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成人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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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在更衣室里的时候,在细碎的说话声中,方光亮突然喊了一嗓子。
“他这是怎么了?”贾成成问。
“估计是太郁闷了。”杜若明道。
“不,”谢琳笃定地摆手,“我敢打赌他这是为了引起异性的注意。”
“咱们这儿有异性吗?”贾成成很纳闷。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裘球,他正在折叠衣服,收拾柜子,看见队友都看向他,转过身去,道:“有什么好看!”
这边一帮人都打了寒颤,缩回了目光。
诺里斯拿着他的个人赞助商提供的新款球鞋样品在得意地欣赏,他留意到吴震乔坐在凳子上已经闷声无语了老半天。他踱过去,把球鞋递到那位面前,问他觉得怎么样。
“不错。”吴震乔心不在焉地瞄了一眼,给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评价。
诺里斯对这样平淡反应当然不能满意,于是问:“在想什么呢?”
“想……”吴震乔道,突然似乎刚从沉思中醒来,情绪瞬间变得很激动,站起来抓住诺里斯的衣服,“诺里斯,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诺里斯四下瞄了一眼,害怕吴震乔的激动模样引起他人不比要的注意,好在一群人都在叽叽喳喳说话,无人任意留意到他们俩。“你怎么了?”他把情绪失控者摁回到板凳上。
“昨天,我接到了马鹿鹿的电话!”吴震乔低着头道。
“你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吴震乔叫道。声音太高,有人回过头来问“说的谁”,诺里斯忙帮他敷衍了过去。
“都有孩子了,还不是女朋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牙签,叼在嘴里咬起来。
不同于以往,吴震乔对这个话题没有跳起来的自我辩护,依旧士气低沉,“我们还是等回到家再说这事吧。”
但是一时半会还走不了,老乔说一会儿他要来更衣室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请大家稍等片刻。虽然众人已经“稍等”了近一个小时,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老乔这会儿正和两个助理教练在顶层阳台边喝着果汁边谈笑风生,并且其内容是“更衣室的那帮家伙现在正在干吗”,但是队员们还是耐着性子等着。
又等了约半小时,老乔终于出现了。更衣室里顿时静得能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大家屏住呼吸,用郑重而期待的目光望向老乔,等待着他的“重要的事情”。
“小伙子们,”老乔开口道,“今天是今年开春以来温度最高的一天,但大家不要随意减少衣服,以防感冒。”
球员们都点点头,然后以同样的姿态认真倾听下去。
但老乔却怔怔地和大家对视了一会儿,道:“你们怎么还不回家?”
“教练,我们等着听您宣布重要的事!”谢琳代大家道。
老乔一脸疑惑,“不是已经说完了吗?”
“啊?”众人面面相觑。
“难道……”杜若明咽了一口口水,“您要宣布的‘重要的事’就是叫我们注意不要感冒?”
“这不重要吗?”老乔很认真地反问。
“太重要了!”众人异口同声,相互点着头,拍着身边队友的后背。由于带着郁闷之气,都用劲过大,一干人扶着彼此才稳住身体。
“很好!”老乔满意地点点头,“再见,孩子们,别忘了注意不要感冒。”
“再见……再见……永别……”

在回家的路上,吴震乔就将他情绪低落的原因告诉了诺里斯。
“你是说,”诺里斯以听到天书的惊讶表情道,“她催着你结婚,而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你看我哪一天晚上在外留宿了?”
“这种事不一定要在晚上嘛,白天更有情调……”
“诺里斯!”
“这么说确实和你没关系?”诺里斯恢复了正经,“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小乔,你是纸做的吗?毫无疑问这不是一个骗局就是一个陷阱,你不能替某个混球背黑锅!天呐,还没有结婚就被戴绿帽,你以后还怎么混?你……”
“你说的我都清楚!”吴震乔打断他,“但你想过那个姑娘吗?”
“我为什么要想她?”
“她有可能是受了骗,我如果不理她,她能怎么办?”
诺里斯愣了两秒,突然爆发,“你在说什么!噢我的天,你想当救世主?牺牲自我来救一个姑娘的清白?天呐,你实在太伟大了!”他以讽刺的口吻道,“可是她有清白吗?如果是她自甘堕落呢?等等,”他忽地打住了话头,“难道……你爱她?”
