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师追徒师徒擦肩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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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第二十二章)月漪庵主持莲寂在乔五娘的一再逼问下,终于发现自己身边的灵云有偷珠之嫌,心里又惊又怒、又恨又愧。不管她怎样修行有素,遇到这种有辱佛门的事体、特别是有辱佛门的人竟是自己的徒弟,心里自然不能平静。想来想去,为月漪庵洗刷耻辱的责任她是无法推脱的了;既然无法推脱,那就只能迎头而上,除此而外,别无选择。
当下莲寂决定暂离月漪庵去寻找灵云,她要亲手夺回银珠,当面训斥徒弟,给过去的这段纷纭故事一个了结;她要恪尽职守做出榜样,使晨钟晚课青灯古卷的生活走上正轨。
周嫡尘洞察她的心思,决定放步相随。
莲寂知道灵云的来历,判断她必是向南寻亲,所以出庵向南,方向不错。灵云是个水葱般清秀的少女,又身穿僧衣,所经之处不会不留下踪迹,故而莲寂自信追上她不难。
然而二人边走边探却未发现任何蛛丝蚂迹,一气下来六十里,没有任何客店村庄往来商旅瞧见过一个小小的女尼。怪了,难道灵云能插翅飞上天空化做烟化做影化成风?
莲寂想的就是赶快找到灵云,索回银珠,补救月漪庵的名声而退出江湖,她的心再也装不下别的念头更装不下男女之情,所以一路上二人彼此无话,相互间疏远寂寞得有些尴尬。
“瞧那人,举止怎么有些异样?”
莲寂顺周嫡尘手指处瞧去,果然见一位少年郎趔趔趄趄跌跌撞撞斜刺里走来,半截途中又迷迷糊糊拐了个弯儿,直朝黑树林里撞去。他身后不远,神头鬼脑地跟着一个瘦小枯干满脸稚气的小叫花。
莲寂不禁摇了摇头。瞧那小伙子的穿戴打伴,是个很有身份的富家公子模样,湖兰色暗影长袍外罩月白色偏襟红牡丹团花大坎肩,头戴学子小帽,中间一点翠玉老远地熠熠生辉。但这小伙子的神态十分不正常,瞪着两只大眼却似乎空空无物,挪动着冲动的两腿却好象这腿已经脱离了躯体……那小叫花跟在他身旁身后时隐时现窜窜蹦蹦,他却仿佛浑然不觉。
莲寂情不自禁地站住脚,等他进了林子,二人才撒腿相跟。林边,那小伙子满面垂泪,正用腰带拴了个套儿挂在干枝上,踮起脚伸进了脖子……
“哎呀不好!”
莲寂心里暗叫,随手从僧衣下摸出五爪梅花镖,“唰”地红光一闪,抛向那吊套儿。只听“哧拉”一声,那橙黄色的绸腰带闪电般断成两截,少年郎立即跌在地上。
莲寂奔过去伸手相搀,不想那伏地少年倏地抬起泪水横流的脸,举拳就打,疯颠地喊道:“你是谁?你为什么多管闲事?你!你……也是我的仇人!……”
周嫡尘伸手“啪”地一下,纂住了那少年的手腕,只此一刹,周嫡尘顿感其腕颈分外滑腻,然而其柔韧有力,又绝非常人,不禁直言劝道:
“这位兄弟好柔嫩的性子,既然已有几分功底,怎么能舍得这条性命绝尘而去?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莲寂叹道:“阿弥陀佛!瞧你小小年纪如此雍容俊雅,又能有什么化不开的深仇大眼呢?”
周嫡尘又说:“来日方长吗,莫非你没有把握战胜你的仇人?”
莲寂又劝道:“这位公子,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已使你化凶为吉,珍惜你的生命吧!”
周嫡尘进而劝道:“小兄弟!纵有万般愁苦,你也不能做这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啊!”
少年公子爆发般地嘶哑地喊道:
“谁是亲?谁是仇?你说得清?谁该是敌、谁该是友,你能明白?谁是君子、谁是小人、谁是恩公、谁是仇家你分得开?乱了!全乱了!见死不救非君子,恩仇不分是什么?……我好没出息,敌不过群狼挟迫,做了违心的事,我现在是个君子不君子、小人不小人的行尸走肉,我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你们救下我,逼我苟延残喘,不是等于逼我一生抬不起头来饱尝耻辱的煎熬吗?”
