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精灵王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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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塞迪恩大人要来了。”伊万把温暖的咖啡送到安德烈手中,在等待孩子出生的这几小时里,这位年轻的公爵忠实地履行着贴身侍从的职责。现在的红衣主教正往产房而去,作为代理人,之后他将亲自向这位不欢迎自己孩子的父亲作个禀报。
从北方吹来的风将大片的雪花卷进高窗,塞迪恩紧了紧精羊毛大衣,他觉得这天实在是冷极了。除了站岗的卫兵走廊里空无一人,如此庞大帝国的皇宫竟然如此空旷,让塞迪恩生出莫名的惆怅来。他打量着自己的双手,那干燥复杂的手纹仿佛在强迫他回忆所做下的每一桩事情。尤其是那乌黑发亮的头发所具有的柔韧触感,就像昨天发生的那么清晰。
正在此时,尖厉的惊叫从走廊那头传来,紧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被惊动的红衣主教循声看去,只见浑噩的血光笼罩着产房的窗口,而纷纷扬扬的雪花也变得如同春天的桃花一样鲜艳。
在这个本当迎接小生命的日子里,布雷肯帝国的卡塔琳娜皇后生下了一具小小的骷髅,最为可怕的是,在那个早就失去血肉的小手腕上,扣着一枚镶嵌着无暇钻石的戒指。把宝石呈现在君王眼前君王面前,塞迪恩感觉到那死婴的出生根本没有触动安德烈的感情。皇帝恹恹地把弄着钻石,让人不禁产生一种“这个男人的感情已经死了么?”的不祥错觉。
“这是失踪已久的精灵美钻吧。”安德烈耷拉着眼皮用咄咄逼人口吻陈述道:“阿尔蒙回来那天我在梦里看到它了,精灵王曼德尼的戒指,我的祖先谋杀那位美人的铁证,不是么?”
是应该把能说的都说出来了。不过想要顺利表达,这么站着可不行。“能给我一把椅子么?公爵大人。”他提醒发怔的伊万,并且在赐坐后将位子移到他认为合适的位置上。
长时间的沉默。
“一千三百年前,在人类的世界里来了入侵者,我们称呼他们魔灵族。”塞迪恩喘了口气说:“它们具有人类无法抵御的强**力,而且并不吝惜生命,这是我们这些仅仅掌握低微魔法的人类难以抗击的敌人。于是,我们只好求助于庇佑我们的神。”
安德烈冷吭一声,接着红衣主教的话尾说下去:“于是主神遣下强大的精灵部队,与人类联合起来将魔灵封印在地狱的最底层……塞迪恩讲这种神话故事是为了让我学习祖先再次祈求神灵么?这些连凡夫走卒都能够从吟游诗人那里听来的胡说八道从您睿智的大脑里闪现而出究竟是何目的呢?”
塞迪恩两手紧握,腰板挺得笔直。他说:“这才是关键所在,陛下。”
一千三百年的世界,正如今日一般屹立于天界之下,地狱之上。拥有文明的人类生活在神所赐予的自然之中,生儿育女,生产祭祀,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合理。然而,某个阳光灿烂的正午,从大地的缝隙中钻出无数古怪的生物,它们或妖媚或恐怖,或矮小或高壮,或如巨山压顶或薄如暮霭,或如猛兽或如食人树,这些生灵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扩大着,它们从刚开始小规模袭击人类到后来干脆举兵而来,并且自称为魔灵军。
“于是主神应我们所求,降下了以净化为长的精灵族,并以原始契约为证,订立了救助人类的同盟。”而统领精灵部队的统治者就是强大无朋的黑精灵王,紧跟在他身边的是被称为白精灵王的俊美生物,“那些无垢的精灵委实强大,他们毫不费力地就将各色魔灵封印到地狱的最底层,但是无论如何努力,魔灵还是不断地冒出来,即使经过了一百年仍旧无法消除。”
红衣主教轻咳几声,借以打破房间里难耐的沉寂。伊万站在皱着眉头的安德烈身边,那种共同专注的姿态是死去的那个人不可能做到的吧。他和他之间,也许不过是可以同共同守的同盟,就跟千年前人类曾经真心订立过的那个一样。
