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送哥哥小妹三吞声,怜妹妹兄长四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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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日上三竿,彭芳早把饭菜做好了,尤瑜还没有起床。彭芳本想留他多住两天,但大娘却善解人意,笑着对女儿说:
“离过年只有几天了,他家有好几个姐姐,他也该到处走走。你这个作妹妹的也不能太自私,独霸了整个春天。”
仍然刮着北风,虽出了两天太阳,可冰雪溶化的并不多。今天风向转了,当阳的地方,茅檐滴滴答答,牵线似的流着水,背光的处所,挂着如锥似剑的冰凌。茫茫是雪原上,渐渐露出块块黑黑的泥地,好像北冰洋里裸露的一个个小岛。茅屋渐渐的现出来了,浑圆浑圆,远望,如一冢冢坟墓。原野依旧被冰雪统治着,不见兽迹,不见鸟影。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艰难的行路人,也用宽厚的毛巾,严严实实裹着头,穿上厚重臃肿的棉袄,弓着背,袖着手,踏着双笨重的木屐,一步一步一点头,在雪泥拌和成粥状的路上移动,滑稽得像个刺猬球在滚动。
匆匆吃过早饭,尤瑜向彭大娘道别,大娘千叮万嘱,要尤瑜转告她对他父母的祝福,对丰书记的至诚的感激。尤瑜急着回家,为了暂时摆脱难舍的依恋之情,他不想彭芳去送他,就快步走出了门。可大娘却唤彭芳送,彭芳闻声出来了,只见她收拾得焕然一新。浓密的乌亮的断发,扎在脑后,微微翘起,发结上缀着一支红牡丹大发夹,煞似丹顶鹤的丹顶。两个大眼睛,如高山上的两泓圆溜溜的双胞姊妹湖,白底鲜明地衬出浑圆的黑亮的金刚石般的眼球,球面水汪汪的,好像清亮的溪水在石上静静地流淌。双睑上长长的腱毛不时闪动,有如岸畔的依依的柳丝。红得如火如霞的外套与白玉的脖颈之间,微微露出一线嫩绿的衣领,那是远望昆仑,镶嵌在雪峰与万紫千红的草原之间的一圈翡翠。棕黑的毛裤紧紧地裹着修长的双腿,恰似仙鹤悠闲地漫步浅滩,显出雍容华贵。她在雪地里亭亭玉立,恰似一株繁花灼灼、忽忽火笑的红梅。尤瑜呆呆地望着她,一时竟忘了回家。彭芳提醒他,他才如梦初醒,怏怏地说:
“泥深路烂不好走,芳妹,你,你最好还是别送吧!”他原来想不要她别去送,不过,如今看到她那让人心动神移的芳容,心里又巴不得她去送,想和她再多呆一些时间。彭大娘见尤瑜不要彭芳送,便十分认真地说:
“送别,自古就有规矩。十里有长亭,五里有短亭,不送十里,也得送五里。至于稀客贵人,还得加倍送。瑜儿呀,你能百里来,芳丫头起码也要送十里。礼尚往来,才算有情有义。芳儿,还不快些收拾一下,准备送大哥。”
其实,彭芳一早起来就装扮,反反复复照过镜子,收拾的停停当当。一颗心浸在蜜罐里,甜得让她晕眩,可是她却故意说:
“送自家的大哥,要收拾什么?顶风冒雪,尤大哥能百里来,就是泥深路烂,我也应该送十里。来而不往非礼也,尤大哥,今天这事可就由不得你!我们走!”彭芳从尤瑜的眼神里,知道他巴不得她去送,但如果让他一时说出的话又即刻收回来,怕尤瑜面子上过不去。于是,她便推着行动上不免拖泥带水的尤瑜上路。
原野上静极了,一前一后,两人默默地走着,脚踏进搅和着冰雪的深泥里,拔出来,发出的叽呱叽呱声,清脆、响亮、绵长。静默中各人在想各人的心事。一个默神,她真想脱口说出她爱他,但一个女孩子家,这种单刀直入的话,怎么能说出口?好在他关心她的话时刻挂在嘴上,想必他疼她的心意一定深深藏在心底。只要她此行缄默不语,他一定会说出久埋在心中的知心话。而另一个呢?也正琢磨着该说什么好。她,貌似出水芙蓉的西施,才如出口成韵的易安,他打心底里喜欢她。可是,他早就钟情于池新荷,他曾誓言不到长城非好汉,岂能见异思迁,走到半途就变卦?爱情,应该坚如磐石洁如玉,就如人们的眼睛,不能容忍有一丁点儿尘屑。爱情,也应该如蜜似泉,汩汩地浇灌着你企盼的人的心田,让他如渴饮甘霖般地惬意。但是,爱情也是春天的泥泞冬天的雪,是险峻崎岖的高峰,是狂涛掀天的海洋。她要求你不避艰险,甚至准备搭上生命,不倦攀登,奋力航行,同舟共济,海枯石烂不变心。又怎么能登上这山望那山,一马配上两副鞍?因此如果不铁心缄住自己的嘴,说漏了,伤害了她们——自己心向往之的恋人,亲如手足的妹妹,自己岂不成了朝秦暮楚的轻薄人?
