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图穷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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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伯当以锐利的眼光上下打量这名自称葛乔副手的将领,沉声道:“你叫蓝染?为何要像娘们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见不得人吗?”蓝染轻笑道:“这位大人想必是名震天下的王伯当王将军,真是幸会。王将军请原谅则个,非是末将自夸,我在东都众将内亦算有头有脸之人物,能认出在下模样的人着实不少。今趟潜入荥阳城实在是冒了颇大之风险,为防城中潜伏有王世充的细作窥得末将面貌,故不得不小心行事。”
葛乔在挫败李密之前向来声名不显,并未如张镇周、杨公卿等这些王世充麾下首席大将般享受到各方势力的大力关注。即便在成名之后,众大军阀都于第一时间派出细作打探葛乔的相关情报,但终是由于时间太过短暂,再加之豹营已被葛乔经营得有如铁桶一般严丝合缝,故外界对豹营内部的具体情况并不清楚。王伯当对蓝染的一番话语之真伪自是无从考证,冷哼道:“葛乔人呢?怎么不见他踪影,是否未将密公的话当一回事?”
蓝染伸手向后一指,歉然道:“既然连末将都怕被人认出身份,我家将军身为焦点所在,更需注意此点,且洛阳军队内部还有许多欲置将军于死地而后快的政敌在身后虎视眈眈,故不得不事先扮成普通士兵混迹之人群中,不便出来同将军见面。失礼之处,末将于此代为向王将军等人致歉。”王伯当等人循着蓝染所指方向看去,果见在昏暗的月色照耀下,一个较周围豹营战士更加雄伟高大的身影颇有鹤立鸡群之感地立于人群之中。此人在第一时间感应到王伯当等人射来的视线,并未表现任何局促不安,反迎上他们的目光轻轻颔首,算是见礼,表现出强大的自信。
一位曾随李密出征,见识葛乔面容的蒲山公营将领目光触到那人依稀可辨的面孔,不由想起当日葛乔冲入己方营中化作嗜血魔神疯狂展开屠杀的可怖景象,有些畏惧地后退半步,定了定神,凑到王伯当耳边压低声音道:“确实是葛乔那厮。”
王伯当点点头,以毫不掩饰地挑衅意味的眼神向“葛乔”射去,见对方低下头去未作出什么反应,本还想过去给他一个下马威,但仔细想想仍是不欲节外生枝,以免坏了李密的大事,冷哼一声就此作罢。蒲山公营众将则看到蓝染一副慎重的架势,心中不由暗笑葛乔果是一介莽夫,而他的手下脑袋亦不灵光,这群人死到临头尚不自知,马上将要做下震惊天下的大事,还想着该如何隐瞒身份全身而退,委实很傻很天真。
王伯当皱眉道:“豹营怎么就你们这点人马?”蓝染苦笑道:“自上次我们弟兄们跟贵军……遭遇,一场恶斗下来豹营已是元气大伤,过半的弟兄非死即残,现在能上阵的只剩下我们这些人。唉!”又压低声音道:“说实话,我家将军心高气傲,平日里得罪人多称呼人少,以前其他人还顾忌我们的实力不敢造次,现在豹营损兵折将,一些跳梁小丑全都冒了出来同我们为难,我们豹营一干弟兄在王世充手下的日子很难过啊!末将素闻密公礼贤下士,当会对我们……嘿!”一干瓦岗军将领见蓝染一番说话颇有水平,将豹营成名战由“伏击”李密婉转地改为“遭遇”,轻轻揭过了李密中计遇伏的失态,又指出豹营实则是惨胜,令他们心中稍感平衡,望向豹营战士目光中的敌意和戒备亦不由减了几分,更想到即便是敌非友,葛乔的确算是个人物,眼见他落到今天这等境地,当真是英雄末路,再想起他们将要遭受的悲惨命运,不由皆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王伯当乃天性凉薄之辈,却没有同僚们这等多愁善感地闲心,面无表情地敷衍道:“密公向来爱惜人才,你们只需好好为密公办成此事,自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不愿再同这些半只脚已踏入鬼门关的人再废话半句,转身道:“随我来吧,手脚放轻些,勿要惊动旁人。”
