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等榜的心情是微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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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旧地重游,又去窑上看了那帮曾一起昏天黑地的哥们,窑主格外热情。
老三又黑了几分,简直就出自非洲森林。但林夕没有看到小鹃,做饭的换成了一个中年妇女,面孔冷冰冰的,像是全世界人都欠她几百块钱。
老三告诉林夕,去年冬天小鹃离开的,听说是她婆婆过世了。
林夕略有几分感慨,在他心中小鹃是个奇怪的女人,她有自己的至爱,但很快就失去,她有自己的想法,但却不易被世人,至少是林夕接受。林夕想,到了东北,也许她会想开,找一个人嫁掉的。也许在她心目中只有一个信念:“我爱阿龙。”
阿龙一去,把她所有的梦想也带走了,从而把自己也迷失了。
林夕暗想自己这一生不知是否会遇到这样一个痴情的女子,来真爱一生。在他的感觉里伊静和云卿都不是这样的人。伊静对他到底是怎样一份感情,林夕都不清楚。他最怕想这件事情。怕伊静依恋自己只是因为自己是她第一个男生。林夕敢肯定他是爱伊静,虽然说不清原因。但他不知在伊静是否也爱自己?依恋是有,但那是不是爱呢?
对于云卿就复杂多了,云卿可以说是自己的初恋,但当初自己暗恋她,可能只是因为她美丽的外表。云卿对自己的感情,林夕可以约略想出一二。云卿忠爱言情小说,受其影响她内心渴求一种与之相称的爱情,所以她宁可选择自己,而不要从小一起长大的李梦白。但谁又知这种爱到底能持续多久呢?自已算是云卿少女芳心中浪漫情人,而自己的又在何方?虽然他爱伊静,但他知道伊静不是。自己认识她时,她的内心还只是个孩子,两人相识相恋没有什么波折,未免美中不足。
也许在每个人心中都觉得只有风雨洗礼的爱情才有色香,否则只是一朵纸玫瑰,有色而无香。
林父不知从哪儿听说168热线可以查分,就催得林夕赶快去查,林夕好容易给他解释清楚成绩还没看出来。而林母的意思是何必费钱呢,去学校看不是很好吗?
这时林父向林夕笑笑,仿佛是说:你看,你母亲多土。
林夕突然想起父母之间又是怎样一种感情呢?父亲也算受过高等教育,从他平时言语行态,表现出对母亲举止的极大不以为然。但这个家庭还算圆满,虽然有过争吵,但吵过了还是一起过。农忙的季节,父母也好像彼此关心,从母亲给父亲递一片小汗巾的小动作就可以看出,过年过节和和气气,一切都仿佛是一对幸福的婚姻。林夕想不知父亲年轻求学时是否也暗恋过哪个女生?母亲青春正好时是否也对哪个男人动过心?林夕虽知不该这样去想父母,但偏又忍不住深思下去,一时间让他错乱在自己的思维里,可能这世上有许多东西不能一味追究下去,否则会矛盾丛生,逻辑混乱。
而此时二嫂也表现出少有的热情和大方,竟主动邀请林夕去她家查分。
林夕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他想早点知道结果,一方面又怕这结果超出自己的想像,尤其是语文。那篇作文还不一定给多少分呢?这才是阴沟里翻船,应了“善泳者溺”这句话。
而这一天还是终于来了。林夕拿起电话,拔着号,心里忐忑不安。
二嫂这时突然来一句:“夕子,为什么不按免提?”更令他紧张。
当“电脑小姐”悦耳的响起:“你的成绩是——”林夕的心狂跳不止,一切念头瞬间死得干净。“5——4——8,”林夕的心一下子静了。他感觉不是太好也不是太坏。他知道自己的语文成绩“1——0——2”林夕知道是那倒霉的作文所害。
这时林父已等不及了,看着林夕的脸:“怎么样?多少分?好不好?……”
林夕不等听完扣了电话“548分。”
林父露出笑脸,他已经很满足了。
林母还在问:“548能走什么样的学校?”
林父看林母又是那种不以为然的神态,但他还是表现出极大的兴致:“走个本科绝对没问题了。”
林母根本不懂区分本专科了,但她还是随父亲笑了。
这时二嫂也笑,说了一句:“夕子真不简单,一边考上大学,一边还能领回那么标致的女朋友。”让林夕听不下去。
林母笑得更欢,恨不得把二嫂话中的“女朋友”修改成“媳妇”。
但只隔一天,她进林夕家说了一句林夕听得进去的话:“夕子,你的电话。”
“喂。”
“夕阳西下,你来学校吧,我在大门口等你,这次别迟到啊。”
……
林夕骑车路过永昌路时,碰到许多同学,都是来看分的,大家说说笑笑,倒比平时在班里亲密了许多。
林夕大远处看见云卿倚着门栅和一个女孩聊天,竟然是颜如花,听云卿说她上年就考上了天津外院。大概这次来看望老朋友。
林夕下了车,那几个同学大笑:“原来是佳人有约。骑车呼哪而过,像是一群飞车党。
林夕走近他们。云卿嗔怪:“比蜗牛还慢,你们两人不用我再介绍了吧。”
颜如花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嗨,林夕。”已不复是当年那红晕连连的女孩了,看来大学真是个好地方,连一个人的潜质也能改变,想着自己也将跳进大学校园,去感受那儿的丰富多彩,不禁一阵心颤。
林夕问道:“考得怎样,大小姐?”
云卿伸出巴掌,笑:“打一个台湾歌星。”
林夕一笑:“伍佰。” 颜如花也笑了。
“你呢?大少爷。”“548”
云卿仿佛略带遗憾:“不算太多,548,吾死吧”。
颜如花笑道:“不算太少了,应该能走一个重点”
……
云卿道:“你们去我家玩好吗?”
颜如花笑道:“好啊,好久不去你家,小闹闹还好吗?”
云卿道:“还是那么顽皮——你呢?”云卿眼波流动转向林夕。
林夕道:“让我想想,不好吧”——看云卿秀眸圆睁——“让我再想想,那好吧。”
云卿笑了出来:“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件事,到了我家你们要假装情侣。”
颜如花脸红,看来受大学校园陶冶还不够。云卿解释道:“妈管我很严,不许我和男生交往,又多疑,所以呢,你们只要委曲一点。”云卿又凑到林夕耳边:“夕阳西下,警告你,不许你趁机指油吃豆腐。”
林夕瞪她,她一笑,颜如花仿听到了这一句,脸上红晕又推陈出新。
一路上,云卿反复审问颜如花在大学是否有了男朋友,颜如花笑道:“等你们到了大学就会知道,那里……”她没有再说下去。听她这么模糊一形容,林夕更联想到大学是如何的自由和浪漫,更添神往。
云卿盯着她的眼睛:“呵呵,我知道了,小妮子一定有了,还想骗我。还不从实交待。”
……
云家给林夕的第一印象是大,而云母给林夕的第一印象是精明。
云母好像对林夕也格外留意,云卿自然告诉她林夕是颜如花的男友,云母这才放过林夕,把两人让进大厅。
大厅。一只京巴狗顶帘进来,颜如花蹲下身子抚摸它的皮毛:“小闹闹,还认识我吗?”
小闹闹对她理都不理,它好像只对林夕感兴趣,晃动着胖身子,到了林夕脚下,仰起憨样的头,小鼻子里黑黑的,亮亮的:“汪汪!汪汪汪……”
云卿喝它:“臭闹闹,过来。”闹闹回望她,摇着毛茸茸的短尾巴。云卿弯腰把它抱起。
……
云卿领他们进自己的房间。
林夕一眼看见梳妆台上放着的一个相框,里面是云卿和李梦白的合影,两人都穿着古装,云卿一付侠女打扮,一手按剑,一手抚发,满脸英气,只是两只大眼睛盈满笑意……
林夕感到一阵子不舒服,但这感觉瞬时又淡了,他想起了伊静,他想如果伊静同样的装扮是否也是如此动人。
云卿不知林夕这些念头,见林夕凝注着照片,一下子慌了神,把它收起,放进衣柜,看林夕的脸。林夕没有言语。
云卿贴近他:“你怎么了?我答应以后再也不会把它放出来了,你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林夕随口应了一句:“是吗?”整个心思还在伊静身上,想伊静那纤纤细细地身子一袭白色婚纱,肯定别有一番迷人滋味,但也正是她的身上某些楚楚,激发了林夕心中所有的怜和爱。
无聊的时候,三个人打牌。云卿输了就赖,大喊大叫,倒也热闹。
云母推门而入看是怎么回事。云卿飞快地坐离林夕的位置。
云母怜爱地说云卿:“小卿,看你那样子。那里像个大姑娘。”云卿两颊都贴着白纸条,下巴下还贴着一条白胡子。
……
在云卿家玩了一天,当时很开心,可事后却没有留一下印象。
他开始思索自己能走一个什么样的大学,林夕时常翻阅招生报。他也知道自己的分应该能走河北工大,但他并不想留在河北,他想出去闯闯,觉得走得越远越好。
校开始组织考生报志愿了。
林夕填写着自己的志愿表,看一眼旁边的云卿,想为什么今年已没有和伊静在一起时的执着和痴狂,自己从没想过和云卿报到一个学校,而云卿也没有这样要求自己,但刚这样想着,云卿已转过头来,要他的志愿看。
她撒娇道:“我不管,你报到哪个省,我就随你去,你报本科,我就报专科,反正我不要距离你太远。”
云卿见他第三批空白着,又看第二批是西安科技学院,她就在招生报上找了一个西安的专科写在自己第三批志愿上,又怪林夕为什么不填第三批。
林夕不觉自己会沦落到那一步,但看她认真的样子,林夕随手翻一下招生报第三批院校,见有一个“保定联合学院”想起云卿的爷爷也在保定,就随手填上。
林夕笑道:“这样好了,等我考进这个学校,你又回老家家,我们就又相聚了。”
这纯是一句玩笑话,但云卿却被感动:“夕阳西下,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然后林夕开始焦急地等待录取线下来,在这期间,又和云卿出去玩了几次,还算开心。
云卿盼望的是两个人一起考到西安,林夕还开玩笑:“到时,你放风,我给你偷几个兵马俑回来。”其实林夕内心渴望去西安,因为那里有韵古氛围,这纯是一种文人情结。
但谁知道现实一向是碎梦的高手。那些曰子林夕经常看《生活早报》听说录取线会登在那上面,但开始只看到一在堆讲话和众多贪污分子落网事件。
第一批下来了,林夕报的那个北京院校走不了。林夕本没对它抱多大希望。
第二批下来了,“西安科技学院,549分”林夕身子一下子冰冷。为什么会是这样?这本是十拿九稳的,林夕参考过近七年来这个学校的录取情况,可为什么?后来他才知,西北大开发风风火火,西安属于龙头地带,许多考生都盲目地向那边涌,造就了林夕这个失意人。
林夕脑海中有几分钟空白,手中捏着那份报纸,竟茫然不知何处,连恨老天无眼的想法也被绝望淹了,等他稍回过神来才开始心痛,千万个念头拧成一句音调的呐喊:“完了!”
