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被围攻狼狈逃窜,设圈套诬陷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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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鹢因反革命罪被公安局收监以后,李健人原以为会判上十年八年。一盏燃油将尽、行将熄灭的灯,又怎么能经得起风暴的袭击?他只要进牢门,不就等于进了鬼门关?他暗地里庆幸,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可万万没想到,才收监五天,就放出来了。好在就在这当口,右派分子的铁案已经铸成,那些曾经对李健人心怀不满的人,不是已被划为右派,就在停职反省,他们都成了惊弓之鸟,冬眠之蛙,缄口不言了。如今,洪鹢只不过是条死泥鳅,再也掀不起巨浪。而他在昆师,真正做到了堂上一呼,堂下百诺,成了名副其实的说一不二的山大王。阶级斗争,真是一抓就灵啊。
不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的成语,李健人还是懂得的。洪鹢现在回来了,目前虽然他已无力回天,但他还是一只未捏死的蚂蚁,如果仍让它钻堤掘**,还是后患无穷的。必须严密监督,才能万无一失。在洪鹢回来的当天晚上,他就与胡洁密谋,觉得洪鹢原来住的房子,是师生学习工作生活必经之地,如果还让他住在那里,他的思想病菌,必然传染给别人,危害极大。必须像罐头那样,严密封闭,把他与群众彻底隔离。他们密谋划了整整一晚,最后决定让他与牲畜为伍,住居到距学校不远但又不近的猪场里去,既便于控制,又可使他与师生隔绝。养猪的老头是个聋子,洪鹢无从与他搭话,也就没有人会受到传染。他们还说什么猪们闹闹嚷嚷,洪鹢不会感到孤寂。人老骨头枯,正好做工夫。多安排他干活,让他在劳动中受到磨练。第二天曙光初露的那一刻,他们作出了这个称心如意的决定后,各自舒腰张嘴,打了个哈欠,会心地笑了。
可是,风云难测,世事难料。刚才还是姹紫嫣红,春色满园,一阵狂风暴雨过后,落红零落,败叶遍地。事态的发展,证明了李健人认为称心如意的决定,并不称心,也不如意。李健人原来想得很美,认为洪鹢只要偏居一隅,与牲畜为伍,从此便无人问津。可偏偏这时上级布置师生勤工俭学,这就必须到农场劳动。从此农场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初生牛犊不怕虎,学生没有成年人那么多的顾忌,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洪鹢搭腔,问这问那,说长道短。他们说,单凭一件旗袍,便断定人家是反革命,这岂不有秦桧的“莫须有”嫌疑?并因由这件旗袍,而**洪鹢的一些诸如救成大山一类的仗义救人、无私助人的故事来,不禁使学生们对他由衷地崇敬。大家又知道他学识渊博,且能诲人不绝。于是向他求教的人与日俱增,后来竟至于络绎不绝。农场附近的农民,他们说自己是没戴紧箍咒的孙悟空,他们不怕唐僧念咒语;没有工作籍,也不怕划为右派被开除。他们敢怒敢骂,敢爱敢恨。他们骂李健人狼心狗肺,是只狠心要吃掉养他育他的母亲的猫头鹰。
后来,那绿地白梅花旗袍,在农民口头传来溜去,竟衍出了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而且,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情节更趋离奇,形象日臻完美。故事说洪鹢本来是文曲星下凡,七仙女拂逆王母娘娘的旨意,趁黄母娘娘春睡正浓的时候,偷偷地尾随文曲星到了人间,他们私下结成连理。王母娘娘醒来,不见持麈帚伺候的七仙女,勃然大怒。她即刻亲临下界,把七仙女拽了回去,从此罚她长跪于卧榻旁边。俗话说,山中方数日,世上几千年。神仙的日子易过,一晃,就是苦难的人间的三年五载。王母娘娘随意打个喷嚏,就相当于人世间数月半年。炎炎夏日,同是天上人间奇热难当之时,也是王母娘娘睡意正浓之际。