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夺命七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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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暑交替,春去夏来。到宸国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这段时日,胤辛不是陪李承傒四处应酬,就是到萧家习武练剑,日子过得有条不紊。这一天,李承傒没有外出邀约,胤辛如往常一般,一大早就往萧家赶去。不同的是,几天前萧天道说了要教胤辛枪法,胤辛便将梅花枪拆作三段,用黑布裹了,也带在了身上。他已经对萧府熟悉得透了,不用人领路,直接就来到了花园。
灵儿比胤辛更早到了花园,正独自练着剑法。自从有胤辛陪着练武以来,她每天都是早早起来,总比胤辛和萧天道早到花园。见胤辛来了,灵儿停下了练剑,一边用丝巾檫着香汗,一边走了过来。看到胤辛背上黑布裹着的东西,灵儿好奇起来,问道:“你背上是什么东西啊?像要去打猎似的。”
胤辛取下梅花枪,一边将绳索解开,一边自豪的道:“梅花枪你知道吧?就是它了。”说着,他打开黑布,露出了三段金黄色的枪身。日出晨晖之中,一尺余长的枪头锋芒毕露,上面金光闪烁,雁菡没有离开的时候,胤辛央她做了几缕红缨,缀在了枪头上,看起来威风凛凛。除了枪头这一段,还有两段二尺余长的枪身,也是金光闪闪,令人目眩。拆开后的梅花枪,各段之间连着一条小链,精细至极。三段金枪洋溢着一股黄金的贵气。
看到梅花枪后,灵儿不忿了,忍不住道:“又是龙吟剑,又是梅花枪,你哪来的这么多名兵利器?这还不说,还有……”说到“还有……”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顿了下来。与灵儿相处以来,在胤辛映像中,她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见她话只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胤辛不禁奇怪道:“还有什么?怎么不说了呢?”
灵儿顿住了一会,道:“还有……叔爷爷给你的剑不也挺好嘛,你已经有这么多好兵器了,不如把龙吟剑让给我吧。”龙吟剑可是姑父家的遗物,如果送了出去,父亲不骂死自己才怪。见灵儿想要龙吟剑,胤辛不禁为难道:“这……这怎么行呢?龙吟剑可是我姑父家的遗物呢。”见胤辛不肯把龙吟剑送给自己,灵儿只是嘀咕了句“小气鬼”,也没再为难胤辛。不久后,二人发现了萧天道的身影,他正从假山后面缓缓走了过来。
一见到萧天道,灵儿就大声抱怨道:“叔爷爷,你看他又有了什么。”胤辛有梅花枪的事,萧天石早已知道,萧天道可能也从他那里知道了这事,看了一眼梅花枪后,他只是低声应了一句,并没怎么惊讶。灵儿看着龙吟剑和梅花枪,接着道:“叔爷爷,您也给我找一柄名兵吧,你看,胤辛都这么多好兵器了。”
胤辛一来学武,灵儿每次都要和他斗口一番,就是严肃的萧天道在场也不例外。时不时都能听到二人的吵闹,两个月下来,萧天道自己也改变了不少,不但少了许多冷漠,与胤辛和灵儿的话也日渐增多。要是在以前,像现在这样的话,灵儿是万不敢对他说出口的。听她想要名兵,萧天道长长的出了口气,没好气的道:“名兵一共就十二柄,又不是遍地都有,你让我上哪儿去给你找?”灵儿不满的“哼”了一声,转身便跑去空地练剑了。
看着她少女纯真的举动,萧天道脸上的皱纹舒展了许多,轻声叹道:“这才是她应有的样子。”随后,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苍老的面容增添了几许忧伤,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妻儿。若是没有那夜的惨事,他亲生的孙子孙女也该和胤辛、灵儿一般大小了吧。胤辛捧着三段梅花枪站在一边,不敢打乱他的思绪。往事不堪回首,回首徒增烦忧,萧天道虽是一代武学宗师,但触及伤心之处,也不能忘情,他那忧伤的神色保持了好久,而且却来越深。直到灵儿练得累了,微微喘着气回来,他才慢慢回复了常态。
胤辛陪萧天道一直静静的站着,过了如此之久,两人既没有练枪,也没有说话。灵儿走到他们面前,道:“叔爷爷,你不是要交胤辛枪法吗?还在等什么呢?”萧天道望向胤辛手中的梅花枪,来回踱着方步。沉思了片刻后,他对胤辛道:“大哥带回消息,国主得到探子回报,金人已经开始集结军队了,过不了多久就会侵犯我们宸国。出征在即,来不及一招一式的教你了,况且,寻常的招式讲求的不外乎是速度和力量,你以后自己琢磨就是。今天,我教你古家在战场上的绝技吧。”
灵儿好奇道:“什么绝技啊?”
