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宠是个胖胖的青年，二十五岁光景，一对横眉透出点淡淡的刚直。他十八岁就做过督邮，依法惩处张苞，然后弃官归家。这次由文若推荐，我得到这名人才。我让他在河内负责招募兵马，工作干得有声有色。
“接到最新密报，黑山军大举南下。”我开了个头，示意李鑫继续讲述军情。
“这次黑山军倾巢出动，首领褚飞燕，小帅孙当、杜长，另有管亥等黄巾余部，大约十三万人。”
满宠和吕虔不约而同发出惊叹，脸色愕然。十三万几乎占了河内总人口的七分之一，而且都是精壮士兵，河内全部壮年男人加起来怕也只有十几万。
“河内多少人马？”我问二人。
“两万多士兵。”满宠不假思索。
“还有三千骑兵。”吕虔补充一句。这点兵力与敌人相比，叫人汗颜。
“几位有何高见？”熟悉军情后我立刻请教破敌良策。
满宠沉思道：“拒敌于境外，似乎我军实力不够。我们可以依托险阻防守。在共县与逐鹿城设下两道防线，尽量把敌人挡在清水河北岸。从太行山往东南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重门正是太行山与平原交界处，可以成为第一道屏障。”满宠一面介绍，一面指向地图上的黑山。黑山夹在共县与林县之间，淇水横贯黑山，流向朝歌。这里多是山地，也是黑山军的大本营，官军曾经多次围剿惨败而归。黑山军南下，共县首当其冲。
“黑山军真要南下，区区两万将士企图扼守重门，简直自不量力。不如把战场放在泌水与清水交界的修武，这里可进可退，一攻一守游刃有余。”吕虔负责训练士卒，对于全军的战斗力他最有发言权。
“哈哈哈哈”许攸突然发出爆笑。吕虔惊讶地望着他，问道：“笑什么？难道你认为不该如此？”
“你们没一个人想到黑山军的真实目的。他们是山贼出身，怎么会放着山路不走，走平原？”
“子远兄是说黑山军不走共县？”我凝视着地图，若有所思道，“他们总不至于舍近求远吧。”我见识过许攸的计策，他是仅次于文若的谋士。他的厚黑，他的眼光都令人望尘莫及。
“如果我没猜错，黑山军会沿太行山袭击野王。黑山军在河内必有耳目，一旦探听我军向东调动，敌人就会在北面出现。”许攸的手指按在沁水与丹河交界的野王县。那是河内北面要塞，野王失守，敌军可以长驱直入一直占领温县。许攸的话立刻提醒大家的注意，懂得军略的满宠与吕虔也同意他的看法。善于山地作战的黑山军未必不会在险要的太行山脉露面。
我猛地拍案而起，大叫道：“我明白啦，立刻召集所有属吏！”
所有的官吏得知黑山军袭击后，个个面色凝重。他们听过关于黑山军的传说，这是一群比黄巾更厉害的山贼，烧杀抢掠，就连州郡都徒呼无奈。现在他们要来河内，简直是河内民众的灾难。
“黑山军这次来，不仅要粮食，他们还要你们的田产、奴婢，甚至要你们的命！”我第一句话就将事态的严重性摆在众人面前。我要让他们同心协力保护河内。倘若有人逃跑或者临阵倒戈，对于只有两万兵力的我军就会遭遇沉重的打击。
没有人愿意与贼军为伍。士人痛恨山贼就像当年的北海，大家要保护自己家族的利益，大家要保护亲人的性命。就在我话音刚落后，满堂仿佛沸腾的油锅，士人们首先议论纷纭。司马朗与张范等明确表态，他们家族将永远支持我的军事行动。其他门第愿意出钱出粮出部曲，尽最大努力保护河内。武将们的英勇反倒落在文人后面，太史慈等将求战的呼声不及当地士人。
“相传黑山军有十三万。”就在我话语说完，在场众人都惊现恐惧神色。早在部属集会前，满宠就告诫我不要透露敌人的兵力，他不希望其他人震慑于对方的军威下。但是我没有听从他的劝告，此刻我忽然想起历史上的赤壁大战。周瑜敢在孙权面前虚报曹军兵力，我为什么不能如法炮制。
我又接着笑道：“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多能战之士。这里面包含老幼妻儿，除去这些至多八万人马。”我将数字缩水五万，脸不红心不跳。
“河内的守军少说也有近四万。”目光从满宠脸上移向底下诸人，我又撒了个大大的谎话，“算上临近州郡的援军，起码也有六万。”我只派遣荀彧联合郝萌、方悦，加上上党精骑我军也就三万人，另外三万人都是我编造的。但是不夸张不行，士人们缺乏武夫那种破釜沉舟的气势。他们更注重兵力，注重装备，注重战前的庙算。谋定而后动，才会让他们吃下一颗定心丸。
