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机警破案雪奇冤,意外擒获穿山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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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迤逦走了四五十米,又爬了二三十米的山坡,被截去山尖的平台,就展现在人们的眼前。平台大约有两三个篮球场那么大,刚刚推平,推土机伸出的长长的铁臂,似乎向人招手。由于用机械操作,新辟的平台上,有一层粉状的黄土,除了履带轧过的痕迹以外,几乎没有人的足迹。引路的工人再领大家到平台的那一端,走过的几行鞋印,足足有两公分深。这就是事故发生的现场。尤瑜立刻想起以前丰大哥与他谈及出卖长风同志的那个穿白玫瑰旗袍的神秘的女人时,曾说,可惜当时他无法接触现场,不能找到破案的证据,致使案件至今扑朔迷离。尤瑜看过福尔摩斯的侦探下说,只想当中国的福尔摩斯。因此对公安机关的侦察破案,心驰神往。他从丰大哥的话中,了解到保护现场,对破案的至关重要。于是,他马上阻止大家靠近现场。他引领小王和几个原来的到过现场的工人,在平台的边缘,来往走了几次,仔细观察。其中一个工人告诉尤瑜:
“当晚,我值班,我与几个工人在公棚里玩扑克。大约十点多,忽然听到了女人一声‘救命’的尖叫,我们丢下了扑克,立即冲到这儿。看到穿山甲已在这里。”工人指着现场解释说,“那男青年躺在这边,一丝不挂,衣服给甩到了那边,离男青年躺的地方少说有十多米;那女的躺在那儿,嘴里塞着从她衬衣上撕下来的那块布。穿山甲告诉我们,这两个狗男女在这里无耻地‘那个’,要我们把他们捆起来。他是治安组长,我们就遵照他的吩咐,把他们绑在工棚的柱子上。然后穿山甲就用竹篾条狠狠地抽打他们,直打得他们遍体鳞伤。他自己也筋疲力尽,才罢手去睡。穿山甲还说,对这种不知廉耻的人,就是要狠狠整,整得他们脱掉几层皮,看他们以后还‘那个’比‘那个’!”
尤瑜目测了一下,两人躺的地方,至少相距二十米。男青年躺的地方,足迹杂乱。一是皮鞋痕迹。当年,皮鞋是一种奢侈品,地上皮鞋痕迹显然是那个青年的。一是力士鞋印迹,是穿山甲的,因为他现在还穿着力士鞋。杂乱的足迹很深,说明穿山甲与那个青年打斗了一番,才把那个青年打翻在地。那小巧的布鞋印迹是女人的。尤瑜边看边沉思推断,理清了头绪。工人们也在窃窃私语,愤愤议论:
“相隔十里八尺,山遥路远,他们怎么‘那个’?再说,就是‘那个’,男的也不用把自己的衣服脱得精光!再说,女的被撕烂衬衣,扯破了内裤,这哪里是谈什么恋爱,分明是在**!”
此时,公安局的破案高手——梁大胆,也乘自行车赶到了。他跳下车,就箭一般地冲到了山上。他大发雷霆,责问昨晚发生的事,为什么今天早晨才报案?谁给了你们拷打审问的权力,弄出了人命怎么办?
尤瑜见梁大胆如失控的野马,暴跳如雷,恐怕他把事情搞砸。就走上前,亮出自己受学校委托、来处理这事的代表身份。尤瑜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出自己对侦破此案看法:
“梁同志,你是十里百村、远近闻名的破案的高手,我还听到丰书记夸奖过你。现在你来了,那是明镜高悬,艳阳高照。由你调查取证,侦破此案,我们一百个放心,也给了我学习的好机会。我先到,现在我就向你介绍我了解到的一些情况。”
梁大胆听到尤瑜说丰书记对他的破案,赞口不绝,已经被十二级大风,刮送到了云端,飘飘然了。又听说他姓尤,那他不就是书记的小舅子,宣传部长的亲弟弟?他可是上可通天的人物。他梁大胆再大胆,又怎么能怠慢他?不如顺水推舟,把案件交给他处理,送个人情,交个朋友,打开一扇日后晋升的侧门。于是,梁大胆拍着尤瑜的肩膀,十分欣赏地说:
“尤家兄弟,看来你对审案子蛮感兴趣,也很在行。那么,我就考考你,这个案子就让你来侦破。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会不负重托。”
听说这个案子交他审理,尤瑜喜不自胜。尤瑜根本没有想到假托丰大哥的名义夸他,居然有这般神奇的效果。于是,他恭维了梁大胆几句之后,也当仁不让,开始审起了案子来。他理清了头绪,镇定了精神,就大声喝道:
“缺耳朵,你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你就向大家说一说当时的真实情况。”
还在未到现场之前,大家抢白了缺耳朵一阵,他已做贼心虚,惶恐不安。现在,公安局的人来了,还把审案子的权力交给了尤瑜,这样,刚才嚣张的气焰全消了。他想,这小杂毛别看他年纪小,可不是盏省油的灯,自己与他已较量了两个回合,他始终占上风,可得认真对付啊!于是,他黑着脸,沉住气,嗡声嗡气地说:
“我上来,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你们不都看到了,还要我说什么。”他的态度似乎老实一些了,可眼里仍旧射出狡黠的凶光。
梁大胆虽然把案子交给了尤瑜侦破,但他还是皱着眉头,有自己的想法。三句好话抵不上一马棒,这是他破案的金科玉律。如今捉奸既然已经捉到了“双”,只要拷打一番,他们自然会招供,何必这么婆婆妈妈,问来问去,浪费口舌呢?
