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官场争生存认敌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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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平豹和樊菊小姐久别重逢,患难相遇,烈火干柴胶合在一起,正在难分难解,忽听破庙短墙外一声痰嗽,把两个人吓得魂飞魄散。
两个人呆望着短墙豁口,只见那一眼晨曦透亮处,蹭地跳进一个人来。
“哈哈!你们干的好事!”此人浪笑着责备道。
来人不是别人,乃是詹平豹同道为吏的快捕手赵海奎。这人身高胆大,满脸落腮胡须,会一手漂亮的大成拳,平时腰佩短刀,追随在吴道员鞍前马后。
樊菊羞愧难当,躲在詹平豹身后。
詹平豹恼怒道:
“你这赵大个子也太多管闲事!咱们素常交情不错,你何苦跟我来这一手!”
赵海奎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兄弟错怪我赵某了!夜黑月亮高,谁会未卜先知你俩在这里逍遥?是你们那两匹马把我招引来的,莫非你们就没有听到马嘶声?”
他俩的确太兴奋,太沉醉,当真没有听到马的嘶鸣。
詹平豹整肃衣衫,懊恨地说:“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赵海奎连连拱手,赔笑道:
“不是我太不识趣,主要是——”说着向短墙外偷瞥了一眼,“干咱们这一行的都有些讨人厌的毛病,凡事都爱用心,眼睛里都揉不进沙子……”
詹平豹不耐烦地皱皱眉,鲁直地问:“说吧,要多少钱?”
赵海奎连连摆手:
“这话就扯远了。兄弟,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平白无故地就拿你的钱?我是说——”又瞥了短墙外一眼,“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你到底什么意思?”詹平豹打断他的话。
赵海奎嘻嘻一笑:
“也没别的,我只想请弟妹燕语鹦声叫咱一句‘大哥’,怎样?让咱瞧瞧美人的摸样,不算过分吧?”
詹平豹怒火中烧,护住樊菊,他怎么能容忍自己心爱的人、高贵的总督小姐当着自己的面蒙受诬赖侮辱?他无论如何不能让樊菊露脸。于是,他咬牙切齿地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赵海奎叹了一口气:
“没用。我知道你身后的是总督府小姐樊菊姑娘。詹平豹,今儿你这江湖好汉可是栽定了!”
詹平豹吼道:“谁要你管!”
赵海奎瞅了瞅詹平豹青白盛怒的脸,无可奈何地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丑事是你做下的,你又没有用的着咱哥们的地方,那你说我又何必自做多情呢!可有一样,到了那时候,纸包不住火,你可别怨怪咱火上浇油啊!”
“你——!”詹平豹英雄半生,今夜头一次惨遭要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立即拔出匕首将赵海奎捅烂。
不想这时候,樊菊在詹平豹身后颤抖抖地说话了:
“既然遇上的是詹兄的哥们,叫一声‘大哥’也不为过。早晚都是要见面的,对不对?只是我们俩的姻缘情债,由来以久,我的老爹爹并没有阻拦。所以,也就没有啥纸包火的麻烦。您也就没有了火上浇油的机会。这位大哥今夜听到了马嘶声既而寻到了我们,怕也是老天的安排,给我们做个海枯石烂的媒证。平豹啊,这样的媒证,求都求不来的,你又何必为此英雄气短?”
几句话,把詹平豹和赵海奎都说得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短墙外又一声痰嗽,随之走出来的竟是佝偻着后背生有一个大鹰喙鼻子的吴侗格吴道员。
詹平豹赶紧蹲膝请安。
樊菊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又躲到詹平豹身后。
吴侗格威严地责问詹平豹:
“小豹子!让你去追查朝廷钦犯崔钧山的下落,你却怎么会半夜三更和一个女子逗留在这里?想在有意怠慢公务?”
“这——”
詹平豹一时语噎了。一言难尽的经历,怎么可能一句话说得清呢?
吴侗格瞅了瞅赵海奎,又盯了盯詹平豹,改换腔调叹息道:
“这位女子,敢于深夜独行,匹马进山,想必不是一般人家的千金。詹平豹既然已经和这位草莽女侠缔结连理,那我们理该成全。只是啊,苦了那位总督府的樊菊小姐,听说平豹兄弟以前和那位小姐是青梅竹马,有约在先的?可惜啦可惜啦,现在都没用啦,我原本也指望平豹兄弟你能攀上总督府的高枝儿,当上总督大人的乘龙快婿呢!”