“这一战势均力敌，只要大家齐心，必定打得黑山军狼狈逃窜。诸位下去静候调遣，从今天起，你们要号召整个河内每一位民众团结起来，共同抗御我们的敌人。”协调好大家的情绪后，我立刻发布战前总动员。作为郡守统领全军，我首先要给所有部下斗志和信心，然后才与机要重臣密探战略布署。人多嘴杂，我不希望军情提早暴露。许攸说得没错，黑山军的耳目可能混入我军内部。
密室里只有六人：我、许攸、满宠、吕虔、太史慈、韩浩。
“大人为何虚报军情？”吕虔第一个提问，他的问题代表满宠与许攸的困惑。太史慈与韩浩目瞪口呆望着我。他俩根本猜不到八万敌军对六万守军，这个数字的水分很重。
“事在人为，即便我军只有两千部队，河内也非胜不可。”我倏地站起来，目光坚毅不拔，嘴角泛起微笑，说道：“首先要安定人心，否则流言满天飞，全郡骚乱。刚刚安顿的流民为了逃命，又会继续迁移，影响沿途县城人心惶惶。到那个时候，就算我军有十万人马也无济于事。”
经历过上次北海惨败的教训，我明白人心安定是多么可贵。北海守军将士面部的恐惧至今历历在目，那种恐怖大大削弱守军的斗志，他们没有激发出视死如归的战斗力。我这位北海的统帅第一次指挥千军万马，明显经验不足。然而北海一战，全城民众倾尽全力支持守军，让我看到民众的力量不可轻视。我们还是失败，败在缺乏谋略，败在敌众我寡，败在准备不足，败在我这个统帅没有经验。这一次站在同样风口浪尖上的我绝不能重蹈覆辙。从战前我就要精心准备，将河内军民的斗志提升到极限。因此我故意夸大其辞，让部下吃到一颗定心丸，也让他们通过宣传，稳定全郡。一场关乎河内存亡的战役打响，一场实力与心理的较量悄悄展开。
很奇怪太史慈见我的眼神充满惊喜。他兴奋地说道：“兄弟，你又让我看到当年巍然矗立北海城楼指挥千军万马的刘和！”短短一年时间，我历经多次磨难，从一个默默无闻、被人利用的杀手变成一个豪气干云的统帅，太史慈这个做义兄的也替我欣喜。
“指挥千军万马也不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子远兄。刚才你说黑山军会偷袭野王，不知有何应敌良策？”当着众人面，我毫不吝惜对许攸的赞辞。他猜想敌人会分道用兵，才智又高出众人一筹。
“主公的赞誉令人如沐春风。黑山军纵横河北，自恃骁勇，全不把官军放在眼里。他们劫掠并州，志得意满。却还贪图河内，实在画蛇添足。我有破敌良策，可叫黑山军有来无回。”
“好一个自信的许子远。有什么妙计，我愿洗耳恭听。”被许攸一句‘有来无回’激起满腔热血，我急不可耐地等候他的高见。
许攸受此赞誉顿觉给了他极大的面子，于是滔滔不绝地说道：“敌我力量悬殊。倘若黑山军集中兵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我军便无隙可寻。倘若他们分道进兵，我军就可集中主力各个击破。主公以整个河内为战场，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化守为攻，出其不意。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集中兵力在清水河一**奇制胜。”
“以河内为战场，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子远真是高明！”我的手指在整个地图上划出一道圆圈，圆圈的中央正是我的根据地河内。以前我的目光凝神于某处地点，我似乎更看重战略要地的得失。但以目前的军事实力，我不得不让自己的视野更开阔。与其拘泥于某一处顽强地进行攻坚战，还不如纵横千里聪明地发起运动战。整个河内卧野千里，假如战术布置得当，两万将士可以和十几万敌人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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