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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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格罗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应该会把赫萝解释为在北方被抓之后价卖到南方去的奴隶吧。据说北方的小孩会比南方的长得强壮而且诚实。有些没有孩子或者唯一的子嗣身体病弱的贵族,为了防止自己的家产落入亲戚之手,很多都宁愿买个养子来继承。
“这个镇上也经常会有北方的孩子过来呢。要是能够平安无事回到故乡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罗伦斯没有怀疑,无言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很快,赫萝就抱着五本看中了的书出现在书架的阴影里了。
“你还真是有够贪心的啊。”
罗伦斯惊讶地说道。梅尔塔笑着代替赫萝回答:
“这就是全部了,我想一次过拿出去会好一点。”
“原来如此。好了,拿几本过来吧,要是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话就罚你三天没饭吃。”
黎格罗听后不禁笑了。结果罗伦斯把赫萝手上的书全部接了过来,抱着回到了一楼。
“本来是想说希望你们能够在这里读的。”
黎格罗看着梅尔塔小心翼翼地包起那些书,说道。
“我很信任弗露露,所以对于弗露露信任的罗伦斯先生你,也非常信任。但是你周围的人是否如此,这个实在很难说……”
要是外地的商人突然前来的话,一定会被怀疑吧。
“是的,这个我当然也明白。”
“不过。要是掉了烧了丢了卖了的话,就罚三天没饭吃了哦。”
就算这个是笑话,罗伦斯也笑不出来。虽然罗伦斯平日总喜欢把什么都换算成金钱来计算,但是这些书的价值不是金钱能够衡量这一点,他还是了解的。
罗伦斯点点头,把手放到了包裹上。
黎格罗的笑容犹如少年一般纯真。
埃布就是因为他的这种地方,才会打开心窗的吗?
“那么,读完之后请把它们还回来。就算我不在,梅尔塔也会在这里的。”
“知道了,那么我借走了。”
罗伦斯以视线行了个礼,黎格罗以笑脸相答,然后向赫萝温柔地挥了挥手。
也许就是这种地方让人觉得他不像商人,而像个宫廷诗人吧。
赫萝满足地也跟着甩了甩手。
“手上没有行李的话,甩起手来也很轻松吧?”
从带路到拿行李,全部都是罗伦斯一个人做的,简直就跟仆人差不多,就算这样子稍微讽刺一下,赫萝也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吧。
虽然罗伦斯心里这么想,但是赫萝却很快提出了反驳:
“要是不想被咱甩的话,汝就要注意说话的口气了。”
扔下来这么一句之后,赫萝便自顾自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罗伦斯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恨意。
不过,要是两人感情不好的话,就根本不会有像这样子的对话了。这种事情罗伦斯还是很清楚的。
问题是,赫萝从来都不会称赞罗伦斯一下。
“猪的话,怂恿一下也能让它爬上树。男人的话,怂恿一下反而会得寸进尺。”
抗议很简单就被封住了。
也许无法完全否定这点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明明没有什么肚量还要生一肚子气。”
罗伦斯说了这么一句,赫萝故意拍了一下手,咔咔咔咔的笑了起来。
把书放到了旅馆之后,按照之前说好的,晚餐要吃赫萝喜欢的东西。于是两人进入了一家随便挑选的酒馆,赫萝点了一个烤乳猪。
用铁串从乳猪的嘴巴穿进去,从肛门穿出来,放在猛火上一边转动着一边烤,偶尔往上面涂上一点树果上采来的油,放上去再烤,不断重复。这种过程虽然很有趣,却也很花时间。
好不容易烤完之后,往乳猪的嘴巴中塞入香草,整个放到了一只大碟子上。乳猪的右耳已经被人用小刀削去,据说这样会带来幸运。
一般这道菜都是五六个人走在一起庆祝的时候才会点的,所以首先罗伦斯点菜的时候,负责他们这一桌的女孩子吓了一跳,然后当乳猪烧好之后端上来的时候,周围的男人们也发出了混杂着感叹、羡慕、嫉妒的“哦哦~”的叫声。
