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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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起程之后,胤辛等人有了马匹,宸国使者也有了轿夫,前进的速度加快了许多。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到达了梅城。
梅城郊外,残雪点点,柳絮飘飞。来到这里之后,几日以来,胤辛陪着雁菡游遍了整个梅城。许多繁华之处,古迹雅地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见城中再无去处,这天,他们来到了城郊。
梅城遍植梅花,郊野尤其更多。虽然已经到了初春,但梅树林中,许多树上都还有三两枝没有凋零的寒梅,花瓣之上缀着点点残雪,美得凄艳,美得脱俗。
胤辛和雁菡都是有雅兴的人,来到梅树林中之后,两人指指点点,观赏着残梅,不时传出愉悦的谈笑。走着走着,到了一棵体态婀娜,竟有三分女子形容的梅树旁。他们止住了脚步,细细品鉴起来。
同是梅花,也有早开晚开之分,这一棵梅树的花就开得晚了一些,此时,它还挂满了一树的花朵。或许是只有三十载光阴的缘故,看着纷落的梅花,雁菡心有所感,随后,她从袖中取出了一支短小的玉笛,开始吹奏起来。玉指翻飞,笛声悠扬,伴漫天飞絮走天涯。此情此景一如缙云山中胤雪临窗奏琴,看着看着,胤辛不禁入神了。
雁菡一曲奏完,胤辛还在沉醉之中,雁菡看了他一眼,沉思一会后,缓缓来到他身边,将玉笛递了出去,轻柔的道:“给你,好好留着。”
胤辛惊醒过来,伸手接过了玉笛,心中暗想:这便是纪念之物了,她多半是要离开了吧。想到这里,胤辛解开了衣领,将自己的玉佩取了下来,递到雁菡手中。雁菡也不说什么,慢慢的收了起来。
一到梅城,宸国使者就离开了,看样子是忙着去复命了。和雁菡回到客栈后,胤辛从李承傒那里得到消息:宸国国主宸宇明要见他们了,地点却不是朝堂,而是一处叫做梅馆的别宫。而且,宸宇明还特别提到了胤辛,一定要李承傒带着他去梅馆。胤辛心中明了,这一定是因为三合梅花枪了。于是,他将梅花枪的事翻来覆去的想了几遍,想好到时如何回答宸宇明。
这天,告别了无名和雁菡后,胤辛和李承傒来到了梅馆。穿过了众多的假山木石,两人到了一座小亭面前。胤辛和李承傒抬眼望去,发现了身着黄袍的宸宇明。在他身旁,还有一位发须斑白的老臣。两人步入亭中,与宸国君臣二人见礼完毕后,李承傒奉上了代宗皇帝的国书。宸宇明接入手中,仔细的阅览了一遍,将它交给了身边的大臣。接着,他又与李承傒谈了一些两国邦交之事。胤辛站立一旁,无意中发现,这位宸国大臣总是不时注视着自己。胤辛暗道:还好,梅花枪不是十二名兵,不然,自己可就麻烦了。这宸国主要提梅花枪的事了吧。
果不其然,和李承傒谈完之后,宸宇明将目光投向了胤辛,开门见山的道:“据使者回报,南宫胤辛公子拾得了三合梅花枪?”
