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酒桌谈判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韩安国的确是文武双全,有着极高的政治敏感度,想必早在公孙诡,羊胜之流预谋刺杀袁盎之时,他已经算计到了今日的局面,对厉害关系了然于胸,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很轻易的作出选择。
此时,正好是他获取信息,作出取舍的绝好时机,第一步自然是先探探田叔的意思,毕竟田叔代表的是皇帝的意志。若是不慎踏错一步,则极有可能满盘皆输,悔之晚矣。当然,如此老谋胜算的人,自是不会直接谈起这样敏感的话题。韩安国大手一挥:“安国今日略备薄酒,还请田兄赏光。”既是这样说了,田叔难道还能不“赏光”?
生意总是在酒桌上谈成的,这后世流行的金科玉律看来是有着悠久的传统,在公元前的西汉时代,这样的习惯就已经成为了一种传统。或许向前继续追溯下去,自从出现酒之后,这玩意就成了中华民族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甚至可以这样说,酒文化的沉淀底蕴远远超过了诗词歌赋这些正统的文学。至少在李瑾的前世,大多数人不看书,但是几乎无人不饮酒。
酒文化在中国的文化中占据着一个相当特殊的地位,它伴随着阶级社会的产生而产生,五千年来,时代在变迁,朝代在更替,人心在浮动,唯独醇香的琼浆玉液却似历史长河的一道涓涓细流,在沧海桑田的变化中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本色和航向,可以说,酒是中国文化的见证者。
而田叔与韩安国竟然在觥筹交错间摒弃了国事的探讨,却交流上了酒文化。李瑾也是第一次听到有关酒的传说,他在心里对听到的信息进行了整理,将两个老家伙多余的废话删除掉,终于对造酒的起源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早在大禹治理天下的时代,甜酒的雏形已经产生了,这说明生产资料已经有了剩余,也预示着阶级社会的开端。中国第一个朝代夏朝产生了。
夏启的王位传了四代后,历史上首次宫廷政变发生了,国王帝相成为第一个被部下搞掉的统治者,开了历史的先河,所幸他的妻子后缗氏怀着身孕逃到虞地,诞下一子,取名少康。这本该作国王的小孩子却在放牧的生活中发现了自然发酵的原理,遂有意识地进行效仿,并不断改进,终于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酿酒工艺,酒,终于诞生了。
而这位没做成国王的孩子,却让他的名字比任何国王更为响亮,几千年之后,还有谁能记得那些淹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国王,但即使再过一万年,只要中华民族还存在,就不会有人忘记这个造酒的人。他被人们称为——杜康。
李瑾侧立在一旁,见到两个老家伙那副酒酣耳热的模样,以及被古典传说所勾起的对酒的神往,让他很想亲身参与其中,对影成三人。不过他很清醒的意识到:随从就得有随从的样。
虽然韩安国见他穿着不凡,心中已有了一番小九九,力邀他一并入席,但田叔显是不知道他这现代人的“海量”,生怕他醉酒吐真言,泄露机密,于是便婉言谢绝。韩安国自是不便强求,但他的目光却总是时不时的射向李瑾。
李瑾吞咽着唾沫,听着两个老家伙天南地北的神侃,吹嘘酒的起源,发展和现状,却总是不说到正事上。李瑾明白,这类似于后世的生意谈判,不“喝到位”,生意是谈不下去的。
酒过三巡,话题终于逐渐转向了正题,韩安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趁势说道:“田兄此番前来梁国捉拿公孙诡,羊胜,恐怕难以如愿,梁王已将二人藏匿入宫。”一双眼睛意味深长的盯着田叔,很显然,他在试探,并以此揣测圣意,判断自己的立场是否正确。

田叔也不是善茬,立即作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酒杯掉落在地,胡须微微颤动,双眼目光闪烁任何一个人见到这等场景,定会以为他尚是首次得知消息,惊诧不已。李瑾不得不感叹:这年头即便是个普通人,若是穿越到两千年后,恐怕那些所谓很好很强大的演员大部分都得下岗。
田叔的声色充满了惶恐:“那我等岂不是束手无策,梁王若有心纵容,田某自是无法向陛下交差,不知陛下会否龙颜大怒。在田某开拔前往睢阳之前,陛下曾反复叮嘱,务必将凶手绳之以法,以匡朝中正气。”
韩安国如何不知,田叔的惶恐之色是装出来的,但他的话语却真真假假,让人捉摸不透。言语之间旨在提醒他,若是梁王不照章办事,配合“警方”工作,则陛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在陛下眼中,这绝不是一次普通的刺杀案件,虽说是匡正气,实则是权力争夺。
很显然,皇室的斗争就是这样,所有的事件,矛盾和理由都只是一个噱头,争什么都是虚假的,真正争夺的目标都只有一个——权。
韩安国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也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他对田叔再次拱了拱手:“实不相瞒,安国一直在等待田兄的光临,对安国而言,如履薄冰。当今天下之势已不在梁,梁王名不正言不顺,又听信诡胜之言,铸成大错,储君之位已经无望。然安国身为人臣,虽不得重用,却也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绝不可作出叛主作逆之举。每每想到此处,安国便心乱如麻。”他一边说一边摇头,矛盾的心情溢于言表,与他在战场上的镇定判若两人。
李瑾是很能理解他的心境的:一个国有企业的员工,受到领导压制,却有可能由于领导的翻船而被无辜牵连。而在国有企业中,帮派的界限十分清晰,这使得他若改换门庭,便得背上叛徒的名号,并且也未必能得新领导的重视,毕竟人家有着自己的班子。
不过在后世,大不了丢掉饭碗,但在这个年代,动辄就得丢掉脑袋。韩安国纵然文韬武略,但身在其中,却也难免迷茫。
“大人之言差矣,良禽择木而栖,大丈夫欲成大业,便当不拘小节。”李瑾见韩安国这栋梁之才在这道坎上迈不过去,心里一急,就嚷了出来。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自己眼前是怎样的两个人物,在他们眼前谈论政治,岂不是班门弄斧?他此刻已经看见田叔惊讶的目光,不,或许可以说是好奇,就像在动物园里看猩猩。这个14岁的小孩子有太多让他感兴趣的地方。
韩安国却是另一番感受,本就对李瑾的身份进行了百般揣测:穿着华丽,年纪幼小,自不可能是真正来办案的人,极有可能是宫内某位贵人的全权代表,关注事态的发展,那么他便掌握着内部的动态,甚至有可能比田叔还更清楚皇帝的心思。
如此一来,此人的言语自是价值千金,令韩安国不得不洗耳恭听,而此子甫一张口,也确实不凡。韩安国紧紧盯着李瑾,双手抱拳:“愿闻其详。”
聪明人有时会将简单的事看得复杂,尤其是有自己的切身利益牵涉其中之时,想象力更是极度夸张。连李瑾本人都不知他居然还有“内幕消息”,当然,非要说内幕也是有的,从后世的历史书上得到的,梁王必是要完蛋。
但对一个穿越者来说,历史中是否有自己书写的痕迹还不得而知,历史书能当作圣经看待么?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