就这样,他们走了一程又一程。她的剑眉渐渐地打了结,她后悔昨天晚上没有把住机会,敞开心,清水淘白米,说个明明白白。昨晚,楚伯伯走后娘睡了,他们还天南海北说着开心话,可就是绕开了情爱这个要紧的话题。她想同学还有两年多,要表明心迹,多的是时间。酒以陈酿好,情是长久真,过早地摘的果子味酸涩。何况学校里有那么几百双眼睛,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也会掀起轩然大波。以往几桩同学谈恋爱的事,哪一桩不被人嚼烂舌头,糟蹋得臭不堪闻,当事人给丑化成十恶不赦的恶魔,使人百口莫辩。何况尤大哥在学校里为她做了几件出格的事,早被好事的尖嘴猴长舌妇,将老鼠夸饰成大象,魔术般地炒得沸沸扬扬。众口嚣嚣,她,他始终找不到辩怨申冤的机会。如今单独在一块儿的时间,最多也只有两个钟头。她多么希望他回过头来,痴痴地望着她,坦诚地说出她想听到的那一切。只要他一张嘴,她就会红着脸,眯着眼,凑过去紧紧地搂抱着他,让他亲亲热热地吻个够。可是平日风风火火、敢作敢为的尤大哥,在这关键时刻,竟然呆若木鸡,成了银样的蜡枪头,一点也不中用,全然不懂鸳鸯戏水的个中味。她别无选择,只能越过羞涩的雷池,赤膊上阵了。
“哎哟!我的脚扭伤了。尤大哥,快来拉拉我!”彭芳故意蹲下去,然后踮着一只脚,装作尽力挣扎起来,却又站不稳的样子。尤瑜闻声回转身来,立即搀扶着她,焦急地说:
“芳妹,这路太不好走了,别送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彭芳没想到他竟冥顽麻木到这般田地,竟将美玉当石头。她用力地推开他,瞪着眼望着,生气地嘟囔着:
“尤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碍眼绊脚,急着赶我走!”她揉了揉脚踝甩了甩腿,斜睨着他,忿忿地说,“好了,好了!不用你扶,不用你送,我走,我能走,我这就走回去!”
“哪里,哪里。这样我们单独在一起,盼星星,盼月亮,我好容易才盼到!我只想妹妹多送我一程。要是我想赶妹妹走,那我就该遭天打雷劈,不如猪狗!”他急得面红耳赤,蹬足发誓。她觉得这还差不多,望着他会心地笑,希望他打开话闸的闸门后,情语的流水潺潺流下去。可是,不知他怎么学会了阮步兵《思旧赋》的写法,文章才写了个开头就煞了尾,他紧紧闭住闷葫芦的口,什么也不说。于是他们又继续默默地往前走。她想,平日别人说他天不怕,地不怕,砍了脑壳也觉得只有碗口大的疤,他是天王老子治不了飞天蜈蚣。可要表白自己的感情,却比女孩子还腼腆,真是个大草包。看来,今天要拴上红线别指望他。她暗下决心,走到前路的转弯处,一定鼓起最大的勇气,掏出她久埋在心中的情爱的种子,种到他那块肥沃的土地上,让它浸透水分,吸够空气,在充足的阳光下,发芽、生根、开花、结果,成长为一棵参天的爱情大树。她想呀,走呀,前路的转弯处到了,她反复琢磨好的要说的话,在她的喉管里穿梭来回,正要冲出她的闷葫芦口。突然转弯处的那一端,打打闹闹,迎面走来了她熟识的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嗤嗤地笑着大声问:
“彭芳妹子,你们这么亲亲昵昵,迎来送去。我问你,这小子究竟是你的什么人?莫非是你的老相好?”