詹平豹听了这话怔怔地发呆。
赵海奎站在一边咧着嘴傻笑。
只有樊菊听出了不祥之兆。
得说是蒙古族姑娘的豪放泼辣,融进了满族女性的开明果敢,当下樊菊收拾起本能的女儿羞涩,一挺身从詹平豹右肩后探出头来,对吴侗格说:
“吴大人真好记性,还记得八百辈子以前的事情。看来我这平豹哥哥当真是有福之人,怕是要攀定高枝儿当定乘龙快婿了,有吴大人一力成全嘛!至于我这小小的草莽女子,又算得了什么?还是老老实实回山里去的好。平豹哥哥也不用想我。将来吴大人还需要上山议事的话,小女子定然拍马来迎,讨个引荐之功,怎样?”
“啊这……”
吴侗格十分震惊。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位女子是总督大人的义女樊菊,他所以假装不认识,把她故意说成是山里的匪寇之女,并不是为了照顾小姐的脸面,实乃是包藏着拆散他们二人鸳鸯情意的祸心。
但他没有想到这位闺阁之女竟是如此的非同一般,不但能聪明地将计就计,而且能顺手杀个回马枪,戳到了他私上匪山的过敏之处。好不厉害!
他原以为趁她不敢承认自己真实身份的忐忑心理可以鱼翁得利,在詹平豹做不成总督府的乘龙快婿的时候,拔掉这个眼中钉,改变自己大权旁落的局面;但他绝对没有想到这姑娘不但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却反而轻松地利索地把他吴侗格的阴谋击个粉碎。
这真实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吴侗格虎起肉泡眼,怒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樊菊又躲进詹平豹的暗影里,不说话了。
而詹平豹则茅塞顿开,此时不转守为攻,还要等待何时?这么想着,就朝吴侗格打了个千,直截了当地说:“吴大人,我想她的意思,您已经听明白了。有些事情还是我告诉她的。比如说,当您吩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时候,我并没有老老实实呆在山洞里……”
一句话,吴侗格象听到了半空中一道霹雳,惊得浑身猛颤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说什么?”
詹平豹心平气和地微笑了一下:
“其实我也没说啥。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天生的命大,那么今番下得山去,一定改行跳槽另谋生路。吴大人!行与不行,就全看您的了!”
詹平豹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既然彼此之间心存芥蒂,把就不如自己做出让步,从此改弦更张,和姓吴的分道扬镳。但是,要走,也要走得光明,走得潇洒,最好是能够讨价还价,别让吴侗格占太大的便宜。
吴侗格的想法是什么呢?吴侗格知道自己为官的来路不正,长期不能稳定地立足;詹平豹即使以后不再在他眼前晃悠,但他是总督的亲信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另外,上头的指示和命令,要让他吴侗格去完成,吴侗格清楚自己的能力,那他会随时寸步难行。
那就留着他?可吴侗格明白,留着他詹平豹,必然是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吴侗格冷冷地一笑:
“我听不明白你的话。今天天色将明,大家彻夜劳顿也该歇着了。至于你跳槽不跳槽,现在说了也不算。”回头呼来赵海奎,嘱咐道:“咱们走!进城以后想着去拜见总督府管事的,看樊菊小姐昨夜是否寝安?”
赵海奎怔怔地不明白吴侗格的话到底是啥意思,樊菊不是就在眼前吗?
吴侗格心里有气,又瞥了一眼詹平豹,对赵海奎说:
“咱们走!崔钧山被人暗放,事不宜迟,一大堆麻烦在等着我呢!”
说着转身就走。
赵海奎跟在吴侗格**后头,却转过脸来对詹平豹说:
“小子!当心总督夫人活剥了你一层皮!”
主奴二人骑上马答答地跑走了。
破庙败墙内,詹平豹和樊菊默然相对,心上彤云密布。
老半天,詹平豹忧心忡忡地吐出一句话:
“看来,把姓吴的是决意要毁定了咱们……”
樊菊叹息道:“怕是我老爸也要一块被毁……”
“那,咋办?”