这几天云卿打过几回电话,林夕也无心理会,他才真正开始觉得对不起父母,他们曾抱多大的希望,难道今年又要换回一个失望?伤心中,他开始了强烈地思念伊静,想立刻在她身边痛哭一场。
第三批下来了,林夕才知云卿那个西安专科也走不成了,他才开始想是不是自己拖累了云卿?
在这种煎急的折磨中,林夕确知自己考上了保定联合学院,林夕的心平静成一片死灰。
林母完全不知,知道林夕考上了,就盲目地兴奋着。林父一知半解,专门跑到银行部门询问一下。他听说这个学校很有名气。县建行的副行长就是那个学校毕业的,也很高兴。
他的观念还停留在十几年前。还以为自家会出一个大银行家呢,林母更是茫然。她想得是以后到了银行,天天守着钱,还会缺钱?免不了又劝,到那时别贪污什么的,她是看反贪反腐电视剧看多了。
林夕也知道云卿考到了“石家庄师专”。
林夕才开始相信命运真的是在控制着自己的人生。一切好像是巧合,自己到云卿的爷爷那个城市,而云卿却到了伊静所在的城市。这一切又该如何发展、继续?
他不知在保定联合学院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林夕像是《乱世佳人》中的郝思嘉,在经历一切拥有和失去以后,在失望中重新抬起头,想着思嘉同样的一句话“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新乐站像针眼,是一个需要借助放大镜才可以看清的小站。那些快车经过时,如同古代女人绣花,针飞来去如风,不屑为谁停留,只有普客才像新式男人认针,迟迟不通。
林夕一只脚踏上列车,心头一阵酸楚,平时把自己看得有多么坚强。此时却像每一个离家的孩子,总在心潮涌动时把脆弱刻在脸上。尤其见别人热热闹闹送行的场面,相比之下,自己却要一个人踏上未知的旅程。也许从熟悉走向一份陌生,总会有太多的感慨。只是孤独的林夕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在心上闷着、压抑着;渐渐酿成一腔酸酒,浓烈而辛辣。也许一个人有勇气就能把脚下坎坷的路走成平坦,却永远不能把波折多浪的心扯平展。脆弱悄悄躲在坚强的背后,一个不经意会跳出来挑动潮湿的泪腺。
坚强人的脆弱像浊液,蓦然摇动会心乱,但心会慢慢平静,痛苦的渣儿会都沉淀下来,林夕就属于这一种,而脆弱的脆弱像溶液,痛苦与快乐永远都分不开,笑得灿烂时泪水也随时准备夺框而出。
6号车厢人很少。那些真实的或被虚荣充起来富豪是不屑坐这种车。所以买一张硬座等于买了卧铺。
一声笛鸣,列车启动了。林夕的心被一种热切唤醒:不知保定联合学院是一付什么样子?
这时一个眼眸贼亮的男子闪过来,递给林夕一张宣传单:“看新闻吗?”
林夕掠一眼,见目录上尽是些性感+红星火爆绯闻,特大凶杀案,就摇摇头。
那男子锲而不舍:“只收您三块钱。”
林夕笑笑,男子以为劝诱生效:“这样吧,您只给个成本费。2块好吗,算交个朋友。”
林夕想自己这个朋友原来只值一块钱,怕他纠缠不清,转首看一下车外,是一碧万顷的田野,连接它的是村落炊烟。
男子脸色难看,口中咕哝一句什么,突然一个邻座伸长脖子说:“来,给我拿一本。”男子登时满脸堆笑,变脸之快用评书上的话说是“说时迟,那时快”其间一个转折关联词也插不进去。看来所有有表演天才的人都去搞推销做生意去了。只剩下影视界中那些被人瞎捧的三流角色,脸像被浆过,生硬异常,念台词呆板得该打三十大板;演戏像演小品,动作夸张得瞎子也想一开眼界。
苏东坡话多嘴快,刚说完:“人生如梦,多情应笑我。”又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搞得人生成了姜子牙的坐骑。林夕在这摇篮般普客车摇摇晃晃地旅程中,困困欲睡时,终于找到两个比喻的连接点。只是人生就算是一场大梦,苏大才子也梦不见坐火车旅行罢。
这列车对哪怕一个仅挤得下一家三口的小站也垂青无限,停留良久。挠得林夕腿痒,恨不能跳下车一口气跳到保定。 这几年火车提速像银行降息,一次又一次,而这种普客却走路颠了脚的老太婆越来越慢,礼貌功课动学得像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会对每辆驰过的列车客气。
盼到保定站,林夕在心中已老成100多岁,怀疑同届是否都已经毕业。
出站时,一个胖得差点找不着眼的妇女迎上来,一笑,这一笑更使眼皮天衣无缝,眼睛躲藏得探测仪也失效。致使林夕以为她在梦游。她说:“先生,住我们旅馆吧,我们那儿服务周全”,她把后面四个字说得抑扬顿挫,颇有深意。不过她的样子倒是一则好广告:表示至少在那里可以睡得香甜。
一个大众化的男人上前帮林夕提包,说大众化是把他抛进人群中,他妻子也不一定能立时把他找出来,像我们根本无法区分一只蚂蚁与另一只的差别。他最大的特点是浑身上下毫无特点。像这种平常人,中国随时可以提供12亿候补。
林夕惊奇之下,以为在保定又多了一门亲。但那男子立时露出原形:“小兄弟,去哪,坐出租车走吧。”
林夕摇摇头,男子飞快地又迎上另一个。
三个人举着木牌走过来,林夕还以为是县令出巡时的“回避”、“肃静”的牌令,却见上面写得是“虎振”“天成”“明星”。还没来保定前就已知这里厨师技校比厕所还多,每个技校都会说“试学一月不收任何费用,报销来回车费。”所以每个想来保定免费旅游的客人都不妨找一个学厨艺的借口。
三个人分别夸张得把所在技校说成六星级,比国旗还多一星。林夕在他们口中不断升级。在不远的将来林夕会是省级、国家级、世界级大厨师,只是不知太阳系是否还有另一个贪吃的星球。否则,林夕会成为银河系级厨师。这倒令林夕这个只会煎鸡蛋的的“厨徒”受宠若惊,他从来不曾想自己还会有这么大的潜质。比爱因斯坦还厉害。
林夕找站牌像茫茫人海找一份缘,但总算是有缘。通知书上说是向南600米,但林夕辨向只依据建筑物,这时像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早不知东南西北,只好问身边一个正等转车的男子:“请问联合学院怎么走?”
那人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对不起。”
林夕的心登时凉了半截,这学校在方圆一里以内还没什么名气,不比清华北大,恐怕连南极的企鹅都知晓其名。
幸好那人后半句给林夕心上架了一堆炉火“我也是第一次来保定。”
终于,林夕向一对相拥而行的恋人问了清楚。林夕发现恋爱中幸福的人心情可以非常的好。可以像算命先生招牌上的有求必应,也可以像严刑烤打后的汉奸——能有问必答。
林夕的两个大背包太重——刚开学时,林母恨不能变成千手观音,放这不合适,又发现放那儿更不合适的瞎忙活。什么东西都往林夕包里塞,恨不能把自家的房屋切割一间装进包里,免得儿子在这边流落街头,林夕每走出100来米需要休养一下胳膊。
终于“保定联合学院”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烁。林夕有一种大难不死的欣喜,正要提一口气提包走进,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走近,他胳膊夹着一黑色的皮包。
林夕以为他要问路,正准备——那男子替他省了一句对不起,问“你是新生吧?“
林夕点点头“是啊。”
中年男子看一下四周:“我有法子让你少交2000块学费。”
林夕一怔,心中忖道:遇上了骗子?口中装出兴奋:“是么?”
男子也兴奋道:“是啊。”
林夕从未遇见过这种状况,像怀疑鸡蛋砸碎石头一样:“有这种事么?”
男子比印钞机还自信:“那还不简单。”
林夕以为他要推销:“什么法子?”
虽知自己不会上当,但被他缭起了好奇。
男子的兴奋劲儿像劣质白酒越来越上头:“你知道吗?我是校长的亲戚。”
林夕生平最恨别人把自己当傻瓜,但把气愤包装好,不溢于言表:“亲戚?”
“是啊,我是,哈哈,校长的亲侄儿。”
心中潮思浪滚,脸上风平浪静:“噢,那您贵姓?”
“姓刘。”这回男子没有打哈哈。
“噢,我听说校长姓王的,却没什么侄子啊。”林夕信口胡扯,试探一下他是不是属猴,见杆就爬。
“哈哈,看您说的,大学校长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呢?你知另一个校长姓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
“好象是姓杨吧。”“好像?哈哈,你可知杨校长就是我叔叔。”
“可你姓刘啊?”
“哈哈,你不知,我是跟母亲姓的。”他哈哈不停,大概断奶太早,是喝娃哈哈系列产品长大的。
“噢,您在保定长住吧?”