胤辛如实回答道:“是的。”
宸宇明捻须点了点头,接着,他一边打量着胤辛,一边绕着他踱起步来。胤辛好武,自然喜欢兵器。梅花枪虽然不必龙吟剑,但也是难得的兵器了。况且,他还正需一柄长形的兵器呢。然而,梅花枪虽然重要,但事关两国邦交,若是惹得宸宇明不满,那就得不偿失了。权衡轻重后,胤辛还是决定将梅花枪交还宸国。于是,他道:“梅花枪本是贵国之物,回去之后,我会立刻将它送交国主。”
宸宇明止住了步伐,道:“不错,梅花枪本是我一位王叔之物,论理,我是该将它收回的。但是,它随王叔一起失踪了多年,如今,被你机缘巧合之下获得,我又怎好厚颜接纳。还不如做个人情送与你罢了,依我看来,你应该不会埋没了它的。”
当年,宸辉惨败于金国,大失宸氏皇族颜面。论理,他的东西是不应该流露在外的。来梅馆之前,胤辛就有了交出梅花枪的打算,但宸国既然没有提出,他也不好主动带上,以免生出嘲讽宸国的嫌疑。胤辛没有想到,这位宸国主会如此大方,竟然将梅花枪送与了自己,于是赶紧向他谢过。
宸宇明接着道:“在寻得梅花枪之时,胤辛公子可曾发现先皇叔的其他遗物?”在客栈之时,胤辛就想到了他会问起这个问题。当时,胤辛惊出了一身冷汗。寻枪的当夜,竟然忘了埋葬一番宸辉的骨骸,若事先没有考虑,却不知今日如何向他交代!
胤辛早已想好了答话,面不改色的道:“我是在断魂崖下寻得梅花枪的,当时正是夜晚,依稀之间是发现了几具遗骨。但是,梅花枪并不在任何一具遗骨之旁,而被摔入了溪水之中,那时,四周太过黑暗,实在无法辨别出先王爷和金人。所以,胤辛未敢妄动,还请国主见谅。”
宸宇明一直注视着胤辛,见他说得毫无破绽,叹道:“原来,胤辛公子获得梅花枪并不是巧合,却是根据一些史实,推测出梅花枪在断魂崖下的。一个武人能有如此见识,着实不简单啊!当年,王叔出事之后,先皇也曾派人寻找过,想来是无法下得悬崖的缘故,那帮人便推说找不到了。萧卿,你即刻派人前去断魂崖,将先王遗骨迎回宸国。”
胤辛暗道惭愧,这分明是雁菡的功劳,如今落到了自己头上,却赢得了一位国主的赞赏。可见,雁菡实在是不简单啊,她这位巾帼是须臾不让须眉的。想到雁菡,胤辛一阵心动,恨不得立刻就赶回客栈,好和她四处游玩去。姓萧的大臣领命离开了,宸宇明又对李承傒道:“这处梅馆是我常来之处,还算清幽洁净。呆会,我让人带二皇子随处看看,若是中意,就和胤辛公子等住到这里吧。”李承傒连声赞好,赶紧带领胤辛向他谢过。在梅馆中用过午膳,在宫人带领下,胤辛又陪着李承傒遍览了梅馆,直到傍晚时分,二人才回到暂住的客栈。
回到房中,胤辛想休息片刻便去找雁菡,走到床前,却发现枕边多了一张笺纸,上面还写着秀丽的小楷。胤辛拿了起来,仔细一看,上面写道:
同心而离,忧伤以终。有缘再见,勿念。姊雁菡。
看完信后,胤辛喃喃道:“同心而离,忧伤以终。这是为什么呢……”昨日还在一起领略北陆风情,今日却不辞而别,雁菡已经走了,想到再难相见的苦楚,胤辛心中五味杂乘,不知不觉间,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