“你不是也有他的把柄?”
“我奇怪,他怎会和黑道上的那么熟悉?”
“怕不是一天半天的啦……”
两人心乱如麻地沉默了一会儿,詹平豹想起刚才樊菊小姐对付吴侗格那番绵里藏针的话,不禁感动地拿起樊菊的一只手,心疼地说:
“你好胆量啊!你啊你,你说可叫我怎么谢你!”
樊菊忍不住珠泪莹莹了:“既然以身相许,我怎能不为你破釜沉舟?”
詹平豹一把将樊菊拥抱在怀里:“真不愧是将门之女,我哪能配得上你!”
樊菊轻轻地责备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詹平豹用嘴唇轻吻着姑娘的面颊,担忧地说:“我们也该回去了,可……这下边的戏,该怎么唱呢?”
樊菊紧紧抱住詹平豹的脖子,坚决地说:
“不能让他吃掉你!反过来趁早吃掉他!”
詹平豹立即亢奋起来:“咱先下手为强!”
樊菊点头说:“就是。那姓赵的呆瓜好对付,我回去吩咐一下兰霞,就能把拍唬住。对付吴道员吗……估计那吴大人目前也是孤掌难鸣,再说,凭他现时的身份,他怎么好在上司面前嚼本小姐的舌头?况且,他眼见了?道听途说,造谣诽谤,他还想不想往下混了?所以,你不要怕他!”
詹平豹赞同说:“小姐说的有理。”
樊菊说:“他要想治你,只能借崔钧山逃走一事治你的罪过。”
詹平豹说:“那我不怕,我会原原本本地讲讲我们的离奇经历。”
樊菊笑问道:“你是不是有意放走他?”
詹平豹也笑道:“哪里!我那不是因为看见了你,才顾不上他的吗?”
樊菊说:“你这是拿好话骗我?”
“怎么会呢!说明白点儿,我当时是权衡了一下利弊,崔钧山与我关系不大,所以宁可让他逃走,也不放过你的玉体……”
樊菊娇羞地:“你好不害臊!”
詹平豹放肆起来:“你也并不吃亏,我也一样听你摆布……”
樊菊羞极了跺脚:“哎呀别再胡吣了,功夫全让人家占去了,人家可等着要咱们的命呢!”
詹平豹这才紧张起来。想想回城之后将要面临的险风恶浪,脸上阴暗起来。
追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听你的回音?”
“什么回音?”
“赵大个子不是明早进府吗?”
“噢,明天晚上我让兰霞去告诉你。”
两个人商议了一番对策,似乎总觉得不妥,但暂时也想不出别的主意,只好万般无奈地分手,失魂落魄地相继回到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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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东山之后,詹平豹离开酒肆迷迷糊糊地捱回下处。推开屋门,摸索着点上白烛,烛光飘忽之中,忽觉得一股阴冷芬芳之气从背后袭来。
詹平豹凛然一惊,猛回身撤步向旁边一闪,只见一个妙龄少女绰体柔姿满面含春地伫立在他身后。
“啊!兰霞……”詹平豹浑身一震,颇有些喜出望外,莫名的兴奋使他周身火热,竟混乱了和樊菊相约的时间,以为兰霞是樊菊所派。
其实,樊菊是允诺在“明天”派兰霞来见。而眼下,兰霞来访,看上去是一天的傍晚,实际上还没有过去“今天”。因为詹平豹忽略了他和樊菊小姐唧唧我我告别的时刻,已经过了夜半子时。也就是说,现在兰霞来访,和他与樊菊告别的事情,其实是发生在同一天。
于是,詹平豹热情地拉起兰霞的手,扶她在凳子上坐下,急切地问:
“府里情况怎样?小姐她——好吗?老夫人和总督大人呢?”
兰霞眨动着黑白分明的杏核眼,嘲讽地抿嘴羞笑道:
“哼!你还有脸问呢!你们干的好事!”
詹平豹腾地红了脸,放开兰霞的手,眼睛看着地下,忐忑不安。
兰霞管自在一旁吃吃地笑。
詹平豹抬起头,直视着兰霞的眼睛,板脸问道:

“你不是樊菊小姐派来的吗?小姐她想告诉我什么?快说!”