王伯当略一考虑,仍是由守城部队内挑选百多名军中好手随行,名为带路,实为监视,稍有异常举动皆瞒不过他们之眼。在王伯当看来,豹营言过其实,即便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但他亦自信瓦岗军战士皆非庸手,只要全力防守,就算以一当十亦能支撑个一时半刻,到时惊动了城防军,轻而易举便能将这区区千人尽数歼灭,故不怕他们能翻出什么风浪。只待豹营战士取下翟让人头之后,早守在城外的徐世绩便会在最恰当的时间回城“救援”,将这群胆大包天至摸入城中刺杀大龙头的隋军一网打尽,为翟让“报仇雪恨”。至于城头上接触过此事的小卒,事后亦难逃被灭口之命运。
王伯当身为地头蛇,对荥阳城内构造自是熟门熟路,不多时便将豹营战士领至大龙头府斜对角的一处巷子内埋伏下来。
王伯当指着远处气象万千的大龙头府,对身旁的蓝染狠狠道:“翟让此刻就在府内。而据可靠线报,大龙头府中只有四百多家将,且皆是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患。一千对四百,还是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若这样还不能干掉翟让,那也便不用我动手,你们豹营全员都可去跳河自尽啦。”略一犹豫后没好气道:“密公特别嘱咐过,翟让府内一个叫云啸的小子跟他身边的俏丫鬟不得伤害,那家伙身材高大,喜穿白衣,一副讨人厌的模样非常易认,你们杀人时小心点。哼,便宜这小子了!”蓝染不已为忤地点头道:“这个自然没有问题,取下翟让首级也易如反掌,王将军自可放心。但末将尚有一事好生不解,还请王将军解我心中之疑惑。”王伯当不耐烦道:“有话快问!”蓝染淡淡道:“翟让死后,又该轮到哪个被蒙在鼓里自知的可怜虫被送下黄泉了?”
王伯当愕然道:“什么?”
蓝染将头罩拉后少许,在王伯当显出庐山真面目,露出雪白的牙齿微笑道:“鸟尽弓藏,接下来剿灭我们这支孤军的人是谁?徐世绩还是沈落雁,亦或是李密本人?”
“云啸!”王伯当浑身剧震,失声叫出眼前这个令他吃足苦头的大敌之名。看着云啸高深莫测的英伟面容,再想到他竟带着豹营前来,王伯当只感手足一阵冰冷,知道自己和李密乃至整个瓦岗军都已陷入一个难以挣脱的可怕圈套中,骇然后跃一步,张口欲扬声示警。
一声冷哼,云啸斗篷下的手掌闪电般向前击出,凝劲虚抓,王伯当立时生出身前空间向云啸掌心凹陷进去的可怕感觉,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抛跌过去。

“啪!”云啸准确地捏上王伯当咽喉,五指收紧,令他不能出声。豹营战士亦在同一时间展开行动,腰刀齐齐出鞘向身旁的瓦岗军兵卒斩去。这些豹营战士由葛乔亲自调教多年,充分继承他攻势快如疾风的风格,力道速度均无懈可击,当敌人惊觉刀风临头时,百多人已被放倒了大半人,只武功较高的二十余人勉强躲过一招,还未来得及反击或逃跑,便在接下来车轮翻滚般的追击刀光中被砍至不**形。百名好手连叫都未来得及叫一声便尽数毙命,尸体倒满一地,宁静的巷子弥散着刺鼻的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王伯当本是涨得通红的面容立时苍白至不见一点血色,豹营的恐怖实在超乎他的想象。这群瓦岗军将士跟随王伯当多时,他们的武功如何王伯当最是清楚不过,足可称得上百战雄兵,但在豹营面前却如刚学懂走路的孩童般脆弱,连他这名见惯风浪的老将都从心底涌上深深的恐惧。
云啸笑吟吟地道:“王兄有伤在身却仍不肯好生休养,偏要出来值夜班,如此重伤不下火线的精神实在令云某深为感动。有如此忠心手下,实在是李密的幸运,却亦是王兄的大不幸。这样也好,王兄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也省却云某一番功夫。你的灵魂,我收下了!”
王伯当双目射出惊惧万分的神色,激动得头筋暴现,手脚挣扎不休。云啸手中劲发,将王伯当的头颅爆成一蓬血雾。
云啸冷笑一声松开手掌,看着王伯当的尸身像摊软泥般颓然道在泥地上,淡淡道:“开始行动吧,三百人随我攻入大龙头府,余者皆散入荥阳城内大肆破坏。记住一点,你们是军人而非屠夫,尽量只放火不杀人,明白吗?”
