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七年八月，京城突然出现一神秘杀手组织“冥狱”，其专杀贪官污吏，颇受百姓爱戴拥护，一时被传为佳话。
（一）螳螂捕蝉
寒雪殿。
挽花阁。
“事情进行的如何？”我刚一进门，皇上就迫不及待问道。
“一切顺利。”我笑答，将手中的虎符奉上，“有这虎符在手，他怎敢不信？他还只当皇上是把这虎符密赐给了平远大将军呢。”
皇上明显松了口气，接过虎符，叹道，“此也是兵行险招啊。”
“虽为险招，亦是奇招。”我答道，“正所谓‘不入虎**，焉得虎子’？”
“话虽如此，可此计需时长久，而眼下——”皇上幽幽叹口气，扬了扬手上的奏折，“朝中有人参奏太原知府卢知廉贪赃枉法，查证属实。可丞相力保此人，朝中大臣又多半附和，朕居然动不了他分毫！”
“皇上，”我唇角微扬，“这有何难？”
“哦？”皇上惊讶，“朕总不能跟丞相硬碰硬吧？”
我摇摇头，缓缓道，“明、枪、易、躲——”
“暗、箭、难、防！”
“不错！”皇上大喜，“反正对这等奸佞小人也不必讲什么君子之道正大光明，可是——”说着又犹豫起来，“谁能担此重任呢？”
“这个皇上不必担心，”我微微一笑，心中已有了打算，“平远大将军一心忠于皇上，臣妾得知他手下有一队精锐营，其中个个均是一顶一的好手，绝对堪当此任。”
“好！就按你说的办！”
“请皇上放心，臣妾定不辱命。”我垂首道，
“明珠，”皇上看着我，感慨道，“你如此帮朕，难道就无所求吗？”
“怎会没有呢？”我淡淡道，“臣妾只求——自由。”
“如此简单？”皇上似乎有些惊讶，“若你真能助朕铲除奸佞，这点小小要求又有何难？”
“那臣妾就先谢过皇上啦。若无别事，臣妾便告退了。”我盈盈笑道。
“恩，你的伤还未好，是该多休息，”皇上心情大好，一挥手，“去罢，回头朕叫人多送些补品过去。”
我谢恩后转身离去，垂下的羽睫挡住了眼中的冷笑。
说得轻松！若到时他真的大权在握，怎可能会放过我？纵然他天性软弱，但毕竟也是在深宫中长大，兔死狗烹的道理又怎会不懂？说到底，我们现在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
只不过……时候未到，究竟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
（二）黄雀在后
回到思夜宫，我摒退了所有下人又掩上门窗，这才松开了一直攥得死紧的左手。手心已经出了不少汗，由于用力过度，指尖都深深掐进皮肉留下了好些伤痕，掌心中，正躺着——
那枚虎符。
皇上以为我在帮他，父亲也以为我在帮他。其实，我谁都不帮，我为的，只是我自己。
父亲要我进宫时曾承诺，若我能帮他夺权，他便扶我坐上东宫国母之位，让我成为富贵荣华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皇上在我帮他时曾承诺，若我助他夺权，他便让我离开皇宫自由飞翔。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我最渴望的既不是荣华富贵也不是自由之身。我要的，只是自主不受他人操控摆布！
我从不认命！即使是天命，如果不遂我愿，我也定会拼尽全力去扭转！
所以，从那天和皇上商定计策后，我就立即修书一封谴绿儿悄悄送与天涯，信中将我的计划打算以及需要全部详细告知。今日拿给父亲看的是真虎符，现在在我手中的也是真虎符，寒雪殿中交还给皇上的，却是我准备好的假虎符。
私造假虎符乃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天涯却仍为我做了。
他不问我为何要如此做，我也不向他隐瞒任何事。起码，现在还没这个必要。
窗棂轻轻一响，我立即把虎符收回袖中，“进来。”
门开了一条缝，沈铮像影子般迅捷地闪了进来。
他在天牢时受的只是些皮外伤，由于功夫底子好，再加上我给的天山雪莲，短短几天，伤势竟也好的差不多了。
“事情都办妥了吗？”
“是的。”他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有力，“属下已经遵照小姐吩咐拉拢了一批江湖人士，均是武功高强有侠义心的独身男儿。”
“很好，”我很欣赏沈铮的办事效率，“回去游说他们加入我们的组织，若他们肯自然是好，若不肯也无妨。”
“组织？”沈铮显然有些迷惑，却也不多问。
“没错。即日起我要你出面成立一个组织——‘冥狱’，而你就是首领——‘冥王’。”我从墙角柜子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递给他，
盒子里是一把墨玉为柄的短剑，剑刃潋滟如水波，清辉四射。
“此物以后你随身携带，即为信物。”
沈铮也不多话，取了短剑揣进怀里。