尤瑜没有去体察梁大胆怎么想,见缺耳朵不说一句实话,他十分生气。一把拖过缺耳朵来,严厉地问:
“你睁眼看看,那皮鞋脚印是男青年的,那布鞋的印迹是汪凤绮的,那力士鞋足迹是不是你的?是不是你打翻了他,又剥光了他的衣服?”
“是又怎么样?对这种伤风败俗的家伙,不打,不剥光衣服示众,岂不是便宜了他!”煮熟的鸭子嘴巴仍然硬,他还是歪着头,不可一世地说。
“好了,你承认了他是你打翻的,衣服是你剥光的。那么我再问你,从男青年躺的地方,到女的躺的地方,来回有三行力士鞋印迹,是不是你的?”
“是又怎么样?捉奸捉双,打翻男的,女的跑了,赶过去抓她,男的又要跑,只好又回头抓男的,然后又回头抓女的。来往三行脚印,有什么稀奇。小子,你什么也不懂,真是少见多怪!”缺耳朵仍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振振有辞地回答。
“好,你是承认了三行力士鞋脚印是你的啰。那么,我再问你,女的跑到了那边,为什么没有脚印?她不再跑了,离男的二十多米的地方躺着,她是不是想在那里睡觉?”
缺耳朵见尤瑜说的句句是真,寸步不让,步步紧逼,心早发怵了,但还是虎死不倒威,故做镇静,似乎十分轻松地说:
“哼,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怎么想,我怎么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去问她自己?”
“我当然要问她,不过现在我在问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我不是与你谈家常,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现在我是代表人民审理这个案件,你得老老实实回答我提出的问题。”尤瑜的犀利的目光,如两支寒光闪闪的剑,刺向穿山甲,“我再问你,女的跑到那边去,没脚印,男的跑到那边**女的,也没有皮鞋脚印,难道他们都能飞?而那里却有你的力士鞋脚印。缺耳朵,你老实说,女人的上衣内裤是谁撕破的?她口里的布团又是谁塞的?当时现场只有你与那个男青年,那个男人究竟是他还是你?”
“当然是他。他要和女的‘那个’,女的不同意,不撕破内裤怎么行!她要喊,不塞住嘴巴怎么办。正因为这个男的如此野蛮,我才打他。”穿山甲见事态的发展,对他越来越不利,他避开回答两地之间没有两个青年的足迹关键问题,强词夺理,拼死抵赖。
“缺耳朵,你不是说他们在谈恋爱吗?这个男青年怎么会如狼似虎地塞住爱人的嘴巴,撕破她的内裤呢?再说他们各自躺的地方相距二十多米,到女的那地方去没有男青年的脚印,男青年没有推土机机械臂那样的长手臂,他又怎么能撕得到她的内裤呢?那力士鞋的印记当然是你的,如果不是你,那又是谁呢?”
缺耳朵理屈词穷,无言以答。不过,他的眼睛还是不望人群望天空,装出十分傲慢的样子。仿佛在说,是又如何,我为了维护社会治安错抓错打了两个人,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坏,这么狠,把人家的闺女不当人,真是畜牲!”