萧天道沉声道:“夺命七枪。”
古氏一族,东皇之后,百世将门。数千年的传承,他们所积淀的武学何止千万。夺命七枪号称古家在战场上的绝技,其厉害的程度可想而知。在古家叱咤沙场的时代,不知有多少骁将勇卒丧生于夺命七枪之下。
这七式枪法,胤辛并非一无所知,在古氏手稿之中,他就发现了夺命七枪的记载。当年,大概是因为时间有限,在写那两部手稿时,古凌云谈论了太多的兵法,写到后面的武技时,笔迹就仓促了许多。关于夺命七枪,只能说七式枪法的内功心法大致完整,至于招式的描述,就简洁得难以理解了。胤辛从没见人使过夺命七枪,自己摸索着练了很久,只有第一式“反身式”还有些像样。在选将比试中,他就是凭借“反身式”战胜张华的。自从选将开始,胤辛一直都在练夺命七枪,但练了这么久,除了“反身式”外,一练后面的六式枪法,他不是内力合不上招式,就是运上了内力却忘了使出招来,一直让他困惑不已。
胤辛正努力回忆着七式枪法,这时,萧天道缓声道:“夺命七枪共有七式,七式枪法你如果能完全领会,那就足以无敌于七州战场了。当年,师父威远侯也只会五式,他传给了我四式,没有传给我第五式的内功心法,至于后面的第六式和第七式,我只是见他反复比划过招式,并不知道与之匹配的内功心法。”胤辛和灵儿发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萧天道一直抬头仰望着天,也不知他是在缅怀威远侯古莫,还是在为没能完整习得夺命七枪而遗憾。
萧天道停了下来,胤辛正想告诉他自己有完整的心法,却听灵儿颇为遗憾的道:“叔爷爷的师尊也真是,敝帚自珍,如今,害得绝技失传了可好。”
一听她对威远侯言语不敬,萧天道勃然大怒,道:“放肆!哪有你这样的徒孙,竟然侮辱祖师!今天你也别练剑了,给我一直跪下去!”家门惨遭不幸,自己的子孙全被杀害了,一个也没能幸免于难。从此以后,萧天道将灵儿当成了亲生孙女,当然,严肃的一面也不例外了。一听叔爷爷命自己跪下,灵儿丝毫不敢争辩,径直跪了下去。萧天道怒气不减,继续教训她道:“近来你开朗了不少,这本是好事,但今天却是太过了,你自己好好反省。”
跪在地上后,灵儿低着头,眼中流出泪来,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看着灵儿流泪,胤辛说不出是怜悯还是心疼,只觉得十分的不忍。他担心灵儿还被责骂,便道:“萧爷爷,我有夺命七枪的完整心法,你又会后面几式枪法的招式,说不定我们能够练成夺命七枪。”
一听有后几式枪法的内功心法,萧天道果然不再训斥灵儿,他将目光投向胤辛,神情变得激动起来,问道:“你是如何有的内功心法?”胤辛将姑父藏了三部书于自己家的事说了出来。萧天道叹道:“看到龙吟剑时,我就想到了,古家的东西你肯定不止一件了。却没料到,你会有这些秘技的心法。我老了,就不准备练了。当年随师尊出征,我见他使过第五式。所以,七式枪法的招式我都会,现在就一起教给你,你自己揣摩着练吧。真是天不绝人啊!”