接着,看到第一个对着乳猪啃起来的人竟然是赫萝之后,又不由得发出了“啊……”的一声同情的叹息。
对于带着美丽少女上路的人,一般人都会投以敌意的目光,但是当知道养这个少女需要花费大量金钱时,就会立刻打消心中的嫉妒心。
由于赫萝不会自己切肉,所以罗伦斯只好动手帮她切,但是却懒得去切自己的那份,所以只切了一点烧焦的皮吃了起来。
虽然树果油的香气十分诱人,很美味,但是咬起来最为香脆的左耳已经给赫萝拿去了。跟肉最相配的不是啤酒而是葡萄酒,当然这也是一笔不少的开销。
赫萝开始大快朵颐起来,美丽的亚麻色头发从帽兜的缝隙之中滑落,沾上了乳猪的油脂,但是她却毫不在意。也许这就是真正的“狼”吞虎咽。
结果。用不了多少时间,一只乳猪就变成了一堆骨头了。
当赫萝把最后一块大腿骨也舔完了之后,店中响起了一阵掌声。
但是赫萝仍然没有半点在意的意思,把手指上粘着的油脂舔干净之后灌下了葡萄酒,然后夸张地打起嗝来。看着她那奇怪的派头,店中的醉鬼们不禁发出了感叹。
仍然对周围毫不关心的赫萝,隔着已经面目全非的乳猪遗骸跟罗伦斯四目相对,向着罗伦斯露出了微笑。
她想说的应该是多谢款待的意思吧。不过虽然已经摆平了乳猪,她似乎还是没有满足的样子。
不,也许是为了准备下一次饿肚子时的预备粮食吧。
看到她的这种笑容就让罗伦斯想起这次钱包的大出血,头不由得痛了起来。不过这次就算了吧。自己已经放弃了从赫萝的牙下面逃开。只能继续当预备粮食,只要她不把自己埋在巢**里然后忘得一干二净就好。
之后两人休息了一会儿,付了足足赚了十天之后才存下来的金额之后离开了酒馆。
也许是因为这个城镇上皮草的买卖盛行、所以动物油也充足的缘故吧,回去的时候发现晚上路边的灯火要比其他的城镇多一些。
和白天不同,所有人说话都把脸凑近,尽量压低声音,走路的时候也非常安静,仿佛用力一点都会让飘摇不定的暗淡灯火熄灭似的。
赫萝似乎因为啃光了一只乳猪而十分满足,脸上露出像做了好梦而打从心里笑出来的笑容慢慢走着。
当然,为了不走散,两人的手正紧紧握着。
“……”
“咦?”
赫萝似乎说了什么,罗伦斯于是反问。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说,这夜晚很美。”
赫萝迷迷糊糊地看着地面说道。这个罗伦斯当然也赞成。
“不过,要是这样的夜晚一只持续下去的话……我觉得自己会崩溃的。”
只要持续一个星期,钱包就会被掏空,脑袋之中的东西也会融掉也说不定。
赫萝似乎也同意。
她小声地在喉咙中笑了起来。
“因为是盐水嘛。”
“?”
“是甘甜的、盐水……”
是她喝醉了,还是在说什么双关语?本来想反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此刻的周围十分静谧,仿佛一开口就会破坏这恬静的气氛。结果,罗伦斯没有问,就这样一直到了旅馆。
住在镇上的人,据说不管醉成什么样子,只要能走得动都一定会走回自己家中,但是流浪的人就有点不同了。不管双脚多么疲累都会努力赶回旅馆。
赫萝在打开旅馆的大门之后就整个人跪倒在地了。
不过罗伦斯倒觉得她是在装睡。
“哦呀,要是其他旅馆的话店主可就要黑着脸了。”
罗伦斯他们刚踏入旅馆,正跟亚洛尔德一起围着炭火取暖的埃布就用嘶哑的声音愉快地说道。她的脸依旧被包在头巾下面,看不真切。
“这只是第一天的反应吧。要是每晚都这样的话他肯定会笑的。”
“呵……经常去喝酒吗?”
“这个嘛,如你所见。”
埃布无声地笑了起来,喝了一口酒。
罗伦斯抱着赫萝从两人身边走过,坐在椅子上一直闭着眼睛的亚洛尔德突然开口了:
“那个北方的皮草商人,我已经跟他说了。今年果然很少下,北上正适合。”
“谢谢你特意帮我打听。”
“要是你想问得详细点的话……我又忘记问他的名字了。”
“科尔卡~库斯。”
埃布补上了一句。亚洛尔德则嘀咕着“好像是这个名字吧”。
这种悠闲的气氛。也总让人觉得会永远这样持续下去。
“那个叫什么库斯的住在四楼。他说晚上是大休整的时间,所以想知道得更详细些的话就去问他吧。”
每一件事都很顺利。
不过,赫萝往抓着罗伦斯衣服的手中注入力量表示催促,于是罗伦斯向着亚洛尔德匆匆行了个礼,打了声招呼之后走上了台阶。临走之前只见埃布举起了手中的杯子,仿佛在说要罗伦斯等会快点下来。
一步一步走上楼梯,终于到了房间门前,打开门。
这样子抱着赫萝回到房间,这次是第几次来着?