“那些江湖人物只是我们摆出来充台面用的，你只对他们说，‘冥狱’专杀贪官污吏为民谋福，”我轻啜口茶，“而私底下，你去笼络一批可靠的独行杀手来加入组织，以后他们才是真正的力量。记住一定要做事干净利落嘴巴紧的，至于用什么方法手段我就不管了。”
“是。”
“现下就有桩事要办，不过也不劳你动手，看那些个江湖人物谁愿去，挑个可靠的去就行了。”我放下杯子，手指沾水在桌上迅速写了一行字。
“看清楚了吗？”
沈铮迅速扫了一遍，“属下明白了。请小姐放心。”
“很好，”我满意的点点头，随手抹掉桌上的水渍，“你去罢。”
沈铮立即转身离去，一如他来时那般悄无声息。
（三）免死金牌
七日后。
皇上一进门就摒退了下人，压低声音道，“明珠，今日早朝有报，太原知府卢知廉遇刺身亡！”
“哦？”我惊讶道，“是什么人干的？”
这下轮到皇上惊讶了，“怎么，不是……”
我摇头。
皇上一怔，“来报官员说他是在出巡途中被一蒙面男子刺杀，一击得手后却被官兵包围，眼见着无法脱身便畏罪自杀，死前还高喊什么‘黄泉冥狱，替天行道’。官府倾力调查，却只查出那刺客是名无亲无故的江湖客，旁的便什么也查不到了。”
“哦？如此到省却了我们一番功夫了，看来真是老天也要助皇上一臂之力了！”我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暗笑——沈铮办事果然滴水不漏。
“说得好！”皇上大笑。
“今天怎么无瑕公子没陪着您呐？”我岔开话题。
“唉……”皇帝面现忧色，“提到无瑕，朕倒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我淡淡一笑，“皇上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说什么帮不帮的岂不是折煞臣妾了么？”
“唉，这事也确实有点为难你。”皇上叹口气，“江浙地区近日水患严重，朕决定亲往灾区赈灾慰民，时间紧迫，三日后启程，约莫往返得一个月。这种场合朕是断断不能把无瑕带在身边的，而留他一人在宫里又实在让人不放心。你也知道，太后她们向来视无瑕为眼中钉肉中刺，急于拔之后快，偏生他那性子又倔总不肯服软，总是极易吃亏的。所以，朕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若你能替朕照看着他，朕也就能放心了。”
“臣妾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掩口轻笑，“就不知道小侯爷肯不肯让臣妾照应啦。他对臣妾可是一直讨厌的紧呐！”
“明珠啊明珠，你就别调侃朕啦，”皇上瞪我一眼，无奈道，“你这般冰雪聪明，怎会看不出他早改变了对你的看法、只是还有些小孩子脾气不肯拉下脸来服软认错？”
“哟，瞧您这一说，臣妾倒不敢不承认了，”我一挑眉，笑道，“否则岂不是说自己蠢笨了么？”
皇上不禁莞尔，“你这张嘴倒还真利！朕可真是说不过你！”
“您就放心去罢，臣妾肯定把您的心肝宝贝儿照顾的好好儿的！但是——”我叹口气，瞥了皇上一眼，“这后宫里到底也是太后最大，能躲能避自然是好，可若真是硬碰起来，臣妾也是无能为力的呀。”
“这……”皇上有些迟疑。
“唉……”我垂下眼睫，幽幽叹息，“瞧小侯爷那脾性，一旦照上面只怕少不了是要硬碰的，这可叫臣妾如何是好呀……”
皇上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一拍桌子，“不必担心，朕赐你免死金牌一面——”
我早等着他说这话，连忙跪拜，“谢皇上恩典！”
“快起来罢，”皇上一摆手，“回头朕叫人把牌子给你送来，千万记得别声张，这样到了危急时刻才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是，臣妾知道了。”我起身答道。
“恩，那你歇着罢。”皇上一振衣摆，起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的笑意在慢慢扩大。
免死金牌……
呵，再加上虎符，如今我若是想一争天下，本钱倒也够了。
（四）送行
三日后。
凤鸾宫。
皇上出行前来向太后辞行，我和一众妃嫔照规矩分立两侧。
皇上一眼就看见了我，忍不住开口，“朕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一定要照顾好……”
眼瞅着“无瑕”二字已在舌尖打转，我忙向他使眼色。太后可还在这儿呢！
皇上反应也极快，饶是话到嘴边竟也硬生生改了词儿，“呃……照顾、照顾好你自己！”
我连忙行礼，“谢皇上关心。”
皇上摆摆手没说话，转身走了。
我刚一抬起头，就受到了三种截然不同的目光注视。
一种是夹杂着小心翼翼的好奇——来自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