“我看这家伙比豺狼还凶狠,不然人们怎么叫做穿山甲?打死他,打死这吃人的豺狼!”工人们纷纷怒骂着。此时也有人提出疑问来:
“穿山甲,你用了什么手段,把他们弄成痴痴呆呆,不能行动,不能说话,任你胡作非为?”人群中继续有人发问,可穿山甲仍然傲视天空不回答。
“同志们,穿山甲是死心塌地的反革命,你们要他回答的问题,他怎么会回答?现在我告诉大家,他叫柳达鹏,解放前,他与哪个拉住小汽车、小汽车就不能开动的刘松年是拜把兄弟,都是反动军阀和建的贴身保镖。这家伙勾引和建的最漂亮的小老婆,事发后被追杀,子弹削去了他半只耳朵。他逃到曹百万这个魔窟里藏起来,直到和建倒台才露面。此后又依靠曹百万,投靠国民党,为虎作伥,欺压老百姓,杀害了无数的革命群众和**员。解放军来了,曹百万跑到香港去了,他就成了丧家犬。人民政府四处找他,没有找到,原来他又钻进了建筑公司藏起来了。他武艺高强,又能‘点打’阻人**道,被害的两个,不能行动不能说话,就是因为他点了**。这些都是丰书记告诉我的。他还说,如果我在哪里见到了缺耳朵,就要立即告诉他。今天,我终于找到了。”接着,尤瑜又说了这家伙在解放前一年,到他家胡作非为,他认识穿山甲的经过。只是由于他成了落水狗后,由一个西装革履、不可一世的恶霸,摇身一变,成了胡髭拉撒、浑身脏兮兮的恶棍,他一时认不出来。现在逮住了他的狐狸尾巴,他才认识他本来的狰狞面目。最后,他以自己的精确推理,回答了人们大惑不解的问题:
“工人同志们,从现场的情况分析,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这对情侣乘兴上山欣赏月色,穿山甲色胆包天,就尾随在他们的身后。到了平台上,穿山甲猛力袭击这个男青年,将他打翻在地,草草点了他的**道。汪凤绮见自己的情人被打,也与穿山甲拼命,并大喊救命。穿山甲又把她打翻,撕下一块布,塞住她的嘴巴。然后也点了她的**道,使她不能动也不能说。想把她抱到女的躺的地方**,于是就有了第一行力士鞋脚印。可是开始给男青年点**过于匆忙,没有到位,恐怕自己干那个事的时候,男的奋起反抗,于是他又回来第二次点**,并伪造这现场,把男青年的衣服剥光,污蔑他乱搞两性关系,这就有了第二行力士鞋脚印。为了发泄他的兽欲,他当然又得走回来,撕破了她的衬衣内裤,准备**。这就产生了第三行力士鞋脚印。可就在此时,工人同志们赶来了,他只好结束犯罪,贼喊捉贼,大喊捉奸。至于以后如何捆绑毒打,同志们都知道,就用不着我多说了。”
“原来是这样的。”大家都如梦方醒,愤愤地说,“平日这畜牲经常炫耀自己,‘别看我胡髭拉撒,凶神恶煞,可黄花闺女个个喜欢我,同我“那个”时,个个千依百顺不说话。’原来就是这畜牲点了她们的**。这家伙不知糟蹋人家多少闺女!今天他的恶贯满盈,遭报应了,真该零劈细剐!”
“据说,这里许多人家的闺女,在路上走的时候,突然被鬼抱到山边林下,进行奸污,原来就是这家伙在弄鬼。这家伙真该下油锅!”
大家说的句句是实话,又在他身上搜出蒙面的黑纱。穿山甲自知末日到了,诚惶诚恐,耷拉着脑袋黑着脸,哪里还敢说一句话?这时,站在一旁静听的梁大胆心想,尤瑜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倒还有一手,把案情审理得清清楚楚,说得头头是道,要是他审理,岂不屈打成招,让犯罪的元凶跑了。他见穿山甲还是百般抵赖,心中的怒火燃烧起来了。他上前一脚把穿山甲踹翻在地,雷霆般的吼叫起来:
“原来你就是穿山甲!你杀害了无数的**人和革命群众,组织上早布下了天罗地网,就是没有找到你。今天总算找到了。”他又回过头来翘起大拇指称赞尤瑜道,“尤瑜兄弟,你对案情的分析推断,头头是道,比地道的老公安还地道。你如果搞公安工作,说不定会当公安局长、公安厅长呢。这只狡猾的狐狸,我们上天入地没有找到,你一下子就给抓住了。好兄弟,你真了不起!”然后,梁大胆给穿山甲戴上手铐,下山走到工棚前,要他替受害人解开**道。那男青年恢复了知觉以后,剑眉倒竖,咬牙切齿,挥出重拳,打得穿山甲口鼻流血:

“你,你这无恶不作的豺狼,就是食肉寝皮,也不解我心头之恨。你说我们通奸,你知道,你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她,她是我的亲妹妹,我的亲妹妹呀!你这畜牲!”