其实,现在的兰霞,并不是樊菊小姐所派。她并不知道小姐原打算命她“明天”来会詹平豹,因此无法知道樊菊小姐打算说些什么。但兰霞绝顶聪明,心眼活份,见詹平豹问的急切,心里已经揣摩出几分。于是故意敛起了笑容,轻轻叹息道:
“小姐又能说什么呢?老爷爱脸,现在已经把樊菊小姐关起来了。昨日听老夫人唉声叹气说,老爷暴怒之下,打算把她远嫁出去呢!省得老在眼前晃来晃去、丢人打脸……”
詹平豹心里一紧,脸色变得苍白,沉思一下,低声费力地问:
“那,对我,他们说些什么?”
兰霞不言语,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詹平豹眼睛一亮,象捞到一根稻草,追问道:
“这么说,我还有希望?——那我这就去解救她!”
兰霞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算了吧!人家爹妈管自己的孩子,你凭空冒出去,横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呢?你还打算让小姐在爹妈面前越发地无地自容吗?”
詹平豹恨恨地说:“那我总不能就这么窝憋在壳里……”
兰霞撇着嘴角埋怨说:“干吗这样辱骂自己?我知道你是一条汉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但好歹也得为我们小姐想想不是?她毕竟是个大家的千金,要面子的小姐啊!”
詹平豹一筹莫展:“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兰霞突然满面娇羞,偎近詹平豹,低下头来燕语鹦声道:“詹大哥的眼睛好高哟,你若真想再见小姐,为什么不把眼睛低下来,瞧瞧兰霞姑娘能帮什么忙呢?”
詹平豹心里一热,伸手扶住兰霞的双肩:
“兰霞妹妹!你问得好,就求你啦!”
“那事成之日,怎么谢我?”
“随你要什么……”
“当真?”
“怎么不真?当然当真。”
兰霞立马高兴得满脸放光,一耸身,踮脚展腰伸出双臂扑上去,搂住了詹平豹的脖子。
詹平豹不知所措地问:“你这是——咋啦?”
兰霞扭动着身子,撒赖道:“我要你上次说的话——”
“我上次——说啥啦?”
“你装糊涂!你说过要凭你这一百多斤来谢我的!”
詹平豹懵了,心里也迷糊起来。是的,他是说过这样的话,当时情急之中脱口而出的话,的确是一句含有某种挑逗意味的话,事后回想起来,詹平豹也曾经后悔过。实指望与小姐成婚后,需要将兰霞收房的时候再来兑现,没想到兰霞竟然要求的这样急。
可如果不答应兰霞,怎么能再见小姐一面呢?小姐被锁起来了,她盼着自己出现的心情,难道不是度日如年?
可如果现在就同兰霞苟合,不是太对不起小姐了麽?
詹平豹还在犹犹豫豫,兰霞的一双纤手却已经灵巧地解开他的衣襟,探进他的衣领,摩挲在他火热的胸膛上。
这双撩拨的手掀起了一阵阵糊里糊涂的冲动的热浪……
正在两情欢恰时,窗外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仿佛树叶飘落,掠地翻飞,瞬间来到门楣外。
兰霞蹭地坐起来,抄起裙子围在腰间一晃身下了地,猫儿一般悄然无声地弹蹑在门边。
这几个动作,敏捷、轻灵、飘洒,绝对的好身手!
这真叫詹平豹吃惊!
于是,詹平豹想起上次那身穿夜行衣的女人来了,莫非那日的黑色女影,是她?——詹平豹此时除了心下惊讶,更多的是一种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儿!
再看兰霞姑娘,凝神屏息贴耳门枢,一副凛然可畏的姿态,看样子,门外的确有人。
詹平豹半裸着躺在床上,懒懒地问:
“门外什么人驾到?”
话音刚落,门外咣当一声踹开,令詹平豹目瞪口呆的是:门外伫立着的竟然是那“白衣假女”霍仪中。
这真是冤家路窄!