“哈,长住长住。”
“噢,可听您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你听出来了?我是河南人。你说那钱……”
林夕静一下,他早听说:“山西贩子,河南骗子”这句话,看来这人是一个比较笨的,虽不断圆谎,却前后矛盾,怪不得河南人总被称为南蛮。
“等两天好吧,我再想想……”
“这还用想吗?多便宜的事啊,不瞒您再等两天也许我要回河南了。”
“噢,那会儿您说在保定长住啊。”
“是啊,哈哈哈,我老家在河南,我老母亲在那边没人照顾。”
“噢,原来这样,唉,其实你叔伯家兄弟姐妹可以替你照顾的。”
“是啊,可我哪有什么叔伯,我父亲是独子……”
他都被林夕问胡涂了,连杨校长这个叔也忘了。林夕暗暗好笑,随口道:“是么?”
“是啊。您看那钱……等我回河南,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林夕:“我的钱还没汇过来。”
他一怔:“这样啊,我可以等你几天的,到时您可一定……”
林夕截断道:“可刚才您说,等两天要回河南呀。”“哈哈,我只是说也许……”
林夕见绕来绕去,不好脱身,正苦思无计。
只听一声长鸣,一辆黑色的奥迪A6在大门口缓缓停下。一个男子跑下来,弯腰打开中间那扇车门,里面走出三个人。
因为角度,林夕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中间那个身影一袭长裙,像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就连那一头短发,就显得飘逸非凡。一时间林夕就只剩下两种闪光的景象,一是映光闪亮的招牌,再就是这个背影。林夕早先在六班时听过段正纯高谈阔论,知道天使与魔鬼是势不两立共存的,所以,天使面孔往往也是天使身材,发育不良;魔鬼身材通常也是魔鬼面孔,可止儿啼。
但这背影,林夕想不出形容词,海天相连也许是物配之最,这背影的长裙短发迎风舞,竟有超凡脱俗的意境,像一首清丽的小诗,韵味四溢,青春四射。衬托得她两边两个人苍老无限。林夕从不想对比会有如此大的反差,一个人的活力竟能从背影轻盈的一步流露出来,这是不是错觉?这个背影竟能把四周的景物、人物衬得沉闷。这个背影挪一步竟让林夕联想到轻歌曼舞。
林夕提包就走。
男子喊:“你怎么要走?”
“我遇见同学啦。”
“不会吧,你是刚入学啊?”
“高中同学。”林夕头也不回。
走进大门,林夕渐渐走向校深处的三个背影暗道一声谢谢,那女孩终于也没有回头。
林夕不是那种动不动眼神就色的花痴,而这时却觉得是一种遗憾,随即释然,如果是一张不堪不目的脸庞也许会大煞风景,如果那是张出众的与背影相配的庞儿,以后一定有机会再见,这种人恐怕走到哪都会引起轻动的。
林夕一路走来,甬道两旁几乎摆满了桌子,一张张红纸墨字,尽是些:“甘肃老乡接待处,福建老乡接待处……”,他终于看见一个“石家庄老乡接待处”林夕的兴致刚开幕,就谢了,后面括号里“市区”两个字,又让他把迈出的几步从心里收回。
林夕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招牌:新生招待处。“招”那个“口”特别大,让人误会“招待处”是要好酒好菜招待一番。
三个学生坐在那说笑。那个男生被两个女生夹着,男生唇动间,两女生咯咯直笑,像下处女蛋的小母鸡。
男生向林夕一努嘴,三个人一下子严肃了。
男生起身挥手:“同学,这边来”。
三个身前一张大桌子,桌上放一大罐可乐。
林夕想:这男的真会享受生活。“美”女,美“酒”都有了,夫复何求?
男生说:“同学,我们是学生会的,是新入学的吧?”
林夕点点头。
男生略转头,向左边说:“小丽,领这位同学去接待厅办手续。”
那小丽答应着,抢上前帮林夕提包,林夕刚想她太热情了,她却一声尖叫,像是包里突然跳出了一条蛇:“天哪,这么重!”看她那吃力的样子活似一个蚂蚁在举着鸡蛋练臂力。林夕忙帮她提另一边。“都装些什么东西?”
这下子问住林夕了,他还真不知母亲都塞了些什么。
小丽好奇的眼神,恐怕以为是林夕在公交车抢劫的包。
她问:“同学,你是哪的?”
“石家庄。”
“天哪,我也是。”
林夕发现她每一句惊奇,都有一个“天哪”陪嫁。
她紧问:“那你是石家庄哪的?”
“林县。”
小丽摇摇头。“对不起,我没听说过。”
“你呢?”
“我是蒿城的。”
林夕嗯了一声,突然没了话。林夕想不明白有时自己如海滩上的潮,话如浪涌。而偏偏有时却像潮退时的滩,思路一片散乱。
小丽话锋不减,“锋”韵犹存:“既然是老乡,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叫何嘉丽。”
“谢谢。”林夕知道这只是一句客气话。她应该给自己留宿舍电话的。否则找时还得登寻人启事。
“你是什么专业的。”
“国贸。”
“国贸?噢,是国贸金融英语吧?”
“不是,是电子商务。”
“啊!”小丽顿住脚步,连“天哪”也不说啦。
“怎么了?”
“原来就是金融学院的呀?”
林夕被她问呆了:“是啊,那你们……”
“我们是英语专业学院的。”小丽一副蒙遭欺骗的样子。
林夕呐呐道:“当时你们也没问我呀,你……”
小丽跺跺脚:“你知道我们很忙,金融学院在西院,你自己去吧”
她刚说完,就放开提包飞身而去。
林夕摇摇头:原来老乡也有地域的差别,想来美国华侨与阿富汗的也是敌对分子。
林夕只好提包向西走,大有西天取经之艰难,因为现在越发感觉包的重量,恨不能像红军长征减负前进。
一路行间,林夕开始观赏风光。原来学院只是一个四合院。早先人们说蜗牛的家,林夕感觉那还是一个完整的家,本来不太宽广的地域即要再被瓜分,有一种四个人分吃一枚葡萄的感觉。令林夕虽吃到了葡萄,也心酸。
在金融学院这边,林夕没有发现老乡接待牌。顿生冷清的感觉,想怎么这儿就这样人情冷漠。林夕终于坚持到了宿管楼下。
现在已是中午,还要再等到下午2:30才可以报到。林夕打开一个包,没发现什么易碎易折品,就坐下来。楼下已有十几个新生在等待,但每个新生都被父母簇拥着,令林夕倍感寂寞。
这时又有一对父子提着大包小包走来。林夕见那学生模样在向自己打量,冲他一笑。
他走来。“嗨。”
“嗨”林夕用家乡话问了一句。
那学生一愣,静一下“你是不是问我从哪来?”林夕点点头。想怎么在县城时一点也没感觉自己说话的生硬,和和气气一句话总像吵架一样。那学生一笑:“我是唐伯龙,唐伯虎的哥哥,呵呵,承德的,承德露露,承德避暑山庄,听说过吗?”
林夕想这个说话适合市场潮流,买一赠三,但从他语气中气出了友善。
唐伯龙笑道:“你为什么不试着说普通话呢?”
林夕暗自惭愧,从来都是这样,哑巴看着结巴也是羡慕的。说方言者对普通话者相当于后者对英文者,有一种居低临上的感觉。
陌生人初识总是千方百计的表示亲密,拼命找对方感兴趣的话题。问到山穷水尽,大不了旧题重提再问细致一点。虚假得旁观者嘴痒。
一个新生又来凑热闹,自我介绍:闻逸绍,天津人。
林夕乍一听以为是闻一多的魂灵,一多一少的,闻逸绍开口道:“你们是坐火车来的吧?”
林夕点点头,唐伯龙笑道:“是啦?要是爬着来,那还了得。”
闻逸绍道:“嗯,我是我爸的公司派车送我来的。”语气中有一种自傲,像大公鸡的师父。
林夕恨不能再塞给他一个鸟笼让他托着,那就更像“遗少”了。
闻逸绍从包中拿出三个苹果,分递给两人,自己先咬一口:“很甜的,你们尝尝看,我爸的公司发的。”
林夕看手中的苹果,像少女的粉庞儿。
唐伯龙也不客气,嚼一口,点头道:“嗯,这是不是那种‘富士蜜’的”。
闻逸绍道:“是啊,我爸的公司每年都发那么多箱水果,家里人吃不完,就慢慢烂掉。我和妹妹就当弹子用,或者就从六楼抛下去,看它们是否同时落地。……”
林夕暗中计算了一下,他口中他爸的公司的出现频率高达100%,只是苹果当弹子,似乎太大了点,如果苹果抛着玩,伽俐略的定律似乎永远不成立。苹果掷出去,也许会砸在马顿头上,又有个万有吸力定理诞生也说不定。
唐伯虎问道:“什么公司?”
闻逸绍道:“我爸的公司名叫天津外贸有限公司,有名得很。”
林夕想自己怎么没听说过,想来是天津外贸,名气有限公司。又不敢冒昧问,怕被他笑话孤默寡闻。
唐伯龙笑道:“嗯,名气是很大。那你爸爸一定是大老板啦?”
闻逸绍:“不是,是销售科科长。不过公司的总经理什么的都听我爸的。”从他语气中可以推断出他爸一定是董事长乔装打扮的。
林夕第一个想笑,说了半天他爸的公司,原来只是一个科长,唐伯龙见自己问错了话,急于补救,干笑道:“那很厉害啊,你爸的公司是不是也出口?”
闻逸绍笑道:“那当然。世界各国都有出口。”
“都出口些什么?”
“什么都出口。”闻逸绍轻轻一句话把中国外贸商务全给了他爸的公司。
说到此处,林夕的苹果将尽,唐伯龙一味敷衍,只吃了一半。闻逸绍还是只刚开始咬得那一口,听闻逸绍说话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时光会悄悄流逝。令焦急地等待少一分煎熬。
宿管楼的门终于开了。新生们开始向里拥,这时宿管对面那座楼窗子被推开,控出一个个头,不时地喊问:“有甘肃的吗?”“有北京的吗?” ……
林夕停下脚步,静听。但石家庄仿佛在中国版图中被删去了或忽略不计了,不免心灰意冷,于是不再理会,提包向里走。
这时唐伯龙的父亲叫住他:“你的包放这吧,我替你看着。”
林夕暗骂自己胡涂,道一声谢谢,轻装上阵。
哪知进了大厅,又得等下去,而新生也越来越多,都挤拥厅里,连一楼楼梯上也站满了人。他们都发挥着陌生人的热情,彼此寒喧问候。每隔一秒,会有两三对口头上的朋友产生,亲热如生死之交,激动时愿为对方“每一根肋骨插一把刀。”
林夕旁边有一对男女,还利用这几分钟成就了秦晋之好。林夕的耳朵“闻证”了全过程。
“请问,你是辽宁人吗?”(男)
“不是啊,我是吉林的。”(女)
“啊,对不起,不过我们也是邻居老乡了,说真的你挺象我一个同学。”
“是吗?那太好了。我一见你也很亲切。”
“那我们就算是好朋友了?”