七仙女就趁王母娘娘刚打盹的时候,溜到人间,与文曲星留连三五天,再回到天庭,王母娘娘还深睡未醒。他们还说天际滑过的那朵流星,就是七仙女飘曳的裙裾。她在人境与文曲星幽居怡情院,夜宴宝聚园,青龙亭仰观鹊桥,昆江畔依依惜别。那柔情蜜意,竟塞天布地。白娘子为之唏嘘长叹,自愧弗如;梁山伯因此泪飞倾盆,翘首企盼。要不是如今文曲星寄寓的是臭不堪闻的猪舍,七仙女就会频频光顾,大家早就目睹了她的艳丽的芳容。如春风拂过江南,顷刻间山变绿、水欢腾一样,这故事不胫而走,传遍了昆阳的山山水水。这个故事,昆阳人说起来,如品醇醪,如啜甘蜜,茶楼酒肆,随处都能听到。这样,洪鹢在众人的心目中,就成了可亲可敬的神。
隔着一条田垅,农场在学校后对面的山上。整个山头山头被整修成梯状的一畦畦的土地,山下一抹的草房,是农场的猪舍。洪鹢就住在猪舍一端一间茅屋里。开始,他白天无心劳作,晚上僵卧长愁,觉得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后来,学生想与他亲近,群众也愿与他来往。他的生活又有了光彩与活力。猪舍在山下,隔着层层叠叠的梯田,便是农家村落。他在昆师教书的这些年里,晨间月夜,洪鹢不时到这里漫步,禾场上,老农与他共话桑麻,老妪为他献茶,姑娘们对他微笑,顽童绕膝牵衣,蹦跳嘻闹。年轻人待他如慈父,他待年轻人胜过子侄。这家的儿子上学助学费,那家的闺女出嫁送嫁妆,他们好像一家人,如今待他依然如故。这对一个上无老、下缺小的孤独的老人来说,好像久滞在外的游子回家后,有千万只熨斗,将他的皱巴巴的心灵,烫熨得平平整整,熨熨贴贴,让他感到舒舒服服,甜甜蜜蜜。如今他落难住茅舍,送茶送水,洗衣浆裳,他们全都包了。这家送糍粑,那家送粽子。他茅舍无烟腹中饱,户牖虽小笑声高。他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了陶渊明东篱采菊、南山种豆的乐趣。
有个叫筱桃红妖艳的的女人,原来是怡情院的妓女。解放后,政府取缔了妓院,她**卖笑,喝辣吃香惯了,不愿每天去工厂坐八点钟的“牢”。就由她的老相好介绍给了傻冬瓜。傻冬瓜就在村东头租了间正房,与她结了婚。谁都知道,傻冬瓜是沙冬发,每天打火烧水,吃住在学校,很少回家,每月领回工资养着她。这样沙冬发就是太监,她成了太监的老婆,沙冬发只是她的一把遮风避雨的的伞,掩人耳目的遮羞布。一个水性杨花的青楼女,怎么能忍受如许的寂寞?于是,她的旧情人,新相好,那些看到女人眼发直的饿狼似的光棍,一身牛力无处发泄的牯牛般的莽汉,都联翩地来到这里,倚她恋她,亲她伴她。她也擅长于与这个打情卖俏,与那个逢场作戏,轮番供他们寻欢逐乐。收费虽很低廉,可不受鸨母盘剥。她每日喝辣吃香,日子过得神仙一般逍遥快活。她的家就成了没有招牌的实实在在的怡情别院。照筱桃红的话说,她就是潘金莲,来这里的老相好新相好,都是西门庆,傻冬瓜只是他的名副其实的武大郎。
筱桃红有马就骑,见货便收。胡洁身如高塔,力胜野牛,是她追逐的猎物中的猛虎;虎是山中之王,她当然欣然为他免费服务。胡洁管理学校的农场,三天两头,必到农场转一转,一来便是她的座上客。热茶、槟榔、烟酒、酥糖,把他打点得如祖宗一样尊贵。酒酣耳热,解衣宽带,携手太虚幻境,那美美滋滋的味儿,心拙口涩的胡洁,真正只能意会是做神仙,而不能言传其万一。筱桃红虽然是个食不厌杂的饕餮天物的母老虎,但也是个脍不厌精的美食专家。似饿虎如疯牛的俗人粗人的奇野,她尝遍了,玩腻了,而儒雅温柔的香甜,却从未沾过唇。她想洪鹢那种淡雅如天末浮云、柔和似山溪流水的知识分子的幽趣,她很少领略过。当年洪鹢去怡情院与那个着绿地白梅花旗袍的女人幽会时,她也艳笑牵衣撩拨他,可他对她鄙夷不屑,今天他沦落成街头的乞丐,那个着绿地白梅花旗袍的女人又不知在天之何方,她浓抹艳装勾引他,他应该欣然投入她的怀抱。他是昆阳最有名望、最有学问的人,即使她不能如愿,能经常与他聊一聊,碰一碰,也应该别有一番新鲜的滋味。从前,洪鹢如一片金光灿灿的云,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即。而如今,他就拴在她的眼皮下,伸手便可触可摸,她怎么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过她也清楚地知道,钓浮头鱼容易,钓沉潭鱼难;要洪鹢上钩,硬拽强拉不行,需得费一些心思,花一番工夫。