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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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晚皇上指烨赫为代表,在国使馆为兀拓设宴,歌舞声声悠扬,烨赫与兀拓话不多,说了一些场面话后,便不再啰嗦。两人都在看着歌舞,烨赫身子悠闲地向后靠着,一名美姬侍在身后,为他打扇,斟酒。烨赫不时自美姬手上吃着纤手送来的美食,看来一副无心无事的样子,与兀拓的凝重形成鲜明的对比。
兀拓独自坐着,腰挺得笔直,依旧杀气腾腾的眼睛面无表表情地看着华丽的舞声,那些曼妙的身姿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没用的粉骷髅,一具具不能打战,不能下田的无用之躯,冰寒至极的气息让他身后空空荡荡,没有一个美姬服侍,只有他贴身仆人为他斟酒,原指定为他服侍的美姬缩在离他遥远的距离外的屏风后,跪着颤抖不敢前趋。
“太子有意前来我国择定太子妃,皇上很是喜欢,不知太子心中可有人选。”烨赫打破了沉寂,笑问。
“我对贵国内的名门淑女不太了解,还是听从皇上安排吧。”兀拓毫不在意地道。选太子妃不过是为了与太宇国有更巩固的联盟,是谁无所谓。况且如果说有人选,必引人猜忌。
烨赫笑而举杯:“既如此,先预祝太子殿下抱得美人归!”
兀拓举杯遥遥致意,一饮而尽,一滴鲜红的酒浆像血一样流下来,在唇边给他又增添了几分杀气。
众陪酒大臣自一开始就战战兢兢,无一人敢吭声,如此可怕之人,大大超过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范围,心中只为自己女儿是否可能中选而惴惴不安。只有烨赫仿佛全没看到一般谈笑自若。
“王爷好胆色。”兀拓赏识的人不多,这位王爷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找到了将对将的感觉。
这一夜,烨赫没有回来,歇在宫中,而兀拓自然是歇在国使馆。
帘低垂,夜长黑。
一道幽蓝之光在天穹下飞速闪过。
“啊!”流烨惊叫着从床上坐起,白天那道仿佛来自地狱的眼神让她梦中惊恐逃避,可是走么也走不出那可怖的眼睛,那眼睛,像鬼眼一般盯住了她,似乎要把她撕碎成粉,要把她燃烧成烬,不禁后悔了,她后悔不该掀开那轿帘,没有那幼稚的举动,一切还在她的掌握之中,现在那双眼睛让她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醒了?”一个冷然的声音响起,带着外邦强硬的口音,她悚然而惊,夜风自打开的窗进来,吹得风铃偶而发出叮铃之声。床边站着一名黑衣男子,第一个反应就是张嘴要叫喊,一把比秋水还闪亮的弯刀已经架在她脖子上:“聪明的女人是不会随便叫喊的。”
颈上传来一阵刺痛,她皱眉道:“真正的男人是不会威胁女人的。”叫也无用,不如平静下来。
刀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一声低笑:“勇敢的女人。”
“请问你有事吗?如果你要找烨赫报仇或是行剌什么的,请你出门往右走,灯火最辉煌的地方保准能找到他,别来吵我!如果你要劫色,那就快点动手,然后快快走,别让我看到你就行。”没人会喜欢这种情形,流烨望着那黑面罩薄怒轻嗔。
“你不怕?你们国不是最在意女子的贞洁?难道你已经?”意外的声音。
“我自认没仇家,你不会半夜来来杀一个弱女子吧?只要没死,我怕什么?你以为我会怕你污了我清白?我没有清白可言,就谈不上怕。”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魅惑,传入剌客的耳朵,让他蓝色的眼睛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清明。
“你很美。不过美人向来空心。”他道。
“您这位大侠说得很好:美人向来空心。您不惮夜深露重,辛苦前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个大道理?那可多谢了。”流烨嘻嘻笑道,声音甜软酥心,让人虽知是讽剌,却无法去讨厌,因为那声音倒像是和爱侣撒娇一般。
他在她床边坐下,黑暗中,只看见荧荧蓝光,审视着她的脸:“早听说流光王爷有个义妹,原来是你?”手下人的情报说烨赫王爷有位义妹,视如掌上明珠,不肯许人,让他起了几分好奇,旷敖国与太宇国早定下了联姻之计,难道王爷收此女是用来和亲?一个如此绝色,必是祸国之苗,今日所幸为他看见,否则万一遣她来和亲,怕是敖旷国再无宁日。
“呵!”她不置可否,倚向床栏,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脸,不想再说。她一点提防之意也没有,既已落人手中,又无防身之力,提防有何用?
黑暗中,她的娇态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个时候的她,没有防备,没有刻意,只是纯然的下意识举动,在暗魅中却是动人心魄的美,一块玉玦在她枕边发着幽幽绿光,他拾起来:“这是你的佩玉?”