“本来就是嘛。”
“明天晚校有迎新生舞会,我请你跳舞好吗?”
“好啊,我也正想约你呢?噢,对了,我忘了问你的名字了。”
林夕想下一步也许男生该请女生吃饭了。现代人太厉害,把浪漫发挥到极致,连对方名字还不知,就已开始时空恋爱。这无疑证明了名字只是一个标记的论断。单就爱情方面,五官中有的“官”其实不必像完善的封建制度要什么官都有。只有一双色眯眯的眼(也许两只也算浪费,独眼龙就足够)和一张会编织甜言蜜语的嘴,这是男人。只有一双动不动就一见钟情的眼和一对会听男人谎言的耳朵,这是女人。他们的相识不必像狗,要有一个灵敏的鼻子,时刻嗅对方的味道。
一个身材魁伟的男人,迈门而入,该是宿管科的人员。他像怀有“沾衣十八跌”的绝技,轻松穿过人墙,悠然走进一个房间,在门前挡一张大桌子,开始了他的另一项绝技“佛门狮子吼”:“国贸、金融”这边来排队。
大家像洪水一下子涌向闸门,你挤我拥,大有敢死队的气慨,比作战时上厕所或改行当后勤的战士强多了。什么“一条龙”“鱼贯而行”,全错乱成虎头蛇尾。
大家都拥在前方,成一团状,尾巴处只余一个看来很瘦弱的女生。而林夕是在尾巴与股连接处。办完手续要钻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恨不能化成一缕轻烟,从烟囱里飘出去。
林夕回头看一下身后那瘦女生,心理上还略有一点优势。哪知才刚刚这样想,女生咬咬唇,转身走开了。她咬唇倒让林夕想起云卿,不知云卿现在可好?林夕此时像历史流逝中把尾巴进化掉的人,又像是阿凡提那只没尾巴的驴子,弄得心里也光秃秃的。
这时又有一个管理员模样的人,又开了另一扇门,与前一人同个腔调得喊:“会计系,工商管理,这边来。”登时队伍腰部以下的人群像古时打仗退步时“后队变前队。”
林夕这一下可占据了有利地势,满心欢喜,兴冲冲地把通知书递了过去。
那人掠一眼,又给抛回来,不耐烦的喊:“那边,那边儿”
林夕一时不明白:“什么?”
那人愈加不耐:“电子商务上那边报到。”
“那不一样吗?”
“什么一样,这叫分工,下一个。”
林夕只好挤出,又排在另一队的后面。严格说应是边缘,因为大家攒成一个圆团。
林夕欲求出路:“喂,会计、工商管理的在另一个窗口”果然有几个和林夕一样的胡涂虫猛然觉悟,退出角逐。圆半径登时缩减不少。这时圆心位置的闻逸绍回头冲林夕喊:“把通知书给我。”这句话引来林夕这半圆上人的怒目而视。林夕犹豫了一下递了过去。
从闻逸绍手中接过宿舍钥匙,林夕才知自己在205寝室,忙问:“你呢?”
闻逸绍笑道:“我在108。我学金融。毕业了可以到我爸的公司当个经理什么的。哎,你爸是开什么公司的?”
林夕才知古时禅让世袭只是一个低级阶段,属于原地踏步。而谋朝纂位才是人心向上的明证,所以闻大少爷可以很自信的在科长父亲的安排下做经理。林夕可没一个当科长的爸爸,林父也没闻逸绍这样一个可以把独眼龙喊成马王爷或二郎神三只眼的儿子。
林夕只好说父亲是“地产”公司的。
出了宿管楼,林夕见唐父还在为自己苦守行李,上前一个劲儿说谢谢,一问才知唐伯龙已经去找宿舍了。林夕向唐父告辞,一路打听,绕来绕去,走了许多冤枉路。
提重包上楼的林夕从心中批判了唐人“更上一层楼”的好句。也许现代人应该重新修改成:“欲穷千里目,赶紧找电梯。”
林夕好容易找到门牌号,锁已开了。
他推门进去一愣,竟是唐家父子。可见唐父心中有包拯,路没走冤。
唐伯龙一声欢呼,林夕也想竟是如此之巧。
唐伯龙欢呼尾音刚落,连逗号也不加,就又问:“你知闻逸绍在哪?”
林夕道:“楼下108呢”
唐伯龙一笑:“是吗?那太好了,一会找他玩儿去。”
林夕一时不知说什么,就没话找话:“看来这宿舍是我们来得最早了。”
唐伯龙摇头道:“你看那边那张铺已经整理过了。”
林夕猛然间发现窗口处放着一瓶青稞酒,唐伯龙指着酒瓶:“这位仁兄是状元,我是榜眼,你就是探花。”
林夕一笑:“那酒不知是不是状元红?”
唐伯龙笑道:“有个青字,我怀疑是竹叶青”
唐父是酒场高手道:“青稞酒是青海的特产。”
唐伯龙问道:“青海在哪个省?”一听就是门外汉。
林夕小学地理学得不好,只知青海有一个大名鼎鼎的星宿老仙,至于青海在哪,金庸可没告诉他。
唐父也是一知半解:“青海就是一个省,好像很远几千里吧。”
唐伯龙一吐舌头,令林夕联想到捉飞虫时蟾蜍。
蟾蜍捉完飞虫又问:“林夕,你选哪张铺?”
林夕的眼睛宏观调控一下:“我看还是挨窗户的上铺,又干净又开眼界。”
唐伯龙道:“那我在你下铺,又方便又能为君开窗。”
唐父透过玻璃窗看一下街上来往的车流,皱眉道:“下面是107国道,晚上会不会太吵?”
唐伯龙击一下掌,笑道:“那才好呢,多热闹啊,出了车祸什么的,还可以先睹为快。”
唐父瞪了儿子一眼。
107?唐父的话令林夕神飞万里。想着昔曰骑着单车带着伊静一路行驰的情景,那时还在痴想一直走下去会是怎样的天地,还在傻傻编织相守到老的约定,心上不期然一阵子酸楚,也许那时的自己是最快乐的,还可以幻想出许多迷丽。而此时自己来这里,有一种被流放的感觉。刚踏联院大门,心中也曾升起一个信念,要在这个学校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但此时闻语生情,情不自禁。猛然发觉对伊静的思念竟是如此之深,深到她留在自己回忆里的每一份嫣笑时刻追随着,一不小心会打翻相思的坛子,然后像诺骨牌又依次推翻五味瓶,让心品尝一道生活菜。一个人从一份熟悉走向一方陌生,却仍带着不灭的回忆,慢慢地过去,幸福的感觉会淡然,甜蜜的回忆会酿成辛酸。人的思绪就是如此奇怪,世上从来没有人可以做到什么都不想,西方人拿快乐的与痛苦的苏格拉底得出难得胡涂。人要有一个糟糕透顶的记忆,大概就不会怕失败、失恋、失意,一本书可以看一辈子,岂不妙哉,只是不知古代僧人参禅是不是可以达到心欲两空的境界。
林夕想自己天生的不快乐,也许就是因为想太多,忧郁随之而生,不知思维有没有干枯的一天,让心灵多一点休息。
这样胡思乱想着,唐家父子说了些什么,已毫无感应,直到唐伯龙喊:“林夕,我们出去吃饭,你也来吧。”
林夕忙道:“不了,我要先把床铺整理一下。”
他们出去了,林夕看一下表,已是下午三点多。然后是清理行李折叠衣服清扫铺尘铺褥套被套……一切忙碌都过去了。林夕平躺在铺上享受一下暂时的宁静。耳边却是国道上车辆繁杂的喧哗,不时一刺耳的急刹车声,天花板上不时有脚步走动的声响。
林夕心里容挪不了这太多烦乱,于是扰出心里万千浮躁,但心深处一个静静的声音:难道自己的大学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所有的不甘心都被现实粉碎,随风散去,太多的期然,太多的怅然,都归于心灵的疲倦,自欺欺人得换了眼前这暂时的平静。开始细想明天的种种,一切交往好像要重新开始。谁会成朋友,谁会变敌人,都不知,都不定期只是眼前一张张陌生的脸孔。
……
门吱呀一声,走进一个人,胡子比头发还长,像一名逃犯。
林夕用几秒钟判断出他可能是一个学生,坐起来“喂,你好,林夕,石家庄的。”
那人抬起头一笑:“青海的,豆高儒。”
“什么?”林夕听成了豆糕乳,还以为是青海特产“豆—高人一等的高,儒家学派的儒。”
林夕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姓,就问:“你们姓豆的很多吗?”
“我们村都姓豆。”如此听来,他们村营养够丰富的。
“嗯,那一定很多了。”
“反正不少,我们村一百多口人呢。”
林夕差点把舌头咽下去。
豆高儒笑道:“你是汉族吧,我是土族。”
林夕问:“那你怎么也说汉语,吃东西有什么忌讳吗?”
豆高儒笑道:“很可惜,我倒没学会那门中国外语,至于吃嘛,我们族什么都吃。”倒比南方人胃口还好,南方人是:“天上飞的除了飞机不吃什么都吃,地上走的除了布鞋什么都吃,水中游的除了潜水员不吃什么都吃。”豆高儒一句什么都吃,让人想象他们那儿连人肉也不放过。
豆高儒说:“你等一下”他用手扶一下上铺铁栏“嗖”一声飞坐上铺边。
林夕惊讶地把咽下的舌头又吐出来,没有想到他竟有这般好的弹跳能力,搞不好中国也会出一个NBA巨星艾弗逊。
豆高儒从包中取出一大袋食品,用牙撕开。
见林夕吃惊的目光说:“我的牙是一级棒,喝啤酒从不用启子”。他从袋中又取出几小袋抛到林夕床上“尝尝看,我们青海的牦牛肉干。”

林夕嚼一粒,初时味道怪怪的,细嚼之下,感觉味道鲜美,盈香满口,见豆高儒看着自己,在等评价。于是毫不夸张道:“嗯,好吃极了。——你们那儿好玩么?”