自此,她经常给洪鹢端茶送饭,笑坐床头;又借洗衣补裳,拉他回家。她目如秋波频频送,笑似银铃格格飞,搔首弄姿,艳语引逗。洪鹢一时认为她出身娼门,本性难移,言语放荡,举止失于检点,不足为怪。而自己年过耳顺,今天他坠入这般困顿的境地,人人见而生厌,避之惟恐不及,她也不可能再注目于他。在自己陷入极度困境的时候,她却像对待老朋友一般对待自己,实在难能可贵。因此,来往较为频密认为她没有放在心上。他还经常规劝她,要好好爱惜沙冬发,生得一男半女,日后有个依靠。他还以身说法,说明自己老来无儿无女,孤独难熬。洪鹢还以为沙冬发又是他的邻居,沙冬发到昆师当工人,还是他介绍的。饮水思源,因而她对他的关心,比别人更为亲密,也合乎情理,并不介意。洪鹢本无此心,而她却错会此意,频频献媚,期在必得。
李健人原来想弃洪鹢于茅屋中,与猪为伍,让孤独与痛苦终日煎熬着他,那是把一个干鱼似的老头,放在火上烤,他还能久长吗?可李健人万万没有料到,这茅屋竟成了池沼江河,他这干鱼得了水,如今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而自己构筑的长堤,却处处都有蚁**,似乎没有一处能经受狂涛的冲击。应付起来,他力不从心,四面受敌。他大骂胡洁专出馊主意,又骂他出了岔儿又不早报告。但是,骂归骂,事实毕竟是事实,他还得要胡洁出馊主意去对付,因为胡洁毕竟是他说一不二、绝无仅有的忠实走卒。而他身为校长,总不能扯破嗓子与妓女去对骂。
中秋节后的一个下午,胡洁领李健人来到了猪场,其名是检查生猪的饲养情况,实质上是为了对付洪鹢。从猪场的这一端快步走到那一端,好几十只猪,是大是小,是肥是瘦,他没有认真看一眼。他随口问聋子老头,老头根本没有听见,也没有回话,他就走过去了。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找村民晓以大义。他认为,如果村民被洪鹢的甜言蜜语拉下水,那么死泥鳅也能掀起大浪来。他要向村民说明洪鹢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罪恶,告诫村民不要上他的当。可才到村口,就听到几个孩子拍手跳着唱:

健矮子,心肠坏。
满口蜜糖,一肚子绿蟆拐。
爹娘他不认,先生他要害。
健矮子,坏、坏、坏!
李健人听了很生气,胡洁立即赶过去,要打他们。这些小鬼头也真够鬼,唱完之后就奋力跑。跑到村子那一头,他们又在拍手又在放声唱,放肆跳。李健人想赶上去抓他们,他们可又跑掉了,气得两人嗷嗷叫。
一个老大爷扛着锄头进村来,胡洁马上迎过去,脸堂胀红了,额上颈项的青筋条条凸,可他嘟嘟嘟嘟,唧唧哑哑,半天没有说圆一句话。李健人急得逗点眉毛拉长成了感叹号,他一把拉开胡洁自己说:
“老大爷,小胡要说的是这么回事。这个,这个洪鹢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又是叛徒反革命。我们人民群众都要监督他,这个这个,不要让他搞破坏!”
老大爷白眉紧锁、挥了挥手,没好声气斥责他:
“去,去,去!我已活了七十零,难道连好人坏人我都分不清?洪老师与我茶来酒去二十年,他有多少根头发我都数清了,还要你这混小子来教训我!我不是会说懂理的读书人,我是大字不识两箩筐的农蛮子,天天泥里滚,水里爬,一不怕开除,二不怕打倒,我就直话直说。你不认识我,或者不愿意认识我,不过你小子的驴肝肺我全看清了。你不就是那个解放前不会读书,爱在这田陇中捉小鱼、抓泥鳅、流着绿鼻涕的混小子么?你知道什么革命,什么好人坏人?只要像你小子这样的人,不再坏下去,天下就太平喽。”
“你,你怎么能,能这样说,说我们的领导?周,周大爷!”胡洁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挺身而出,为李健人帮腔。
此时,一位系着块破烂的腰围巾的大嫂,闻声赶出来,她手里还拿着把菜刀,她风风火火地抢白,说:
“健矮子,你不就是升了个芝麻官么,眼睛就这么斜望着天,这个也不认识,那个也不记得。再过几年,你的娘老子也成了素不相识的大姐啰。你好好鼓起眼睛看看我,究竟是你的老娘,还是你奶奶?”