“不错,想要就拿去吧。”她不以为意地道。反正这一切都不是她的。
“奇怪的女人。你知道我想杀你吗?”刀虽离开了她的脖子,却依旧闪着寒光在他手上。

“想杀就杀吧,下手快点儿,别让我太痛。不想杀就快走,我没看到你的脸。”她道。眯着眼睛,像只打盹的猫。不知为什么,虽然能感觉到他很暴虐,她却一点不怕他,刚开始感觉的不详,现在仍然存在,但事到临头,却让她不由自主地镇静下来。
每个和他接近的人都慑于他的杀气,早就吓得讲话都会磕巴,因为他的杀气,是根植于骨子里,即使不说话,不动弹,也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能这么悠闲讲话的,除了今日的流光王爷,就只有他的“义妹”,面前这位柔弱的女子了,再次肯定她不是平常小姐,兀拓深思望着美人,有了种和她对垒的**,收起了刀,却拿起了那幽绿的玉玦:“这个,我拿走了。”
“请便,不送。”流烨连看也不看,也不想便道。
像来时一样,他像敏捷的猎豹无声消失在黑暗中,那蓝光随之而去。
那种压迫感总算消失,流烨放下袖子,深呼吸了口气,空气中还有他的冰寒气息,和属于男人的烈性气味,站起身来,打开了所有的窗,惊动了外面的侍女,接手了她的工作,她怔忡地坐下,想着那无意中见到的蓝色眸光,这时方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命人擎上烛,这才发现脖子上已有细细的血痕,那个男人,是真的想杀她!为什么?
玉兔西落,日出扶桑,金阳洗去了黑夜的诡异,在一片鸟语花香中,芙蓉树初绽白苞,如玉如霜,点缀得一树绿叶如翡翠般莹绿,一树青白相交,素洁无尘,更有美人沐浴晨光,莺嗓宛转,捏指如兰,行如凌波,让这个美好的清晨更加引人沉醉。
烨赫从外边回来,一进王府就先来看他的“妹妹”,走到小花径尽头,便见那细腰约素,艳逸瑰姿,浑如天人,不由站住脚步,挥去下人,欣赏良久,方才举足上前,容春嬷嬷忙上前见礼:“见过王爷。”
“在练身段,吊嗓?”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不过随口一问。
“是。”
“继续。”他坐在云石凳上,亲自监督。
一切又继续。
一个回身,一个低首,再一个回眸——
“停,你的脖子怎么了?”他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极细微变化,那一个回眸,做来不像平时流畅。
这才发现,今日她特意穿了以银线纱花堆作领的裳裙,烨赫沉着脸,上前一把将那些纱花捋下,那一道已凝了血的刀伤剌入眼帘:“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白得如雪的颈子,画了一道触目心惊的血痕,剌眼,吓人,柔和地掐住她的臂膀,仔细观察,那道血略长,伤口极细,血却凝如此之多,再看别的地方,没有发现异常,这才放开她的手,坐下来道:“应当是弯刀一类的武器,极是锋利,所以伤痕不显,血却流了不少,怎么回事!”
“哥——哥——”她总爱这么叫,爱娇又嫩脆的音调最让男人兴起保护欲,这一次,烨赫却不像平时那般一笑置之,他还是笑,却笑得冷然:“怎么回事?”
流烨不答,果然有一名侍女上前道:“昨夜不曾听见异响,不过小姐半夜突然起来开窗,后来便心思不定地直到早上。”
“这是怎么回事?”烨赫站起身来,抚着她的脖颈血痕,再次问道,看在外人的眼中,谁不说他对“妹妹”无比怜惜?流烨心中冷笑,面上却淡淡地道:“昨夜来了个剌客,却不知是要杀你还是要杀我,后来不知想些什么,却又从窗口跑了。”
烨赫锐利的目光极欲刺探她的内心,但那深潭一样的眸子却淡淡的,没露出什么端睨,心知就是逼她说,她也不一定会说真话,便拥着她向房内走去:“一夜没睡,对身体不好,去歇息着吧,今早的功课就免了,来人,送一碗百果汤来。”进了屋子,四下打量,窗台,花台,地面,一一看过,没发现异常,便坐在到床前,上下查看,床帐上下全不放过,半晌,对流烨道:“此人功夫高强,连一个脚印也无。”
那是自然,要不王府的侍卫早该发现了。流烨不说话,烨赫在首饰盒中找了半天,点点头,又在流烨身上看了看,床上也看过,全没有,突然道:“我给你的那枚脂光玉玦呢?”
“被他带走了。”流烨知道他一定会问,等他这句话已经很久,她的东西,他无一不知,她,根本没有**可言。
烨赫拥着她细弱的双肩坐下,倒是没有谴责她,只道:“脂光玉玦是个好东西,那剌客倒是个有眼光的。不过有那么高的功夫,来此必不会为了割你一刀,再拿走一块玉——你这儿比那玉好的东西多着呢,却一样没丢。当时那玉放在哪儿?”
流烨比了比位置:“就在我枕边,怎么?”
“没什么,我的流儿连刺客都为你倾倒了,不枉我一番功夫栽培你!”烨赫了然地笑了:“我回前院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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