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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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群芳怀王出远征,觉情思才女描丹青
自从怀王出征的圣旨下了之后,怀王府里炸了锅似的,下下忙不迭地准备着出征的行头。更有甚者,赵渥要与众夫人惜别,十日的时间,竟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邺珈,自己怀着孕,又闻得父兄夫均要出征,急得整天泪眼汪汪,霸着赵渥不放。赵渥也是耐着性子始终温和安慰,只是心里甚是想念邺汐。
邺汐也听说了赵渥出征的事,凝了眉,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更兼连日不见赵渥踪影,心中隐隐有些酸楚。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每天仍如往常一样作息,却再也静不下心来。只想着见赵渥一面。见他做什么?要与他说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只觉得心里面有一种不安,而这不安,只有见到他才能平息。
夜色凄凄,明日一早,赵渥就要出征了。邺汐微叹了一口气,他不来,自然有他的事。
提笔,想写些什么,思绪竟枯竭。凝眉良久,落纸,竟是辛弃疾的《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狂野草书,气势磅礴。
刚写到最后一个字,忽听丫鬟报道:
“王爷来了!”
猛地抬了头,手里一抖,笔力收势不及,墨汁溅了满纸。
赵渥走了进来,见了她,脸上满是笑意。邺汐愣愣地望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反应,鼻子竟有些泛酸。赵渥皱眉细瞧了她半晌,继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走到她身旁,一看桌上的纸,还有她手里的笔,什么都明白了。抽走她手里的笔,柔声道:
“怎么突然写草书了?”
邺汐垂了头,她是不爱草书的,只是今夜心中莫名地烦乱,起笔落纸便成了草书。赵渥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丝帕,抬起她的脸,细细地为她擦拭溅在脸上的墨点。
“瞧你这张倾国倾城的小脸!”赵渥一脸宠爱的笑容。
这动作温馨得很,邺汐望着赵渥如水的双眸,一瞬间竟有些迷恋。可是,当丝帕上的幽香传来,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凝眉推开了他的手。赵渥有些惊讶:
“怎么了?”
邺汐不语,背过身去,抽出自己的手帕擦脸。赵渥不依,将她的身子转过来:
“告诉本王,为什么不高兴?”
“妾身没有不高兴。”邺汐垂头避开赵渥的目光。
“你有!”赵渥紧紧盯着她,“本王进来的时候,你的眼神是惊喜的。虽然你面无表情,但是我知道,你看到我是喜悦的。可是,就在本王为你擦脸的一瞬间,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好像本王的丝帕很脏似的。告诉我,为什么?”
邺汐深皱了眉,挣扎着要背过身去。赵渥用力将她的身子控制在自己身前面对自己,低吼:
“别想逃开,说,为什么?”
邺汐动弹不得,抬起脸来与他对视,眼神冷冽:
“我不要她们的帕子来碰我!”
“这是本王的帕子。”
“有九夫人的味道。”
赵渥哑口。邺汐推开他,起身走至窗前,神色转哀:
“王爷身上,也有。”
赵渥讪讪地愣了半晌,也起身走到窗前,站在她身侧,凝视她。邺汐只是看着窗外,夜色迷人,天空星子闪烁,湖上萤火盈盈,交相辉映。赵渥抱住她,柔声道:
“水儿,我爱你!”
