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帝王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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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片,玉屑
结阴风,凝暮节
高岭虚晶,平原广洁
初从云外飘,还向空中噎
千门万户皆静,兽炭皮裘自然
此时双舞风都人,谁悟郯城歌断绝
我信手一改,张南史的宝塔诗《雪》便跃然在纸上。此时,天空正微微地下着小雪,洋洋洒洒几千万里。世界银装素裹。雪如同跳跃的精灵一般,自由的翱翔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相比之下,我却只是坐在囚笼中的一只金丝雀而已,身不由己。明天,将会是我的封后大典。在我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后面又加上一条,风国皇后。
多么可笑!一道诏书,便把我和一个见面不过三次,谈话不出十句的人一生都联系到了一起。对于司徒景斌,我并无法左右他的决断,他不是秋未炀,也不是宇文昊,只是一个我不了解的陌生人。正因为我不了解他,不清楚他的弱点,所以对于这次的谈判,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可是命运逼得我不得不打这场没有把握的“仗”。在秋未炀面前的信誓旦旦,也无非是想安他的心,给他最后一丝的希望。
说道秋未炀,我不禁想到送亲路上的那一小段插曲。真没想到秋未炀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硬是揪着一个五品知州的小辫子,愣是不撒手。也许是心情所致吧。
……
十天前,浔城
“末将申谨玄奉皇上之命,迎接郡主和各位大人。请郡主和各位大人先入浔城稍作休息。”申谨玄恭敬地说道。
这个申谨玄不仅我认识,想必宇文昊,阮曾吟和钟诚凌他们也是熟悉得很。上次司徒景斌率风军攻打邺城,南城门的主将便是这位申将军。话说回来,他还是钟诚凌的对家呢。钟诚凌曾经私下里和我提过这个人,倒是对他佩服的紧。当时申谨玄攻南门的时候,恰好碰到钟诚凌刚刚获晓我身受重伤,生死不明。人说哀兵必胜,虽说申谨玄的兵没有攻上南城门,但是钟诚凌手下的“哀兵们”也没有从申谨玄的手里讨到多少便宜。此番,司徒景斌派他来迎亲,想必此人一定是司徒景斌的心腹大将。
“申将军不必客气,前面带路便是。”我伸手,示意他先请。
“那末将便造次了。”
温文有礼,不卑不亢,果然是个人物。想来在司徒景斌面前他也是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哎,看来我还得想些法子拉拢这位申将军,至少也得给他留下个好印象。
“郡主。”申谨玄低唤了一声。
“申将军,何事?”我微笑地询问道。
“请郡主暂居西厢房。秋相和几位将军虽末将去东厢房暂住。”他顿了顿,又说道,“晚间有一场筵席,到时吾主风皇陛下会亲自为郡主接风洗尘。”
我福了福身,“那就有劳了。”
是夜,浔城驿站
司徒景斌一身明黄色的袍服,傲立在席前,一如多年前那位兵临郯城下的少年将军,屹立在千军万马之前。姐姐有一句话说得对,变的是身份,不变的是气质。无论身份怎样的变化,司徒景斌给人不可一世的感觉却不会发生改变。
看见我们走来,司徒景斌的眼眸里总算有了一丝淡淡的礼节性的微笑,“昭仁郡主,别来无恙?”
“岂敢岂敢,”我失笑道,“翊儿给皇上请安。”
“郡主不必多礼。”司徒景斌双手把握扶起,安顿到主位上。
“宇文将军,秋相?没想到你们也来了。看来朕这次可真是娶到宝了,竟动用了皇国这么大的阵仗。”司徒景斌嘴上虽然很戏虐地打趣,但还是十分恭敬地请了他们入席。
不同于司徒景斌难得的好脾气,秋未炀伸了伸懒腰,细长的丹凤眼微微地眯起,斜靠在椅边,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司徒景斌,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
宇文昊见秋未炀不买司徒景斌的账,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打打圆场,“风皇陛下。您也别介意,秋相他素来就是这个性格。”
司徒景斌有些勉强地笑了笑,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众人互相都寒暄了一遍,方才开席。
“关于昭仁郡主与朕的婚事……”司徒景斌瞥了一眼秋未炀,见秋未炀好似睡着了,便又继续说了下去,“朕想明天就派人把郡主接回风都。各位送亲使,明天也就起程回国吧。”
半寐着的秋未炀听到了这一句忽然睁开了眼,冷冷地笑着。黑暗之下,这笑容不复以往的高贵邪美,反而有些狰狞,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风皇的好意,臣心领了。只是臣是皇上亲自指派的司仪,婚礼没有结束,臣焉有独自回国之礼?”
