和亲,而是去会会另一个盟友。至于我,未炀毋需担心,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的。相信我,很快我便会回来,这笔债,我要连本带利地向他们讨会来。未炀,君心,我已知;君情,我已领。事已至此,翊儿决不想再拖累你了。以后,各走人生路吧。你发过的誓,我也已经知道了。既然未炀今生只娶一妻,那便好好地对待秦翾吧。”
秋未炀凝望了我良久,末了,轻声说,“翊儿,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秋未炀忽然笑了,如孩子一般的天真,眼眸中有明晃晃的闪亮,“未炀会等你的。翊儿,无论如何,未炀总是向着你的。”
“未炀……”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秋未炀。我凭什么去算计他,又凭什么让他为我付出这么多。这一切,我不过凭着他爱我。
“翊儿,你不用担心。”秋未炀安慰到,“朝中一切有我。至于秦翾吗,活该让她爹攀龙附凤。”
前厅的烛火微微地晃了晃,烛火中的雾气人的表情蒙着,十分不真实。
“停轿……”
“怎么回事?”我掀开轿帘问道。
今天是我踏上去风国旅途的第三天。因为送婚的队伍太显眼,所以一出了京城的地面,一行人就乔装打扮成了过往的商旅。阮曾吟,钟诚凌河祁矜仰这三个小子,本来是不在送亲队伍之内的。他们说急着赶回封地,所以秋未炀便让他们跟着送亲的队伍一块儿走了。其实秋未炀不说,我也知道,他们只不过是想再送我一程。
“回郡主。好像是河间府的一个什么人娶亲,占用了官道,不让别人过去。秋相和宇文将军这会儿恐怕正和他们商量呢。”小厮恭敬地回答道。
“走,我们也过去看看。”说罢,我一挑轿帘,带着阮曾吟他们向前面走去。
“告诉你们,这可是河间府知州大人迎亲的轿子。耽误了时辰,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来人飞扬跋扈地说着,神态嚣张至极。
“知州?”秋未炀歪着脑袋问道,“宇文昊,你怕吗?”
宇文昊好笑地摇了摇头,“秋未炀,在下活了这么久,还真是不知道这怕字怎么写。”
秋未炀冷笑一声,伸手便给了那人一个巴掌,调笑道,“知州是个什么官儿?我怎么都没听说过。敢情儿怕是这一色的人比护城河里的王八还要多些。”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秋未炀,损人的功夫也真是练到家了。
“翊儿,天这么冷,你怎么就出来了?”秋未炀还是一如既往地脱下披风,给我严严实实地围上。
“来看未炀训王八呀?”我掩嘴笑道。
那个人哪里受过别人这样的侮辱,捂着脸放声大叫道,“快来人,这里有刁民在闹事。快,快把这些个刁民给我通通抓起来。”
我心里暗笑。这位兄台想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们人少。这个算盘恐怕是要打错咯。这次随行的近卫皆是宇文昊的亲卫队,个顶个的沙场老兵,人虽少,但对付这帮乌合之众还是绰绰有余的。那就更不用说我身边的这几位将军了。再说虽然有些人没有现身,但是我知道阮曾吟和钟诚凌的亲卫队也在附近。看来今儿个真是要演一出宰相训王八了。
“你们这些奸商有种别跑,看我主子怎么收拾你。”那人带着几个人狼狈地逃走,临走时还不忘撒下这么一句话。
秋未炀轻轻一笑,“爷我今天倒真是不想走了,去把你主子给我叫来,我倒想看看到时候他是否也敢这么和我说话。”说到最后一句,秋未炀竟是动了真怒。
我忙笑着劝道,“这都是些个不懂事的傻才,未炀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呢?罢了,天也晚了,我看我们今晚就在这儿住下,也别往前走了。”
秋未炀自知这脾气发的无礼,默默地点了点头,便吩咐底下人安营扎寨了。
祁矜仰疑惑道,“郡主,这荒山野岭的,为什么不到前方的州郡下榻呢?”
我不禁莞尔一笑,“还不是为了等那位知州大人,给你秋相解解气。对了,叫曾吟和诚凌他们吩咐下去,今天晚上,所有兵士没有我的号令,一律不准动手。”
矜仰应声道。
是夜,我正在帐篷里睡觉,突然之间火光冲天,人声鼎沸。只觉得一时间十分气恼,这个不懂事的知州大人,把我好端端的一个美梦给绞了。
衣服刚刚穿好,我就被一个兵给带了出去。这下好了,敢情我们碰上了一个二五眼。不是傻才,而是傻到家了,居然动用了上郡兵营的兵马把我们围住。上郡不属于番王的封地,兵权自然归属宇文昊。这下可真热闹,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底下的兵把他们的最高统帅给抓了起来,有好戏看了。
“宇文昊,这就是你带的兵?怎么这么没水平。”秋未炀皮笑肉不笑的风刺道。
“你少说风凉话。”宇文昊冷冷地回了一句。
“大胆刁民,竟敢在我的河间府上闹事。”那位知州大人呵斥道,“来人,把这群刁民抓起来,每人打二十鞭。”
“慢着,”秋未炀邪邪一笑,轻抚着自己的发梢,“怕是我们身上有一样东西你可打不得。”
“什么东西?”知州大人好奇地问道。
秋未炀向他招招手,“你过来拿了不就知道了吗?”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个正方形的小木盒,交给那个知州。
宇文昊看着秋未炀的举动,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也从怀中掏出了这么一个小木盒。阮曾吟他们更是有样学样,一齐将小木盒交给知州。
“这是什么呀?”知州大人疑惑道。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秋未炀继续倾国倾城地笑着,眼中传递着某种蛊惑的信息。
知州大人只好当着我们的面把小木盒打开,一看之下不禁大惊失色。我在心中微微地可怜了一下这位傻大人。没说是秋未炀的相印或是宇文昊的大将军印了,单单是这里品阶最低祁矜仰也是正三品的光禄大夫,收拾他一个小小的知州还是轻轻松松的。知道了这些,他的脸要是还不变色,那我可真要佩服他了。
“微,微臣给,给秋相,宇文将军请安。”知州大人颤抖的说道。
“得了,你先别忙着慌。睁开你的眼睛看仔细了,昭仁郡主在此,还不赶快请请安?”秋未炀冷笑着说。
“昭仁郡主?微臣给昭仁郡主请安,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微臣不知郡主驾到,有失远迎,望郡主恕罪。”某个大人说话已经带上哭音了,虽然说我在皇朝的名声十分恶毒,但是也不需要吓成这个样子吧。
“行了,我还真不敢让您来远迎。您老没把我堵在道上,翊儿已经感到万分荣幸了。”我转头说道,“秋相,宇文将军,两位不是要训王八吗?接着训,翊儿要回帐休息了。”
“郡主慢走。”两个声音皆是带有笑意。
“阮将军,你的亲卫兵应该就在附近吧。”宇文昊问道。
阮曾吟点了点头。
“那好,请阮将军拿了我的帅令,把上郡大营的守将押到此处。”
“曾吟遵命。”
秋未炀哂笑道,“好了,知州大人。现在该轮到你了。对皇室不敬,知州大人知道这是个什么罪名吗?”
可怜那位知州大人已然惊恐得说不出任何话了。
秋未炀用左手托起他的下巴,轻蔑地说,“放心,你不会死。你只会,生不如死。”说罢,扬声道,“钟诚凌,叫你躲在附近的亲卫兵出来一两个,把这个人给我押回京,交给顾临川,他知道该怎么处置。”
诚凌朗声应到。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