这片话唠唠叨叨,令周嫡尘和莲寂莫名其妙。他们所能听出来的几分端倪,大约就是这少年郎不定在什么地方、为什么缘由遭受过暴力凌辱而不得不干了件违心的事.说起来,这还是一个烈性的胚子。
莲寂疑惑地问:“群狼?莫非你遇上了土匪?他们在哪?”
少年郎将头朝林外一摆,简约地说:
“关帝庙内,一伙强人,乌烟瘴气……一个女尼,一个女贼……”
听说“一个女尼”,莲寂悚然一惊,忙问:
“女尼?——公子,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尼?”
“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放我走吧!我不愿再提这件事……”
这少年恭身揖礼后,转身踉跄而去。
莲寂和周嫡尘彼此对视着,唯有苦笑无话可说。
这时,莲寂才发现,一直跟在那少年身后的鬼鬼祟祟的小叫花却不知哪里去了。
没有人看见小叫花是怎样溜进了关帝庙,只知莲寂和周嫡尘刚刚来到山门时,庙里已燃起了冲天大火……
莲寂痛惜古庙失火,大踏步奔向山门,周嫡尘紧随其后。不想人声嘈杂烟尘雾影之中突然窜出一位黑脸大汉,宝兰色镶金绣银的鹤翎大氅在阳光下迸射万千光点,火焰闪烁的红通通暗影忽倏飘荡在他那把无影单刀上,威不可挡地拦住去路。
莲寂早瞧见了数十步外那娉婷的荷花塘,早闻到了荷花特有的沁人心脾的清香,然而熊熊烈火辟里啪拉刺人口鼻的熏烤,与这绝尘脱俗的芬芳之美形成难以入目的对比,莲寂不由自主地持棍而立,同样虎视眈眈。
那大汉示威一般伸左手拉解披风领带,顺手将大氅团成一卷,朝身旁扔去,狠瞪充血的眼睛,二话不说,举刀就砍。
莲寂晃身闪过刀锋,神出鬼没的一棍,直戳向那大汉的颈窝,怒问:“壮士这是何意?”
黑脸大汉惊讶之余,知莲寂棍下并未用力,旋身缠头朝她脚下扫来,莲寂又一次晃晃身形不露痕迹地棍头变棍尾,直戳向那大汉的后臀,仍旧怒喊:
“壮士留名!”
黑脸大汉恼羞不已。见两招落空,心头火窜起多高,举刀就是力劈华山,莲寂听到那汉子的吼声尤如半空中乍出一声霹雳,其迅猛之势尤如寒风闪电,**无敌的煞气,忙护身移步,瞅准一个空隙,再戳向他的左肋,高声喝道:
“壮士还不住手,莫怪棍头无情!”
黑脸大汉咬牙切齿道:
“既要截镖,就明火执仗来见个高低,何必暗做手脚,做龌龊小人的勾当!”
莲寂惊问:“这话从何说起?”
正在这时,东配殿中早冲出一位魅伟的红脸大汉,老远朝这边叫道:
“老二!为兄助你擒拿此贼!”
来人正是侠肠义胆儒雅朴厚的总镖头孟兰德。他听到人声喧嚷出来察看,见兄弟孟兰义与一位风尘仆仆的尼师打在一处,难分难解,以为是兄弟孟兰义截住了纵火生祸的元兄,哪有不出马相助的道理?孟兰义躲过了莲寂的棍头三点之后,越发刀法娴熟,见哥哥挥剑奔来,心花怒放,更是如虎生双翅,锐不可挡。于是一刀一剑两团白光,把莲寂死死地圈在其中。
好莲寂!她本想谦让于人,以求弄个明白,没想到东配殿冲出的红脸大汉开口就称她为“贼”,令她惊颤,令她愤懑,令她伤悲!她不再多言,既然一刀一剑如波似浪恪意索要她的性命,她就有权摆棍如山其势如长虹饮涧般维护自己的存在。
周嫡尘见莲寂从容不迫,心里钦佩,正想出面阻止鏖斗,忽听身后一片杂踏的马蹄声,扭颈观瞧,气咻咻闯进庙来一伙人马,跑在前头跳下马来的是个僧人,极标致的扇面身材,儒雅俊逸的气质,然而脸上手上却是一片又一片令人不忍正视的红红白白的旧疤新痕,分明是不久前遭受过火舌疯狂的暴舔。这当然是竺家二公子竺怡。
紧跟其后大步流星的是孟兰德大徒弟胡龙,胡龙看见自己的师父师叔一剑一刀正双战倩尼十分惊愕,拔步就要参战,被周嫡尘拦住,反客为主地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未等胡龙回答,那位一直跑在马后的赶脚大汉,越过竺怡和周嫡尘的头顶,踮脚尖大声呼喊:“两位大哥辛苦啦!小弟一步来迟!”