邺汐手足无措,尤其听到他的告白,虽然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思,可是听到这几个字,心里便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她知道自己该推开,她知道自己该拒绝。她应该冷漠,应该淡然,可是此刻,她偏偏做不到。他的怀抱那么宽厚,那么舒服,简直令人迷恋。她不想离开,真的不想。闭上眼,就这样任他抱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也不想管自己怎么了。她只知道,她好喜欢他抱着自己。那感觉,一瞬间好像什么都不再怕,什么都不再想,一颗不安的心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我知道你的心,你是个小迷糊,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懂,我却看得明明白白。原谅我,原谅我有这么多夫人。也许你不信,这是本王这辈子第一次,第一次为自己三妻四妾感到抱歉。水儿,我只有一颗心,不能说完全给了你,至少,一大半是你的。你让本王领教了什么叫牵肠挂肚,什么叫做‘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以仅仅因为你的拒绝,而强忍住不去碰你。如果这不是爱,本王凭什么能忍到今天?难道你以为我真会被‘冰女’吓退了脚步吗?你说的话,本王听懂了。所以很心痛,很抱歉。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赵渥紧紧搂着她,动情地低声说着。邺汐并不十分明白他说的话,心底却有种莫名的触动。不能回答他的话,他要她原谅,可是她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世上的男人都三妻四妾,她不知道他们错了没有。他一样三妻四妾,他就错了吗?为什么要她原谅,难道她希望他只有自己一个吗?不,她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她理不清。世间的事,实在太复杂了。而她又是从何时开始,也卷进去了呢?那个心静如水,出世绝尘的邺汐,如今在哪里呢?
赵渥深深地拥抱着她,感觉全身开始发热,他的嗓音变得低哑:
“本王明天就要出征北伐了,这一去,生死未卜,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听到“出征”二字,邺汐心头一紧。心中似有千言,张嘴却无一字。沉默了半晌,只低低地说道:
“王爷珍重!”
“叫我少融,我说过,叫我少融!”赵渥握住她的双肩与她对视,不由得低吼,“水儿,你太吝啬。难道非要本王像强盗一样,巧取豪夺,你才肯乖乖就范吗?”双手开始解她的腰带,气息越发粗重,“那么本王不介意做强盗!”
吻她,深深地热烈地吻她。在她没来得及反抗之前,已尽数解开她的衣带,敞了胸襟,露出了绣花肚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褪去她的纱袍,她玉雕般的肌肤令他不已。赵渥一把横抱起她往榻边走去。他几乎忘了,这里是书房,不是卧室。可那又如何?一张窄小的榻,她更难以逃跑。赵渥将邺汐压在身下,更为狂野地亲吻她。他像一头饿狼般吞食着自己的猎物。他钳制住她反抗的双手,顶住她扭动的身子。他的眼中喷火,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一个丫鬟好死不死地闯进来,她本是来问问赵渥和邺汐要不要添茶,撞见这情景,已吓呆了。谁能想到竟在书房里…
只听得赵渥浑厚的嗓音吼道:
“滚出去!”
丫鬟双腿发软,连滚带爬地出了书房,手忙脚乱地关好门。
赵渥的吻开始侵略她如天鹅般白嫩细致的玉颈,她又痛又痒,本能地躲避。赵渥稳住她,放轻了动作细细亲吻,又痒又麻却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如电流一般传到四肢百骸,一瞬间邺汐竟不愿闪躲。她震惊不已地发现,她喜欢赵渥的吻!赵渥一刻不停地鲸吞蚕食,双手更是不闲着,已解下她的罗裙,露出里面的底裤。宽大温热的手掌在她凉凉的肌肤上游移,犹如抚在玉石上一样,令他神魂颠倒。邺汐浑身颤抖着,痒得直想大叫,只觉得体内一股热气蒸腾起来,拼命要往外冲。她不停地扭动着身子躲避,可当赵渥的手离开她的身体时,她却有种莫名的强烈的失落。就这样,她欲迎还拒,震撼于肌肤之亲的快感中,羞耻于自己竟然默认他的侵犯。小腹感到一股强烈的空虚,一霎那竟有种挺身迎向他的冲动。老天!她被自己吓坏了,不由得惊叫了一声。睁开迷蒙的双眼,定睛一看,连肚兜都已被赵渥解开,而他的大手已经探了进来。他的外袍扔在地上,身上只剩了一件底衫。
“不要!”仓惶地大叫,邺汐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赵渥的胸膛,他钢铁般的肌肉令她柔弱的双手怯懦不已。赵渥放缓了攻势,粗喘着哑声道:

“不喜欢吗?还是弄疼你了?”