司徒景斌的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找不出一丝理由来反驳,碍于面子又不好发脾气。
这就是文臣于武将截然不同之处。文臣有理要先占三分理,无理也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何况眼前站着的这个秋未炀还是个文臣中的极品。在我印象中,好像还没有人能在嘴上功夫上占到秋未炀的一点便宜。在这一点上,司徒景斌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那好吧。”司徒景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
坐在一边的申谨玄这时候也站了起来,躬身请示司徒景斌歌舞是否可以开始了。
司徒景斌微微的点了点头。申谨玄随即击掌三下,只见立刻便有无数的歌伎自屏风后面碎步而出,皆是身着霓裳羽衣,手持凤带舞袖,信步款款,盈盈而来,如仙子一般。音乐的声音也随着歌女们的舞步,翩翩而起,音色雅致而有韵。沉醉其中,不知方物。
一曲闭,我不由得抚掌叫好。这样的音乐,的确不是皇国善乐司的那帮脓胞们可以弹奏出的。琴音宁静如一潭清泉,泠洌而没有世俗的纷纷扰扰,俨然与世无争。可见这位琴师的琴技并不一般。这样的乐曲,我是没有办法弹奏的。不为什么,只因为我是个俗人,在我的心中存放了太多太多不堪的东西,这其中有野心,也有。我的心已然做不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境由心生,琴声亦然。心不静,则琴声必然起纷争。
“朕昔日在郯城下曾有幸聆听昭仁郡主抚琴一曲,至今难忘。不知今日能否请郡主赏光,再扶一曲。”司徒景斌难得今日从头到尾都收敛着他那股子傲气,温文有礼地说。
我含笑着站起身,说道,“皇上今日请来的科室高人,翊儿自叹弗如。翊儿的那点琴技还是不要在高人面前班门弄斧的为妙。不过,翊儿却愿意为皇上歌一曲。”
徒景斌赞同道。
“郡主请尽管放歌,在下的琴声会尽力跟上郡主的。”屏风后的乐师对我说道。
“那就有劳了。”我略施一礼,便缓缓地唱道。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我无意中向秋未炀坐的方向看过去。秋未炀的嘴角微微地勾着。今天的他一袭白衣,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出现在秦府的那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也许,如果没有我的出现,如今的他可能依然悠闲地在京城的某一条大街惑众生,脸上依然挂着那副倾国倾城的微笑。绝对不会如今天这般苦恼万分,进退两难。可他却也曾很坚决地对我说,我是他这一生的欢乐,这一世的阳光。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曾经安排这我与他不停的纠结在一起,但真到我打开心扉接受他的那一天,才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於碗底
临摹宋体落款时却惦记著你
你隐藏在窑烧里千年的秘密
极细腻犹如绣花针落地
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
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
在泼墨山水画里你从墨色深处被隐去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风轻轻地吹过,摇曳了枝头上为数不多的叶子。月光淡淡地倾泻到地上,与斑驳的树影交相辉映。红色的烛火飘缈不定,混着酒香,阵阵袭人。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离别,已然摆在了我的面前。虽然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可我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说。只是说到底,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无论它是不是不归路,我都只能走下去。
只是这次,姐姐,你放心,晣儿一定会很坚强的。
未炀,对不起,是我前放开的。或许,放开了,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皇后娘娘,您怎么哭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不知不觉中,我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我慌乱地用手背擦了擦泪水,平静了一下心情,微笑道,“没事,只是想家罢了。你有事吗?”