梅花枪段与段之间分别有凹纹和凸纹,将凸纹旋进凹纹,就是一柄八尺长枪了。胤辛一边组合梅花枪,一边偏头看向灵儿。见她俏丽的脸上已是花容惨淡,泪痕满面,说不出的伤心和委屈,胤辛看着看着,心疼的感觉袭上心头,慢慢停下了手上的活。
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萧天道伸过手来,拿去了梅花枪。然后,他一边组合着梅花枪,一边以重重的口吻道:“夺命七枪共有七式。”胤辛回过神来,见他正紧紧的盯着自己,不禁一阵脸红,赶紧集中了注意力,认真听他讲说。萧天道看了胤辛一眼,娓娓道:“七式枪法分别是反身式,侧身式,仰身式,进枪式,点枪式,环顾式和扫堂式。每一式枪法又分为步战,马战,对卒,对将,有备,无备,借势七种招式。步战讲求灵活迅猛,马战重视人马合一,对卒需要兼顾四方,对将需要一击致命,有备是指蓄谋出招,无备则要化繁为简,而借势则要玄气外放,倍增气势。每一种招式内力的运行方式都有不同……”
遗书之上,只有七式枪法的步战记载,不是萧天道提起,胤辛还不知道每一式枪法之下,还有七种不同的招式。而但凡高明武学,招式和内力是缺一不可的,没有与枪法匹配的行功方式,那岂不是只能学会步战了?想到这里,胤辛不禁心生遗憾,愁上眉梢。
注意到胤辛不悦的神色,萧天道只道他嫌夺命七枪繁琐,短时间内不能学会。他便不满道:“每一式枪法,你也不必学尽七种招式,只要将步战之法练到炉火纯青,一通百通,马战,对将等招式自然就会了。”一听其它招式可以融会贯通,胤辛这才心中释然,继续用心听他讲授。
萧天道讲完,准备立刻就教胤辛反身式。胤辛道:“萧爷爷,我已经学会了反身式,你直接教我侧身式吧。”萧天道惊讶道:“你学会了反身式?那你将它使给我看看。”胤辛来到空处,一如和张华交手时一般使出了反身式。胤辛暗道:这可是练了数十遍才成功的,应该能让他满意吧。还好,看了胤辛的反身式后,萧天道点了点头,道:“还算不错,我教你侧身式吧。”
灵儿还跪在石桌旁边,萧天道命她让开之后,自己退后了几步,然后突然后斜着跃了起来,当身体离地有三尺高度后,他手臂向后一张,猛然将梅花枪斜向左侧扎向了石桌。青石圆桌足足有一尺多厚,被他一枪扎中之后,竟然“轰”的一声破成了数块。萧天道枪势不止,枪头挤过碎石,深深扎入了地里。这一枪竟有如此大的威力!胤辛和灵儿都不由暗暗咋舌。
萧天道将梅花枪拔了出来,抖抖枪身,震掉了上面的尘土后,看着胤辛道:“内功心法你还都记得吧?”胤辛点了点头,走到空处练习侧身式。萧天道却就着石凳坐了下来,静静的看胤辛练习。离开石桌之后,灵儿走到了一边,但她不敢就此起身,依然跪在了地上,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萧天道偶尔也看她一眼,却始终不开口让她起来。
侧身式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太多的奥妙。胤辛练了十数遍,还是和自己独自练习时一样,不是人到空中后,正想刺出枪来却内力不济,扑通一声掉下地来;就是内力运行得流畅自然后,却忘了扎出枪来。见他还是乐此不疲的练着,一旁的灵儿不禁窃笑起来。
见他练得实在辛苦,不是那种怕苦怕累之人,萧天道心下赞许,缓缓走了过去,开始指导胤辛一些要诀,道:“练枪时,你不能一直想着下一步要做什么,这样很容易后力不继。运集内力跃起来后,是潜意识的刺中目标。”胤辛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萧天道又道:“你来。”却把胤辛带到了石凳旁边,然后道:“你先想一下,跃起来后,一定要刺中它,然后再练习。记住,跃起来后,就不要去想什么时候刺它,待内力运行到手上后,自然而然的就扎出枪去,你只要控制好内力的运行就是了。”