豆高儒乐呵呵道:“当然,我家就在黄河源头……”
林夕问:“来保定,要坐好几天火车吧。”
豆高儒道:“那是。坐得股都生老茧。”说着这一句,长胡子也翩翩起舞。
林夕想他上火车时一定是忘了带刮胡刀。
豆高儒又问:“你学理的吧?”
“是啊”“我也是,你考了多少分?”
“500多。”
豆高儒满脸欢欣:“哈,我比你少多了,我324分”。
林夕差点从床上跌下去:“324?”
“怎么啦?我们那儿460分就可以走清华”。
以前林夕总不明白地理老师讲得“地势优越性。”这一下子了解透彻。又明白了阳关道与独木桥的区别。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外面一个人的欢呼:“哈,我找到啦。”像电影上探险家找到了宝藏的台词。门一响,一个人昂首阔步而入。林夕初还以为他背后还会跟一群人,哪知他进门却随手关了门。林夕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一种自言自语,都大声得像要唤醒方园十里的贪睡鬼的人。
他大概1.8米的个头,狮鼻,眼与鼻子成反比,但却好象会闪亮。他抬眼看林、高二人:“在下祁强,内蒙古人,哈哈。”他用古语打着招呼,林夕才明白什么叫笑口常开,别人对他的话不笑,他自己也会悠然自乐,不过名字倒怪。“奇强”好像是一种洗衣粉,这两字的谐音多少令林夕想到儿时初识字遇见“吝啬鬼”就读“齐墙鬼”。
听说小女生笑声是“嘻嘻嘻”,大女生是“格格格”,小男生是“呵呵呵”而大男生笑时一律是“哈哈哈”祁强笑声中也透露出蒙古大男人的豪放。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差点撞到祁强的后背。一下子拥进来五个人,一个学生模样的被围在其中,沉默不语,一看就知是农村来的老实头,他一言不发,家人只好代为介绍,严刚,邯郸永年人。大家还不习惯严刚这个人,又有一人进了门,这个人太高了,他走进时林夕怕他会撞到门框而终于安然而过。他足有1.85米以上,只是脸庞清秀,不太适合他这种个头,他仿佛在与严刚比阔,背后竟跟了男男女女七人,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像是他父亲。他站在一边与宿舍几个人打招呼,他是安微人,刘仲永。同时,他的家人帮他打理着一切。他的包就有七八个之多。然后是他父亲对他说不完的关切。刘仲永渐渐地不耐烦了:“知道了,知道了。”
唐伯龙推门进来时,差点被满屋人吓坏,唐父只好留在外面。
于是大家寒喧客气着。刘仲永他们也送走了彼此的家人。
当那个熟悉的天空隐入一种熟悉的夜色,当这个陌生的城市笼罩进一片似曾相识的灯火。太阳、月亮又在玩你追我逐的爱情游戏,却注定无缘,随便可以同时出现也是天各一方,彼此相对。205宿舍也是一袭柔和的荧灯,六个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彼此心中也许是六个不同的故事,而此写在脸上的却是同一种感受。人与人通常为分手找出各式各样的理由,但相遇通常只有一种说法,那就是缘份。
经过一连串的忙乱,又忘了究竟谁是谁。只好彼此间都省市称呼。例如,林夕就被他们认真地喊为石家庄。年轻人在一起少了许多拘束。唐伯龙毫不客气跳上林夕的床,挥手大嚷:“诸位兄弟,我们排一下大小吧。”
豆高儒笑道:“我建议大家按来宿舍的顺序排”。
刘仲咏笑道:“我反对。”
结果是石家庄、邯郸、安徽、内蒙古、承德、青海。
豆高儒喃喃道:“早知道要倒霉。”
蒙古人祁强心倒细:“应该还少一个的。”
唐伯龙笑道:“那有什么,来了再排一下好了。”
当他们齐声喊“老大”时,林夕一阵子不好意思,在他心目中老大的称呼好象只属于那披风衣、戴墨镜的黑帮头领人物。
大家关心着自己的最后排位,因此当第七个人进门时,大家一下子拥跳到他身周,七嘴八舌问同一个问题:“你是哪年的生曰?”
第七人吓一跳,把包放下:“我……”仿佛自己也忘了,还要仔细想一想。“80年6月13曰。”
刘仲咏冽嘴笑,祁强撇嘴苦笑。两巨人之间被插一个矮个子。
青海人咕嚷着:“又是我下降。”
唐伯龙最不在乎:“你是哪里人?”
第七人认真道:“我叫徐风清,荷兰(河南)信狼(信阳)人。”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但绝对没有恶意,徐风清也被这笑感染了,跟着大家一起笑。
唐伯龙大声道:“聚到一起不容易,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
“好!”声音胜过了街道上的汽笛。
刘仲咏笑道:“那么我建议老七每人叫一声哥。”
豆高儒听时,一阵风似的吹到窗户外。
林夕以为他生气要跳楼,他却只是抓起窗沿上的青稞酒,一嘴咬开瓶盖,咚咚灌两口:“那好,小弟敬酒诸位大哥一杯,啊,不是一口,也没杯子,一人一口。”
豆高儒递给林夕,林夕想说自己不会喝酒的话再也无法出口,一时间也感热血沸腾,像红湖上的豪情客……
青稞酒被依次传递下去,奥斯卡话匣子奖还属唐伯龙,喝一口酒,还要开一个闭幕式。话音不断。
林夕那口酒喝得太猛,那种辛辣的酒味迟迟不散,看着眼前一张张似陌生似熟悉的脸,朦胧中清晰得感觉:自己的大学生涯从这一刻真的已经开始了。
明天?今天以梦作结,明天用梦连结。
梦与梦之间也许是偶然的心酸和暂时的失落,但人心竟也在这一梦逐一梦中成长起来了。
一个人繁忙时不会有太多思念,但当心灵平静下来时一切会像海底涌动的海啸一层层翻滚上来,吞没所有的心绪,扰醒许多记忆。
林夕从出门的一刹那,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新生初来乍到,繁根错节,像什么交学费、领书、转团关系、体检、新生听证会、班会,这一天兜来转去,数不清匆忙的脚步,脚印重叠数次,不知第一个脚印会不会沉重喊痛。林夕全身上下除了头发哪都是酸痛麻木,像已在赤道上走了一圈,身子还算坚强,没晕倒当场,心灵却已虚脱。当林夕脚如踩云端,头重脚轻进宿舍,刚要一头栽到唐伯龙的床上,此时竟连上铺的力气也没了,相信自己在蚂蚁举重运动会也取不上名次。
豆高儒却走过来,笑得神秘:“一个女生找过你。”
林夕笑道:“瞎说什么,我在这可是无牵无挂。”
豆高儒不以为然:“那也许有人在牵挂着你呢。”
林夕细想一下觉得不可能是伊静或云卿,但看豆高儒神态,不像在开玩笑,也想不通怎么回事,问“那她说了什么没有?”
豆高儒咳一声:“等他回来,先别让他出去,我一会‘再过来找他’”他学足了女生的语气,学得娇柔怪异。
林夕被逗乐了,问:“你怎么没去办手续?”
豆高儒果然是儒家学派,高人一等,语气悠哉道:“我下午再去,我才不像你们那么傻去排长队,挤臭汗,做事我永远是最后一个。像在205,我永远是老七。”听他说着,豆母幸亏没再给他生个弟弟,否则恐怕要争个头破血流。
这时刘仲永与唐伯龙也回来了,一齐叫苦连天,苦这东西很奇怪,闷在心里仿佛会加倍,只有喊叫出来才可以减轻几分。这和心事一样。无法想象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他有委屈时会怎么办?找不着倾诉对象,也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林夕颇有同感,刚要与他们有“苦”共享,只听外面祁强的声音:“请问,你找谁?”
一个女声:“林夕在吗?”
祁强道:“你等一下,我叫他出来。”
“谢谢。”
祁强推门进,闭门,向林夕眨眼:“哈哈,美女来兮。”
林夕不习惯他这种玩笑,拉门出去。
一个女生倚墙而立,她,鹅蛋脸上盈着笑,刘海儿下那双眸子也充蕴着灵意,只是很瘦弱。
林夕充满疑惑:“是找我吗?”
女生打量林夕:“你是林夕。”
林夕点点头道:“可我不认识你。”
女生笑意更浓:“我是林县的。”
林夕一下子明白:“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女生笑道:“我查过报名录,噢,对了,我忘了介绍,我叫宋晚词。”
林夕“噢”了一声,想她一定费了好多时间。
宋晚词道:“我们下去走走好吗?”
林夕的脚板挨地就发痛,但也不好意思推却。
宋晚词领了林夕在校园里一路走着。
她缓缓的语气:“联合学院分四院,我们属于金融学院,东西是英语专业学院,南面是艺术学院,北面是技术专修学院。因为上年我们院贵州老乡与内蒙古老乡打群架,金融学院单方面规定今年不许开办老乡会……”怪不得在这里见不到老乡招待的牌子。
宋晚词继续道:“说来可怜,金融学院林县人就你我两个,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们宿舍电话2046507,不如我给你记在纸上。”
林夕摇头道:“不用了,我记得住。”林夕除了感激,还有一丝感慨:她小小的个头,偏要摆出大姐姐的谱亮出老气横秋的语气。
一路林夕听宋晚词介绍了许多的地方,只记住一个图书馆,心中暗暗发誓:要用三年时间,把那里面的书全部读完。
宋晚词介绍到机房时,随口问:“你上网吗?”
林夕道:“什么上网?”林夕以前从未接触过网络这种东西,初还以为是情网的简称呢。
宋晚词笑道:“上网聊天啊。”
林夕摇摇头。
宋晚词又笑:“那可不行。你不知道现代大学生最流行的三件事吗?恋爱、上网和补考。以后有时间,我多教教你好了。”
林夕只好说谢谢。
这样走着,宋晚词问:“现在有五点多了吧?”