“回皇后娘娘,奴婢是奉命来给娘娘梳妆打扮的。嬷嬷们很快就会把后服拿过来。”侍女很恭敬地回答。
“嗯,你叫什么名字?”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倒是个很伶俐的姑娘,我一向都喜欢懂事的丫头。
“奴婢采微。”
“采微?这倒是个好名字。现在离大典开始还有些个时辰吧。”我认真地看了看镜子里的妆容,漫不经心的问道。
“回娘娘,还有两、三个时辰呢。奴婢是想着先给娘娘装扮好,娘娘就可以先休息会儿。”采微一边帮我打理头发,一边解释道。
我点了点头,闭上眼,“就按你说的办吧。”
凤袍加身,明天的此刻,我便是风国的皇后,“皇风星煞”四国之一的主母。事到临头,我的心反而不再慌张,平静了下来。有时我也在想,人类果然是个既奇怪又有趣的生物。绝处逢生,总是在临死前的那一霎那又生出了无所畏惧的勇气。非得“破釜沉舟”才会“百二秦关终属楚。”
而我却在心里不断的疯狂的冷笑,也许我的确如端木旼所说的,是天底下最不堪的女子,总是会为自己的一己之私,灌上无数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别人为我心酸难过。
“皇后娘娘,奴婢已经为您梳妆好了,您看看合不合心意。”采微放下了木梳,又把我的鬓角拢一拢,说道。
我满意地一笑,赞道,“采微,你可真是心灵手巧啊。”
这时,门口看门的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恭谨地说,“启禀娘娘,吉时已到。请娘娘移驾金銮殿,举行皇后册封大典。”
皇宫,金銮殿
巍峨的金銮殿高高在上,有如天空须臾飘缈的亭台楼阁,却又少了一分仙气,多了三分庄严与肃穆。沐浴朝阳金色的阳光中,给人一种神往的迷茫。好似天地间万物都将溶化在这圣洁的光辉中。我的一颗心咚咚直跳,震得就连手指都在不停地颤抖,这并不是害怕,而是激动。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步,就意味着人生的又一个挑战的开始。
“皇后娘娘驾到。文武百官,后宫众妃跪迎。”一个尖锐的声音喊道。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恍惚中一只温暖的大手包围了我,若有若无的气息是那么熟悉,淡淡地萦绕在我身旁。红盖头下的我一阵激动,可突然又是一阵空虚,一种无力。没错,是他,秋未炀。那个我曾经全身心依赖的男人!
他牵着我的手,慢慢地把我从宫门口引向殿堂。那一瞬间我似乎以为我们还在皇国,还在他的丞相府,还在那条我无比熟悉的回廊上慢慢地散步。当然,这种遐想与奢望只会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我却从心底里期望,期望这一条路漫长的没有尽头。
只不过,是路就总会有穷尽的时候,尽管走的再慢。秋未炀轻轻地把手放开了,带有一丝丝的不舍。我心里重重的一阵失落,想一把回握过去。告诉他,只要他肯带我走,天涯海角我都愿意陪着他。可是理智却在告诉我,我这是在痴心妄想。
紧接着,又有一双手握住了我,不同于秋未炀淡淡的温柔,十分霸道,仿佛急于想世人宣告什么。我心里暗暗失笑,这股子劲,除了司徒景斌,我不做他想。
然而司徒景斌又将怎样看待我?与其说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母仪天下的皇后,倒不如说我是他政治生涯中的一个很有用的筹码。只是一个筹码而已,我自嘲地笑了笑,一个做筹码的还能指望他怎样善待我。我能做的只不过是尽到自己交换的义务罢了。
“圣旨,文武百官,后宫诸妃听宣。”
我无奈,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风皇就只有下跪的份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开辟以来,有应运之主,必有广胤之妃。兹皇国皇室昭祥德仁郡主秦翊,秉德柔嘉,持躬淑慎,蕙质兰心,朕初登大宝,得此佳偶,欲仿古制,册尔为吾风国,昭祥仁皇后,钦此。”
“臣妾谢主隆恩。”我彬彬有礼地下拜。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皇宫,翊坤宫
