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夺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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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不知愁,唯愿作仙游!
一副这样的手笔刻在一处低矮的山石上,好一个天外不知愁。北冥栋心中轻叹,心中自细细品味,感触颇多。
碧空之上几片闲云踯躅不前,好像也在留连这孤岛的宁静,卷卷海浪打着海岸,敲打出清静之中的唯一乐章。见识此处的世外之地,谁又能想得到天下还有那多烦的争杀呢?
自下伏羲山己有三日之久,北冥栋方才寻到此处,着实费了一般功夫,如今眼看功成在望,但想到来这里的目的所在,却是如何的也高兴不起来。
走了不多时,便有一处洞府出现在眼前。幸而这个岛不大,十有**这处便是九生寒的住所,北冥栋拿定主意,近到跟前。
“九生寒前辈,可在洞中么?”北冥栋站在山洞的门口,试探问道。洞口周围长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山坡之上还有几根略显稀梳的翠竹,轻风吹过,传来几许沙沙的回答。
没有人回答,难不成搞错了?
但是天上太阳高照,而洞府之中却传出阵阵幽寒,还有冰柱悬垂于山洞上壁,能有这种怪事的地方,天下只有九寒洞了,这里是九生寒的住所应该是肯定的了。
“九生寒前辈可在此处?”北冥栋又提高声音问道。
叮铃一声,里面发出了点回应,隐约看见从里面走出一个娇纤的身影。慢慢清晰起来,果然是一个女孩,她腰上挂着两个冰刺,铃铃作响便是由是而发。
她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北冥栋,道:“你是哪儿来的,找我爷爷有什么事?”说这话时,她竟转着北冥栋绕了一圈,令他感到很不自在。
他清咳一声,那近在咫尺的眼神才稍稍拉开一些,他道:“在下北冥栋,由打东方伏羲山而来,特来此处求见老前辈。不知姑娘……”
“你说谎!”不等他说话,那女孩便打断他,笑道:“我仙游岛孤悬海外,苍海万里之隔,你如何能来得。你,不会是什么妖怪之类的吧。”
这句话差点让北冥栋气的岔气,他面向那少女,努力用诚恳的语气道:“我说的是实话,在下自小学得御剑之术,莫说海波之上如履平地,便是踏步云端也难不倒我。”
“还说不吹牛,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你飞一个让我看看。”她越发的不相信了,指着北冥栋偏要他表演一下。
“浅悠,贵客到访,你还敢妄语。”这时从洞中传来一声深沉的训斥之语,继而一个霜眉雪发的老头从里面走出来。
“爷爷!”她跑过去扶住老头,撒娇道:“这个人说话好不着边际。”那老头却不管她,自去面向北冥栋,欠身道:“这位公子还请海涵,这丫头没见过世面,哪晓得广大世界的玄天法门。”
北冥栋深鞠一躬,谦声道:“前辈您言重了,是在下唐突了。如果晚辈没有看错的话,您应该就是九生寒老前辈吧。”
那老头没有回答他,而是答非所问道:“老头子我来到这仙游岛多少载我都数不清了,九州之内如今苍海沉浮我也更是不知。但我来此之时就已经有伏羲山上北冥世家披靡于世了,方才公子言到打伏羲山而来,莫不是也是北冥的后人?”
“正是!”他答道。
“哦?!”即便九生寒已经猜到**分,便从他口中得到确认,仍然很是吃惊。
看到爷爷吃惊的样子,旁边的小女孩早己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爷爷,他很厉害吗?”
九生寒扶须轻笑,将小姑娘拉到自己的身后,面向着北冥栋说道:“昔日老朽也只是耳闻,今日一见少侠,果然气宇不凡,绝非池中之物。由此可见,北冥仙山洞府,英才辈才,睥睨天下也不无奇怪了。”
“前辈缪赞了。”北冥栋躬身道,不经意间抬头一瞥,正见九生寒身后那天天真的丫头正**爷爷的白发,而九生寒更是一脸笑容。心中莫名一紧,才要出口的话一时竟晦涩难以说出口来。
眉头才一皱间,便被九生寒识见了,略一思量,道:“远来是客,请少侠进我洞府相叙。”言罢转向身边的小姑娘道:“浅悠,还不招呼客人。”
“不必了。”未等她动身,北冥栋便出言止道:“晚辈尚有他事……”话到此处他自己心里也是一震。
那话!