“虽然无法消除,但是魔灵已经不是最大的敌人,人类所面对的,是重新被夺回的广大土地如何该被瓜分的问题,”人类之间对土地资源的渴望导致了内部的分裂,曾经联盟在一起的人类军队开始互相觊觎,甚至发生了内战。“冷眼旁观的黑精灵王告诫联盟的领袖们,所谓魔灵很有可能是人类负面情绪的产物。虽然人类的内部争斗与精灵族无关,但是这位君主已经不再愿意因为饕餮、贪婪、懒惰、淫欲、傲慢、嫉妒和暴怒这人类七大罪行而征战不休,于是他提出要带领精灵族回到天界,除非魔灵再次引发毁灭性的攻击。”
听得入神安德烈冷笑道:“无法被完全消灭的魔灵竟然来自于人类本身,这一定让那些纯洁的精灵非常困扰吧。不过,我不相信他们能够那么容易回到天界……”
“确实如此,皇帝陛下。”塞迪恩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外面的雪似乎变小了。“诚如陛下所讲,人类并不会轻易让精灵们离开,而且在一百年的合作过程中,人类法师从先进的精灵族那里学到很多高深的魔法,比如说封印术。”联盟中野心最大的布雷肯王国王子弗朗索瓦年轻英俊,野心勃勃,他从幼年开始就蒙受黑精灵王罗达的教诲,并且发现了这强大种族的弱点。
“精灵是单纯的种族,对于所有精灵来说,黑精灵王罗达是唯一可以崇敬的光荣所在,而被罗达缔造的白精灵王曼德尼则是他最亲密的伙伴。”金发碧眼的曼德尼被弗朗索瓦的温情所诱惑,并且无意中透露了封印术的最高秘密,“只要用法力极其强大者最为封印之锁,那么无论魔灵族如何生命力强悍,都不能再摆脱地狱的牢笼,而曼德尼所知道的唯一人选,就是黑精灵王罗达。”
“于是弗朗索瓦就……”伊万忍不住插了句话,但是他马上觉得这种臆断实在是太可怕了。但是塞迪恩的反应却验证了这点。
“人类是精灵们教育出来的好学生,而且本性驱使法师们创造出精灵根本不愿意使用的魔法,”弗朗索瓦一面动用曼德尼的力量扩大自己在联军中的权威,一面用甜言蜜语诱惑单纯的白精灵王离开罗达的视线。“一千二百年前的联合胜利日,弗朗索瓦陛下终于开始了他霸权之路最关键的一步,”要把曼德尼带回身边的罗达受到了出乎意料的攻击,并在灵魂溢出身体之前被植入了诅咒之种,成为了最强大的封印之锁。临死前他预言封印将随着他转世复活而打开,而唯一可以遏制他的就是曼德尼的力量。
背叛与诱惑的事实并不如故事那么丰富多彩,呆在房间的三个人却明明感觉到罗达临死前的悲悯和绝望。
“这里面曼德尼的力量指的是什么?”从婴儿骸骨上拆下来的精灵美钻闪闪发光,好像梦境中那美丽精灵王亮如日光的金发。安德烈注视着塞迪恩深褐色的瞳孔,“这东西以如此方式出现在我们面前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塞迪。”
“魔灵族的封印被解开了,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我们需要黑精灵王的帮助,”塞迪恩盯着面色复杂的君王:“他回来了,而且,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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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以后堕入魔道怎么办?”“怎么会呢?有我和塞迪,魔鬼是绝对不敢接近阿尔蒙的。”那天的太阳也似乎是如此温暖,走出大教堂的时候,没有完成誓言的自己被安德烈如此安慰着。抬头望望天空,蓝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一丝风都没有,脚下是静静流淌的河流。“这是哪里?”整齐繁华的帝都忽然弥漫起深灰色的薄雾,好像一条条无形的绳索包围着立在当地的自己——不,这些绳索不如说是从自身发射出去的更为正确,那些东西里好像带着双倍的诅咒缠向对面走来的三个人……不对,如果那个被安慰着的是自己,那么在这里冷眼旁观的又是谁呢?“我决定留下来,不跟你回去了。”对面的人脸上带着羞涩微笑,手指上的美钻闪闪发光,“其实这里比神的身边更适合我……请原谅。”为什么感到如此愤怒,好像要把对方踩在脚下……。你是谁?将短剑插进我心脏的你,究竟是谁!
