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雯回办公室路过楼梯时，见同一办公室教地理的杨国凤老师从楼上下来。雪雯煞住脚步等她一起走。而她竟看也不看她一眼，低着头径直向办公室走去。雪雯快走两步到她面前，才看清她泪流满面。
“杨老师，你怎么啦？……”
“我……”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两人推门进了办公室，这是一间大办公室，放四张双人写字台，有八位老师在这里办公。徐雪雯的位子就在门口，杨老师朝屋角她那张办公桌走去。
雪雯刚坐下，坐在她对面的乐碧芬朝杨老师同情地看了一眼，然后小声地对雪雯说：“刚才校长室叫她去，学校要裁减教职员，可能是叫她走了。”
雪雯知道，四十岁的杨老师有四个孩子，三个孩子在读书。她丈夫本来也是教师，后来生肺病长期在家休养，生活十分艰苦。
“哎呀，杨老师家本来就够困难的了，现在叫他们怎么过呀……”雪雯不禁叫出声来。
“小声点。”乐碧芬提醒她。
杨老师伏在办公桌上哭出声来。幸而，此刻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三个人。其他老师都上课去了。
乐碧芬拿了条毛巾过去，小声劝慰：“杨老师，想开些，别太难过了，自己身体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船到桥头自会直，天无绝人之路……”
徐雪雯坐着想了想，站起来开门准备出去。她站在门口，回过头来对她们说：“我去跟江校长说说看，让他留下杨老师。”
校长江经发是雪雯父亲的老同学的儿子，雪雯进育华女中教书就是通过这层关系来的。
雪雯进了三楼校长室，看到江校长正与一个教高中英文课的刘先生谈话。
“实在是时局艰难，学校入不敷出，出此裁员下策，实在是无奈。多有得罪，请刘先生谅解。……”
刘先生一声不啃，站起来就朝门外走。
“刘先生，请慢走。恕不远送。”江校长并没有站起来，假惺惺地说。他收起刚才那张严肃得让人望而生畏的脸，换上一张慈祥的、随和的面孔，向雪雯点点头，示意让她坐下。他点了支烟，悠闲地吸了一口。
“雪雯，我好像没有叫你来呀……”他笑嘻嘻地说。
“江校长，你是没有叫我来，我是自己来的。”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这几天为了学校要紧缩开支，裁减员工，忙得焦头烂额。还处处得罪人，背后不知有多少人在骂我呢……”
“我就是为裁员的事来找你的。我们办公室的杨国凤老师，家里十分困难有四个孩子，丈夫还生病。江校长，你把她留下吧。”
“哎，雪雯啊，你还年轻，你的心肠太软。像这样的贫困家庭在上海、在全中国何止千万，你都管得了吗？在现在这种时世，能保住自己的饭碗就不错了，你不要多管别人的闲事。”他又摆出校长的架子来了。
雪雯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好，双手**一条绣花手帕，尴尬地沉默了。
江校长见她发窘的样子，他本不想得罪父亲的老同学和他的女儿。忙用缓和的口气说：“雪雯，你安心教你的书，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们两家是世交，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一直把你看作我的小妹妹。学校再怎么困难，也不会裁掉你。除非把我这个校长也裁掉了，哈哈……”
雪雯站起来：“江校长，那么把我裁了，留下杨国凤老师好吗？……我自愿离职。”
“什么？……你要离职？雪雯，你别任性了。你就是想离开学校，也先得与家里人商量商量，听听你爸爸的意见。”
“不用商量，我自己可以决定的。”雪雯决然地说。
“你得明白，这不是暂时离职！裁减人员名单，我星期一就要上报校董会的。一旦除名，就再没有回校的机会了。你得慎重考虑。后悔了，我可帮不了你的忙。”
这时有人进来。
“江校长，你放心。我不会后悔的。”雪雯说着离开了校长室。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