听采微说,这座宫殿原本不叫翊坤宫,而是叫祥和殿。只是因为我单名一个“翊”字,所以司徒景斌才把这所宫殿改名为翊坤宫。采微满脸陶醉地讲着,她说,当年风皇还是卫国将军时,就已经勇冠三军,计策、谋略放眼风国上下,无人可及。况且他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武将,他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风流倜傥,温文尔雅,早就虏获了风都无数女子的芳心……讲到这里,采微偷偷地瞟了我一眼。
见我并不言语,只是微微地笑着。采微便更加来劲了,拽着我对我说,还是我有福气。风皇从上次进攻邺城后就对我这个昭仁郡主念念不忘。老皇帝一禅位,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旨把这“祥和殿”改为“翊坤宫”,并派使臣出使皇国。
我暗自苦笑,真不知道要说采微天真还是愚蠢了。伺候了司徒景斌这么久,居然连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羡慕我?我倒真想让她做到我这个位子上试试。司徒景斌是何许人?这种人到死的那个刻都不会犯糊涂,又岂会为了我一介女流派使臣出使皇国。这一切,只不过是他一早就打算好的预谋而已。
“奴婢恭请皇上圣安。”采微低低地叫了一声。
这才把我从刚才的走神中拉了回来,正欲上前行礼。
司徒景斌双手托住我,柔声道,“皇后无需多礼。”转头吩咐采微,“你们先出去吧,没有朕的传召,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采微暧昧地看了我和司徒景斌一眼,福了福身,阖上门便走了。
我这才有了精神,细细的大量了一番这座据说是司徒景斌为我“量身定做”的翊坤宫。翊坤宫高大而空阔,殿中墙壁栋梁与柱子镂空着飞龙与飞凤花纹,意态多姿,斑斓多彩,栩栩如生,风国的雕刻果然非同一般。柱子的两边皆用琉璃宫灯装饰着,风一吹宫灯便随着风摇摇曳曳的,煞是好看。

“皇后,你恨朕吗?”司徒景斌嘴角勾起一记浅笑,好像对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
我摇了摇头,并不置一词。
“为什么不呢?”司徒景斌嘴边的浅笑更胜,“朕可是硬逼了你离开你深爱的秋相。”
我站了起来,顺手拿起一件披风,走到他身边,为他披上,轻声说,“皇上想要臣妾做些什么,明说就是,不需要拐弯抹角。至于秋相,请皇上明天便送他们离京。”
“哈哈哈。”司徒景斌狂妄的大笑了起来,“朕果然没看错皇后,皇后确是巾帼英雄……”
“皇上,”我打断了他的话,“既然皇上与臣妾所想一致,不如臣妾与皇上做一个交易,皇上以为如何?”
“什么交易?”
“皇上初登大宝,时局动荡,举国上下人心不定。究其根源,臣妾以为主要是因为国中有两不稳。”
“哦?是哪两不稳,说来听听?”司徒景斌把身子稍微低往前挪了挪,显示出他对于这个问题的浓厚兴趣。
我自信的笑了笑,“其一,便是朝堂上下党羽林立,百官结党营私,至朝廷的法令于不顾。其二,便是这后宫的地位纷争。妻妾的口舌之战本属家事,可是因为您是皇上,这就不同了。每一位后妃的后面都牵扯了一个世家,世家与后妃从来就是一脉相承,一荣俱荣,一陨俱陨。所以,这后妃间的战争,也就成了政党之争的一部分。”
司徒景斌不可否置的点了点头,问道:“既然皇后要与朕做交易,那么皇后准备如何帮朕呢?”
“皇上系军旅出身,军权在握,手下自然不乏忠心耿耿的将领,自古以来文臣皆畏惧武将。若皇上假以时日,施以重手,或是杀一儆百,我想,要这些个党派臣服并不困难。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彻彻底底的控制这些朝臣,就必须除去他们身后的靠山,也就是皇上的枕边人。当然不一定要打入冷宫,给与她们一些教训也就是了。只是这后宫,妇人家门实兴‘一哭二闹三上吊’,皇上若是同妇人一般见识,岂不是失了身份。倒不如就让臣妾帮您打理这后宫的事,为您分忧。若臣妾没猜错,皇上让臣妾这个‘皇国郡主’来坐后位,要的也只是这个‘制衡’吧。”
司徒景斌听后,略一思索,随即就问道,“那么皇后,你的条件呢?”