痉挛的手指想要攥紧胸口,梦却在这里中断了。从梦魇中挣扎出来的青年瞪着的金色眼睛,毫无内容地停在一张平和的脸上,但很快就被暖蓝色的眼睛所安抚。他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似乎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噩梦森林被强大的结界所包围,从冰雪肆虐的外面世界飞回的鸟灵一进入精灵王庇护的翡翠宫殿,这

“这几天您休息得很不好,可惜臣下的法力实在过于卑微,无法为陛下治疗。”自称亚库塔的男子单膝跪下,暗金色的直发被固定在尖细耳朵后面,然后被百合形的银色别针固定住,“幸好陛下不过三个月就醒来了,这正是神的恩赐啊!”
这张脸孔向从花蕊深处绽放出来的那样,连声音也是,长久被封印的记忆一旦被打开,就让被尊为陛下的青年感到严重的不适,但,这没有必要放在脸上,毕竟一切也许都已过去了吧。微笑从嘴角浮起,再次闭上眼睛的青年抚上亚库塔如流水般华美的长发,柔声道:“杜梅克也在吗?你叫他进来。”
毛色浅灰的小家伙马上变成五彩缤纷的样子,而当它落在主人手指上时,连先前短俏地的尾羽也变成了彩虹一样曳地长尾。“布雷肯帝国的消息,”呈红色的尖嘴中报出最新的市情,“各国在布雷肯帝都召开联合会议,决定动用最伟大的神之力量来缓解寒冷天气的威胁,时间是三天后的联合胜利日。”“联合胜利日么?”由着顽皮的鸟灵用尖喙梳理乌黑发亮的长发,曾经拥有人类伯爵头衔的主人似乎并不在乎这五个字对下属的震撼,“竟然都一千两百年了啊,这种日子有什么可以纪念的呢?”左手中指上血红的玛瑙戒指伴随着他轻轻敲击扶手的动作闪现出令人迷惑的光辉,因为旧伤而困倦的身体似乎随时会落入梦神的怀抱。
“人类很久不纪念这个日子了,”随侍在床侧的王佐亚库塔说出了想法:“而且自从封印魔灵族后,人类反而加剧了自相残杀,即使连曼德尼王都无法阻止。”应该说是曼德尼王听从了弗朗索瓦那个混蛋的蛊惑而加入了这场内部蚕食,“陛下不觉得他们突然会盟有些奇怪么?”
人类最大的敌人不就是他们自己么?不过在此联合的人类真是令人头痛!“杜梅克,我不希望再次被人类蒙骗,所以要麻烦你多去人类那里搜罗些有用的信息。”站在房门暗处的卫队长鞠了一躬,他听见主君这么说:“尤其是关于布雷肯帝国的,要特别关注。”
一旦回到被高深魔法保护的森林,属于精灵世界的记忆封印就被解开了。
还是无法释怀啊!亚库塔在心里叹了口气,自从白精灵王曼德尼被人类所谓的情爱蛊惑并且将自己的君主封印后,无论多少次轮回,伟大的罗达陛下还是无法对始作俑者的人类产生一丝一毫的原谅啊。即使经过了一千二百年还是如此——被最信任的人刺入心脏的痛楚,就连最卑贱的生物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拥有至高精灵地位的黑精灵王呢?
“能够回来真不容易……”亚库塔在床边跪下,用手指抚摸着陷入睡眠的俊美面庞,他深深怀念过去被拥抱在怀里的那种温暖,还有被抱在身前同乘一匹飞马飞跃天界最高山峰的那种荣宠,尤其是躺在黑水晶宫殿那铺着凤凰羽毛的大床上肆意撒娇的那些日子……“如果能够回到天界,陛下还会怜惜我么?”思及到此,褪除年迈伪装的亚库塔终于将颤抖的嘴唇覆上了那两片嫣红。
“亚库塔么?”以为出格行为被发现的精灵正要抬起身体,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按住了。“你也冷么?快进吧。”仍旧闭着眼睛的罗达顺手搂下他的外袍,轻易就将心慌意乱的王佐拉到身侧,“真的好冷啊……”被手臂和长腿束缚在君王怀抱里,那挺直的鼻梁、略显干涩的嘴唇和冒着冷汗的白皙皮肤是如此之近,就连紊乱潮湿的呼吸都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如果在过去这样,人界的污秽和伤害竟然把强悍的陛下弄得如此容易脆弱。亚库塔的眼角浮起苦涩的微笑,他挺起身子,试图用最纯美的琼浆来安抚君王突然显现的混乱之态。
第一次被作为年幼精灵被带到罗达面前的时候,就曾经幻想被如此美丽的生物所宠爱,虽然事隔三千年,经历过宠信、提拔和失却之后,亚库塔仍旧坚持如此的誓言。“这次我一定保护好您,我的陛下。”
一千二百年,对罗达是如何沉痛的岁月啊!