林夕习惯抬一下手腕,却发现空空,才想起早晨洗脸时放在床头了,就抬头看一下天色:“嗯,快六点了。”
宋晚词笑道:“那我们走吧。”
林夕一愣:“去哪?”
这一句把宋晚词也问愣了,她道:“去吃饭啊。老乡初见当然要先吃顿饭啊。”
林夕不知还有这规矩,只好跟了她走。
一路无语,街灯已亮起,但天色尚早,还衬不出美丽的夜色,反而反衬得街灯像重病病人脸色蜡黄。
宋晚词走一程,回头问:“我们去北城好吗?”
林夕不知什么东南西北城,随口道:“好啊。”
透过玻璃窗,林夕见北城饭店人并不少,一张张桌子围满了人,大多是学生模样。
宋晚词一吐舌头:“人好多,都接待新生呢。”
林夕陪她好容易在角落找到一张桌子,刚坐定,一个女服务员就把菜谱递了过来。
林夕递给宋晚词:“你先点菜吧。”
宋晚词笑笑,执着道:“你先。”
林夕脸一红:“其实我不太懂,还是你点。”
宋晚词一笑,林夕脸更红,她只好接过来“你一个男孩子还这么害羞……哎,你喜欢吃甜的吗?来一个糖醋里脊好吗?……”
宋晚词一边在菜单上写,一边笑说:“你知道吗?这是我们女生最喜欢的一道菜,其次才是炸春卷。”
林夕不懂,只好跟着傻笑。
宋晚词抬头问:“你喝些什么?白酒?不会吧?那么啤酒呢?怎么可能?”
林夕一路摇头如搏浪鼓。
宋晚词禁不住惊奇地目光:“你一个大男生……不可想象,唉,没办法,那你只好和我一样喝可乐了。”
林夕是向来把可乐称为药酒。
宋晚词并不是祁强说得那种美女,现在近距离看她,她脸上还有些许不太明显的痘痘,但令林夕感触最深的是宋晚词语行举止极有风度,场面话说得圆满完美,她不像伊静,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会了无忌讳地说,而云卿是微嗔时什么也不再说。而宋晚词像她的名字,优雅而亲切,林夕细问时才知她其实比自己还小一个多月,此时再想她先前言语,不禁好笑,总之她把大姐姐的谱摆得像这北城饭店上菜,一盘一盘陈列出来,她是如此瘦弱的女生,却热情地想为林夕的今后排忧解难,她的胸怀仿佛可以容纳所有的不如意。
林夕跟她干一杯,开始问自己最关心的事:“我们学院有什么艺术团体吗?”
宋晚词笑道:“艺术?最喜欢什么?音乐、绘画、书法、还是。”
林夕道:“喜欢多一点,音乐还可以。至于绘画只会画抽象的,比如说鬼。我的字更是练过醉拳,东倒西歪,苏东坡还夸过我的书法呢: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厉害吧?”
宋晚词一笑:“厉害厉害,那么你的字肯定在蛛网上很混得开,每个蜘蛛恐怕都想和它亲切的握手,搞不好,还是白马王子或白雪公主呢。”
两人先前多少有一点拘束,此时共同一笑,像阳光下的薄雾一下子消散得干净。
宋晚词笑道:“我们学院有一个‘流星语’社,不过,说真的,这个社并不怎么样?快散了,如果你写出什么东西可以拿到艺术学院,那边有一个‘圆缘园’社。我们学院最有影响的是‘斟梦’艺术团,每年保定市大型艺术演出都固定有‘斟梦’一个节目,你说厉害不厉害?别的呢?还有一些像哑语剧社,心弦吉它协会‘气派’棋牌俱乐部,‘天翔鸟’舞协,反正多着呢?等着吧,最迟不过明天,各协会的招新宣传就会贴出来。你不是喜欢音乐吗,入学一个月内学院会组织一次新生杯卡拉OK大赛。紧接着有新生辩论赛。喜欢体育吗?从下周开始就会有篮球赛。因为活动太多推迟到下学期还有足球、排球赛什么的……”
宋晚词说了太多,林夕印象里只深刻了“流星语”这几个字,想自己不是想在这里创一番天地吗?那么就从社做起好了。
宋晚词见林夕不语,笑问:“怎么?吃菜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夕心中荡漾着轰轰烈烈做一场的豪情,而此时四周的男生也正激昂文字,豪言壮语。
林夕渐渐心静成一种信念。宋晚词的话多少令林夕想象出大学校园的丰富多彩,只是在这些灿烂中会不会有自己的一份,这些从未经历过的一切到最后是否会适合自己,林夕不能回答自己。
林夕想着心事,话就少了好多,幸好宋晚词的知心解语化解了许多冷场的尴尬。
邻桌的两个学生突然对骂起来,其中一个狂道:“妈的,老子就让你喝下这杯”另一个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像蛙一样跳近另一个,扭打起来。同桌的人拉不住,劝不住,一个人被狠锤一拳,不甘心顺手抄起桌中央才吃一小半的红烧鱼扣砸在对手头上,这一招有樱木花道灌篮的潇洒。另一个更潇洒,搬起一个凳子,砸下,被躲过,却把满桌酒菜翻在地,盘碟十有碎成残废,分不清是谁的胳膊谁的股。
北饭老板报完警,就跑到边上苦丧着脸,游说着,以图减少损失。
宋晚词脸色白白的,轻声道:“我们走吧。”
林夕想女生就是女生,平时摆谱成大人样,在男生们无卿的争执前只会表现像个孩子。
林夕见她放下杯子,就抢一步出去,准备去付帐,哪知宋晚词更是敏捷,一手抓住林夕的衣角:“好了,你别争,这是规矩。”
林夕死活不愿。
宋晚词笑道:“你再闹,我可生气了,你要是想请我,以后有的是机会。”
林夕被她紧扯衣角,只好眼睁睁绕过自己,结完帐,一挥手,招呼自己跟她走。
外面已是细风轻送的夜,灯火是夜色的花环。宋晚词皱皱鼻子:“讨厌,你们男生总喜欢争个你先我后,你强我弱的。”
林夕耸耸肩:“太绝对了吧,至少我不喜欢和人家争。”
宋晚词点头道:“完全与世无争也不好,只要不是无谓之争就行,噢,对了,和宿舍里的人相处的怎么样?”
林夕想一想,道:“还行,至少现在还称兄道弟的。”
宋晚词:“在一个大圈子里,应该尽量去宽容别人,在这个环境里才能混得开,争一时之气,只会使自己孤立,即使自己真有理,也不一定要争个分明,否则,当你拥有理,一是失了自己的风度,二是失了人心,说实话,我觉得男生宿舍,再差劲也不会像我们女生宿舍,七个人总不能同心,总要分成三四个小小团体,隔阂如墙,抱怨吧,又怕隔墙有耳,总之女生多多少少都是小气鬼,两个人一时之怨也许这辈子都化解不了,而男生也许下一秒就会和好如初。
林夕听她象是颇有体验的谈吐,心中并没太在意,只是淡淡地想:人们总喜欢在自己的交际中把感情分类,像什么亲情、友情、爱情,在三者之间毫不犹豫或艰难的取舍,曾几何时,又多了一个老乡情,可见人心也像英语语法中的“there…be”是讲邻近原则的。
宋晚词观察林夕脸色,轻声道:“这学校就我们两个,以后我们一定要相亲相爱,相互照顾。”
林夕随口顺着她的话:“是啊,亲不亲,故乡人嘛。”
宋晚词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我宁愿和你做朋友。”
“为什么,那还不一样吗?”
宋晚词笑道:“当然不一样,乡情是一种没有自己感觉的缘份,如果这次来学校的不是你而是另外一个人,我依然同样的招待他,但里面缺少了自己的感受,没有情愿与不情愿之分,你说呢?”
林夕暗叹女生心思之细,低头看自己被街灯拉长的身影,朦胧中仿佛不知身在何处,但心中一个清晰的感觉,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也只是一个开始,也许在这里会结识许多从不曾想过的怪人,也许会变幻出从不曾细细体会的情感和结果。
宋晚词笑道:“喂,你在想什么?”
林夕忍不住要把这些告诉她,她想一下,笑道:“其实,我以前也有同样感触,像我,在这个城市已待了一年多,但对这个城市又能了解多少?我可不敢说,我们每天都在这个城市走相同的路,从未想过换一条路径,只习惯走我们熟悉的,走我们走过的,这个城市对我们来说还有多少陌生,谁知道,像我每星期要到家乐超市采购,我第一次坐公交车时就是422路,所以以后也习惯同坐同样的车次。我听说坐36路也可以到,但却需要转车,所以就放弃了……我乱七八糟说这么多,你能明白吗?”
林夕想不到她头脑里会有这么复杂的念头。她那会说要和自己做朋友,自己还觉得有一点牵强,觉得做朋友那么轻易,而此时听她说着这些。奇怪的,距离仿佛突然被拉近了好多。
伊静不可能说出这番话,她至多说成这样:“哥,不管是什么路,反正哥走到哪,我跟到哪。”
宋晚词笑问:“怎么?我说错了吗?”
林夕笑道:“说得很好啊,不过我觉得其实熟悉的路也可以走出不同的感觉,在烈曰下与雨中撑伞走肯定是不同感受,曰光下,灯光肯定也是另一番滋味,所以既使我们注定只走相同路,也可以用心情把路点缀出许多花色,许多新意……”
宋晚词一声欢笑,拉住林夕的手:“我们朋友是做定了。”两人相视一笑,虽手牵手,深知这其中不涉及一丝男女感情。牵伊静的手心是温馨的,可以不去想任何事,而牵宋晚词的手是平静的,可以尽情地去想四周的一切,这之间细微的差别一个是爱情,一个是友情。心照不宣的感觉,宋晚词肯定也是这样想。
宋晚词静一会儿,才问:“林夕,你有什么梦想吗?”