“从前梁山伯送祝英台,如今时代不同了,倒过来祝英台送梁山伯。十八相送应该有了新内容。彭芳妹子,你不妨将这新内容向我们兄弟解说解说。”另一个的说话弹起、翘起,尽情地挖苦道。
“好哥哥,人家是我的同学,他来看我妈。你们这么怠慢客人,叫我怎么下得了台!*”听到他们的闲言杂语,彭芳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只好尴尬万分地敷衍。半路上杀出李鬼来,她早准备好的话,被吓得抛到了海尾天外去了。但她也不顾野小子的嗤笑讥讽,还是鼓起勇气,跟在尤瑜背后走。走了好一阵,回头还发现他们还驻足在瞎吆喝:
“这般细皮嫩肉的高挑的小伙子,哪个姑娘见了都会爱。在这转弯的没人的地方,要是我们不出来打岔,嘿嘿,她彭芳不紧紧地抱住他吻个够才怪!”
“我看也不见得。美中不足,他那苹果脸上,有颗难看的鸟屎痣。她要是疯狂地吻,嘴巴至少一个星期还会臭!哈哈哈哈!”
“我看不是鸟屎痣,那是根锋利坚挺的柞木刺。彭芳啊,你可别凑过去亲吻。只要你凑过去,不戳穿你的似玉的脸,就会划破你如花的唇,千万千万要小心!哈哈哈哈!”
彭芳还是不顾他们发疯般地笑,继续一程又一程的走自己的路。往前望,前面河沟边有棵大槐树。她想,七仙女和董永,不就是在槐树下结秦晋的么?她下定决心,走到那棵树下,让老树为证,她一定要掏出自己那颗**裸的殷红的心,交给心里不开窍的他。可是,走近大树时,树下坐着两个带着孩子走亲戚的妇女,她们瞪眼、鼓腮、努嘴,怪模怪样地逗着孩子玩。其中一个是认识她的邻村的大嫂,见他们来了,用手指掂着孩子的下巴,格格地笑着说:
“芳姑娘,有眼力,找了个如意郎君,小夫妻生活甜如蜜,儿子,阿姨明年就一定生个你这样的小胖胖。”
听到大嫂的话,如五雷轰顶,她早已魂飞天外,魄散九霄。那专心致志地默诵着的话,蹿到嘴边,又像刚溜到洞边的老鼠,听到了猫叫,即刻缩回洞里去了。
他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她还是想寻觅个恰当的地方,背着人对他把话挑明白。走啊,寻呀,寻呀,走啊。“呜——呜——”,突然,突然她耳畔响起了汽笛刺耳的尖叫声。猛抬头,大河横在眼前,小镇就在脚下,停泊在码头上的轮船,突突地冒着黑烟。时间的长河已流近了海口,只有那么三五丈的距离,顷刻就会汇入大海,他们分手就在顷刻。不能再耽搁了,不能再犹豫了,她那给挤压成压缩饼干的心里话,像被久久圈禁的牛羊,牢门才半开,就争先恐后的冲出来:

“尤大哥,你等等,你等等!我有要紧的话,要跟你说,要跟你说!”
她的话语急骤如鼓点,尤瑜急忙杀住了“11”号车。尤瑜回头一看,只见她饱含着泪,脸红如血,撅嘴似钩,呼哧呼哧的地喘粗气。他慌了,一手抓住她的肩膀,一手摸着她的前额,焦急地问:
“怎么啦?芳妹!你身体不舒服?那我马上送你回去!”
她的头甩开了他的手,紧紧抓住了他,激动地说:
“尤大哥,我的身体很好。就是心里烧着一团火,血管里奔流着沸腾的河,你关爱我的浓情甜如蜜,你扶危济困的高义重泰山。我,我就是一刻也不想离开你!”