该如何说出口啊?
九生寒看出他出言吱唔,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便问道:“但不知少侠千里迢迢,来我仙游岛做什么?”
“我……”
那话如梗在喉,一时间他竟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少侠便说无妨!”那老头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语气也有一点发紧。
“我……”北冥栋深吸一口气,还是不忍说不出口,‘扑通’一声半跪于地,低头不语。他如此突然的做法让九生寒大为震惊,赶紧前身扶他,急道:“少侠这是何意,老头子我可担当不……”
北冥栋猛然抬起头,忍声截道:“实不相瞒,晚辈此番前来,乃是为取千年冰魄。”
话刚一出,九生寒不由一震,停住扶他的动作,身体失重的向后踉跄两步。身后的孙女赶紧扶住他,刚把他扶定,便折身站到北冥栋的前面,嗔怒道:“我不管你厉害不厉害,但你可知道,千年冰魄是爷爷身体的一部分,没有它,爷爷便会死掉的。”
“知道。”他头再次低下,轻声道。
听到这简短的两个字,她纤小的眉头深深的蹙紧,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不敢相信的道:“或许你是个爱吹牛的人,但我绝不相信你是个坏人,我们与你无怨无愁,你为何要咄咄相逼呢?”话到后面,她语气里己有几分乞求的意思。
“悠儿,你先躲开。”九生寒从生拨开小女孩,扶起北冥栋,长叹一声道:“悠儿她虽然年纪小,但她刚才说的话,也正是老朽的疑惑,还望少侠相告。”
北冥栋长嘘一口气,凝望东方,继尔缓声道:“这乃是家父的临终之言,要借老人家的千年冰魄,以保他元身……”

“他都已经死了!”悠儿挤上前来,使劲的往后推了他一把,怨道:“还要千年冰魄做什么,难道要让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了一个死人而再无谓的牺牲吗?”
听到有人污辱自己的父亲,北冥栋猛的抬起头,双目瞪视着那口出狂言的小女孩,便当他看到那双带着幽怨的泪眼时,自觉理亏,便不由自主的避开了。
是啊,这也是他一直想的。一向深明大义的父亲,却如何在临终之际说出那般话来,让一个活人为一个死人搭上一条性命。
九生寒霜须微颤,叹道:“令尊也是一代宗师,怎么也看不开这些遮目浮云。留那皮囊做甚,即使我千年冰魄保他万年,一副空壳又有什么意义。”
北冥栋硬了硬心,伸开一臂止道:“老前辈不必复言,晚辈此番前来,只此一条路。家父临终之时,不言其他,单单嘱咐千年冰魄一事,身为人子,我便是肝脑涂地,背上被人唾骂的罪责,也要完成他老人家的遗愿。待我将冰魄拿回北冥,在下亦绝不敢苟活,愿以命抵命,以告老前辈在天之灵。”
悠儿听到这话,心里一下子凉了变截,此事看来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她执拗的挡在九生寒的前面,张开双臂道:“我不会让你杀我爷爷的,你敢再往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九生寒撤了两步,坐在一块石头上,苦笑道:“若然真像少侠方才所讲,你以谙透御剑之决,老朽的这点道行,唯有任人刀俎了。也罢……”他看了眼悠儿,长叹一声道:“生当如何,死又何如,老头子我是不怕死的,只是膝下尚有小女……”他看了一眼悠儿,眉头顿时深皱起来。
悠儿翻身跪抱在他膝下,泪眼婆娑,饶是可怜的哭道“爷爷,悠儿不让你死,要死也我也跟你一起去。”然后她转过身跪向北冥栋,一双央求的碧波盯着他,噙泪哭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这句话好似一把利箭,端端的射进了北冥栋的心上,他又如何来作答?自己曾是挟大义大道以令天下的北冥后人,而此刻却更像一只嗜血的恶魔。
“我也是身不由己,还请姑娘原谅。”
“你这个坏人,要拿我爷爷的命去做你的孝子,我怎么原谅你。你的本领高,就连我也一起杀了吧。”
九生寒眼见此情此景,也看得出这个少年心中的不忍,但不忍却不能不做,结局将会是一样的,念及此,他道:“少侠,千年冰魄我甘心奉上,只是有一事相求,还望你能成全。”
北冥栋听到此话,赶紧躬身道:“前辈您尽管吩咐,我定尽力而为,虽万死不敢不从。”
“少侠刚才说要以命抵命,老朽实在是担当不起。我虽死无忧,足下仅有悠儿这一份牵挂,如果在我死后少侠能代为照顾,我虽死也无憾了。”说罢,他便要行下跪之礼相求。
北冥栋心下何忍,急忙扶住他,咬牙垂首道:“老前辈放心,我会带她回北冥山庄,像亲妹妹一样对待她,如我有违此言,必遭天刑!”