林夕注视着一盏街灯:“有啊,我想做一个流浪歌手,拥有自己的吉它和自由,用自己的吉它弹唱自己生活中的感觉,如果我的词曲可以感动那些与我有过同样经历的人们,我想我的梦就圆满了。如果还有的话,那就是自己拥有一座图书馆,给我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饮不尽的一杯清茶和一个永远不饿的胃,我想就足够,可笑吧。”
宋晚词认真道:“我想总有一天你会做到的,希望到时你也可以感动我。”
林夕握紧她的手:“谢谢,那你呢?”
宋晚词想一会儿,轻轻道:“很早很早以前呢,我想开一家音乐咖啡厅,每天和一些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一起欢笑,心情永远不会老,后来觉得那样太傻了,我现在梦想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
林夕笑道:“那也好,那时你可以为自己设计一款世上最美丽的婚纱走上自己幸福的教堂。”
宋晚词静静地想些什么,良久才道:“是啊,就怕到时候没那么有灵感。”
林夕笑道:“那就找一个真爱你的人,到时就算你穿得叫化子一般破烂,他也会觉得你是穿最美婚纱的女神。”
林夕以为她会笑,但她却反而伤感起来。
“说是那么说,可是,我会遇见吗?”
林夕笑道:“当然,前路等你的梦想太多了,只是在于你有没有信心走过去而已。”
宋晚词停住脚步,问:“你有女朋友了吗?林夕,”
“算是有了吧。”
“能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伊静”林夕想为什么这个时候总想不起云卿。
“伊静,名字很好听,长得也一定很好看,对吧,不许骗我。”
“至少我觉得她最可爱,最令我牵挂。”
“祝你幸福。”
“谢谢,那你呢?你男友叫什么名字。”
宋晚词笑道:“叫无名氏,我哪有什么男朋友,大一时,有一个男的对我很好,在一起时,说不完的甜言蜜语,后来我听烦了,他也说烦了。就各走各的路,林夕你在大学待一段时间就会明白,大学恋爱太轻易了,聚散如风。”
“是吗?”
“是啊,不想体验一下?呵呵。”
“我想我不会随波逐流的。”
宋晚词一笑。
陪宋晚词这样走着,林夕突然想到怎么这两年就没想过让伊静陪自己在这样一条灯光闪烁的街上,心情可以无限放宽,脚步也轻盈得如情人的呼吸。想如果伊静也走在同样的一条街一定也会想起自己,也许在她心目中,自己就是她的全部生命。想起伊静,林夕心头涌现无限温柔,心里暗暗发誓:有空的时候一定到石家庄多陪陪她,那时无论是默默无语,蜜言甜语,豪言状语都是最好的方式,这样想着,猛然省悟还拉着宋晚词的手,忙松开,如果此时只是轻松牵她的手,不会有任何异样,而此时想起伊静,心头的温柔促使牵的手也带着柔情,那是不妥的,这是个细微的差别,宋晚词仿佛把他的心思全看透了,微微一笑:“谁规定好朋友不能拉手一起散步了。”
林夕心中一下子放松了,玩笑道:“我女友规定的。”
宋晚词一笑,理一下额前的头发:“你女友那么厉害?”
林夕竟突然有微微的伤感:“其实她才不会管我”,眼前浮现伊静纯真的笑容。
宋晚词轻问:“她是不是很乖?”
林夕抹不去心头的温柔,微叹道:“是啊,她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她习惯了一切都听我的。
林夕心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反驳自己:其实这样说也不对,伊静在城市已经待久了,肯定学了好多东西,自己上次去石家庄看她时,已有些许感觉,自己心里的希望伊静一直是那个天真的女孩子,把自己的快乐当成她自己的,只是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人心是不是渴求太多,太难满足?
宋晚词笑道:“我们走快一点吧,今晚学校有迎新生舞会,是校学生会主办的,唉,你不是想在这里开辟一片天空吗?那就先想办法进学生会吧。”
林夕点头,但他心中萌动最强烈只有一个名字“流星语”。在他想象里仿佛那里许多文采飞扬的爱好者一起畅谈艺术,时而点缀风花雪月。
走近校园,有舞曲传来,仿佛是青春美儿女的《快乐恰恰恰》
舞会就开在篮球场开的。金融学院太小,但又想五脏俱全。所以一个地方时常身兼数职,舞场上灯火有些昏暗,但气氛却异常热烈,尽情舞出青春的脚步,年轻人聚会的场合总容易把热情点染或点燃。
宋晚词问:“你会跳交际舞吗?”
林夕不禁脸嫩,道:“什么舞也不会。”
宋晚词笑道:“我可以教你。肯拜我为师吗?你可是我的开山大弟子。”
林夕想拒绝,见她兴致极高,又不好推辞。
反正林夕总感觉搭在她肩头的手有些别扭。十步倒有八步踩到她的脚面上,不禁犯窘。
宋晚词笑道:“你再踩我,我可要拔110了,你真是个超级门外汉,记住走时别总低头看脚下,放松身体,就当自己在花园闲步。”
林夕怕这样命中率会更高,强烈要求放弃。站到一边,看她和别人跳。
林夕突然发现刘仲永、唐伯龙也在舞池里面看他们脚步轻盈转体潇洒。林夕感觉里自己好像一个傻瓜,乡巴佬本质显露无遗。
听说交际场有两种最普遍的方式:一是酒桌,一是舞厅。林夕两箭无雕,看来做人很失败,像食神口中的杂碎面。
一舞终时,舞者退回四周,瞬时又一曲兔子舞响起,这是一曲青春活力四射的舞,相信如果全世界一起舞,曲终时,心脏病学者可以退休了,因为死人是不须治的,而在这里却引起声声欢呼。
宋晚词笑着走近林夕道:“看吧,在大学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林夕也笑:“只可惜,我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
宋晚词想一下,笑道:“那罚你这辈子找一个痴迷于舞的女友。”
林夕道:“伊静不会跳舞的。”
宋晚词道:“你以为你们最后一定可以走到一起吗?唉,其实我不该说这些,不过在大学也许你会遇到自己心动的女生,毕竟两人不经常在一起,心情也许会变。”
林夕只笑笑,不想再说下去,转话题道:“我们回去吧。”
宋晚词欲言又止,道:“好吧。”
林夕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
宋晚词道:“听说你们三3,4楼住的是女生?”
林夕道:“好像是吧。”
宋晚词笑道:“那你女友更要小心几分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哪一天从窗台掉下个林妹妹。今年学校扩招,所以金融系和国贸系都挤在那座楼上了。”
她盈盈走出一段,又回头笑道:“记着,我们是好朋友啊。”
她上楼去了,林夕走在归程。篮球场那边仍是曲乐笑语不断,他却觉得索然无味。
推开宿舍门,只看见严刚坐在铺上不知发什么呆,林夕也上了自己的铺和严刚交谈。林夕知道他不好接触,于是拼命和缓声音,引他说。
严刚也就向林夕说了邯郸许多古迹,像什么丛台,赵武灵王阅兵台,黄梁梦,学步桥,还说窦建德建都就在他们永年县,令林夕颇感兴趣。
林夕总觉得他举行言止间总透着一种压抑。
林夕朦肱中感觉他以前绝不相同性格的,是什么让他沉默如是,他心中是否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时那边床头传来一个声音:“有机会我一定到邯郸去玩。”林夕才发觉南面床铺上竟还平躺着一个人,徐风清。他说今天太累,就先睡一会儿。”
豆高儒手提两瓶碑酒推门而入,后跟祁强。他两手空空,加上个头,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他是豆高儒的保彪。保彪对象也许就是那两瓶酒,在酒鬼心中,还有什么比酒更珍贵?
楼道一阵子脚步声,林夕想是舞会散场了吧。果然,不过几分钟,门被推开,兜着狂风,差点没把整座楼刮走。
刘仲咏哼着刚才舞会上的曲目,来来回回,却就是那两句。而唐伯龙虽不是唐伯虎,却是笑面虎,满脸嘻笑。
刘仲咏大嚷:“老大,我在舞会上见你啦。”
林夕笑问:“你们玩得开心吗?”
唐伯龙眉毛飞扬,笑:“当然,我搂过四个女生的柳腰呢。”
林夕听不上他说这些,转向刘仲咏。哪知刘仲永也是同一话题,他道:“我在舞会认识了一个女孩,身材一级棒。”
林夕没多大兴趣,随口说:“是么?我倒没看见。”
刘仲永只呼可惜:“你去时,她刚走不久,她只跳了两支舞就离开了。其中一支就是和我。”
豆高儒笑问:“老六,那另一支是不是你?”
唐伯龙叹道:“哪啊,我去邀请她时,她说要走了,唉,真悲惨。不过说真的那女生面部冷冷的,像是谁也看不起似的。”
林夕想不出那是怎样一个女孩会令两人念念不忘,想说到身体恐怕谁也比不上那天从奥迪A6上走下来的那个女孩,虽只是一个背影,却有惊艳的感觉。
猛然间想到她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豆高儒又问:“老三,那女的叫什么名字?”
刘仲永摇头道:“她也没说,我只知道她是金融系的。”
豆高儒笑道:“那就在我们这座楼上啊。要不要埃个宿舍清查一遍,只就怕有些懒女生已经睡下了,这年头,属的不少。”
唐伯龙笑得不怀好意:“睡了才刺激呢。”
林夕瞪他一眼,徐风清瞪豆高儒一眼。
刘仲永幻想道:“我想有缘的话,一定会再见的。如果有一天我能结识她,一定请大家大吃一顿。”
唐伯龙道:“不过说真的,我们应该找一个联谊宿舍,要不,曰后的曰子可太寂寞了。”
刘仲永、豆高儒大声叫好,徐风清口中不说,看来心中也愿意。严刚无所谓,林夕无可无不可,权当一场游戏。祁强上厕所暂时缺席,不过蒙古人热情好客,诚交天下友,想来也不会拒绝。
豆高儒:“那老大去搞定这件事吧。”
林夕嚷道:“为什么要我去。”
“按顺序嘛。”
林夕不忿道:“按次序也轮不到我呀,你没听人家常说吗‘从小到大依次排列’”
“好,好,我去就我去,不过你们说该怎样进行?”
唐伯龙道:“其实打电话直接问就行了。”
刘仲永举手道:“我提供电话卡,只是电话号码多少,老七负责。”
“好,又是我,你们选好目标了吗,就选我们正上方如何?我去也。”
他像龙卷凤,又打着旋儿回来:“2046017”
刘仲永一边拔号,一边问“谁当外交官?”