话犹未完,又侵了上去,吻如细雨般密密地落在她的玉颈、耳垂、锁骨…邺汐不由得低低地呻吟了一声,一瞬间感到天旋地转,有种要晕厥的感觉。忽然感到全身一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见赵渥大剌剌地扯掉了她仅剩的肚兜。一霎那所有的快感被羞耻所取代,惊惶地叫了一声,双手护住胸口拼命挣扎。赵渥正在兴头上,又怎肯让她躲开。邺汐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胸口,猛力翻身背对赵渥。赵渥也在她的挣扎下心焦不已,想不强迫她,又过不了自己这关,用强吧,看她这惶恐的样子又不忍心。
正在他犹豫的当口,邺汐已经翻身滚下榻来,看见地上赵渥的外袍,什么都顾不上了,抓来就往身上裹。全身缩成了一团,往角落里退去。赵渥下了榻,兀自喘息着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离她远远的,还是上去安慰她。
“别怕…”很苍白地说了两个字,明知道没有用。试着走近她,明显地看到她的颤抖。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平息了欲火,神色转哀。看着她将自己的外袍紧紧裹在身上,却又不由得笑了。低声挑逗:
“裹着本王的衣服,可不就像我抱着你一样么?”
邺汐面如火燎,可身上光溜溜的,又怎能放弃这跟救命稻草?只好当没听见,死死地裹着。赵渥笑得邪极了,走近她两步,蹲下身与她平视:
“你霸着本王的衣服,难不成让我这么衣衫不整地出去么?你不还我衣服,我今夜可就不走了!”
邺汐羞得恨不得钻进地底下去,自己的衣服都离得好远,又不敢绕过赵渥去拿。看着赵渥邪魅的笑脸,竟有些怀念起在他怀里的感觉。她咬住下唇,重重低下头,再没有抬起的意思。心里不知道是想他快点走,还是再留一会儿。
听到赵渥的脚步声,惊讶地抬起头,发现已被他抱在怀里。自然是挣扎,赵渥有力的双臂稳住她,轻轻在她耳边说道:
“别闹,本王只想好好地抱抱你。既然你还是不许本王碰你,我也不逼你了,五更天本王就要披挂出征了,难道你真的不想我留下来陪你说说话么?这一闹都三更了。”
温柔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邺汐慢慢停止了挣扎,顺从地靠在赵渥怀里,可手里还是紧紧地裹着赵渥的衣服。书房里毕竟不便,赵渥将邺汐抱起身,第一次发现她竟这样娇小,她的上身几乎全部埋进他怀里。他宠溺地笑了,抱起她往卧室走去。
那夜,赵渥真正做了一回君子。抱着她,陪伴着她,她渐渐撤了心防沉沉睡去。而赵渥却看着她恬静安详的睡颜,一夜无眠。
一夜无眠的又何止赵渥呢?邺珩、邺鲲、邺珈…
五更天,赵渥轻轻地将怀里的邺汐平放在床上,看着她裹在身上的衣服,又兀自笑了一回。给她盖好被子,轻轻吻了她的唇。
出了卧室,门外两排丫鬟早已等候多时。看到赵渥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半炷香之后,赵渥已经洗漱穿戴完毕。一身戎装铠甲,衬得他更为威武挺拔。他回头看了眼邺汐的房门,转过头轻声吩咐道:
“走吧!”