孟兰德听见喊声,朝这边瞥了一眼,随口应道:“原来是飞脚大仙戴六?你来得正好!”这意思,分明是招呼戴六立即参战。
胡龙听说赶脚的汉子与师父称兄道弟,心知戴六不是凡人,自然心照不宣另眼相看,约略朝戴六点一点头,二人同时扑向周嫡尘。
此时竺怡早已认出了莲寂,但他不便公开站在莲寂一边,想想自己已经面目全非,莲寂一时辨不出他是何人,只能将时就时将计就计地参和进去,才不至于引起莲寂的怀疑,或许还能不露痕迹地为莲寂化解一下险势,故此,竺怡也摆出战姿,与胡龙,戴六成三方犄角,包围了周嫡尘。
周嫡尘本不想同这些江湖蛮汉胡搅在一起,但他如今是便装,摆不得官架子;况且这些人的交往方式,一向是事无大小,倘要究出是非曲直,少不得比武较量,有武功才能论理,无武功只能靠边傻站。想到这儿,周嫡尘只好抖擞精神,使出五分本事,且同他三个虚与周旋。
就在这时,莲寂那边增加了来势汹汹的战敌。
于是莲寂的一条风火龙虎棍象贯进了灵魂在她手里时长时短、时上时下、时戳时打、时轻时重、时飘时旋、时如风时如电、左右奔突变化莫测,一人力战四人,毫不怯懦。
莲寂虽然始终占着上风,但心里却始终不能平静,这是一种折磨心灵的负疚感,是一种吉凶难料的忐忑不安,是一种亵渎了神圣的深深的自责,原因是她那双锐眼的余光,始终萦绕在那片如诗如画的粉红色的荷香上;那纯美而娉婷的荷田丽珠,始终象富有磁力的凝眸注视,牵引着莲寂的心弦。如果说月漪庵的奇斗怪战多少还带有护庵保庙的意义的话,那么今天呢?今天她不是来寻访灵云的吗?虽然身遭误解,但这关帝庙的命运比起自己的命运来,悲惨得多了,她怎能忍心再给这塘莲荷、给这苍老雄武的庙宇再加一份涂炭?于是,她有意无意地将她的对手引到山门以外,这里,看不到荷花荷田默默的谴责,也就多多少少给自己减轻了几分道义的威压。

再看山门以内,刘云桂、余礼华等人眼见大火无救,嗟讶慨叹不是他们的习惯,义愤填膺之下当然要暴打元凶。见胡龙、戴六、竺怡合战周嫡尘,料想那粗红黝黑拳法超伦的陌生汉子,定与这场大火有染,于是毫不犹豫挥拳运掌跳进战圈儿。一个是查拳传人刘云桂,一个是醉拳高手余礼华,两个都是方园百里的俊杰人物,英雄出手自然不凡,他两个一参战,周嫡尘所处形势骤然改观,再不能掉以轻心象游龙戏水般的轻松了。几十个回合过去,不论是周嫡尘还是刘云桂、余礼华或者胡龙、戴六、竺怡,都看出这场鏖战难有胜负,一方面是人多势众,一方面幸亏是博采了众家之长的拳魂怪掌,各有优势,怎分高低?然而双方都明白练武人一旦较量,总要分出高低,既然是武林好汉,就绝不会有谁首先罢战求和,周嫡尘虽然厌战,但他决不肯丢掉他京师南兵马司副使的尊严,必然地要陪斗下去。刘云桂、余礼华等人合力战不下周嫡尘,自尊早已受伤,更不肯善罢甘休,于是下手越发凶狠。石乾三见两个侄儿久战不胜,心中极不耐烦,索性离开镖车,从腰后拔出两板斧,挥舞着来给侄儿们助战……
午后的阳光渐渐偏斜,申时即将过去,而山门内的鏖斗波澜迭起,山门外的较量险象环生,熊熊的火焰已经从西配殿燃向正殿殿角,不知是哪个小道士撞出了悲凉的苍惶的钟声,在桔红色的晚阳和滚滚黑烟里叩人心扉、催人泪下、荡奏着无奈的挽歌……
2.