每隔百年就从地狱的最深处爬上来,在毫无灵力的情况下跳入转世轮回的大潮,经历蜕变、孕育,然后是痛苦地出生,照理说只要成年就可以回到钟爱他的战士中去,可是每一次都被人类的法师找出来,施以极其残酷地刑法,在**和精神双重毁灭的目标之下,挫骨扬灰,既而再次沉入地狱的最深层。
像妖王一样被对待,以恐怖大王之妖名被所有的人类法师所诅咒,如果不是生来就是最伟大的法力拥有者,恐怕早就化为了永寂世界的一粒微尘。
“化作一粒微尘,便不再痛苦了吧。”目光穿过帷幕重重的穹顶,防护罩外面的树木早就戴上了厚厚的雪帽,罗达接过亚库塔递过来的醇酒,以优美的姿势仰靠在躺椅上。这具肉身是名为阿尔蒙的青年:刻意培养的武艺、上流社会甘美的芬芳,深埋在肺部尚未愈合的伤口,还有属于这年轻伯爵短暂一生的回忆,也同时属于归来的罗达。
无数个噩梦中醒来时,唯一可以消除那莫名恐惧的只有身边这名忠实的精灵。把亚库塔收为入幕之宾是很早以前的事情,对于过去的罗达来讲从下属中以恩宠的名义挑选排解深夜寂寞的床伴是自然不过的事情,无论是聪明文弱的王佐还是勇武强健的杜梅克都是可以分享床笫之欢的宠臣,而对于这二人来说被罗达所宠幸也是此生最大的幸福。美丽、高贵、法力强大的王温暖坚实的怀抱可以消去一切创伤,但,那只属于过去。
“关于大风雪的事情,确实是因为魔灵族封印被解除的缘故么?”名贵中的名贵,最上乘的陈年葡萄酒在咽喉中流淌,却不再有包含着欲念的企图,罗达固执得保持着阿尔蒙的外貌,他的微笑也充满着人类特有的讥诮:“当妖王解除封印,同时被封印的魔灵族也将被释放……人类终究还是害怕这样的谎言啊。”罗达搂过亚库塔,亲吻着挺直的鼻梁:“被这样谎言迷惑的人类,连盟友和敌人都分不清楚呢。不过时间会让谎言变成真的,不是么?亚库塔。”
“我想人类可能会想到使用原始契约,我的陛下。”有原始契约在那里,只要精灵们与魔灵族同时存在于人类世界,那么前者必然与人类结盟,这是发出契约的最高神所定下的不变法则。亚库塔看着他笑容阴郁的王,不知道该如何劝谏。
“可能吗?不,应该说是必然会利用原始契约……不过不用担心,忠实的王佐,我会处理好的。”罗达微笑着扯开亚库塔捆绑得并不结实的腰带,将外袍从线条流畅的身体上褪下来,今天他要用最直接的方式解除这精灵难耐的焦灼。“亚库塔,”金色瞳孔中漫溢着**的火焰,但最深处却是无尽的寂寞:“交给我吧,一切都会好的。”翡翠色的帷幔之下,罗达将身体覆上满面羞红的王佐,“亚库塔宝贝,”他垫起对方纤细的腰肢,抚摸着柔韧坚实的身体:“你好温暖啊……亚库塔。”
把不该记得的都忘却了吧,这样才是适合精灵的生活。
“阿尔蒙,我爱你!我爱你啊,阿尔蒙!”是谁?是谁在打扰着旖旎的风景?是谁?是谁在灵魂深处拼命嘶吼?“啊!”撕心裂肺的痛苦顿时席卷了罗达的神志,他一把甩开王佐滚落在地,蜷缩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绝不!休想!啊……”好像身体里的一部分被攥在别人手中,在此之外,居然还有更为痛苦的感受,那就是背叛,还有那阵阵袭来的哀伤。那个声音象咒辞让罗达回到了那个不愿承认的夜晚:混乱的水灵和风灵被狂怒的火灵追逐着,在安德烈热切的需要之下,那无比的**和羞耻蜂拥而来……罗达大声喊出:“安德烈……”之后一切归于寂灭,跳下床死死抱住君王的亚库塔被渗出袍子的液体弄得前胸浸湿,那是罗达的血,抑或是阿尔蒙的血。
“诅咒之种……”亚库塔死死盯着君王额头上之间若隐若现的红色花纹,心中顿时充满了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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