而悠儿哪会承认刚才这荒唐的交易,从地上站起来,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用尽全力再把北冥栋推开,大声道:“谁会跟你去什么狗屁北冥山庄,便是我去了,我也要把你父亲从坟墓里扒出来,看看是哪个死鬼要取我爷爷的性命。”
“你……”
还不等北冥栋说话,九生寒先一把揽过悠儿,轻声训道:“悠儿,难道你连爷爷的话都不听了吗?”
“听。”她含泪点头道:“悠儿听爷爷的话,我今天听,明天还要听,以后要一直听爷爷的话,所以,爷爷你千万不要离开悠儿啊。”
‘哎!’九生寒再叹一声,却一把将悠儿甩到身后丈余的距离,袍袖一挥,立时在两人中间祭起一道寒冰所制的结界。冰墙仅在一瞬便己结成,上不见顶,左右无际。只像是一面立起的水波,两面清晰可见。
待到悠儿转头时,已经挡在了那冰墙的另一面,饶是她用力拍打,那看起来薄薄的冰墙,竟是分毫不动。
“还望少侠不要食言啊。”听得九生寒一句苍白伤恸的话语。再看他时,己盘坐在地上,一身尽是被寒光束裹,饶是北冥栋相隔丈余,仍感到钻肤刺骨的强烈寒意袭来。
稍时,那九生寒便像是被冻在了一块冰中,或者说,他更像是与冰融为了一体。不多时,一粒佛珠般大小的晶体由他前胸缓缓而出,那东西耀人眼目,映日生辉,让人不敢直视。北冥栋看在眼里,想必这便是千年冰魄了。
那千年冰魄离开九生寒的身体后,悬空不落,自绕着九生寒的身体转了两圈,颇有依依不舍之意,而后飞向北冥栋这边,煞白的银光带着强烈的寒气,飞过之处,下面青草之上弥留的露珠竟也凝结了。
它缓缓落入北冥栋摊开的掌中,才一拿在手中,便如同落入万丈冰渊之中,冰凉至极,寒彻心扉!
而他哪里又顾得了这些,再看那边,哪里还有生九生寒的影子,徒留一块人近似人形的冰块兀自立在那里,而在这炎炎烈日之下,恐不多时也将化为清水。刚才他坐化之前立起的那面冰壁也不复存在了,不见悠儿哭泣之声,原来她早己哭的昏死过去了。
北冥栋切齿垂首,手中紧握住千年冰魄,似要将它攥碎一般。
此时,仙游岛上空有几只瑞鹤闲游而过,发出几声低鸣,似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在闻者的心中,不过徒增几许寂寥罢了!
…………………………
苍月之下,一叶扁舟从苍海中划过,船头站着一名男子,遥视前方,船心倚着一个少女,像是睡觉了,只是绯红的脸颊还挂着几许湿痕。
皓月如溪,映铺在茫茫寒水之中,仿佛是在做个比较,比一比哪个更清,谁个更凉。再几许,几多瑟瑟,都付东流中。
可怜。
可怜天涯处,再无仙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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