这时,披头散发的汪凤绮,也发疯似地猛扑过去,一口咬住他的手,立即撕下一块肉,她吐出口里的血,又像狮虎那样扑过去。尤瑜一把拦腰抱住她,劝慰她:
“凤绮姐,这禽兽已恶贯满盈,政府一定不会放过他。你也够虚弱了,犯不着与这禽兽去拼命。”一个文弱的女子,不知从哪里迸出这么大的劲,汪凤绮竟挣脱了尤瑜铁箍似的手,又扑过去咬了一口,厉声哭骂着:
“我,我,我打不过你这畜牲,我咬也要咬死你!”
“这家伙污蔑人家兄妹通奸,真是没有人性,丧尽天良。真该千刀万剐!”愤怒了人群如汹涌的海潮涌过去。
梁大胆被怒吼的人群的感染,见汪凤绮无端受此凌辱,觉得穿山甲真猪狗不如,也愤怒地猛击两拳。穿山甲的眼睛里、鼻孔里、嘴巴里,立刻汩汩地流着血。梁大胆还要打,此刻,汪凤绮的哥哥一把拽住他的手,劝他说:
“梁大胆同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反革命分子要捣乱,我们难以预料。劳动人民一时因此受折磨、遭凌辱,也是难免的。但是,因此而挖出了暗藏的反革命分子,我们收受点罪,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我们是革命者,我们一定要严守革命纪律。一切都要听从法律裁决。他们不仁,我们可不能不义。梁大胆同志,你就把他带回局里,好好审理,顺藤摸瓜,挖出更多的暗藏反革命分子。刚才我失态了,打了他,在群众中造成恶劣的影响,请你批评,请同志们批评。”
听他这么说,梁大胆深深感到惭愧,答应他一定好好审理,把暗藏的反革命分子统统挖出来。然后他将穿山甲塞进吉普车里,带回公安局去了。
原来汪凤绮的哥哥,是人民海军的一名连长,是解放一江山岛的英雄,报上还刊登过他的事迹与照片。最近请假回家探亲,为了不致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便服出行。他看到昆阳近年来的飞速变化,他约妹妹一道畅游昆阳。先登青龙亭,再泛舟昆江。他感慨万端地说,这几年昆阳突飞猛进,变化真大。妹妹说那边正在建个大型电厂,不妨去看看。于是他们边趁着月色,爬上了新近铲平的山头,没提防遭遇穿山甲的突然袭击,弄得如此被动!汪凤绮说他们是情侣,不过是与尤瑜逗乐。她哥哥知道妹妹的性格,当时也就没有当面说穿。
这时,电厂的书记闻讯也赶过来,他对自己单位发生这样的事,痛心疾首。他紧紧握住英雄的手,惭愧万分地说:
“我们对工人疏于管理,让反革命分子钻了空子,使英雄蒙羞受辱,也损害了小汪的清誉。我们应该深刻检讨,诚恳谢罪。参与闹事的工人,我们也要严肃处理。”书记说完,一辆大卡车开过来了。车上走下两位女郎,各执一段红绸,分别搭在汪凤绮兄妹肩上。此时,车上敲锣打鼓,鞭炮雷鸣。书记又找来衣服让汪凤绮兄妹穿了,请他们上车回校,然后再向学校赔礼道歉。汪凤绮的哥哥说昨天已与昆阳军区约定,上午有要事相商,一刻也不能耽搁,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告别。于是书记让汪凤绮坐驾驶室,自己爬上车厢,钻进锣鼓队里,敲起锣鼓,驱车向学校进发,车后紧跟着大队的工人和闻讯而来的群众,迤逦连绵,浩浩荡荡。
再说学校这边,自尤瑜走后,李健人一直坐卧不安,焦虑万分。虽然尤瑜甘心做替罪羊,让他躲过一劫,他很高兴,但又怕尤瑜莽撞,惹出更大的麻烦。他躲在办公室里不敢出去,生怕愤怒了的野蛮的工人闯进来,吃了他。后来,派出去的刺探消息的人,向他报告,电厂开了汽车,带了大队人马,延绵一里多长,向学校走来了。李健人急得搓着手,在室内绕圈子,顿足迭声道:
“这个这个,稻草怎么能充屋梁,灯芯如何能当旗杆。这么重大的事,这个这个,我怎么能派尤瑜这个花脚猫、莽撞鬼去处理?这个小王呀,简直就是泥菩萨,淋雨、过河,他自身难保,又怎么能处理这样复杂的问题?这,这,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接着,办公室楼下,小王急促地走来,高声喊道:
“李主任,李主任!快下来,快下来!电厂的人来了。”
李健人此刻烦得心头在滴血:人家打到门上来了,怎么硬要推着他这个当元帅的,去当子弹!原来他总以为小王老实听话,是自己能随意驱使的好帮手。可到了关键时刻,他什么也不能帮。烈牛才能背重犁,以后这种小绵羊坚决不能用。他真佩服那些武林豪杰有真本事,山庄里往往修了暗道,有事就可以从暗道里逃。可他的办公室空空荡荡的,连个老鼠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要是这次事情平安地过去了,他一定要把办公室挪到楼下,挖一孔暗道,通向后面的小山。遇上危急,岂不可以从容脱险?