灰蒙蒙的晨曦中,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山水如画的临安,北上而去。
邺汐醒时天已大亮,身边不见赵渥的踪影,这才想起他五更天就该出征去了。一股失落从心底传上来,一时间让她觉得浑身无力。低头看到自己赤身裹着赵渥的衣服,昨夜的情景浮现在了眼前,不禁羞红了脸。仔细想想,自己怎么又糊里糊涂地任他抱着睡了一夜呢?她是怎么睡着的呀?他没有碰她吗?看着身上的衣服纹丝未动的样子,他应该还算君子吧。
赵渥走了半个月了,邺汐像生了病似的,整天无精打采。不拨弦,不弄墨,翻开了书也只是盯着那几页。所有跟她的丫鬟都看明白了,背地里偷偷地议论,只有她自己还半懂不懂。
玲儿看着她主子这样,肾是着急。她们从小做伴,在一起这么多年,玲儿还是头一回看邺汐这样思念一个人。偏偏她自己还不自知,只以为自己病了。
玲儿想,总得想个法子呀,要不然她这样茶不思饭不想地下去,身体怎么撑得住呢?再不然赵渥回来,看见心头肉瘦成那个样子,不要她们的命才怪。要不,干脆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好好的教与她认清自己对赵渥的感情,或许能好些。也可能,她知道自己喜欢上赵渥之后,反而更加强烈地思念他,到时候可真是麻烦。玲儿皱眉思索良久,把心一横,不管了,今天一定要让她知道,她这么久以来的不对劲,都是因为对赵渥动了心。
推开书房的门,邺汐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玲儿轻轻走到榻前,换道:
“小姐,小姐,睡着了么?”
自然是睡不着的,玲儿知道。果然邺汐睁了眼,问道:
“怎么了?”
玲儿笑得狡獬,道:
“这样整天歪着可不好,会头昏全身没力气。”
邺汐不理她,她本来就全身没力,才歪着的。玲儿笑了笑,不依地拉了她起身,说道:
“小姐起来嘛,躺着多没劲,快起来,玲儿要求你件事呢!”
邺汐无奈地任由玲儿拉起身,又推到书桌前坐下。玲儿铺了纸,提笔蘸了墨,递给她。
“干什么呀,求我什么事?”邺汐不解地问道。
“还不是外头那些姐妹们!”玲儿一脸的愤愤,“我说我家小姐会画画,她们偏不信,愣说从没见过,定是不会。我说,没见过就是不会吗?我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第一才女是当假的不成?她们说,第一才女是皇上看了小姐的书法和对联才封的,跟画画没关系。我实在气不过,就说,好,我让我家小姐画一张来你们瞧瞧,你们才没话说呢!小姐,玲儿都夸了口了,你就发发慈悲,帮玲儿这一回吧!”
邺汐叹了口气,被吵得头昏,没好气地道:
“好好的又胡闹什么,我没精神,画不出来。”
“那她们可要嘲笑死我了!”玲儿深皱了眉,一脸可怜相。邺汐凝眉不语。玲儿开始软磨硬泡,左一声小姐又一声小姐的,闹得邺汐实在受不了,乖乖投降。
“好,你说吧,画什么?”
玲儿眉开眼笑,眼珠一转,道:
“画个人吧!”
“画谁呀?”
“谁的脸在小姐心里记得最清楚,就画谁。”玲儿狡猾地说道。
邺汐低头思索,半晌不语。
“小姐,我先出去,一会儿来看画儿!”玲儿说着,兀自出了书房,关好门。
邺汐陷入了沉思:谁的脸在我心里记得最清楚?谁呢?
闭上眼,脑中渐渐浮现一张面孔,浓眉,星目,挺拔的鼻梁,温柔的唇…
提笔落纸,手中竟如画神附体,画笔飞舞,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已完成。面如冠玉,眉如剑锋,目光如炬…真真是一个美男子!正配得上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呀,小姐画的是王爷!”冷不丁地,玲儿在邺汐耳边叫了起来,她吓了一跳,玲儿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只见玲儿笑得花枝乱颤,得意极了。怎么,自己画的是赵渥么?仔细一看,可不是赵渥是谁,连耳旁的鬓角,笑起来的弧度都分毫不差,不能不说她的画技高超。可是,她怎么会画他呢?难道在她的心里,最清楚的那张脸,便是赵渥的脸么?真的是么?而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小姐在思念王爷!”玲儿下了结论。
邺汐心头一紧,喃喃地重复着:
“我在思念他?我在思念他…”想起自己连日来的不同寻常,不是在思念赵渥,又如何解释呢?原来她不是病了,原来她是在思念,平生第一次知道,原来思念会令人生病。
心中默默点了头:是的,我在思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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