吴震乔闻言将车开上了人行道,扳了半天才回到正路上来,“你在胡说什么!”他驳斥道。
“不然你怎么心甘情愿去当什么救世主?”
“我不是‘心甘情愿’!”
“但是你至少有这个打算!”
吴震乔没有再接话,额头冒着冷汗,一路沉默着将车开到小区门口。在买报纸的时候,老板一反常态,没有问他最近是否不再买《花花公子》,而是连声向他恭贺,并从窗口伸出黑乎乎的手,向他要喜糖。
吴震乔现在不仅仅是额头冒冷汗了,全身都如落在冰窖之中,他问报亭老板何出此言。
“还想瞒啊,”调侃的声音从报亭里传出,“报纸上都登得很明白了,再迟些恐怕得抱着孩子结婚了吧?”
吴震乔慌忙扑到报纸上,一份份掠过,发现所有的报纸都在醒目的位置上登载了他和马鹿鹿的大幅合影,并配有类似“富尔‘未来之星’将迎娶灰姑娘女友”的标题。
吴震乔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晕倒。身后的诺里斯及时扶住了他。
“小乔,到底哪个是真的?”诺里斯被弄得晕头转向,只好可怜地求助。
但那位显然比他可怜了一百倍,吴震乔已经完全没有气力回答问题,双目呆滞,表情僵硬,双腿酥软,在朋友的帮助下才回到车内。
可以肯定吴震乔此刻已经没有足够的智商操纵驾驶盘。诺里斯将车开进了车库。
一被搀进家门,吴震乔就倒在了沙发上,全身发着抖,诺里斯连拿两条棉被给他盖上他还说“冷”。
“小乔,你在冒汗!”诺里斯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拿第三条棉被。
“诺里斯,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吗?”可怜人紧抓诺里斯的衣领——将他勒得够呛,借力半探起身,凄惨地问。
“不会的不会的!”诺里斯费劲地让他重新躺好,坐在沙发边,想了想,然后认真道:“小乔,只要我在,你就不会结这个婚!”


虽然,当吴震乔在报亭看到报纸上那怵目惊心的新闻,整个人的意识就处于一种混沌状态中,但诺里斯说的那句话他却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朵:“只要我在,你就不会结这个婚!”——这是多么“兄弟”的言语啊!
他一直为这句话感动着,时刻都想要为诺里斯做点什么。现在,二人在家中的地位已经重新颠倒了过来,那个忙前忙后的是吴震乔,那个翘着二郎腿看报纸的是诺里斯,前者对这样的分工还表现得心花怒放,若是后者因过意不去而想要帮个忙,他还要强烈地抗议,直到把对方吓回去继续闲得发慌为止。
但吴震乔准备为诺里斯做的还不止这些,他要为他完成一个大使命。
他从诺里斯的手机里翻出柯丽亚的电话号码,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
柯丽亚很震惊会有球员主动约她做采访。
“我不是做采访,”吴震乔解释道,“是有一些私人事务想和你谈一谈。”
柯丽亚问是什么私人事务。吴震乔说出了“诺里斯”的名字。对方沉默了半晌,然后说了句“好”。
他们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吴震乔仅为自己该作如何装扮就折腾了一个小时,最后他警醒地意识到只有邋里邋遢地前往,才是对朋友忠诚的表现。
当他出现在柯丽亚面前时,把对方吓了一跳。不奇怪!一头似刚起床的乱发,一件似是三个月没洗的衬衫,一双沾满污泥的白色球鞋——这身打扮不把人吓倒都难。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再次见到柯丽亚,吴震乔还是紧张得牙齿打架。她实在太美了,即使此刻的装扮属于“职业型”,那柔媚干净的气质还是一览无余,眉眼的自在和纯真有如闪电划过他的心际,烙下震撼的迷醉感。
“你不是要跟我谈谈诺里斯吗?”柯丽亚见他久久呆愣无语,便开口问道。
“啊是的,”吴震乔如梦方醒,自觉失态,忙强迫自己的思维回到此行的正题上来,“关于诺里斯……”
“我们已经分手了!”柯丽亚面无表情地将脸转向窗外。
“我知道我知道!”吴震乔破觉尴尬,连将目光落在何处也举棋不定,但他很快镇定了,想起了事先整理好的话语,“自从你们分手后,诺里斯一直不好受,表面似乎只有一点小痛小痒,但我知道他内心极度孤独和失落,他比别的失恋的人更惨,因为他是一个人远离祖国,背井离乡……”
“我想你一定知道了他怎么用手抓饭来气我!”柯丽亚打断他。
“是的,我知道!确实不雅,可是,那是他原先的生活习惯,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再说,他到这里以后,已经入乡随俗地使用筷子了,这你是知道的,那次只不过是他实在太饿了。”分析得真是头头是道。
柯丽亚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是气他手抓饭不雅观,我是气他明知我很吃惊,还故意动作夸张地吃给我看!”