“李主任!快下来,快下来!电厂的人给我们赔礼道歉来了。”
又是小王的喊声,接着响起了上楼梯的脚步声。而校门外还鼎沸的人声汇成了雷,他脑子轰的一声好像要爆炸一般。他想,要来的终于来了,他一切都完了。可是他又分明听见,“电厂的人给我们赔礼道歉”,莫非是他听错了。正当他想入非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时候,小王撞进了办公室的门:
“李主任,给我们赔礼道歉的电厂的领导,来了很久,您怎么还不下去呢?”他反复询问小王,小王简要说明了事情的真相,他立刻快步走下楼去。在走向校门的道上,几次差点跌倒,幸亏小王眼明手快,将他扶起来了。
他走到校门口,看到电厂的领导双手擎着条红绸子,向他迎面走来。锣鼓敲起来了,鞭炮放起来了,他这才相信是电厂真的来赔礼道歉了。他那紧绷的三角脸才松弛舒展开来,然后装模作样,迈着方步迎上去。对方将一块丈多长的红绸子,像藏族同胞献哈达那样,搭在他的颈上。由于他比武大郎高不了多少,红绸两端在地上拖着,真像演《贵妃醉酒》的杨玉环身后曳着的长长的裙幅。他的向来白多黑少的死鱼般三角眼里,此刻,终于灵活地转动起来,露出了神采。他紧紧握住对方的手,青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眉间嘴角,洋溢着得意的微笑:
“书记同志,把事情弄清楚,还以清白,这个这个,就行了。何必兴师动众,如此隆重地来赔礼道歉,是嘛!至于我们对学生的教育,这个这个,一向很严,很严,他们遵纪守法,这次由于反革命破坏,致使我们两个兄弟单位,发生摩擦。这个这个,纯粹是个误会,是个误会。”他又转过脸来,鼠眼逡巡,嘴脸盈笑,甜甜蜜蜜地对汪凤绮说:
“小汪呀,你受惊了,受苦了。这个,我感到万分不安。你品学兼优,聪明漂亮,举止端庄,能歌善舞,是人中之凤呀。开始听到别人那么说,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我立即派小王带领学生去查明事实真相,还你个冰清玉洁。如果他们处理不好,我准备立即出发,决不能让你蒙受羞辱。幸好他们不辱使命,你的冤情得以大白,我很高兴,我真高兴!”说着,他抚摩着汪凤绮的白皙的手的伤痕,愤慨地说,“这家伙禽兽不如,这个这个,竟把你嫩藕般的手伤成这样!”