灵云随即走下床来,挨到门边,伏在窗纸的裂缝中朝外张望;确信门外没人,忙移步推开房门,蹑足探到廊子里;廊子里静静的,灵云赶忙退了回来,插上房门,背靠门板好一阵心跳……
她知道自己该走了:大火即至,不逃走还等什么?她唯一担忧的是自己怎么个走法,是仍然求助于孟兰德,还是另打主意?
灵云走到竹凳旁,凳上一盆清水,是小道士殷勤打来的,已经撂放了好久。灵云对着这盆清水,弯下腰,解开了盘在头上的发髻,“叮当”一声,银光波闪,琥珀银珠滚落水中。
“好啊!珠子果然在你手里!”
一句轻轻的喊喝,立马把灵云吓成半死!“谁?——谁在屋里?”灵云哆哆嗦嗦地问。
从床帐后面闪出秀整的小个子竺砚,笑嘻嘻地,满脸得意。
“是你?!——你、你、你怎会来到这里?”
灵云象撞见幽灵,骇然问道。
竺砚向她走近两步,低声笑道:
“我是那位大姐离开时,闪进来的,你眼睛盯着她,找鞋,没看见我……”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座老庙的?”
竺砚瞧灵云急得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甚是可爱,索性扑前一步,从背后搂住灵云,而后又伸出一只手,在灵云面前的水盆里,捞出银珠,吓唬灵云说:
“那有什么稀奇?算出来的呗?我告给你实话,小心别吓破了你的胆——这还是竺清瀚老爷算出来的。他命我给他带路来找莲寂,没找到莲寂,却晓得你手里有个极珍贵的这个小东西……”
竺砚一边搂着灵云,一边玩赏那银珠。
灵云浑身抖个不住:“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知道?”
竺砚用食指刮了一下她的脸腮,信口开河: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可多了!不但有竺老爷、还有谷笔川谷老爷、莲寂你的师父、你的师姐师妹,以及救了你性命的这帮人……”
“什么?他、他、他们也都知道?”
灵云傻了,她现在可真有点机关算尽竹篮打水的感觉,竺砚不出现,她满以为自己耍了那么多人,竺砚一出现,她才知道却原来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耍,这种局面,可真是太残酷太无情了啊!
“……那,现在怎办?你说,现在怎办?”
灵云转身揪住竺砚的衣襟,那神色仿佛插翅欲飞。
“怎办?这你有办法啊,你是怎么从月漪庵来到这里的?现在如法炮制,不就结了?”
灵云杏眼一转,银牙一咬,下决心说:
“对!逃走!——逃到没人能找到咱们的地方去!”
竺砚笑道:“咱们?你准知我会同你一起逃?”
灵云跺脚:“那还用说!哎哟!……”
“怎么了?”
“脚……”
“疼得很吗?”
灵云悲泪欲垂:“都怪这不争气的脚,要不,我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竺砚也酸酸地:“看起来,你还真离不开我……对了,我如今有了一匹马,跟我同来的几个人都在那里争胜斗狠,我溜到一边儿来寻你,马还拴在山门前,有什么办法能再溜出去骑那匹马呢?”
灵云一时也没办法。
竺砚将银珠还给灵云:“这个,你收好。藏在什么地方也甭告诉我,免得我以后不小心说出来……”
灵云感动得珠泪莹莹。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小道士的声音:
“喂!屋里那位仙尼姐姐还在吗?盖道长让我告诉给你一句话……”
竺砚立即藏在门后。
灵云满面春风地打开房门:“道家兄弟请进来说话……”
小道士迈步进门,刚要开口,猛不丁侧后一阵冷风,不知什么重器凌空砸下,小道士后脑挨了重重的一记,立马不省人事了。
灵云面色如土,抖若筛糠,说不出一句话。
竺砚瞪大双眼,颤抖抖地只对灵云的衣服点了一下头:“脱!……”
竺砚说完这个字,立即俯身动手脱掉小道士的道士袍,道士履,道士帽,摘下他的道士簪,一一摆在床上。随即头也不抬,朝灵云伸出手去:“拿来!……”
灵云乖乖地把自己的尼衣尼裤尼帽一一递给竺砚,只留下脚下那双鞋没有给。
竺砚三把两把给小道士换好灵云的衣服,抬头见灵云也已收拾完毕,便朝床铺一点头,二人合力将小道士抱到床上睡好,拉上了棉被。
竺砚松了一口气,问灵云:
“万一他醒过来瞎嚷嚷怎么办?”