“芳妹,我的好妹妹!亲兄妹情深义重很自然。你没有哥哥,我们心心相印,我自然就是你的亲哥哥;我的姐姐很多,就是缺少个妹妹,你自然是我的亲妹妹。我的好妹妹!你确实是我的心头肉。”尤瑜被突如其来的感情的山洪冲刷得晕头转向,顺口柔和地抚慰她。她听到他表达出如此强烈感情,一股滚滚热浪瞬息周布了她的全身。像轻风吹拂着的柔嫩的柳枝,她的整个身子幸福地颤动,一颗像兔子那样蹿动的心,几乎冲出了胸膛。闪电一般,她张开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尤瑜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柔弱的女子竟有这么大的力气,竟抱得他呼哧呼哧,拉风箱似的喘粗气。顷刻之间,他如灌足了醇香的茅台的醉汉,思想一片空白,莽撞地发酒疯。他铁箍似的双臂,搂着她,不停地轻声呼唤,“妹妹!我的好妹妹!”他们早忘记了这世间的一切,好像天旋地转,万事万物,都给抛到了遥远的天外,这空阔的世界上,就只有紧紧搂抱着的他们两个。
就这样,他们如在混浑沌沌的暗夜里,晕眩了很久很久。突然他的头顶袭来一道强光,照亮了尤瑜一时灰暗的心胸。他灵魂的深处,迸出了一个冰清玉洁的倩影,在他痴呆的头上倒了一桶冰水。他顿时清醒过来了,推开紧紧拥抱着的她,双目定定地盯着她的神采奕奕的芙蓉面,扑簌簌地流着眼泪,愧疚万分地说:
“芳妹,我的好妹妹!对不起,刚才我失态了。我不能这样,因为你只是我的好妹妹!刚才我太卤莽,实在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曾经与我朝夕相处了许多年的另一个人。”
他的这些话,好似电棒击中了彭芳,她立刻从甜蜜而麻木的醉梦中醒过来了,意识到他所说的那个人是曾经与他相知、如今各自东西的池新荷。她真想不到,不管她怎么努力,也冲淡不了她的阴影。芙蓉顷刻萎蔫了,刚才奕奕闪光的眼睛即刻失去了光彩,紧紧地咬着的嘴唇流着血,她哽哽咽咽,无限痛苦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另一个妹妹叫做池新荷。加上我,一个林黛玉,一个薛宝钗。我更知道,在你的心目中,薛宝钗始终不能取代林黛玉。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们上演的毕竟不是《红楼梦》,我们的剧本的基本情节是,林黛玉并不挚爱你这贾宝玉。她已远离你而去,你怎么还死死抱定这海市蜃楼,做着虚无缥缈的梦!”
她一脚踩定不移,步步紧逼,一定要他挑明心中那盏昏暗的灯。说完,又一次更紧地搂抱着他,用发烧的脸牢牢地贴着他的脸。如今,他的热潮退却了,又一次推开了她,心地平静得像无一丝儿风的水面,十分诚恳地说:
“芳妹,我的好妹妹!世上许多事儿就是说不清,这件事我也无法说明白。现在我的心很乱,但我还是清楚的知道,你不是林黛玉,也不是薛宝钗。我要老老实实告诉你,你是我的好妹妹——贾探春。”
“我是贾探春,那么,池新荷就是你的林妹妹?”她很不甘心,非常气愤,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
“不错,不错。池新荷从六岁起,便与我朝夕相处,一道上学,一同唱歌,一起做游戏。我们开开心心地度过了八年的美好时光。虽然我做过了许多傻事,伤透了她的心,以后她可能不会再理我,但是,每当我回忆起这段生活,心里就觉得灌满了蜜。我觉得今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做让她伤心的事。如果没有她出现在前,也许你就是我求之不得的比亲妹妹更亲的好妹妹,可现在我早把心掏给她了,我再也没有另一颗心献给你。血管里流的应该是纯净的血,神圣贞洁的爱情,无论如何,不能掺杂一丝一毫的卑污与虚伪。”
“这就怪了。你不是说过,她已与你分手,形同路人?”
“是的,比路人还不如,是仇人,她对我充满了仇和怨。不过,就是在这以后,我才彻底明白,我们不只是普普通通的儿时伙伴,就在那种两小无猜的平平常常的生活里,我的心已经被她摘走了。从此,我吃饭、读书、睡觉,她的影子始终都伴随着我。我们拉手,我们拥抱,我们翻脸吵架,我们破涕和好。总之,我的生活链条上的每一环,都有她嬉笑怒骂的影子。任何时候,任何环境,任何人都无法将它抹去。就在此刻,她的影像就在我的脑海里强烈地闪现。芳妹,我说这些,无疑也伤害了你,但是我不能骗你。我不能脚踏两只船,拉你做我的坟墓般的爱情的殉葬品。如果骗你,那你将来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常言道,以德报德,以怨报怨。可是别人以怨报德,视你为仇敌,你却以德报怨,将她当作心上人。给别人种好了庄稼,却耽误了自己的阳春,尤大哥,这样值得吗?”自己真挚的情爱,遭到别人的冷落,她不甘心,不服气,她再次反问他。