不知什么时候,无名来到了房中,道:“她临走的时候托我转告你,当你有困难时,说不定她会来帮你。”听到无名说话的声音,胤辛转过头来,却见他拎着一只酒壶,正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无名接着道:“师傅常说,儿女情长消英气,金樽清酒解千愁。这些事情我也不懂,也帮不了你。喝喝酒吧,醉了,醒了,就忘了雁菡了。”说完,他将酒壶塞到胤辛手中,转身向门外走去了。但快出门时,他又停了下来,语气沉重的道:“记住!要让你腰间的剑增加一个又一个的光环,直到它足够荫护到你的子孙,就像极盛时期的古家一样。对你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无名走后,胤辛更觉心烦意乱起来。想起他刚才所说的“儿女情长消英气,金樽清酒解千愁”的话,胤辛狐疑了片刻,缓缓放下了雁菡留下的书信,拎着酒壶来到了窗前。坐在桌旁后,胤辛没有找到“金樽”,直接就着酒壶嘴喝了起来。然而,一壶酒完,胤辛非但没有解去清愁,更将姐姐胤雪,妹妹胤月,以及父母兄长等全给想了起来,思绪更加烦乱。可能是喝得不够的缘故,胤辛走到楼下,取了一壶酒来,又就着壶嘴喝了起来。若酒味九分,胤辛已体验到了三分失落,三分苦涩,剩下的三分则是思念。

胤辛烦闷不已,想要仰脖再饮的时候,突然,窗外传来了敲打窗棱的声音。胤辛心中疑惑:初来梅城,谁会主动找上自己呢?他起身打开了窗户。
没有看清人影,清脆的女声传了进来,道:“小酒鬼,跟我来。”胤辛望向窗外,一道人影已从楼上跃了下去,正缓缓走向前面的巷子。胤辛暗道,她应该不会暗算我吧。于是,胤辛拿起龙吟宝剑,也从窗户跃了下去,尾随那人影走进了深巷。
天色已经朦胧了,胤辛担跟丢了那人,就加快了些步伐。那女子回头看了几眼,发现胤辛快要赶上她后,却也加快了脚步,拉开了与胤辛之间的距离。胤辛虽然心中奇怪,但也跟着她一直走了下去。穿过两道巷子后,来到了大街之上,女子向大街一端行去,来到一座府院围墙前,女子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向胤辛指了指围墙,然后,她便跃了进去。借着朦胧的月色,胤辛发现,带路的女子还蒙了一块面巾。胤辛担忧道:她不会是让我和她一起偷东西吧?想到这里,胤辛犹豫起来,自己可从没做过贼呢,到底进不进去呢?
胤辛站在墙外,久久没有进去。蒙了面巾的女子又回来了,从墙上探出头来,对胤辛道:“还不快进来!”说完,也不管胤辛到底会不会进去,转身便下了围墙。虽然心中还有顾虑,但胤辛也不是胆小的人,听得对方再次相邀,便一跃跨过了围墙,进了院内。
原来是一处大府,里面楼阁林立,地形很是复杂。胤辛进入院中后,蒙面女子已经不见了,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胤辛只好自己摸索着前行,小心的向亮着灯光的地方探去。不久后,他看见了一座大厅,里面灯火通明,还有好几个人影在闪动。胤辛暗想:去窗前看看再说,先弄清楚这是怎样的人家。于是,他更加小心的向那大厅行去。
到了厅前,胤辛刚靠近窗户,屋内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确定他来了吗?”一个女声回答道:“见他没有跟来,我又到围墙上叫了他一声,应该会来的。”那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和骂自己酒鬼的声音很像。胤辛奇怪道:看来,是这里的主人邀我来的了,但这人未免太奇怪了些,怎么不好好的来请,却要夜里悄悄的将我引来呢?