两天前,那“白衣假女”霍仪中还在装神弄鬼,带一伙黑道的土匪油子去捕捉崔钧山;一天前他还在向吴道员信誓旦旦“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如今刚刚回城一天,霍仪中就追到下处,莫非他要单枪匹马完成对吴道员的许诺?
未等詹平豹滚地穿衣,兰霞已经和霍仪中交起手来。
荷?这丫头,原来好一手鸳鸯怪掌,严丝合逢,轻柔多变,机巧地拨当着霍仪中内功千钧的进击,不由人不好生佩服。
詹平豹看得呆了!他看得惊骇,看得感动。他以为兰霞是为了保护他才同不速之客拼命,所以感动;他是看出了兰霞的武功与霍仪中不相上下而惊骇。
眼见他们越打越凶。兰霞出手连环怪招频频,看得出,她是急于取胜,恨不得只一招就致敌于死地;而霍仪中则不求速成,好象有意逗弄兰霞卖弄出所有的本事……
詹平豹确实从没有见过霍仪中象今天这样不正经,宽大的白衫抖抖地飘动着,放出阵阵迷人的幽香;粉面春风挤眉弄眼地,手下功夫揉进了三分轻佻,兰霞被激得鼓起腮帮子大呼小叫……暗夜烛光里满屋子的怪影翻飞,好象有无数人在争强斗狠舍死忘生。
詹平豹不忍旁观,大叫一声奋臂参战。怎奈刚一抬手,霍仪中早瞧准了机会把躲避兰霞的撤劲变成了对霍仪中的进击,在詹平豹倾身压下的当口,顺手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右肋,詹平豹便立即骨软**,摊倒在地。
那兰霞已经被逗弄得七窍生烟,见詹平豹被点了**,自知不是对手,惶急之中只好飞身跃出窗外,转眼纵身飞檐,管自逃得无影无踪了。
霍仪中朝房檐上瞅了瞅,淡淡地笑了笑,转身回到詹平豹身边,坐在硬木太师椅上,叹了一口气。
詹平豹等着他慢条斯理地说:
“我就是在等她走,她走了咱们俩才好说话。你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我既不是来杀你,也不是来救你,更不是来求你。要想杀你,不难,吴侗格早就为杀你花了钱;要想救你也不难,在我是举手之劳。不过,即使我救了你,以后你还会有麻烦,也许你不信,其实,吴侗格也花钱买通了兰霞。吴侗格图什么,不用我说,你心里明白,只要是能坏你和小姐的美事,他什么手段都敢使。至于我为什么来到你的下处,原因很简单,因为咱俩有合作的必要。”
詹平豹一直把吴道员私通土匪当作把柄,可万万没想到如今土匪上门来私通自己。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你在说什么鬼话?”詹平豹四肢不能动弹,只好以目怒视。
“我知道官家也在追拿崔钧山,我们可以联手。”霍仪中面无表情地说。
“可我们是奉命……”
“我知道。”
“可为了报恩,我已经把他放走……”
“我知道。”
“跟你联手,我会落个不明不白的下场……”
“我知道。”
詹平豹火了:“既然你都知道,还来做什么?”
霍仪中仍然不紧不慢地说:
“我料定你已经无处存身,所以找上门来,给你指点一条明路。你看,小姐已经**于你,恨坏了老夫人,她决不会饶你;总督大人岁人爱你但决不会宽恕你。你想,不出丑事将小姐下嫁给你,是抬举你;出了丑事不得不把小姐下嫁给你,他们恨不得宰了你。
再说,吴侗格为官虽然平庸,但阴损手段却是上乘,为不使大权旁落,你自然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前者,他利用兰霞鼓掇小姐进山救你,即使你俩没成好事也会传出流言蜚语来构陷你;今天,他又利用兰霞来霸占你,假若兰霞倒打一耙,去向小姐哭诉,你说你还有什么脸面向小姐表白自己?
你还因私情放了崔钧山,欺君之罪、渎职之罪两罪并罚,你推脱不了。煮熟的鸭子飞了,你难道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詹平豹沉默了。他闭上眼睛暗想:
“这山贼说的有理。为私情放了崔钧山,总督大人不会饶我;和小姐的私情暴露,总督大人恐难以宽容。上了兰霞的当,在樊菊那里没法交代;即使樊菊可以骗过一时,那兰霞受命与人得寸进尺,也是自己一个难拔的祸根。那吴侗格就更不用说了,随时打算灭掉自己。如此想来,倒也确实是走投无路,里里外外都不是人了……”
于是悲哀地问:“若是跟了你走,又会怎样呢?”