“等朝局稳定后,请皇上借给臣妾二十万大军,臣妾要替皇国皇帝‘清君侧’”我狠狠地说。这一刻我的心里有一种仇恨的火苗。
司徒景斌笑了笑,褪去外衣,坐在了床上,朝我招了招手,“皇后,下边冷,坐上来聊。你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朕决不会碰你。”
我的脸微微一红,没有说什么,也跟着他躺到了床上。
司徒景斌细心的帮我掖了掖被角,俯在我耳边轻声说,“倘若皇后肯出手帮忙,莫说是二十万军队,就是五十万大军,朕也可以借给你。只是皇后,具体的事,你准备怎样做?”
“柿子要拣软的捏。据臣妾这几天的了解,后宫中兰贵嫔的父亲宗政明远乃是清流党的领袖。宗政明远虽然只是个三品的钱粮道,品阶在京中算不上高。可是皇上,你也知道,风国与东边的煞国一直交恶,小战不断。打仗一拼兵士,二靠钱粮。而宗政明远和清流党的官员们正是管着东边的粮草的。这个人我们不得不拿掉,换上皇上的心腹。而且听说兰贵嫔素来嚣张跋扈,善妒,这样的人也好对付得多。皇上,你认为呢?”我转身面对这司徒景斌。
司徒景斌赞赏地点了点头,“没想到真的皇后果然非同凡响,到了风国仅仅十几天,就把朝局掌握的这样透彻。如此甚好,朕在朝堂上除官换吏,皇后在宫里斩草除根。说吧,朕要怎么配合你?”
我莞尔一笑,“其实也不难。善妒之人只要给她妒忌的理由,就不愁她不会露出破绽。皇上只需要每天来臣妾这儿品品茶,听听琴,聊聊天就好。”
司徒景斌在我的右脸上浅浅地啄了一下,邪邪地笑了笑,“朕准了。”
皇宫,御花园
我顶着千足黄金做的凤头钗,愤懑地在御花园里闲逛着。
心情不好?
那是自然的。头上顶着个将近一斤重的饰物,轮你你能心情好?这还是后话,主要是还有一大堆七大姑八大姨的,名为联络感情,实为刺探军情地在你面前晃呀晃,说这一堆东家长西家短的无谓的闲话。
本来我就不喜欢宫闱中的应酬,才跑到封地躲着,一呆就是三年,可如今……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将来的大事,我忍了。
忍是心字头上的一把刀……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老远就听见有嫔妃请安的声音。乍一听之下,我下意识地掉头立马就走。但定睛一看,原来是兰贵嫔。这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上门生意,我岂有由不坐之理啊?
“兰贵嫔不必多礼,天儿这么冷,兰贵嫔若是不嫌弃,不妨到我的翊坤宫去坐坐,如何?”我谦卑地说着,显得十分的殷勤。争取把兼任说人话的特长,发挥到最大。
没想到这位兰贵嫔根本不把我当回事,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请完安便自顾自地赏着花,渐行渐远,边走边傲慢地说,“还以为自己是皇国的什么劳什子昭仁郡主呀。可不赶巧,这里是风国。摆什么皇后娘娘的架子,到了这里还不就是一个阶下囚。”
“娘娘,她……”采微忿忿地上前。
我伸出手去拦住了她,轻蔑地笑了笑。不知忍让,不会伪装。看来这位兰贵嫔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对付,俨然就是一位被宠坏的大小姐,全然不知道在这深宫内闱的自保之道。我敢说倘若不是她爹宗政明远下下都替她打点的十分全面,今天她绝对不可能还这样安然无恙的站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也好,就让她一直狂妄到那一天好了。
皇宫,翊坤宫
“主子,您为什么不让奴婢去教训她一顿呢。她一个小小的贵嫔,怎么敢在娘娘面前如此无礼。”采微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不停的走着,活像困在斗兽笼里的狮子。
我不禁苦笑道,“采微,别生气。谁叫你摊上了个最没权势的主子呢?我在风国可是举目无亲,怎么能与兰贵嫔相比呢?”