李健人何尝不认识,只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才嫁到这村里不到一年,她丈夫被抓壮丁,至今杳无音信。她生下个儿子,没有改嫁。李健人在昆师读书时,周日在这边抓泥鳅,用弹弓打鸟雀,才寡居的她,脸上红云杨柳腰,颇有几分姿色。她又常常弄姿浅笑招引他。冬日烤火,夏天喝茶,补补衣裤,钉钉纽扣,李健人借故常常去她家。只是如今他当了领导,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让人肉麻的事,岂不让人笑话吗?他只好摇了摇头,装作不认识。
“不认识?你没少喝过老娘的茶,老娘没少给你补过衣,你还摸过我的**,怎么会不认识?你这只黄眼狗,老娘恨不得一刀砍死你!”她愤愤地说着,奋力扬起菜刀走上前。李健人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回她的话,即刻下意识双手护着头,像只挨打的丧家狗,夹着尾巴逃。他身后即刻送来泼辣寡妇特有的一串铜锣般的笑。
他足足跑了两百步,还觉得那寡妇仍然贴着他背追,菜刀就要落到他头顶上。此时,他喉咙里的进气出气剧烈地往返似拉锯;胸脯潮起潮落,呼哧呼哧好似拉风箱。一双灌了铅的腿,好像陷入泥潭里挪不动。“糟了!这次不被她劈成两爿,也会给砍得遍体鳞伤。”他这么惶急地想。可回头望,却是虚惊一场,贴着他背追的,不是那凶巴巴的母老虎,而是比他更惶急、喘着粗气的胡结巴。原来那寡妇还在李健人胡洁狼奔豕突的时候,早就收住脚步进屋炒菜了,她哪有闲工夫来追他。李健人这才停住脚步,长长吁了一口气,十分生气地骂:
“胡洁,你牛高马大,胆子却这么小。见到一个破寡妇,竟像老鼠见了猫,吓得三魂七魄都没了。原指望你来帮点忙,倒过来你成了见到老虎的兔子,还要我来保护你。真是没用的东西!”
李健人一边恶语咒骂,一边还是心虚回头看,可也没有忘记两脚快快走。胡洁尾随其后,
也胆战心惊,不时回头。两个都好像在漆黑的夜里,走在渺无人烟的旷野,老觉得后面有鬼魂追赶似的,吓得浑身冒冷汗。
晚自习铃响了,教室里的电灯刷的一下全亮了。李健人胡洁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学校,只觉得眼前像深山老林中的万丈深洞,黑咕隆咚。尽管厨房留着更美味的菜,可他们的胃口不好,吃起来如同嚼蜡。他们丢了筷子,又回到平日他们议事的密室。唧唧隆隆,这么说,那么想;那么想,这么说。到下晚自习的时候,才找到了一个不知是吉是凶、是好是坏的办法。那么神秘,他们几乎咬着耳朵说。他们走出密室时,学生已就寝,学校里一片漆黑,可他们幽深的心灵的黑洞里,却透出了一丝幽暗的光。
这以后,胡洁天天去猪场走走,到村里坐坐。当然去得最多的,还是筱桃红家。挨骂受气当然难免,不过他反正死皮赖脸,用热脸皮去贴别人的冷**。情势渐渐缓和了。胡洁还没有娶老婆,是只百里挑一的骚牯,让筱桃红称心如意,筱桃红自然听他的话。他说如此,她就这样,一唱一和演双簧。
大概就在古历八月末,一天晚上有星无月。筱桃红走进洪鹢的茅屋,说八月十五他没陪她赏月,今晚傻冬瓜不在家,无月有星算补偿。于是她死拽硬拉,把洪鹢拖了去。她只一间房,小桌摆床边,客人坐床上,月饼瓜子花生三个碟子鼎足放,筱桃红收拾一新,脸上堆笑斟茶忙。洪鹢说看星光怎么叫赏月,她说吃了月饼,再去数星星才有趣。洪鹢觉得她今晚与往常不一样,心里早有了戒备。他喝了口茶忙起身。筱桃红媚眼甜嘴,风骚地挑逗,拉锯似地拉着他,推了几下,就一把将洪鹢死死地揿倒在床上。一个弱老头,手无缚鸡之力,来势突然,他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嘴就像鸡啄米似地往他脸上亲,一双猫爪子手,急急忙忙扯他的纽扣,撕他的衣。……
突然,门吱哑一声响,筱桃红连忙扳转洪鹢的身子,让洪鹢压在她的身上,哽哽咽咽地哭着大声嚷:
“洪老师,你真不是人,人家请你吃月饼,你反过来欺侮我。你这老畜牲,今后叫我怎么好做人。”她一边号哭,一边煞有介事地双手打鼓似的捶洪鹢。
此时,胡洁领着沙东发回来了。胡洁一个纵步跨过去,掀翻桌子,用力把洪鹢拖下床,装摸做样地怒吼道:
“洪,洪老师,你这,这么大的年纪,又,又犯了这么严,严重的错误,还寻,寻花问柳,真是太,太不要脸!”