霍仪中仍旧平静地说:
“跟了我走,追寻崔钧山,这是你唯一可走的路。找到崔钧山,生擒活捉了他,上对得起朝廷厚望,下对得起总督对你的栽培,一旦弄上个官儿当,即使是最小的九品,毕竟也是一个顶戴。到那时侯,小姐自然欢欣雀跃,将兰霞收房,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吴侗格自然也会受到奖赏,再无什么把戏好耍。如果你想让崔钧山做证,告他吴侗格曾经私通土匪,剪除异己,那么剥掉他的官帽子,怕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詹平豹被蛊惑得动了心,但仍旧疑疑惑惑地问:
“这倒是件怪事。你如此为我着想,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霍仪中老半天不说话。
詹平豹耐着性子等待。
终于,霍仪中开口了,神色悲戚,语调低沉:
“跟你交底,你不会相信;不跟你交底,你更不相信。这么说吧,今生我能够直接报效朝廷的机会,恐怕就只有这一回了。前些日子,我和崔钧山三次交锋,不幸因为种种缘由而输给了他,现在我不能再输了。我看准了你可以帮我,因为你是英雄末路,你正处在层层危难之中,你帮我其实也是在帮你自己……这样说我所图是是什么,你大概可以满意了?”
詹平豹想了想,笑道:
“你当然用得着我,就你这身打扮,只能在山沟野店里黑灯瞎火地出没,大庭广众市井长街可怎么容得下你?想让我给你当拐棍,不难,可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说。”
“头一个: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咱二人今夜这场谈话永不许提起。”
“很好。”
“第二个:你给我解开**道,我要狠揍你三百拳不许你还手。”
“可以。”
说罢,霍仪中跪下一条腿,在詹平豹右肋下啪啪两下,解开了被封点的**位,詹平豹活动了一下手脚蹭地跳起来,将霍仪中逼到了墙根。
好吗,詹平豹这一通痛打,拳拳象千钧闷锤咂在霍仪中的前胸肚腹上,发泄着满腔的怨忿和委屈,打着打着,不知打了多少下,拳头进击速度慢了下来,
霍仪中睁开眼睛,只见詹平豹已经泪流满面……
霍仪中不觉接住詹平豹的手,酸酸的笑道:
“好痛快!英雄有泪不轻弹……”
詹平豹跌坐在地,咬牙忍住痛哭失声。良久,爆发出一个字:
“滚——”
霍仪中转脸留下一句话:“明天午夜,百里驿站见面。”
说着飘向屋门。
忽然,窗外骤然明亮,一片红灯油松火把将馆舍团团围困,兵卒们高高低低的大呼小叫:
“拿山贼呀!”
“别让跑了啊!“
“有一个抓一个,有两个抓一双啊!”
霍仪中回头埋怨道:“瞧你这三百拳打出了什么乱子!”
詹平豹眼睛通红:“看起来,我又有了新的罪名……”
霍仪中冷冷笑道:
“那是没错!他必定会把私通山贼的罪名抛给你!”
詹平豹恨得咬牙:
“来得好快!”
霍仪中一语戳破:
“别忘了兰霞已经逃走多时。”
詹平豹愧悔交加:
“黄河之水何时才能变清啊!”
霍仪中掷地有声:
“别指望着蛇蝎之人变成菩萨!”
詹平豹一顿足,不禁攥起拳头:
“不就是些虾兵蟹将吗?谅他也奈何不得我们!”
霍仪中一掠长衫,叫道:
“好!那咱们走人!”
詹平豹扑扑两口吹灭了灯烛,二人心照不宣,一前一后飞身越出窗外,趁围兵不备,一踮足,齐齐地窜上了墙头。
这真是对奇异的组合。有着奇异经历奇异心理的霍仪中,奇异地向往报效朝廷;有着奇异情缘奇异境遇的詹平豹竟奇异地渴望敌手给自己做证。于是,这对奇异的组合开始了更奇异的浪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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