“可是主子,您有皇上的宠爱呀!现在皇宫中哪个不知道,皇上最宠爱的就是娘娘了。”采微不解地问。
我看了一眼窗外即将变脸的天空,幽幽地说,“宠爱?也是很快便没有了。”
“皇上驾到。”
我与采微对视了一眼,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恭敬地下拜,“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司徒景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一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全部退下。看司徒景斌双眉紧蹙,我心下已然知晓,恐怕此番他在朝堂上又碰到了什么党或是什么派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钉子。
果不其然,等太监、宫女们刚刚退了出去,司徒景斌便一拍桌子,勃然大怒,“宗政明远欺朕太甚。他们清流党所管辖的郡历来是风国最富庶的地方,居然还敢跟朕要钱粮。什么清流党,朕怎么看不出他们清在什么地方,廉洁在什么地方!”
我浅浅地笑了笑,轻轻地抚着他的肩膀,柔声道,“皇上稍安毋躁。臣妾以为不妨先让他们清流党上个折子,说说他们的理由。皇上收到折子后,再派一名心腹大臣微服至东南的几个郡查账。当然这样做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等臣妾收服了兰贵嫔,皇上便可换了东南几郡的钱粮道。”
“翊儿,这宫中之事,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司徒景斌神情严肃地问道。
坚定地答道。
“宠?”司徒景斌疑惑地问了一句,“怎么个宠法?”
“失臣妾之宠,长兰贵嫔之势。”
“翊儿,此举何解?”
我递了一杯茶给司徒景斌,把他牵到床上坐下,“兰贵嫔再善妒,再狂妄,也不会傻到去动一个圣眷正浓的正宫皇后。然而一个已彻彻底底失了宠的皇后就另当别论了。只是……”
“只是什么?”
我嫣然一笑,“也没有什么。只是若是采微去向皇上求助时,请皇上无论如何都要及时赶到。要不然,恐怕臣妾性命不保。”
“她会有怎么大的胆子。在怎么说你也是朕亲自册封的皇后。”司徒景斌显然不信。
我苦笑道,“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善妒的女人呢?到时候臣妾再拿言语一激。她想要冷静,我看都很难。”
“嗯,”司徒景斌郑重地点了点头,“朕答应你。”
……
我静静地坐在翊坤宫抚琴,弹着那首我前世的最爱《高山流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人,还是昔日的那个人,只不过没有了秦府满池的荷花,也不见了郯城满目的尘沙。
皇宫果然是最为现实的地方,前几天我这翊坤宫还是门庭若市,莺莺燕燕的站了一堆人。可是如今呢,偌大个宫殿里除了正在抚琴的我和边上伺候的采微,就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了。连院子里的太监也不知道偷懒溜到了什么地方。
司徒景斌也真是够听话,自那天长谈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翊坤宫。第二天公里就传出了正宫娘娘失宠的消息。而后宫这个地方,从来就是这样,没有消息也要“空**来风”,更何况是有了消息呢?那自然是要“不胫而走”的。不出半日,后宫的妃嫔媵嫱们都知道了皇后娘娘失宠,现正得宠的是兰贵嫔。
偏偏我也乐得做个闲人,过过几天清闲的日子。采微怕我伤心,对这些事也是闭口不提,只是一门心思好好的服侍我,给我讲讲这宫里头的趣事。倒也是难为了她,跟了我这个不受宠的主子。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丫头,对我也算是尽忠了。
“皇后娘娘,您的琴抚的真好。奴婢在宫里还没有听过那位娘娘能向您一般,把琴弹奏的这样好听。”采微忍不住赞叹道。我对采微向来不以主仆之名,所以渐渐的采微在我的面前也就不那么拘束了,有什么便说什么。
我微微地笑了笑,正想夸她嘴甜,斜刺里忽然插进来了一个很不协调的声音,“哎呀,这是谁呀,弹得这么乱无章法的。”
我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侧身对采微说道,“去迎一迎贵嫔娘娘吧,别让人说我们翊坤宫没有规矩。”难得的平静日子,看来又要提前结束了。我暗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迎接下面兰贵嫔给与的挑战。
“我当是谁这么大胆呢,原来是皇后娘娘。”兰贵嫔媚笑着给我胡乱请了个安,又站了起来,“皇后娘娘,兰儿比你虚长几岁,叫你一声妹妹不为过吧?”