众豹营战士脸上露出崇拜狂热之神色,齐声应是后,自觉地分成两队分头行动,势如破竹地向城内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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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让和王儒信正在大龙头府内苦候葛乔前来会合,忽闻杀声四起,仔细凝听,喊杀声中竟隐约传来“杀翟让,拥密公”的语句,接着便是冲天的火光四处冒起。
翟让先与王儒信面面相觑,一个激灵冲至门外,只见处处都是身着隋军战甲的兵士,犹如一具具只为杀戮而存在的机关般,向防守龙头府的家将侍卫展开无情的屠杀。骤然遭到攻击,苦苦支撑的翟府家将虽亦组成阵势试图抵挡敌人冷静而疯狂的进攻,但只恨来犯大敌实在强悍至令人难以置信,非但每个兵士都拥有不俗的武功,且显然比他们更擅长结阵合击之法,往往一个简简单单冲锋便将家将们仓促而成的阵形冲散,继而围上挥刀斩杀。很快翟府家将便在敌人凌厉狠辣的攻击下生出胆怯之意,再无心抵抗恋战,人人只顾盲目突围逃生,成为一盘散沙,再能做出有效抵抗。强弱之势立时变得更加明显。这群隋军显是意图翟府的人一个不留地尽数屠戮,分出部分人手极有组织地在大龙头府边缘处往来巡觅搜索,众多逃亡的家将还未迫近墙角便被毫不留情地斩杀,没有一人能够冲出重围。
大龙头府内火势愈发汹涌,且不住蔓延,高高串起的火龙飞腾上天直冲云霄,将天上压在人们心头的乌云映得直如亦燃烧起来一般。府内杀声震天,惨叫呼救声此起彼伏,伏尸处处,一派赤血炼狱的惨烈景象。
翟让身躯一阵发软,无力地扶住门框,喃喃道:“豹营……豹营……”王儒信骇得牙关上下相击,口齿不清道:“什……什么?”翟让忽然勃然大怒,旋风般转身冲入屋内,歇斯底里地将大厅中央的桌椅一脚踢个粉碎,怒声大喝道:“杀进来的这些人都是豹营的人!葛乔背叛了我,投向了李密,还要取我的性命!”
“!!!”王儒信立时无语,看着屋外如狼似虎的隋军,心底已经相信翟让所言非虚,否则中原一地除了豹营之外,还有那支隋军能有如此威势?而这支部队亦肯定非李密手下扮的,因据王儒信所知蒲山公营绝对没有这么厉害。王儒信愣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满头大汗地婉转建议道:“大龙头,敌人势大,我们是否先撤退暂避其锋?”翟让咬牙切齿握拳而立,仰天狂吼道:“不!我怎也要取下葛乔这个叛逆的脑袋!”王儒信颤声道:“大龙头,此等情况下便算武侯复生亦只能空叹事不可为啊!大龙头乃万金之躯,怎能凭一时之快身犯险地,需保住有用之身以图东山再起啊!趁此刻豹营还未攻入这里快走吧,迟则不及!”
翟让脸色阴晴不定,他亦知王儒信所言乃是金科玉律,但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却因葛乔一人而完蛋大吉,更从此陷入一败涂地之困境,想想便令翟让憋屈不已,猛力一掌将身边巨大的房柱拍得片片碎裂,咬牙恨恨道:“葛乔,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待你恩重如山,为何要背叛我?”
“这可非算得上是背叛呢,大龙头。”一把浑厚而带有磁性的男子声线悠然自大厅庭院外响起。翟让和王儒信闻言齐齐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望向门外。
“葛乔是非常忠诚的。”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出现于翟让和王儒的视线中,在庭院内冲天而起的火焰和大龙头府家将临死前充满恐惧的惨呼映衬下,负手闲庭信步地走入大厅内,看着面前狼狈万分的两人,微笑道:“他只是忠实地遵从我的命令,如此而已。”
翟让整个人已经化为一尊泥塑呆在当地,完全不懂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该做出如何反应,只是傻傻将有些凝固的目光投向来人以他熟悉的柔和语气将话说完道:“所以是否能请你莫要太过苛责他了呢,大龙头?”
带有明显讽刺意味的“大龙头“三字,登时如晴天霹雳将翟让震醒过来。这个瓦岗军昔日的最高统治者瞳孔蓦地收缩,因愤怒和不敢浑身不可抑止颤抖起来,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两个字道:“……云……啸!”
PS:终于写到这里了,可喜可贺。为庆祝《毁灭大唐》突入50章,本章特别加量。按照大纲,这本书保守估计应该起码200章以上吧。请朋友们不要在吝啬推荐票了,票票越多小弟更新得越有干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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