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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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一听韩安国要搜查驿馆,当下便不假思索的喊了出来。
韩安国犀利的双眼直视着他:“这位公子是?”田叔在一旁淡淡的说道:“乃老夫的贴身随从。此子年幼识浅,不懂规矩,还望将军海涵。”
“哪里那里,是安国唐突了,还未征求田公的意见便擅自做主了。”韩安国显然是对田叔极为敬重。
“将军为我等安全着想,田某感激还来不及,又怎敢有半点不满,只是内室有些私人之物。”田叔的话说的极为笼统,这“私人之物”就说不得是什么东西了,上至皇帝信物,下至内衣内裤,一切皆有可能,韩安国不得不踌躇一番。
“田某对将军仰慕已久,正准备登门造访,不料将军却先一步而来,实令田某汗颜。明日定当倒将军府上叨扰一杯水酒。”田叔接着说道,他的面部表情依然没有一丝变化。
都是聪明人,韩安国自然知道田叔明日叨扰一杯水酒的用意,看来有大生意谈了。
谈大生意者自是不算小账,韩安国带着手下走过场的巡视了一番,自然不会发现任何疑点,一声告罪便离开了。
田叔长出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李瑾这时才知道这老头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这演员水平可是不一般。
田叔言出必践,翌日就带着李瑾前往内史府。李瑾见田叔两手空空,心说没有这样办事的,便问到是否应该带点见面礼,田叔只是笑笑,并未言语。
或许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瑾暗想:古时的贪官虽多,但廉洁之人也不绝于史,想来如韩安国一般的人,送点钱财只能是自讨无趣。即使要送礼,也得送大一点。
隔着马车的帘子向外望去,熙熙攘攘的睢阳街市跃然眼底,人来人往,繁华似锦,这情景似乎只比长安逊色半分,不愧是富甲天下的第一诸侯国。
马车在一座并不起眼的府邸前停了下来,在热闹非凡的街市中,处于“高尚生活区”的内史府在四周雕梁画栋的豪宅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别具一番风骨,为那些堆砌繁华的府邸所无法比拟的。李瑾感叹:这也许便是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下得车来,田叔的随从便要前去叫门,田叔却将其叫住,掏出些许银钱,着他打理韩府下人。李瑾不由得在心里叹道:真是老油条!将人看得透透的,做事面面俱到,稳妥持重,难怪陛下将此重任托付于他。对韩安国不必送礼,否则自取其辱,但对韩府的下人,却不自恃倨傲,按不成文的规矩办事。
但随从刚向门僮通报了名号,钱还没来得及递出去,却闻得那门僮朗声道:“田大人请稍待片刻,我家大人早已等候多时,小人这就去通报。”
田叔却依然是一脸的淡然,似乎一切竟在掌握。
“田公,劳您久候了,纡尊光临寒舍,安国实在是荣幸之至。”一个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在韩府大门的台阶顶端,韩安国远远就在对着田叔拱手作揖,一面抢出门来,亲自迎接田叔。
昨日急切间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此时李瑾细细对韩安国打量了一番。颀长匀称的身材披着一身青色的长袍,严谨而洒脱,棱角分明的脸如刀削斧凿,锐利的目光让人不忍直视,生怕被他看透了心底。这位闻名天下的将军在卸下戎装之后,身上的武人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相反竟是一副儒雅的隽秀之风。难怪会得司马相如敬重。这恐怕不是一个只会纵横于沙场,却失意于庙堂的普通将军。
尽管他眼下在梁国不得重用。
“韩将军言重了,田某久闻将军大名,只是无缘得见,实引为人生一大憾事。此番既然来到睢阳,岂有不拜会之理,遂厚着面皮到将军府上叨扰一杯水酒,让将军见笑了。”田叔躬身还了韩安国一个全礼。一个长辈对一个地位还不若自己的晚辈还了全礼,足显见田叔对韩安国的重视。

韩安国立即说道:“田大人莫折煞安国,安国素闻大人之名,心中好生敬重,岂敢在大人面前造次,大人请直呼安国姓名,将军二字愧不敢当?”边说边侧身,对着田叔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田叔也就不再客套,与韩安国齐头并进,入得府中,李瑾自然是紧跟时代的步伐,做起了田叔的跟班,眼睛却时不时的瞟向韩安国的背影。但见一个肩宽体削的飒爽身姿,步履稳重,展现出职业军人的气派。
韩府的正厅虽说不上狭窄,但并不宽敞,也不甚豪华,比起李瑾所见的平阳府差了十万八千里,更勿论皇宫内苑了,堂堂梁国内史,又是立过功勋的名士,这样的府邸实在是寒碜了点,但韩安国对此却似乎甘之如饴。
两人分宾主之位坐下,厅中除了韩安国与田叔,就只有李瑾,以及韩府的下人等寥寥数人。
“安国与大人神交已久,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实乃人生一大快事。”韩安国跪坐于席之后,再次拱手称礼。
“安国既将田某看做知交,便别再以大人相称,田某自恃年长,冒昧的充当一回兄长如何?”田叔也再次还了礼。
“田兄实在是折煞安国了。安国素闻田兄之名,如雷贯耳,当年贯高谋反,赵王蒙冤,高祖下诏:赵国有跟随赵王进京者罪及三族。时人避之不及,唯田兄,孟舒等寥寥数人着囚衣,削须发,肩刑具,谎称赵王家奴随赵王进长安,同生共死。如此气节实令安国感佩万分。”韩安国激动的说道,没有一丝做作,显是肺腑之言。
俗话说:英雄所见略同,英雄惜英雄。田叔与韩安国这两位素未谋面的英雄之间不禁泛起惺惺相惜之感。
而李瑾在一旁听得煞是心惊,他用余光看了看已跟随了半月的田叔,这老头现在依然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态,背依旧微驮着,胡子依然是花白的。
但这样的风平浪静却让李瑾的内心大起波澜,人不可貌相,想不到这老家伙还有这样一段历史,难怪得众人的敬重。即使致仕,也依然时刻受到王公大臣的重视。
李瑾算明白了,在这个时代,草根也能出英雄,大汉本就是草根英雄刘邦打下来的,不屑于礼教书本的他自然对江湖义气十分看重,大汉朝自上而下都充满了对侠义的推崇和敬重,是以侠士层出不穷,西汉也成为中华历史上出名的游侠盛世。
在没有对当下政治理念颠覆之前,游侠的时代还将继续下去,这些信仰多元,行为各异的侠士在中华民族侠文化的历史中必将书写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田叔与韩安国不是墨侠,连袁盎也算不上真正的游侠。
不过此时的李瑾尚不能理解源远流长的侠文化,不能体会儒侠,道侠,墨侠等流派各自的思想内涵,尽管他内心深处一直有着游侠情节。
或许每一个中华男儿体内都流淌着侠义的血脉,侠,在所有中国人心中都是一个深深的烙印,难怪有人说,每一个中国人,都有一个武侠梦。
李瑾以后会否随着时代的步伐和人生的机遇圆自己的武侠梦,现在还不得而知,他还得在这个异常敏感的时期战战兢兢,最大的希冀便是保住自己颈上的头颅,其余的还不敢奢望。
但在当场几人当中,现在脑袋最不安稳的却是韩安国。他很清楚现在的形势,梁王已经犯下了致命的错误,若是刺杀袁盎的消息传进长乐宫,恐怕连太后也会对他厉声斥责。而这样的消息自然是有人负责将其传入太后耳中的。因此储君之位对梁王来说,已是遥不可及。
而他韩安国作为梁王的幕僚,又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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