又传出了另一个老人的声音,道:“我们现在就给他吗?”先前那老人回答道:“先看看再说吧,再说了,现在给他,他也未免守得住。”原来是要送自己东西,胤辛听出了些端倪。但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听那老人的意思,现在是不会给自己的。胤辛好奇心大起,便不急着进去了。他伸出了一个指头,小心的向那窗户纸戳去。
窗户纸被戳穿了,发出了轻不可闻的沙沙声。胤辛刚想把眼睛凑上去,却听得一个老人道:“来了就进来吧,年轻人就是好奇心重。”胤辛大讶,这老人也太厉害了吧,这么小的声音他都能听到。主人已经发现了自己,胤辛只好离开窗户,沿着走廊走进大厅。
厅中一共四人,胤辛向他们一一看去。离自己最近的是一名少女,生得黛眉丹唇,肤色白皙,身姿婀娜,和公主李曦有几分相似。胤辛不由多看了几眼,少女脸色刹那间就红了。胤辛不好意思多瞧,忙将目光移向其他人。
一位老人坐在椅上,正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胤辛惊讶道:“您不是那位萧大人吗?”老人点了点头,向胤辛介绍道:“老夫萧天石,那是我二弟萧天道。”说着,指了指另一位老人。然后,萧天石又指向房中的中年人,对胤辛道:“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叫萧剑南,你以后就叫他叔叔。”最后,他指向了房中的少女。
不待萧天石介绍,少女自己道:“我叫萧灵,你以后要叫我灵儿姐姐。”胤辛暗道,看起来,她也就和妹妹差不多大小,说不定,还没有自己年长呢,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是姐姐呢?和胤辛说话时,萧天石一直用的是长辈的口吻。自己家在宸国有亲友吗?胤辛又疑惑了,怎么从未听家人啊。若不是亲友故交,他又怎么会找上自己,而且还要送自己东西呢?想着想着,他更加疑惑了,眉宇间也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萧天石看着胤辛,道:“你在奇怪我为什么会找上你,而且还是悄悄的将你引来?”胤辛点头默认。萧天石望向了萧天道,先前便是他发现胤辛的。
萧天道没有直接告诉胤辛什么,却离开了座位,缓缓向胤辛走来。到了胤辛面前,他停了下来,问道:“你今年十六岁?”胤辛点了点头。萧天道又道:“你祖父叫南宫纪文,而且,自出生以来,你从来就没见过他?”自己和姐姐到过缙云山,不但见过祖父,而且还向他问过卦。不过,他们是不会对自己不利的,这事告诉他们也无妨。胤辛便如实答道:“不是的,就在去年春天,我和姐姐就去过缙云山,也见到了祖父。”
胤辛想知道的事,萧天道始终不提,又问他道:“自你一出生,你祖父便去缙云山隐居了?”胤辛答道:“是这样的。”萧天道这才不问话了,却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放在了胤辛肩上,缓缓加大了力道。
萧天道输出了一股内力,缓缓进入了胤辛体内。难道他要试探自己的功力?胤辛忙运起了劲,迎上了萧天道传来的内力。两股真气在胤辛体内相遇了,但它们只缠斗了一小会,劲就将萧天道的内力给吞噬了。萧天道没有继续试探,向萧天石确定般的点了点头。看他一连串奇怪的问话后,还是不说出为什么会找上自己,胤辛不禁向萧天石望了去。
迎着胤辛问询的目光,萧天石缓缓的道:“我虽是个文人,但我们萧家却是以武立足的。我们的武学完全是拜古家所赐,他便是威远侯的弟子,与古云龙、古云飞一直都以兄弟相称。”萧天石指向了萧天道。
原来他们是姑父一家的故人,胤辛这才恍然。萧天石不再谈论与古家的渊源,却道:“西门化已经撤退了,今天,守卫阳谷关的黄老将军回来了,据他推测,在今年夏季,金国很有可能卷土重来。国主同意了他的看法,已经开始征集兵士粮草了。此外,在夏季开战之时,国主还有意让你们二皇子也去阳谷关见识一番,如此一来,你是一定会随行的。所以,二弟想让你提前做些准备。”
萧天石说完,萧天道又对胤辛道:“虽然你的内力很奇特,进展的速度会很快,但征战搏杀靠的不仅仅是内力。以后,你要常来找我,我会教你一些东西。记住,来的时候别叫人发现了。残害古家的到底是什么人,我们至今没有查出,现在,我们萧家和南宫家还有很大的威胁。”
胤辛道:“下令杀我姑父一家的不是代宗皇帝吗?难道还另有隐情?”萧天道不以为然的道:“那不过是表面现象罢了,古家实力庞大,不止是一个空有其名的将门,能够令他们无法抗衡,而且还让其他势力也无法救助,一个皇帝不可能做到这一步。总之,你自己也要小心。”听他说得沉重,胤辛意识到了事情严重,一边沉思,一边点了点头,更为家人泛起了一丝担忧。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萧天道便对胤辛道:“以后,你和灵儿一起跟我学武,有事我也会让她来找你,先回去吧。”胤辛便告辞他们后,悄悄回到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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