沙冬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当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以后,操起根扁担打过去。幸好胡洁早有防备,用猛力把他推开,才没打着。左右邻舍闻声赶来看,也都纷纷地说;
“这老家伙,看外表,老得弓腰驼背,可还像牯牛一样来骚劲。可惜那梁大胆没打断他的腿,不然,怎么还能干出这种事?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看似好人原来是畜牲!”
但是也有许多人说,别看胡洁是结巴,可他的心歹毒,居然陷害自己的老师,真正是条闭口的毒蛇。又说筱桃红是只骚狗婆,尾巴一掉,什么癞皮狗都能上,还用得着别人去**?更有几个年轻人,磨拳檫掌要打胡结巴,说他诬陷好人,比李矮子还要坏。胡洁见事不妙,急忙拉着洪鹢就往学校走。那沙冬发仍操着扁担赶出门追着打,几个老大爷拉住他,狗血喷头,狠狠地骂:
“沙冬发啊沙冬发,!对你好的人,你把他当仇人,霸占你堂客的,你却喊他做爸爸。你真是个傻冬瓜,比黑猪子就只少一条短尾巴。”
原来这事就是那晚李健人一手策划的,胡洁此举总算完成了这个计划的关键性的第一步。接着就是总结新一轮的材料上报,将洪鹢赶出学校。胡洁为筱桃红写了洪鹢**她的材料。有个无赖多次去泼辣寡妇那里,不想破费,没有占到便宜,因而闹羞成怒。胡洁又找这个无赖写了份材料,揭发了寡妇与洪鹢通奸。还用沙冬发的名义,揭发了洪鹢以金钱为诱饵,与女学生有不正当的关系。李健人连夜上报材料,说他流氓成性,在学校影响极坏,应立即遣送回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地县领导班子变动很大。丰满楼犯了右倾机会主义错误,前不久,又有人写匿名信告发地委书记丰满楼包庇右派反革命,调离昆阳,远去海南了。张博也因同样的原因,又加上当年他在保定蹲过国民党的监狱,组织上为了保存革命实力,让他们早日出狱,曾经指示他们写过自首声明。可如今组织怀疑他是叛徒,被定为右倾机会主义分钟,降职调到到省城当了个省图书馆的副馆长。成大山也因包庇洪鹢而要调离昆阳县,可他哪里也不去。他说要调动他,他就回家种田。他根子正,苗子红,又为建立和国保卫共和国立下了那么多的功劳,获得了那么多的崇高的荣誉。仅为报答救命之恩,而做了些违规过激的事,莫说地、县,就是省里也迁让他。地县对他不便从组织上动大手术,仍让他挂名当县长,不过,大事小事无须他过问,实际上成了名存实亡的空头司令。至于池中伟,他是张博发展的党员,张博这树根枯了,他这枝叶自然也焦了。组织上内部认定他是假党员,内定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先坐了一阵冷板凳,然后要他仍回爱莲师范教书去了。前任的官员因右倾调走了,降职了,继任者看到既覆的前车,当然不想自己的后车翻。他们都不分青红皂白,认定洪鹢既是怙恶不悛的右派分子,流氓分子,又是残害革命先烈的罪大恶极的历史反革命。他们还认为,他现在还与在台湾任国民党高官的哥哥有联系,是潜伏下来的特务分子。因此现在怎么处分他,也不会有谁出来说话。这样,李健人上报的材料,马上就获得批复。新认地委主要领导又认为,李健人在反右斗争中立场坚定,被提拔为昆师的党委书记、校长。胡洁升任了总务主任。姚令闻也因检举揭发右派、反革命有功,甚至六亲不认,揭发了自己妻子与他在私房里散布的右派言论,无产阶级立场特别坚定。入党后不到一年,先后破格提拔为昆阳县红旗区文教助理、乡长,不久又当上了红旗区区长。将洪鹢被遣送回原籍,就在红旗区内。李健人想,他与摇铃子互为犄角,定能把洪鹢控制得严严实实,就像装在罐头里一样。从此,他们丧心病狂地干的那些黑心事,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败露,他们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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