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二爷爷关毓林的传奇身世 NO.4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NO.4
老郑师傅说着,又掏出烟口袋,一边卷一边说:他失踪没多久,我那大表姐就疯了。她整天围着咱们这老九号小高岗后面的那个立井转,没白天没黑天的念叨着她男人的名字,说他男人就躲在那个立井里。你说一个疯子的话谁能信啊?
老郑卷好烟,点燃。又接着说:要说不信,还就真有人看见她半夜里在立井的井架子底下跟一个男人说话。看见这事的人,让她吓得在家里高烧四五天没下炕,还一个劲地说胡话。等好利落了,把所见的跟人家说,人家就说他脑子烧坏了。后来,我那大表姐就爬到井架子上,大喊大叫说要下去找她男人,然后就跳下去了。他死的那天正是白天,很多人都看见了。从有了现在咱们上下的这个小斜井和新主井以后,那个立井就给封了,原来立井的“马机(绞车)房”早就拆了,所以想下去找人,根本就不可能。何况,也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疯了的女人劳师动众的。日子一久,人们就把这事忘到脑后边去了。
我说:小的时候,听我们院子里的老人讲过这事,原来是真的。
老郑点点头,又深深叹口气说:我那疯表姐死了也有小三十年了。可我那表姐夫至今是死是活,人在何方,却没有人知道。不过,我虽没见过他几次面,但我觉得他这个人绝不坏。我娘舅,就是他老丈人也说他这个人为人处事很讲究,否则绝不会把我大表姐嫁给他。
我摸过老郑的烟口袋,一边卷烟一边听他说话。老郑抬头看见时脸色突然一变,说:你这卷烟的架势怎么看,都和我那大表姐夫十分相象。而且好象你哪里长得也和他很像。从那天看见你卷烟,我就这么觉得。
我说:我也姓关,可我们家确实不认识您说的这个人。而且,听家里人说,我家是四八年来这儿的。好象是我爷爷在打四平时负了伤之后,转业到这儿来的。
老郑一笑:那就对了!
怎么叫对了?我被老郑弄糊涂了,说:难到家里要真有这么个人,这么多年就没人提起来过?
你个小孩子,谁能跟你说这么多啊。他们告诉你,你有个什么什么人,被政府镇压了。这很光彩吗?
那您说他是我家的什么人呢?
你爷爷就是前年离休的公安处关政委?
我点点头。
你爷爷哥兄弟三个,他是老三,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
我说的这个关毓林,就是你的二爷爷。你家太爷1921下关东来到咱这儿,带着你太奶和你大爷爷、二爷爷。你爷爷是到咱这儿第三个年头儿生的。闹日本子那年,你大爷爷跟“护路军”在博克图打鬼子战死了。后来你太爷就把你二爷爷和你爷爷送到哈尔滨去上学,再后来,你爷爷进关里山东老家参加了**,日本投降以后又跟着大军后到了东北。打四平时负伤是负了伤,但不是转业,而是调归西满军区。跟着吕正操回到西满,并分配到这在刚成立的市公安局当干部。而你二爷爷毕业后当了满洲国的国兵,曾在宣德皇帝的卫队当过小官。不知为什么,1945年“老毛子(苏联红军)”进东北之前,你二爷爷带了二百名国兵回到了咱这儿。
老郑说着,又摸起烟口袋。我听得入神,就把藏在身上的烟卷儿拿出来递给他。他接过来嘿嘿一笑,说:瓦检员违章!我说您就别逗了,这又没别人儿,快接着说。
老郑点了烟,说:要说这二百个国兵可真不简单,个个都是十七八岁的精壮小伙子,一水儿的双枪,全他娘的是二十响盒子炮。那枪擦得钲光瓦亮,蝇子落在上面都摔跟头。
我听了就笑着说:您是评书听多了吧?
老郑一板脸,装得很不高兴地问我:你小子到底想不想听?