“好妹子,善意的魔鬼,它要是擒住了一个人,就会像蚂蝗那样,死死地吸附着你,你根本难以摆脱。难怪李义府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尤瑜满面戚容,雨泪滂沱,像个受了无限委屈的孩子,忘无所以地哭诉着。
她一再逼问,满希望得到无声的感情春雨的滋润,可如今招来的却是一场无情的冰雹,她心田里萌发的爱情幼芽,遭受到了致命的蹂躏。她也禁不住捂着脸,失声地痛哭起来。她哭了好久,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芳妹,我的好妹妹!我不骗你总比哄你好。你知道,我很任性,脾气倔。认定的事,哪怕错了,也执意蛮干,就是九条牯牛强拉,也很难回头。也许我会这一辈子抱着这子虚乌有的情爱,又子虚乌有地走完人生路,但我无怨无悔。各类球赛有递补队员,可是爱情不是赛球,她是唯一的,不应该有递补队员。她要生生死死爱一辈子,我不能让你当递补情人。圣洁的爱情,她是严冬里的暖洋洋的太阳,我不能玷污它,如果我这样做,那么,我就是畜牲。好妹妹,我希望你听从我的忠告,与黎疾真心相爱一辈子。因为他的的确确、完完全全恋着你。他有头脑,有志气,百里难挑一,将来定会有大出息,你们的生活定会很美满,很幸福。”
尤瑜潺潺的温泉的话语,使她的感情得到了莫大的慰藉,她的心也就平静多了。她松开了捂住眼的手,抹去了脸上漫流的泪,望着他痛苦的样子,自己也觉得揪心疼。不过,现在她清醒多了,她知道他之所以拒绝她的爱,确确实实不是因为不爱她,而是因为她早有所爱,情有独钟,不见异思迁。这是古今少有的钟情的奇男子,她只应该敬重他,而不应该有丝毫的苛责。想到了这一层,彭芳思想上的沉重的包袱减轻了许多。她就比较理智说:
“尤大哥,你的真情善意我理解。诚如你说的那样,黎疾是百里难挑一的好青年。不过,她还是只能做我的好哥哥。因为你是第一个闯进情窦禁区的人,我把你的鲜活的影像,早已深埋于心中,铭刻在脑海里。你不想让我当‘递补队员’,我也与你一样,也不想让黎疾当我的‘递补队员’。我也很任性、脾气倔。善意的魔鬼也已经擒住了我。我已有早有所爱、情有独钟的爱情处女地,我决不会放弃它。也许我也会抱着海市蜃楼般的爱情,背着沉重的爱情的十字架,走完人生路,但我无怨无悔,认定这个命。如今,我‘落花有意’,而你,为了池新荷,不想拖泥带水,也只能‘流水无情’。不过,我也不想拖泥带水,我明白的告诉你,始终对你‘落花有意’,‘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同样是我执着地追求的目标。”
“芳妹,我的好妹妹!你的心像水晶玛瑙般地透亮,像极地冰雪般地纯净。我无限感激,无比钦佩。不过,你应该珍惜眼前的似锦繁花,而不应该幻想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黎疾是高山,是大海,是冬天的太阳夏天的风。与他和衷共济,定会构筑金碧辉煌的爱情宫殿。”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再说,我的心会碎,人也会发疯!”她痛苦地捂住耳朵,发疯似地怒吼,“我喜欢你,我爱的就是你。你有权利不喜欢我,但你没有权利阻止我爱你,等你。你说你与池新荷青梅竹马,早把心交给了她,我同样一见钟情,把心交给了你!我不企求有什么金碧辉煌的爱情宫殿,只期拥有自己感情的竹篱茅舍。你可以‘流水无情’,我仍然可以‘落花有意’。我愿意做‘递补队员’,数星星,盼月亮,苦苦的等下去。一直等到你与池新荷了结生死情。我不会妒忌你们,希望你们能破镜重圆。但是,如果这破镜不能重圆,到那时,你千万不要抛弃我这个苦苦久等的‘递补队员’。”
彭芳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诉着,恳求着。这一声声哭,一行行泪,深深地刺痛了尤瑜的心,他也失声地恸哭起来。泪眼对望着泪眼,哭声唱和哭声,这难得一见的动人心魄的情感剧的**出现了,连匆匆赶路的人,也忘却了自己的严父爱妻交代的使命,瞋目惊诧,满腹疑团,忘怀地啧啧称道:
“小两口哭哭啼啼,这般恩爱,难得,难得!”
“快过年了,是什么人造的孽,要把一对恩恩爱爱的夫妻拆开?”
“呜——”,汽笛又一次长鸣,轮船就要开动了。时间不等人,尤瑜毅然甩开了她的手,向码头走去,可仍旧屡屡回转汩汩流着泪的眼。彭芳也泪流满面,呆立在昆江岸上,向他频频招手。
“呜——”,汽笛再一次长鸣,尤瑜跳上了船,轮船破浪前行,驶向河中。汽笛声渐渐低了,轮船渐渐小了,渐渐只有那么一个小小的黑点,在渺茫的河面上漂浮,渐渐地,渐渐消失水天一线的白云中,……可彭芳,可彭芳还久久地久久地伫立在那江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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