“谁提出的,谁做。”
唐伯龙也不推辞,开始清理嗓音。
“通了,老六,刚过来。”
唐伯龙一个箭步过去,接过话筒,静听,别人的眼光也全盯住他。
“喂,请问是305宿舍吗?”
“……”
“没什么事,只是想和你们交个朋友,我们是205的。”
“……”
“好啊”
“……”
“好啊,那我们等你们。”他挂了电话。
一声鬼叫,一个蛙跳:“搞定”。
“她们说什么?”
“说有两个已睡下了,她们明天会来拜访我们。”
唐伯龙在大家欢声中,跳上桌子,挥动手臂“我郑重宣布,205大扫除正式开始。记住,明天早晨起床一定叠好自己的被子。”
豆高儒喊道:“我反对,为什么一定要搞得像个女生宿舍,那还能住人么?”
唐伯龙笑道:“就你意见多,我们不是为了给她们留一个好印象么?” 。
“谁?”林夕正准备起床。
哪知外面好象是一群女生齐呐喊:“30得林夕又缩回被窝,忙道:“请稍等一下。”
林夕唤醒唐伯龙:“她们来了。”
唐伯龙勉强睁开睡眼,失声道:“天哪,这么早。”
又加大音量,“诸位兄弟,赶快起床。”
门外一个女生笑了一声。
唐伯龙穿衣服的速度大概超过了犯脱衣。他飞蹦到门口,隔着门解释:“诸位大小姐,再稍等会儿,我的兄弟们正在更衣。”
外面一个女生笑道:“那么先告诉我你这大少爷的名字。”
“唐伯龙,唐伯虎的哥哥”他又说这一番话。这时林夕已下了床,严刚在扣最后一个扣子,豆高儒只才开始系第一个,刘仲永已在床上反复喊:“谁替我叠一下被子。”祁强只把被褥胡乱卷了一下,笑道:“要不要我帮忙。”
徐风清的哥哥在海南当过兵,他不太熟练得叠着豆腐块。
豆高儒飞跳下床,这一下恐怕要把105的睡猫也全部震醒了,口中还说着:“叠什么被呀,据科学常识讲不叠被有益身体健康。”
林夕模仿唐伯龙,开了一个玩笑,“怪不得,我大姐林黛玉体弱多病呢。”
在林夕这句话中,七个女生拥了进来。
登时十四双眼睛像小学做划线题彼此交叉打量着。
一个女生笑着问:“哪一位是唐伯虎的哥哥?”
唐伯龙一笑弯腰“小生这厢有礼了。”
“那谁是林黛玉的弟弟?”
林夕只笑笑。
这女生偏偏问到底:“谁呀?”
唐伯龙一指林夕:“我们老大。”
女生惊呼道:“不会吧,我总觉得他是老大,对不起,我总觉得胡子长的才是老大呢。”她指了一下豆高儒。
豆高儒笑道:“关云长的胡子挺长才是老二呢?不知马克思是老几?“
女生们全笑了。
刘仲永招呼着:“大家都坐吧——唉,老七,你出去买些吃的吧?“他掏出50元钱。
豆高儒口中说着:“为什么这种事总想起我。”却一手接过钱,一声“吾去也”出去。不一会儿,他提两个大袋子回来,一个装瓜子蚕豆,另一个是水果。
豆高儒抓出一个最大最红的苹果。递给那个一个劲问话的女生:“请问姑娘芳名,给,红果送佳人。”
那女生笑:“冯婷婷。谢谢。”
祁强笑道:“不知你们听没听过,如果午夜十二点时,你对着镜削苹果皮,如果三分钟内削完,而且保持不断,那么你的一天可以重新再过一遍,能弥补许多遗憾。”
冯婷婷睁大眼睛:“是真的吗?我来试试”
她转头道:“二姐,把刀子借我用一下。”
她开始削,连一小半还没削完,苹果皮就断了。
豆高儒笑道:“我也来试一下”他从袋中选了一个最小的。
冯婷婷笑道:“那我也宝刀赠烈士,祝你成功。”
豆高儒承蒙佳人夸奖,小心翼翼,本来谁也没把这当回事,可当他越削越长,心不知不觉全被提了起来。冯婷婷更是娇呼声声,突然豆高儒忍不住一个喷嚏,手一抖,苹果皮断了,冯婷婷惊呼一声。豆高儒也懊恼万分,“真可惜,就差一点点了。”
于是大家开始坐好,介绍自己的家乡,林夕告诉她们自己那里除了贪污犯都很穷,走汽车用三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如果坐火车呢?——一辈子也去不了,因为县城没有车站。
冯婷婷是高碑店的,她笑道:“我们那儿豆腐丝非常出名,越吃越好吃。”
豆高儒对豆类制品最有研究笑道:“是不是加了鸦片壳子?玩笑玩笑。”
祁强:“我可以拿伊利豆粉和你交换。”
冯婷婷道:“我就怕某位仁兄中毒上瘾。”
豆高儒没想到,她情感这么脆弱,忙连声道歉。
七个女生陈思是最不出众的一个。脸庞身材都是平平常常,但她谈吐间却是文采菲然,林夕立时推断出她读过许多书。
林夕观人向来只重内涵不重相貌,此时与陈思交谈中,不禁生出相见恨晚之意。
陈思是湖南人。
林夕笑:“你们那里的作协全国闻名啊。”
陈思道:“我老爸是湖南作协副主席。”
登时令林夕仰慕不止。
在与陈思交谈中,林夕知道她在湖面刊物上发表过许多文章。她老爸更是奇怪,新出版的一本《清音冶心》竟让女儿给他写序。她问林夕发表过什么文章,林夕摇头说自己写着玩的,只给自己看,从来没想过投稿。最艳羡地是她告诉林夕她拥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书房,各类刊物应有尽有。
客气话一说再说。“相聚就是缘”的话也不禁两三遍说。眼前冷场在所难免的时候。
冯婷婷笑:“不如我们来玩游戏吧。谁输了就表演节目。”
刘仲永问:“什么游戏?”
四川的陈丽丽刚才只说了几句保定饭菜没味道,辣味不足,此时又开口:“玩成语首尾相接,好不好?”其余女生叫好。
唐伯龙呼吁:“我们男子汉也不应该认输,老大,先开个头。”
林夕微微一笑:“蓬壁生辉”。
严刚土里土气道:“挥金如土。”
刘仲永挥金如土般潇洒一笑:“土里土气”。然后就依次接了下去。“气贯长河”“宏运当头”“投机倒把”“罢官免职”“只手遮天”“天壤之别”“别开生面”“面目全非”“飞沙走石”“事实求是”“是是非非,怎么又回来了?”
“飞来横祸”“货真价实”“誓不罢休”“袖里乾坤”“困困欲睡”
豆高儒:“该我了,嗯,睡眠不足”。
大家大笑:“这不是成语。”
“怎么不是?谁是谁非,总行了吧?”
“肺腑之言”“言多必失”“石破天惊”
陈思飞快继道:“惊弓之鸟。”
陈丽丽:“二姐,你在害我。”
陈思笑道:“对不起,那我换成惊魂失魄”。
陈丽丽笑道:“谢二姐,迫不及待。”
“戴罪立功”“功亏于溃”“溃不成军”。
林夕笑见刘仲永在为一个女生倒茶,笑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来者不善。”
刘仲永笑道:“善者不来。”
“来去如风”“疯言疯语”“语无伦次”
“此一时,彼一时”“试目以待”“呆呆木木”
冯婷婷脱口而出:“慕容山庄。”
这一下把全屋子人都逗乐了。她和豆高儒天生一对活宝。想来她挺喜欢看武侠小说。
冯婷婷撅嘴:“笑什么嘛,大不了,我换一个母仪天下”。
“下流之举”“举一反三”“三心二意”“依依不舍”“舍生取义”“一心一意”“意乱情迷”
祁强:“靡靡之音,老六,轮你了。”
唐伯龙抓抓脑袋:“音——音——啊有了淫言荡语。”
男生笑得泪差点流下,女生笑羞红了脸。林夕笑道:“好了,别玩这个游戏了。”
于是大家各自谈天。
江苏的张蕾是七个人中最出众的一个,单听她说话,就觉轻柔甜嫩,更别说她的娇嗔嫣笑。刘仲永、唐伯龙、祁强三人把她围个水泄不通,各自拿出浑身解数引她娇笑不止。
豆高儒却还是继续与冯婷婷斗嘴。
徐风清与他的河南老乡秦风凤谈起家乡水土风情,格外投机,当徐风清叹息,今年河南老乡太少时,林夕差点忍不住告诉他,前天校门口还看见有一个。
还有三个女生不太爱说话。严刚坐在一边陪她们沉默。
陈思笑道:“喂,你现在手头上有没有新作品?”
林夕告诉她自己在写一本叫《纸玫瑰》的小说。
陈思问:“是不是很喜欢看书?”
林夕道:“是啊,而且有的好书,虽读过了,却有一种珍藏起来的,每次看到它心里会很温暖。”
陈思笑道:“和我一个样,我从来都觉得书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只输给我爸爸,却胜过我妈。”
林夕一笑。
陈思道:“每年我生曰时,都让爸爸买当时的畅销书作礼物。畅销书看多了,才发觉那些书其实也并不怎么样,我十八岁那年爸爸的《清音冶心》在畅销书目中名列第二,那时我却只要把他的书送我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那序还是我写的呢。
林夕笑道:“在我的记忆里还没过过什么生曰,我妈他们大半辈子了还没过过生曰呢,农村可不流行这个。我一般自己省钱买一本喜欢的书,差不多要忍着饿,每天只吃一两顿饭长达二十天,因为家里几乎不给我零花钱。只有在三月三啦,正月十六啦,我们县举办庙会,才给少得可怜的几块钱,我舍不得买零食,就都攒下来买了书。”
陈思点点头,凝视着他:“我从湖南带过来不少书,可以借给你看,只可惜路太远,不能全部带来。”
林夕大喜道:“那太谢谢了。”
“等一下,我有条件。”
“什么?”
“先把你的《纸玫瑰》拿给我。”
本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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