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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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涛府中这时已经热闹起来了,进进出出的许多人在忙活,像是一场庆典似的载涛府中专建了一个戏楼,那规模仅次于金鱼胡同那桐家中的戏楼,是四间大房,仿的是西洋建筑,那里面除了一个大大的戏台,就摆了无数张檀木的八仙桌,和与之相配的躺椅。因为男女有别,所以看台中间用一个紫色的高大屏风隔开了,那屏风空格上用的是罕见的帷幕,上面却又有名家的字画加以装饰。
清末的王公贵族中不乏沉醉的票友戏迷,他们比普通的老百姓自然有更多的排场,更多的有力条件满足自己的喜好。载涛在北京的戏迷票友当中名气很大,就是在北京的戏曲界他也备受推崇,这些不是来自他的地位,而是因为七爷不仅听戏,而且学戏,唱戏,在戏剧上造诣很深。
一般象他这样身份的人爱戏成癖以后,心血来潮,让人指点一下,学来几个唱段,在舞台上客串过过戏瘾,那是常有的事,但是涛贝勒就不一样了,他把学戏当做正经事来办,认真虚心,刻苦钻研,勤练不辍,真正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许多年如一日,比许多要靠了这个吃饭的人都下功夫。
这样练到后来,载涛学会了许多戏,象《铁笼山》,《金沙滩》,《白水滩》,《水帘洞》,《安天会》等等,俨然是一个武工扎实的武生名角,连那些内行也赞佩不已。涛七爷真不是吹的,既能长靠又能短打,在猴戏上更是堪称一绝,连猴戏大师李万春都曾得他指点,从他那里整整学习了三年。
载涛除了武生戏外,还能反串青衣,演《贵妃醉酒》的杨贵妃,据说民国后期梅兰芳,梁小鸾都曾向他请教过,这样的一个人随便要想请哪一个名角到他家里来唱戏,有谁会不心甘情愿,格外卖力?因此这一天载涛家中自然是名角荟萃,群芳争艳,谭鑫培,杨小楼等四海扬名的大师都来了,有许多还推掉了原先在戏院定好的戏份,来给载涛捧场。
因为载涛不必靠权势压人就有这么多艺人趋奉,他们在这里的表演又格外卖力,尽显绝活,所以每逢载涛家中请戏,那北京城里就格外热闹,满京城的名门大户都纷纷涌来,急于一观。更兼有些钻营之徒,平时难得有机会见到那些能够随便一句话就使他们平步青云的人,这时难免削尖了脑袋往里钻,载涛家在这时往往人满为患。
这些人是防不胜防的,他们知道爱戏的载涛在这时很容易说话,正门进不来,就走后门,或者买通贝勒府的某些人,或者求助于戏班里的负责人,他们总有办法达成自己的意愿。
载涛很为这事头疼,曾经想了很多办法予以阻拦,却都成效不大,但这一次他却不敢再大意了,时局如此混乱,不久前他五哥摄政王才差点遭到暗杀,他可不想为了看一出戏在他的家中闹出什么乱子来。
因此载涛这一天请的角色不少的,但看戏的除了他们兄弟几个,和几个近亲,以及一些平时走动较勤的朋友同僚,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这些人陆陆续续到来以后,载涛立刻就吩咐人大门紧闭,再不见客,看府外守备森严的样子,竟仿佛面临大敌一般。

载涛他们吃完中饭回来,已是下午三点,再经一番应酬准备,那戏开场时已接近傍晚,按照惯例,晚饭就开在戏楼里了,除了几个大有名的戏子在没戏的时候可以陪大人们一起坐坐,那些剩余的角色却只能轮流着在别处进食。
一般王爷贝勒大臣公子少爷福晋太太夫人小姐,一边享用着美味,喝着美酒磕着瓜子,一边时而沉醉不语,时而摇头晃脑,时而大声叫好,正万分惬意的时候,忽然载涛府一个下人匆匆来到载涛身边,向他俯身低声说道:“七爷,外面有几辆车来了。”
叶北此时跟载涛载沣他们一座,他侧耳听去,只听载涛小声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那下人答道:“八成是庆王爷他们,好像还有肃亲王。”
载涛苦笑道:“怎么就撇不了他们吗?让他们知道了,又没有请他们,不知道他们要怎么说了!”他只得站起来往外面走。
载洵看见问道:“嘿,老七,正热闹着呢,你这是要去哪?”
载涛摇摇头道:“我还不知道正热闹着吗?小楼的戏在戏院子里我都是场场不落的,老庆叔他们来了,我做主人的能不出去迎接吗?”
载沣载洵等人都站起来道:“这却不能再看下去了!”
众人正要出去,那戏楼门口几个人已走了进来,当头一个精神矍铄的白脸老人在门口就朗朗说道:“都在这呢,老七,这种场合不通知老叔是不是以为我连戏都看不动了啊?”他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载涛正要说话,一个侍卫跑过来惶恐地行礼道:“七爷,庆王爷他们一定要进来,我们实在不敢拦!”
载涛大怒,抬腿踢了那个侍卫一脚,说:“我让你拦着庆王爷他们了吗?混账!不识眼色的家伙!”
那庆亲王亦劻听了这话诧异道:“难道竟是要拦着我们吗?这就奇怪了,你庆叔什么时候把你七爷得罪了?既然这样,我们告辞!”亦劻说着就要转身。
载涛急了,几步窜上前去,拦在亦劻前面赔笑道:“老庆叔怎么会这样想?现在世面上乱成什么样子你是知道的,五哥前面不就差点出了事吗?我叫他们守在外面,是让他们不要乱人进来,怎么会让他们拦您呢?”他转头又向另一个侍卫喝道:“把那个人给我绑起来,这样没眼色的人还怎么在我这里当差,真是丢人现眼!幸亏是庆王爷,肃王他们,换了别人事情不是闹大了吗?”
那亦劻却又笑道:“哈哈,不过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别人不了解你老七,我还不了解吗?你却不能绑那个小子,一来他是奉命行事,二来他是忠于职责,这样的侍卫你不用,我可要要去了!”
载涛松了口气说:“您老能不介意那就最好了,那个小子倒是没什么大不了。过来!”他朝那个被绑的侍卫招手道,“还不谢了庆王爷,赶紧滚蛋?”
那个侍卫本来以为非遭严惩不可,听了这话慌忙跑过来捣蒜似的的磕头,那“谢谢”二字却是紧张得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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