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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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如旧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或者说,在他的内心深处,以为死去会是逃避一切的最佳选择。
然而他还是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就意识到,决不能就这样死去。
他依旧躺在客房的床上。周围满是昨夜一场浩劫留下的痕迹。凌厉发泄完怒火,便丢下了他一人离去。陶如旧摇晃着要起身,股间撕裂的痛却如一把刀子从尾椎一直楔入他的体内。
他低头慢慢向下身看去,一片凄惨。
已经干涸的褐色血液凝固在腿间,抹花了一片。腿上,手上,身上处处是暴力的瘀青血印。他不敢去检视那疼得最厉害的地方,只要一回想起夜里那残暴的过程,陶如旧便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如果这样死去,就算是死了也会被人摆弄着伤口,说出一些难听的话来。
他强忍住**与心灵上的痛楚,慢慢地走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向淋浴房。
女人若是遇到强暴,尚能依靠证据状告性侵害者,然而男人呢?恐怕只会成为坊间小报的花边,更不用说陶如旧自己便是记者,更知道其中的可怕。
他打开龙头,冲洗掉一切。然后披上浴袍,再回到房间里,揭起床上狼藉的所有,打开窗户扔了出去。
楼下正是凌厉的卧室。
做完这一切,陶如旧感觉到股间的口子又被撕裂。他咬着牙走到桌前,喝下前天剩着的半杯水,饥饿的感觉立刻被唤醒过来。
犹豫片刻后,他打开门走了出去。别墅里很安静,凌厉似乎已经离开。陶如旧忍住剧痛一步步走下台阶,等下到底层的时候,额上已是一片冷汗涔涔。
他记得别墅里是没有食物的,从前吃的那些粥菜都是凌厉从海岭城带过来。此刻若想要果腹,便一定需要走出这桩别墅。
可是他没有衣服,穿着浴衣走在街上就已经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更难以解释下摆上的血渍。何况他现在离开了别墅,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翠莺阁,到时候又应该如何对待花开?
是应该怨恨的。怨恨自己被迫出让了身体,给与了同情,却成为了完全无辜的牺牲品。然而怨恨又有什么用,若是狠扇一记耳光就能将一切恢复原状的话……
陶如旧突然竟然不敢作出这样的想象。若不是遇到了这种离奇的状况,他又怎么会看见凌厉那阴狠无情的一面;若那一夜没有发生,那么自己还会和这样的凌厉虚伪地"相爱"多久?他不敢想象。
"凌厉从来没有爱过我。"
陶如旧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这场梦醒得不早,可是也不能再迟了。"
他摇晃着站了一会儿,突然决定到凌厉的卧室去拿一套衣服穿上。然后回到翠莺阁,接着离开海岭城。
凌厉也好,花开也好,东篱不破也好,一切都成为昨天夜里的一场梦,只要离开了海岭城。
这样决定之后,他朝着走廊深处的卧室跌跌撞撞地走去。
门并没有锁。陶如旧很轻易地旋动了把手,门无声地开启,他小心翼翼地探进去看,却首先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味。
凌厉竟然正靠在床上,床头柜上烟灰缸里已积了一大堆烟头。看到他推门进来,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立刻狠狠盯了过来。
陶如旧本能的瑟缩一下,紧接着想到自己已经决意舍弃一切,便又做了个深呼吸,鼓足勇气说道:

"借我一套衣物,让我离开别墅。"
凌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打量着他。
单薄的浴袍间,裸露出的象牙色皮肤上处处是或青紫或瘀红。潮湿的短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所有这一切构成的是如此暧昧与**,勾起了男人在黑暗中的回忆。
昨夜的**虽然完全被愤怒所主宰,但事后单纯回想起那美好的身躯曾经在自己的主宰之下呻吟喘息,男人就会兴奋甚至愉悦。
然而他很快会告诉自己,陶如旧是一个不值得任何付出的垃圾。自己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撕开了他虚伪的表象,并且替花开讨回了所失去的东西。
可即便是这样想,他也难以解释,为何看到陶如旧难忍剧痛而落下的泪水,自己依旧会有疼惜的感觉。
如此反复地思索了几次,他显得有些不安。开始以吞云吐雾来麻痹自己。这时候陶如旧不合时宜地将床单丢了下来,又慢慢地走下楼。
"你又活过来了?"
凌厉一边贪婪地凝视着眼前的人,一边却说出冰冷而无情的话来:"我的衣服你不配穿,要穿就穿你自己的。还有,今天晚上之前离开海岭城,这里不欢迎你。"
这话虽与陶如旧最终的打算相同,然而从凌厉的口中说出,却还是尖锐得能划出血来。青年立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咬了咬牙猛地转身直向大门走去。
凌厉倚在床上,听见了大门被拧开的声响。陶如旧的那堆破烂衣物,正堆在门前的空地上。经过昨天夜里的一夜细雨,早已经被泥浆浸透。凌厉听见了衣物被提起时雨水纷纷掉落的声响。
陶如旧真的去穿了。
可这与穿着浴衣离开又有什么区别?
在思考之前,身体就已经行动起来。凌厉掐灭了手中的烟,下了床朝玄关走去。
当他来到门前的时候,陶如旧已将满是泥水的裤子穿到了身上,冰冷而潮湿的牛仔布料与身上的伤口摩擦着。青年感觉到坚硬粗糙的细石子在贴着双腿纷纷滚落,也再不去想与浊的雨水是否会让伤口造成感染。他只想离开这里,既然已经得不到最后的尊严与体面,就要尽量缩短这受辱的时间。
他察觉到男人已经来到了身后,于是干脆只将剩下的那件衬衫搭到肩膀上。身体的痛楚让他控制不好力道,混浊的泥浆水被衬衫中甩了出来,有几滴甚至打在了凌厉的脸上。男人面色阴沉地伸手抹掉冰冷的水渍,看见陶如旧一点点转过头来。
"凌……先生。"陶如旧回过头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说一次,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也没必要向你解释。离开这座海岭城,过去的事就当一个噩梦,再不认识凌先生这个人。"
凌厉皱着眉头没有回答,目光则停留在那一身破衣烂衫上,直到陶如旧慢慢迈开了脚步,踽踽地沿着通向海岭城的那条台阶向上移动。
青年大约走了十来个台阶台阶的高度,阳光从头顶密布的乌云之中跳了出来。亮白色的,照亮了地上的一切。凌厉看见陶如旧微微抬了抬头去看那刚出来的太阳,又慢慢抬手来遮住眼睛,下一个瞬间突然脚下一软,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再没有别的想法与愤怒,凌厉的心中只剩下全部的惊惶,他赤着双脚冲了过去,将滚落下来的青年紧紧地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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