我说:谁说不听了?这下面没饭馆,您接着讲,明早我请您到回民馆子吃烤羊腿。
老郑一听就乐了:就这几句,跟你那二爷爷象极了。
这二百人一到咱这儿,嚯!把这的老少爷们儿全他妈得镇了。就连平时耀武扬威的日本兵和那帮警察狗子们也都蔫儿了茄子了。
他们一来,就住在我家旁边的小学里。不知怎么的,你二爷爷就看上了我大表姐,于是你太爷太奶就托人说媒,一个礼拜这事就成了。成亲那天,咱们这就跟过年似的,你家老太爷在咱这人缘好,又有威望,加上二儿子又是个拿枪杆子的,可让我那大表姐风光了一回。要说我这大表姐,就是死了也值个了。

我那时在井下背煤,有了这么个表姐夫,就想跟他说说把我也招了国兵得了。你二爷爷说的就跟你刚才说的似的,他说他是带着命令来的,再说这当兵不是好事,赶明儿我请你到回民馆子吃烤羊腿。
我就拿矿灯在老郑背上轻轻敲了一下,说:对,您连我也往里编。
老郑一本正经地说:你二爷爷真是这么说的,骗你我是这个。说着,用手作了个乌龟动作。
我说您别闹了,怎么说我也得管您叫个爷爷呢。
老郑说:没当上国兵,我还真恨你二爷爷有好一阵子。直到有一天。好象是“老毛子”进来的前两三天的一个夜里,你二爷爷和那二百人一夜之间就失踪了。这二百人一点响动都没有就消失了。还没等人们琢磨出个味儿来哪,“老毛子”就进来了。
那时候那叫乱呢,日本人全跑了。跑之前把他们的妇女孩子们关在一个原来没家口的光棍儿汉们住的大房子里,把窗户门都钉上,再浇上汽油,放火烧。可怜那些日本娘们儿和孩子呀,逃出来的没几个。咱们中国人也有跑的,可跑到哪儿都叫“老毛子”占了,人们就不跑了。
“老毛子”来后的一天夜里,你二爷爷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和“老毛子”拉上了线,被安排在临时政府里当了警察局长。等“老毛子”走后,**工作队进来,把临时政府给解散了。这时候你二爷爷却主动提出来要下井背煤,那时候你爷爷还没回来。不过再怎么说你二爷爷也不是一般人物,就是真的下井,也没有人让他去背煤呀。好劝歹劝,你这二爷就认准了下井这一门儿。你太爷实在没招了,就托人说话,把你二爷爷安排在南面那个泵房里看水泵。也就是你那天问的那个泵房。
后来,你爷爷也回来了,叫你二爷爷上来跟他一块儿干公安,你二爷爷还是没答应。
那一年闹肃反,不知哪个黑了心的王八羔子向政府报告说,你二爷爷把他带的二百人给杀了。肃反工作组的人也不问个青红皂白,就把你二爷爷给抓了,而且审都不审就定了死罪。你太爷又托人又花钱,人家却不买帐,结果老太爷子急火攻心,大病不起。眼见着不几天,老爷子就去世了。
老太爷子死后没多久,政府决定枪毙一批反革命分子,你二爷爷榜上有名。可就在行刑的前一天夜里,你二爷爷又失踪了。
听看守你二爷爷的人说,为了方便行刑,你二爷爷他们被提前关押在距刑场不远的一个小屋里。那天晚上大雾弥漫,三更半夜突然传来一阵狼嚎,紧接着就是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看守们好象看见有十几二十个精壮小伙子从天而降,他们冲进小屋,救了你二爷爷后,就突然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
你爷爷因为这件事也受到了牵连,从市公安局转业下来,到咱们矿保卫科当了保卫干事。后来“文革”时期又因为这事挨批挨斗,你那老太奶奶也因为受不了打击离开了人世。
老郑说完,看了看我,说:这事我告诉你,想必你家的人会埋怨我。不过,你们家里的人有你们家的想法,你们家遭受的打击太大了,所以不想让你们这些当小辈的知道。这是可以理解的。
但我们家也算是受害者,至少我那大表姐,也就是你的二奶奶因为他男人疯了死了。我们家一直认为你二爷爷是冤枉的,不论他现在活着还是死了,都应该让你们知道。也希望有一天,你们能让这一切真相大白。
我沉重地摇摇头,站起来直了直腰说:这么多年都没弄清楚的事,知情的人一个一个都不在了,让我们这些什么都不了解的孩子想把事情弄明白,怕比登天都难。
说完,我和老郑谁都不再说话。
沉默了很久,老郑说:你二爷爷失踪不久,南泵房那里就有人说闹鬼,还有人说在浴池看见你二爷爷混在工人堆里洗澡。
我说:看见他的是那个外号叫大鼻涕的马师傅吧?
老郑说是。
我说老马师傅多大岁数啊?他怎么会认识我二爷爷呢。
老郑说:大鼻涕顶多再干上两三年,也该退休了。
我自言自语道:还真没看出他有那么大年纪了,
老郑拿了块草帘子到变压器那儿铺上,说:睡觉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又回到刚才躺着的地方躺下来,却再也没有了睡意。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