胤辛暗暗思索了一番,然后,他双眼紧紧的盯着石凳,暗想道:这次跃起来后,我一定要刺中它!想了好多遍后,他缓缓退出了几步,而后默默的运转内力,酝酿这一记侧身式。很快‘劲’就到了脚底,胤辛随势跃了起来。接着,他猛地将大部分的‘劲’运行到手臂,只留一小部分在脚底,维持着继续上升的势头。此时,他人已到了空中……
离地三尺后,大部分的‘劲’从手臂传到了枪上,胤辛身体一侧,扎出了梅花枪。“哗啦”一声响后,一尺多高的石凳破成了大小不等的两半。终于成功了,胤辛心里激动不已,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萧天道也是欣慰不已,看看被扎作两半的石凳,拍了拍胤辛肩膀,道:“还不错,好好努力吧,像这样的石凳,师尊当年能一枪将它刺得对穿,而石凳却不破开的。现在我教你仰身式和进枪式。”
萧天道从胤辛手中接过梅花枪,对胤辛道:“我的目标是这棵树。”说着,他指了指石凳旁边一棵碗口粗的柳树。然后,他走到了离柳树十余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后,对胤辛道:“看好了。”
萧天道沉声喝了一声:“仰身式!”一声喝完,他的身体向后一仰,脚下用力一蹬地面,背对着柳树飞快的刺了过来。地面划过一道长长的痕迹,从他站立的地方延续到了柳树之前。到了距柳树半丈远处,萧天道刺出了手中的梅花枪。“噗嗤”梅花枪刺入了树干,碗口粗的柳树被扎了个对穿,一段金黄色的枪头露了出来。
胤辛正想走上前去,萧天道却道:“先别急,看完我的进枪式,你再练习。”随即,他拔出了梅花枪,将目光锁在了对面的一棵柳树,对胤辛道:“在使进枪式时,一定要尽全力推枪,你站到空地上去,仔细看我推枪的手势。”
待胤辛到了空地,朝向自己和柳树之间后,萧天道又喝了一声“进枪式”,随后,他突然加速向柳树奔了过去。到距离柳树有两丈远时,他将梅花枪平抛到了空中,沉声喝道:“去!”,一掌推在了枪尾。受他全力一掌后,梅花枪飞速射向了柳树。一声闷响传来,梅花枪洞穿了柳树,从树后露出了枪头!
推出梅花枪后,萧天道并没有停住脚步,继续奔到了柳树跟前,然后身体一侧,避过树干,到了树后,他抓住梅花枪用力一拉,将整个枪身拖了出来。然后他信手一挥之后,将枪负在在了身后。这一连串的动作宛若行云流水,使出的枪法威力之大,找遍两陆七州也鲜有人能够企及。
萧天道走了回来,一边将梅花枪交给胤辛,一边对他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看着练吧。下午,我再将后面几式枪法使给你看。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胤辛先是躬身行礼相送,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萧天道,道:“萧爷爷,您……您让……”
见他还有什么事想说又不好说,急得脸都红了,萧天道和蔼起来,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胤辛这才鼓足勇气说了出来,道:“您……您让灵儿起来吧。”萧天道看了看胤辛,又看了看灵儿,直让两人都红了脸,他才对灵儿道:“起来吧。”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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