“自然不为过。”我皮笑肉不笑的答道。
“既然如此,”兰贵嫔边笑着边走到主位上坐下,那神情再自然不过了,仿佛那把凤椅本来就应该是她的,“我这个做姐姐的可就要提醒你了。这里不是郯城,你更不是什么昭仁郡主。别把你的那些个有伤风化的淫词艳曲,在后宫中这么没完没了的唱。也不怕人家说你一国之母,这么做失了礼数。”
采微刚刚想上前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便递给她一个制止的眼神,顺便让她去请司徒景斌过来。采微有些疑惑,弄不明白现在这个情形找司徒景斌有什么用处,不过还是接了我的命令,支支吾吾地对兰贵嫔说,“两、两位主子,你们先、先聊着。奴婢去给两位主子沏茶。”
兰贵嫔当采微是被她这个阵仗给吓着了,得意地笑了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去,记住了,本宫要喝雨前龙井。”
这个兰贵嫔未免也太不识好歹了吧,也罢,你势宠而骄,欺凌了我两个多月,今天也刚好是我们算算总账的时候了。笑话,想我端木晣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把我如此不放在眼里。珩曾经告诉过我,对付蛮不讲理的人,要比他更不讲理,对付暴力的人,自然就要比他更为嚣张,让他怒火中烧。人只有在他发怒的时候才会更容易暴露出他的性格弱点。
想到这里,我怒极反笑,“那好,本宫正想请教贵嫔娘娘,何为礼数?本宫抚琴唱歌不成体统,难道你一个小小的贵嫔坐在本宫的凤椅上就成体统了?”
兰贵嫔预料不到,一向“懦弱”的我怎么突然之间就反抗起了她,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狂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托大。不过就是个和亲的郡主罢了。等到风、皇两国开战的那一天,看你还怎么活下去。”
她的这番话更激起了我骨子里的骄傲,我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不屑的说,“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在我的面前如此放肆,不过是凭你的父亲是个从三品的芝麻官罢了。既然知道我是个郡主,就该知道我不仅有封地,还有兵权。不怕告诉你,也许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手下的属臣,最不济也是个正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不像你的父亲,苦熬了一辈子,也只不过才熬到了这么一个钱粮道。”
“你闭嘴!”兰贵嫔发狂的叫着,哪还有半点温柔可人,简直是一个十足的疯婆。
“我为什么要?”我露出了一抹邪邪的微笑,“你凭什么命令我?别忘了,在这儿我才是皇后,而你,不过只是一个贵嫔。”
“你!来人。”她大喝一声,“把这个贱人给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我不由地苦笑,这帮死太监,真是狗仗人势,仗着他们的主子得宠,居然连我这位正宫娘娘也敢打。他们就这么笃定我没有能力反击?
哀哀哀,这次第,怎一个“惨”字了得……
我又叹了一口气,大声道,“司徒景斌,你热闹看够了没有。还不赶快给我出来,收拾你的人!”
听到这一句话,周围的太监、宫女,包括兰贵嫔皆是重重地倒吸了一口气,气氛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连空气仿佛都凝结成冰了。
半晌,司徒景斌抚掌大笑,慢慢地自中门步入翊坤宫,“精彩,精彩,真没想到,朕的兰贵嫔居然还有这等本事。”
接着他半是赔笑半是讨好地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柔声道,“都是朕不好,让翊儿受苦了。”
我朝他一努嘴,没好气地说道,“人在这儿了,罪名你也看到了。你自个儿发落吧,剩下的我也不管了。”
司徒景斌转首看向兰贵嫔,脸上有深深的戾气,冷笑道,“爱妃,你可知罪?”
兰贵嫔估计是被吓傻了,一时间竟没有反应,只是呆呆的站着,并不言语。
司徒景斌不耐烦地看了看她,朗声道,“兰嫔宗政氏,对上不敬,对圣不恭,罪大恶极,念她与朕有夫妻之名,死罪免去,打入冷宫。”
我无心再听他说这些个罪名,只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倦意便全都涌了上来,眼前忽然一抹黑,我也不醒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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