电厂的来人,见他这般,心灵都在嘀咕,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还打情卖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说,给受害人赔礼就够了,向他道歉,多此一举。他们搭讪了几句,就打道回府了。
李健人回过头来向汪凤绮丢眼色,说受了一夜的折磨,饿了一晚肚子,早该吃点东西了。说他马上通知厨房,做几个好菜,让汪凤绮补充补充营养。又问她哥哥怎么不到学校里来?他还准备热情招待他,他是英雄,学校还要请他作报告。后来他发现尤瑜还在一旁盯着他,才觉得自己冷落了这次立了大功的人,便顺口说:
“尤瑜,你为学校办了件好事,这个,我代表学校和我本人,感谢你。上午,你们好好休息,下午上课。”
汪凤绮被李健人轻荡的眼神和罗嗦的谈话,搅的心烦意乱,她不顾伤痛与饥饿,说了声不想吃饭,拉着尤瑜就跑。跑到看不见李健人的影子的地方,她停下来,对尤瑜说:
“你等我一下,让我洗把脸换件衣,再到校园里走走,散散心。”
凤绮回寝室稍稍梳洗了一下,又恢复了往日艳丽迷人的风采。凤绮在前,尤瑜紧跟,缓缓地走在校后花圃间的林荫道上。凤绮摘了朵红玫瑰,插在乌发上,尤瑜折了枝绿柳条,在空中随意挥舞。凉风习习低吟,树叶沙沙细语。虽然早过了晨间,但雾气仍未全散,隔着薄雾,眼前的景物,隐隐约约。她如俏丽的仙子,披上蝉翼轻纱,更显现出一种世上难求的飘逸的神韵。他们都有许多话要说,可谁都不说。经历了一场暴风雨之后,天气转晴,彼此心明如镜,说什么都显得多余。就这样,他们缓缓地、缓缓地走着,缓缓地、缓缓地走着……
走到了林荫道的尽头,凤绮突然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尤瑜,呼吸急骤,眼泪汪汪,无比激动地说:
“好弟弟,好弟弟,这次,这次是你豁出命来救了我!我不想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可说。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伟岸的白杨可以为凭,璀璨红日可以作证,今生今世,我汪凤绮的一颗滴着血的心,全交给了你!至于昨天中午走出校门时我说的话,那全是与你闹着玩。”说过之后,她蹲下去,失声恸哭起来。
汪凤绮心里变奏的最强音,引起了尤瑜心灵的雷鸣般的共鸣。他把她拉起来,也紧紧地搂住她,两人横流的热泪交汇在一起,溪涧一般地花花流。凉风停止了欢歌,树叶凝咽了低语,大自然的一切的一切,都全神贯注地在聆听他们鼓点似的心声。他们的思想凝固了,他们忘了过去,不想未来。在广袤无垠的寰宇中,在他们狭隘的意识里,如今没有太阳、月亮,没有山川、海洋,什么都没有,只有混沌初开时分,女娲造出来的**裸的两个。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紧紧地抱着,……一刻,两刻……突然,尤瑜的脑海里浮现出汪凤绮关于恋爱三境界的描述。他觉得汪凤绮这样待他,分明是决心把自己的一切,包括**和灵魂,交给他,进入了爱情的颠峰——神爱。他还不能这样,至少现在不能这样。他便松开手,缓缓地推开她,深情而又大惑不解地说:
“凤姐姐,既然你这么深深地恋着我,昨天为什么要谎称你哥哥是你顷刻也不能分离的梁山泊?”
“好弟弟,好弟弟!请你不要怪姐姐,那是我给你出的考试题,看我在你心目中究竟有多重要!没想到我决绝地不做你的情人,你还那么不顾自己的安危,舍身来救我!今天的考试你得了100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寸步也不愿意分离的祝英台。”
“亲爱的凤绮姐,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我永远永远做我的好弟弟。今生今世,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这段美好幸福的姐弟情。”
说完,他那凄楚的泪眼,定定地望着眼泪汪汪的汪凤绮,同样,眼泪汪汪的汪凤绮,也凄楚地望定尤瑜。她再一次紧紧地拥抱他,哽哽咽咽地哭诉着:
“瑜弟,我的好弟弟,开弓没有回头箭,好男儿心如磐石不可转。我知道,像我把这颗痴心交给了你一样,你也曾把自己的一颗滴血的红心全给了池新荷。不过,听说她与你分手了,可是,你仍然不能忘怀她。我想,如果你与她能破镜重圆,和好如初,我衷心祝愿你们幸福美满。如果将来一如现在,南辕北辙,好弟弟,你千万别忘记,还有一个把一颗滴血的红心全交给了你的凤姐姐。我眼巴巴地望着你,痴痴呆呆地等着你,你千万不要让我等到白头,变作望夫石。”
这如怨如泣的凄楚的痛诉,使尤瑜的鼻咽酸楚,心意震荡。他又一次紧紧地拥抱着她,哽哽咽咽,哭了好一阵,又一次重复着他说过多遍的话:
“凤姐姐,我永远永远是你的好弟弟,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你!”
“好弟弟,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过,我也要重复一句,我将永远永远想着你,等着你,就像黄河长江,不日不夜,奔流不息。好吧,现在我们就回教室上课吧。”汪凤绮依旧情思绵绵地说。
太阳升高了,雾气完全消散了。林荫道完全曝露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他们一前一后,循着金光大道,高视阔步,向教室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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