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人之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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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差事?”李瑾自然知道,凡是与刘启和王娡扯上关系的事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无非是做点地下工作,还不给予正式身份,要真是财色兼收的工作,哪还轮得上他?
不过抱怨归抱怨,工作还是要干,自己现在能做的事有几件不与这两位超级影星扯上关系?别人梦寐以求的在圣上眼前献媚的机会,自己实在是兴趣欠奉,却又不得不做。
“陛下想让你跟着致都一起审案,就似前番跟随田叔前往梁国捉拿凶手一般。”王娡认真的说,陛下的吩咐着实让她非常兴奋。自己的心腹被皇上两次三番的征召,深入探案第一线,显然是有深意的。向来喜爱揣度圣意的王娡自然不会对此无动于衷。
又是审案!李瑾心中老大不乐意,这地下党员当得也是颇为辛苦,审的既不是什么连环杀人的大案巨案,也不是什么奇思异想的高智商犯罪,全都是案情明了,脉络单一的“儿童案件”,随意找个草包都能破案。但偏偏这些罪犯却是来头甚巨,是以案件不愁人自愁,自己这跟班又没正式认命,如若牵连入什么差错之中,恐怕连棺材都买不到。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口号似乎太过遥远,即便在所谓的法制社会,也是遥不可及的社会梦想,在这个时代就更别奢望了,犯案的人平安无事,查案的人头破血流的典故不绝于史。
但圣意可以违抗么?答案是明显的,不但要遵从,还要作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李瑾遂直起身子,充满“感激”的对着王娡一拜:“多谢陛下与娘娘对小人的信任,小人自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与娘娘之望。”李瑾心里叹道:整天与这些演员混在一起,自己的演技也是日臻成熟了。
所谓艺多不压身,有演戏的天赋也不是什么坏事。
中尉府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李瑾却需要作出一副“宾至如归”的模样,这算是他演技生涯的一个巨大挑战。特别是在见到致都时,李瑾不由得心中一骇,在他印象中,还从未见过如此凶神恶煞之人。五大三粗,棱角分明,剑眉紧锁,不怒自威,一双怒目整日圆睁着,似乎所有人都欠了他不少钱。
当然,若是从表面上看,致都还算不是穷凶极恶,但他的凶悍却是由内而外,自然流露,与他整个人的气质融为一体。而他整个人又完美地与中尉府的监牢融为一体。
阴暗潮湿的牢房远远超出了李瑾的想象,以前在电视剧中看见的监牢比起眼前的境况,简直就是天堂。冰冷的地面,冰冷的墙壁,冰冷的吃食,冰冷的心。
李瑾暗暗叹道:景帝还真狠得下心,将自己娇生惯养的嫡长子关押在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地,这总是向世人展现出温良宽厚的皇帝内心深处却比谁都狠。也许他自己并不想这样,但他所坐的位置却容不得他选择。
高处不胜寒,曲高者和寡,一代帝王,天下尽在手中,却不得不为了所谓的百世江山而将对身后有威胁的儿子痛下杀手,尽管这样的威胁只是一种潜意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以保护黎明百姓为己任的皇帝尽然保不住自己的儿子……
这能怪谁?看来似乎谁都没有错,却似乎全都有错,也许这是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必然。

刘荣颓然得坐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是现下的跪坐,而是如后世般真正的“坐”,对于刘荣这样有身份的人来说,这种坐姿是不可想象的,他心中的绝望可想而知。
看得出来,他还没有受到皮肉之苦,否则以他的体质,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饶是如此,他依然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目光迟滞,脸颊上两条风干的泪痕,全身脏乱不堪,华丽的长袍像极了皱巴巴的抹布,天花板上不时滴下的水珠溅落在地上,激起的声声“滴答”就像他的心跳一般死气沉沉。李瑾绝不敢相信这就是数月之前那个神采飞扬,心高气傲的太子,那个逼着自己六岁的弟弟比试箭术的长兄,那个欲将自己除之而后快,杀鸡与猴看的恶人。
天堂到地狱,他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甚至只是那么一瞬间,而他最大的凭籍,他的母亲栗姬已经疯疯癫癫,被逐出宫中,若不是王娡作出高姿态表示她的雅量高致,恐怕栗姬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人生的机遇何其奇妙,所以得意之际莫黑心,失意之时莫灰心,角色是随时都能变幻的。为人者,谨小慎微,与人为善,是绝无害处的。
“殿下。”李瑾不知自己是否还应该称呼刘荣为殿下,但仔细想想,人家好歹也是半个身子埋进黄土之人了,称一声殿下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刘荣木然的抬起头来,俊俏的脸已经憔悴不堪,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李瑾,心中泛起一丝酸涩:人生无常,曾几何时,这个地位卑微的小骑奴居然居然能像今天一般在自己面前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其实李瑾并没有笑,也没有感到复仇的快意,自己与刘荣之间究竟有多大的私人恩怨?不过都是棋子罢了,人生如棋局,没有几个人能完全操纵住自己的命运。
李瑾正在感叹,忽闻门外一阵骚乱,一个青衫素袍,神采奕奕的中年男子不顾狱卒的阻拦冲将进来。致都转过头去,冷眼相对,赫然拔出沉重的铁剑:“魏其侯,你难道不知私闯中尉府是死罪么?当真以为本中尉的剑是斩不得人的?”怒目圆瞪,直教人看得胆战心惊。
魏其侯?莫非就是窦婴?李瑾赶紧细细打量了起来。
窦婴此时正是处于年富力强的盛年,身材十分有型,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模特。与周亚夫等人不同,他浑身散发着一种儒雅的格调,但又不是面黄肌瘦的智者形象,有点像希腊的智者将智慧与体质融为一体的味道。
而他现在正在毫无惧色的与致都对视,慨然答道:“致大人还有什么人不能斩的?除了陛下之外,恐怕就连当今的太后也入不得大人眼中吧。”
“不用搬出太后来压我,我只对陛下负责。想必是太后让侯爷来此为临江王捎带笔墨罢。侯爷不用多此一举了,太后曾多次着人送来笔墨,均被致都拦了回去。陛下之命,请恕致都冒犯。”致都将剑抽回鞘中,对窦婴拱了拱手,但一脸的冷峻并没有改变丝毫。
此时刘荣在后面哭喊了起来:“太傅,孤要亲笔写信予父皇,快将笔墨呈上。”求生的本能让他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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