一种是锐利如刀子般的嫉妒怨恨——自然是周围那些妃嫔。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我恐怕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还有一种是来自太后。唯一搀杂着几分真诚的喜悦目光。
“明珠，来来来，快过来哀家身边。”太后笑着向我伸出手。
“哀家原以为你性子太过柔弱善良，会被那姓卫的小贱人欺负，想不到皇上终究还是难逃你这美人温柔乡……当初哀家选你为妃真是选对了！”
我脸一红——不是害羞，是想笑又不敢笑……憋的……
太后当然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笑道，“哟，瞧这小脸儿红的！”
我立在一旁不敢抬头，生怕自己憋不住笑。
若是太后知道皇上今日其实是想叫我好好照顾卫无瑕，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唉……我悄悄瞥了一下四周，不由大感头痛——皇上今日这一句话，可真为我树敌不少。
人的秉性还真奇怪。当她们面对卫无瑕时，通常会故作清高的安慰自己——“跟一个男人不具有可比性”；可是当她们面对我、面对彼此时，恐怕就恨不得拼命厮杀争夺一番，以证明自己才是最有魅力的一个。
其实……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和太后又聊了几句我便告退了。
我没有回思夜宫，而是决定去寒雪殿。
今日皇上启程南下，后宫里有太后率一干妃嫔相送，前殿有众多官员送行，这两个场合都是卫无瑕无法出现的。
爱人离开自己却连送也不能……
这种痛——我尝过。
寒雪殿。
碧台池。
果然不出我所料。
那天仙般的小人儿正坐在池子边，赤脚踩在水里，狠狠地踢踏着水面。水花四溅，打湿了他雪白的衣衫，他却毫不在意，一昧盯着水面看，只在我走到身边时才抬头看了我一眼，也只是一眼，便又把目光转回到了水面上死死盯着，那架势就好像……好像……
好像……皇上随时会从水里冒出来似的……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卫无瑕恨恨瞪着我，清澈的大眼睛渐渐涌起一层水雾，逐渐凝结成珠……
我无奈，蹲下来哄他，“好端端的怎么又要哭啊？”
“……”
“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儿有泪不轻弹’？”
“……”
“当心把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了哦！”
“……”
“我错了，我不笑了还不行么？”
“……”
“……”
自说自唱了半天都得不到回应，我决定换个方法。
“如果你不哭，我就亲自下厨做你最喜欢的玉兰酥给你吃，好不好？”
这句话果然有效，他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样蹦了起来，瞪着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玉兰酥？”
我叹口气，慢慢站起来，“你喜欢甜食讨厌油腻、喜欢冰蜜桂花露讨厌茶水、喜欢雨天讨厌晴天、喜欢冬天讨厌夏天、喜欢弹琴讨厌下棋、喜欢花草害怕所有长毛的动物……。”
“才、才不是害怕！”卫无瑕涨红了脸，翘起嘴巴打断我，“我、我只是讨厌那些脏兮兮的动物罢了！”
“哦？”我忍不住逗他，“真的？”
“当、当然！”他努力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我不禁莞尔。
他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多事？是……。是重华告诉你的？”
我但笑不语。
答案显而易见。
卫无瑕呆呆盯着我，眼眶不知不觉又红了，半晌才咬着唇怨忿道，“他、他竟然跟你说了这么多……。”
“不交代清楚他怎能放心走？”我瞪他一眼，“生怕我照顾不好你，什么细枝末节的事儿都没忘了一一嘱咐！”
他脸红到了耳根，“谁、谁要你……。”
我一眼横过来，吓得他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吞回肚里。
“我可是在皇上面前立了军令状要照看好你的，所以这段日子你有什么事情或者需要就尽管来找我，知道了么？”
他“哼”了一声，将脸转向一边。
我失笑，伸手揉了揉他头顶，转身离去。
背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叫声——
“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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