“这个——看我的!”
灵云飞快地伸手朝小道士后脑下点了两点说:“这辈子,他再不用费神说话了……”
“你点了他的哑**?”竺砚问。
灵云点了点头,温情脉脉地说:“这一手,可以说是偷艺偷来的本事。你放心,我不会用在你身上……”
尽管两颗心紧张得几乎要蹦出来,竺砚还是不忘开两句玩笑,故做伤悲地说:
“那可没准儿,不定啥时你有了新欢,就会给咱来这么一下子,让咱有口难言……”
灵云的脸腾地一下变得火红,扑过去捶打竺砚,哽咽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你没骨头,把我扔给该死的竺大,你有什么脸敢在我面前提什么旧好新欢?我!我现在就该给你来一下子!……”
“唉别别别!别恼别急别生气,咱俩别乱了自己的阵脚……”竺砚抓住灵云的手,眼泪汪汪地哀求。
一切准备就绪,竺砚推开房门。
灵云抓住他的衣角:“怎么走法?我不认识路……”
竺砚说:“大模大样地,往山门外走,人家会以为小道士出门去……”
灵云点点头,大步迈出门去。
不想刚刚迈出去一步,廊柱后伸出一只手来“刷拉”扯住了灵云的道袍丝绦。
“你俩干得好事!”
二人吓得魂飞魄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精瘦枯干的小叫花,正瞪着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盯着灵云的香腮皮笑肉不笑。
幸亏小叫花声音不大,淹没在一片火海劈叭和打斗的喊叫声中。二人急忙连推带拽扯他进屋,小叫花站在房里得意地一个劲儿嘻嘻。
“你都知道什么?你是从哪里来的?”
小叫花摇头晃脑:
“我从哪里来不用你们管,可我知道你们害了小道士,想逃,对不对?”
二人面面相觑。
“想逃,好办;我跑,你们追,就圆全了,不然,山门外那伙动手的人里,有一个使棍的老尼姑,怕不是个眼拙的家伙……”
“怎么,我师付来了?”灵云一下子两腿打软。
“这个办法要是不好,我的主意是溜出后门,我可以给你们带路,保证人不知鬼不觉……”
“好倒是好,让我们怎么谢你?”灵云心存戒蒂地说。
“我当然不能白帮忙……跟你们要钱,你们也没有;受了你们的那颗珠子吧,我一定会被当成贼牢子里挨揍去;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了……”
“什么路?”竺砚警惕地问。
“这位小哥可得回避一时了……”小叫花意味深长地说。
“我二人是一根绳上的两蚂蚱,有话说在当面,不须回避……”竺砚脸色铁青地说。
“可我只要发一声喊——”小叫花瞪起了眼。
“等等!小兄弟,他怕是还没明白你的意思……”灵云软声细语道。
“还不明白?这种事,当着人还有啥意思?”
小叫花竟然委屈地说。
竺砚咬牙切齿,但硬是不敢发作,不但银珠之密不便泄露,眼下床上还躺着被他所害的小老道,半路上杀出个如此猥琐的小叫花,很可能坏了两人的大事,此番进退两难,你叫他竺砚怎么办?
灵云无奈,强作笑脸,对竺砚说:
“这位小哥请到外面暂避一时,看见有什么人来,一律给我挡着……”
“你要干啥?!”
灵云解开道袍绦带,缓缓地脱掉半边袍袖,露出雪白的酥肩,见竺砚不走,圆瞪右眼,怒道:“还不出去,莫非你要逼我死?”
竺砚只觉自己是滚出了房门,仿佛是一个屁,除了臭,再无存在的意义……
然而不多时,房门一响,灵云出来了,见了竺砚,任话没有,只是走,朝庙后走。
竺砚紧紧相随,尽管四面无人,二人还不交一言,及至找到了破败的后门,竺砚才抖抖吐出一句问:
“他呢?”
没想到灵云扑吃一笑,说:
“脱得精光,跟小道士抱在一起……”
竺砚半张着嘴呆呆地傻问:“也哑了?”
灵云恨恨地冷笑:“他还配活着?……”
竺砚还想追问:“你怎么把他……”
灵云不耐烦地说:“算了,我懒得说。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逃走,而且事不宜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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