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徐雪雯与王南山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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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雯站在窗前,看太阳从马路对面一幢房子屋顶冉冉升起。这里离繁华闹市仅转了个弯,隔开两条小马路,但显得幽雅静谧。
雪雯今天起得特别早,也许是因为今天要和南山订婚了,总有点兴奋。吃过早饭后,二嫂催她一起去白玫瑰理发店。雪雯做了头发回来,换上了那件新做的雪青底,有樱桃的衬绒旗袍,就是那件有一点血的。雪雯根本就没有发现那点血。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美丽窈窕,光采照人。不由得自我欣赏起来。她返身看看王南山的照片,这照片嵌在一只小镜框里面,搁在梳妆台上,照片里的南山笑得很矜持。他与自己相配吗?嫁给他会幸福吗?……已经二十五岁的雪雯,心理上还不想结婚,但是再不结婚,自己很快就会变成老姑娘,人的青春,实在太短暂了……而且,南山也等得太苦了……与他相识,从中学算起,已经快有十年了。雪雯有时候问自己:她真的爱他吗?她无法回答。她好像同情他多于爱他。同情他父母早亡,连兄弟姐妹都一起死掉了;一个人孤苦伶仃,在人家屋檐下生活;王南山算得上是个聪明的人,但是怀才不遇,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雪雯怪罪于动荡的时局,这也让她同情……不过,她完全相信,王南山是爱她的,爱得专一,爱得热烈、爱得发痴。虽然,有时候,他对她狂热示爱的动作,让她恼怒……
楼下,几个男女仆人正在忙里忙外,二嫂是他们的总指挥,不时听到她的声音。
上午来了几个亲戚,吃过中饭后,他们有的就在二嫂房间里打麻将,父亲睡了午觉后,和哥哥一起在客厅里陪客人聊天。
今天南山怎么了?……到现在还没有来,他怎么比平时还迟?……呵,对了,他今天应该陪那两位太太和两个小姐一起来的。太太小姐嘛,出门时总是要换换衣服和化妆的,比较麻烦也费时间,今天他们肯定会迟一点到。还有,怎么乐碧芬和方正明夫妻俩也没有到,乐碧芬答应她早点来的。雪雯看了下挂在墙壁上的电钟,已经三点半了。雪雯想打电话去问,但考虑到电话不是碧芬家的,碧芬还跟她说过,二房东不大肯叫的,没有万分紧急的事,不要打这里的电话。她只能等了。
雪雯坐到书桌边,拿了新出版的《观察》杂志看。可是她这时候,书也看不进去,老觉得心神不宁。封面上是不久前自杀的蒋介石的秘书陈布雷。照片上的他,抱着他的孙子,笑嘻嘻的。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人,他竟然会去自杀呢……
王南山进来,悄悄站到她的后面,突然抽掉她手中的杂志,捧起她的脸亲吻起来。
“别吵,别吵!你把我的头发弄乱了。”雪雯半嗔半恼地说。上午,她和二嫂一起刚去理发店做了头发。
王南山放开雪雯,笑嘻嘻地从西装裤子袋里,摸出一只红丝绒匣子,放到雪雯手中。雪雯从匣子里取出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来。
“你买这么贵的戒指做什么?你哪来这许多钱?!……我不是告诉过你,订婚戒只要买个一钱多点的小戒指,就可以了吗?”雪雯想,买这样的钻戒得花上万元钱。这些钱他哪来的?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王南山诡谲地一笑:“我的小姐,你识货吗?——这不是金钢钻,是水钻的,是来骗骗你的二嫂的。再说,我如果真的拿来一只小线戒,你怎么戴得出去。”
“亏你想得出来!这么招摇的戒指,我更加戴不出去了,如果有人识破,那我就更无地自容了。算了,放在那里吧,反正我平时就不喜欢戴首饰的。好了,不谈这个了。我问你,你今天怎么不早点来?……”

“叔叔的朋友带人来估价房子和红木家具。婶婶一定要我留下,说家里没个男人,怕人家会欺侮。”
“你怎么不叫她一起来呢?……她还送了我们这么多东西。”
“这些都是他们去台湾带不走的垃圾。她怎么不把她的金项练、金手镯、瑞士手表送我们?送只一克拉的钻戒给我们也好啊……”
“那么,今天你们王家一个客人都没有来。”雪雯小声说。
“我叫了她,还得叫阿姨她们都来。否则,明天阿姨知道了,有得她啷里啷声、指桑骂槐——烦死了,索性一个都不叫。”
“让她们都来,也坐得下的。家里准备了好几桌,还请来了状元楼的厨师。”
“我不喜欢看到她们,看到她们心里就烦,快活不起来。我怕她们破坏了今天的欢乐气氛,存心不叫的。晚上带些糖果回去就算了,反正她们也不把我当回事。”
隔壁二嫂房中传出麻将牌洗牌声、高声谈笑声;楼下客厅里传来客人进门时的寒暄声……
“烦死了,来了这么多客人。”雪雯忽然觉得心里很烦燥,甚至懊悔今天订婚。
“雯,那么我们到花园里去走走。”南山提议。
一棵雪松像把巨大的伞,立在不大的花园中央,光秃秃的白玉兰、紫荆和紫藤被挤在墙角里。
太阳已经西斜,王南山搂着雪雯的腰,走在铺鹅卵石的紫藤架下;落日把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小径边上一株腊梅花已经绽开,冬天已经到了。
“我昨天也没有见到沈国华,这次我真的吃了他家的‘闭门羹’了。铁门紧闭,总算门房间还有人。他告诉我沈国华全家和吕雅芬,在前天下午就已经离开上海了。我后来找到陈君贤家里,把我也想去香港的事,同他商量了一下。他说沈国华和吕雅芬在宁波只住了两天,就回上海了,前天他们已经去了香港。陈君贤把沈国华在香港的地址和电话都告诉了我,我准备直接写信去。”
“方正明已经买到去宁波的船票了,是江亚轮12月3日的,两张二等舱的,和他们一个房间。昨天方正明打电话来说,今天他们夫妻俩一起来喝我们的订婚酒,顺便把船票送来。他们和我们一起去,真太好了。”雪雯又看了下手腕上那只精致的小手表,这只表是她二十岁生日时,父亲给她的礼物,表上金色的指针告诉她,已经四点钟了。她嘀咕了一句,“他们怎么还不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不定他们遇到什么麻烦了,今天来不了也是可能的。”南山看问题总是往复杂的地方考虑。他又说,“雯,你还记得沙经磊吗?……”
“记得,这个人会拉小提琴,他的气质也像个艺术家,挺有个性的。”雪雯笑着点点头。
“陈君贤告诉我,沙经磊现在住在他姐姐家。他的那个姐夫是个赌徒。他赌输了,就把家里的东西拿出去卖,沙经磊姐姐的手饰全让他卖完了,连沙经磊那把小提琴也给他偷出去卖掉了。赌徒,这种人是没有人格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像鸦片鬼一样。看来,沙经磊的日子比我还不好过……”
“沙经磊姐姐这日子怎么过呀?……沙经磊还住在他们家里,这么一大家人开销怎么办呢?……”雪雯不由得为这个与她毫不相干的家庭担起心来。
“这不用你担心,他姐夫家是做二房东的,光靠一幢房子,就可以开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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