“确实可恶!不过,这也算是他纯真之处,他把你当至亲的人,才敢这么放肆,他其实不是要气你,而是想博得你的认同。”吴震乔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能说会道。
柯丽亚的脸色柔和下来,“也许你说得对,我当时也是一时冲动。”
吴震乔见自己的说服工作效果卓著,不禁喜上眉梢,继续撮合道:“诺里斯也很后悔,但就是怕你不想见他,才一直没有主动道歉。”
“我想我也有错,”柯丽亚轻咬了一下嘴唇,“不应该那么冲动!”
“或许你们可以约个时间,坐下来谈一谈,至少彼此有个解释的机会。”
“是的,”柯丽亚点点头,“你说得对!今天下班后我就给他打电话。”
“太好了!”吴震乔由衷地道。
相互道别后,吴震乔沿着街道向自己的别克车的车位走去。傍晚清风习习,吹得人倍觉神清气爽。他边享受着马到成功的成就感,边在心里称赞柯丽亚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外形无可挑剔不说,还如此通情达理,遇到她,实在是诺里斯的福气,这对远离祖国的他而言,可算是一个物超所值的补偿。直到回到家见到诺里斯,吴震乔还沉浸在真心为朋友感到幸福的激动情绪中。

“我真不懂,”马苏坐在休息室里,等着正在给他沏咖啡的吴震乔把咖啡端上桌,“你这算干了一件什么事!”
“什么?”吴震乔将冒着热气的咖啡端给他。
“明明有机会,你又拱手相让了!”
吴震乔将刚喝的一口咖啡全部喷了出来,大咳了几声,“我相信你说的是主力位置!”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吴震乔一语不发地擦干了被污染的桌面,又沉默了一阵,开口道:“我真的不懂,你是怎么知道的!”
“重要吗?”
“鹿鹿知道吗?”
“你想让她知道,还是不想?”
“当然是不想!”
“你在婚前就开始欺骗她了?”
“哪里有欺骗?”吴震乔突然在桌子上探过身,紧紧抓住马苏,“你千万不能让你妹妹知道!”
“只要她不主动问我。”
“问你也不能说!”
马苏耸耸肩,“那有损于我‘万事通’的名声。”
吴震乔既想摆出强硬的态度威胁他,又想乞怜地给他下跪,一番思想斗争后,他什么也没有做,坐回到长凳上。
“为什么没有‘趁虚而入’?”马苏呷着咖啡,悠闲地问。
“别胡说!”吴震乔垂着头。
“是受了我的伟大理论指引?”马苏点点头,“‘爱情是够娘’!”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诺里斯!”
马苏吃了一惊,“你的性向改变了?”
“你!”吴震乔被咖啡噎了一口。“没错,我爱柯丽亚,但她是诺里斯的女朋友!”
“在你去找柯丽亚之前,他们已经分手了!”
“但诺里斯还爱着她!”
“这和你有什么相关?”
“诺里斯是我兄弟!”
“可是他们那时已经分手了!”
“诺里斯还爱着她!”
马苏自认倒霉地摆摆手,不想将话题又来个巡回。
但比他还感到倒霉的吴震乔却趴在桌上,似是要呜咽起来。
“别担心,”马苏安慰道,“虽然你是个情感白痴,但至少鹿鹿还愿意嫁给你,你不会打光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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