在遇到赫萝之前,不管自己如何贪杯,不管有多么高兴的事情,只要之后独自一人回到旅馆之中,醉意和高兴的心情都会一下子褪去大半,让人心生恐惧。
不过,如果说现在是否就一点恐惧感也没有的话,也不能这么说。
现在心中所涌起的,是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还能够持续多少回的恐惧。
虽然明知道这种事情想也没有用,但是想要永远这样子一起旅行下去的这种心情,也不能说没有过。只要能够一直一起的话,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式,都应该会最让自己觉得高兴。现在的罗伦斯是这么想的。
想着,罗伦斯不禁笑了。他先让赫萝坐到了床上的毯子上。现在的她不是装睡,而是真的睡着了这一点,也能看出来了。
解开斗篷和帽兜,脱去穿上了好几件的外套,脱去鞋子,解开腰带,手势动作娴熟得连自己也觉得悲哀。让赫萝身上束缚的衣物都解开后,让她舒服地躺在了床上。
她睡得很香,恐怕就算现在袭击她,她也未必会发觉。
“……”
也许是因为酒精作用的关系吧,脑子中净想着一些奇怪的事情。想起赫萝平时那漫不经心的样子,说真的,就算真的做到最后,她也未必会发觉得到。
想到这里,罗伦斯脑中的泡沫还没有来得及破碎便迅速萎缩了。
“讨厌的家伙。”
罗伦斯把自己的这份任性归到了赫萝的错上,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他不禁惊讶地缩开了身子。
赫萝正睁开眼睛,慢慢把焦点对准他。
“怎么了?”
他之所以没有胡乱慌张,是因为“会不会是身体不舒服”这个念头迅速闪过脑海的缘故。
但是看来并不是因为那种原因。
赫萝从毯子下面慢慢伸出手来。
那虚弱的样子让罗伦斯情不自禁地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怕……”
“咦?”
“咱好害怕……”
说完,赫萝闭上了眼睛。
是在做恶梦吗。罗伦斯想道。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赫萝的脸上有着一丝害羞的神色。
就像刚刚的话是无意中说出来似的。
“你也有害怕的东西啊。”
罗伦斯故意开朗地说道。一瞬间觉得赫萝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感谢的笑容。
“到现在为止还很顺利吧?书已经到手了。我们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北上的路听说今年也很好走。还有——”
他握着赫萝的手轻轻拿起,然后又放下。
“我们还没有吵架。”
看来这句话奏效了。
赫萝笑了,再次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笨驴……”
然后,她抽出了手放到了毯子下面。
赫萝害怕的东西是有限的。
那只能是孤独。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应该是在害怕旅行结束的那一刻吧。这个的话罗伦斯自己也很害怕,又或者说,正因为旅途太过顺利,所以更感到害怕。
但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赫萝的样子也未免太奇怪了。
赫萝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睁开眼睛。要这样睡了吗。罗伦斯这么一想的同时只见赫萝像是等待着什么似的抖动着耳朵,微微抬起了下巴。
“……咱害怕的是……”
赫萝说着,满意地侧着头。
因为罗伦斯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引导着似的抚摸着赫萝的头。
“咱害怕的,就是这种事情……”
“咦?”
“汝不明白吗?”
赫萝睁开眼睛,看着罗伦斯。
她的表情既不是轻蔑也不是生气,更不是惊讶,而是带着一丝胆怯的色彩
也许她是真的在感到害怕。
但是,罗伦斯还是想不明白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我不清楚。或者说……是旅行的结束?”
问出这句话需要一点决心。罗伦斯这么一问,不知为什么赫萝的表情突然松懈下来,仿佛放下了心头大石似的。
“这个当然……害怕。已经很久、真的很久没有过这么快乐的日子了……不过,还有比这个更加可怕的事情……”
赫萝好像一下子远去了。
“你不明白的话就好了。不——”
说完,她再次从毯子中伸出手来,把放在自己额头上的罗伦斯的手拿开,然后缩了回去。
“如果让汝也发现这一点的话,咱说不定会觉得困扰的。”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把脸跟手一起躲进了毯子里。
不可思议的是,罗伦斯完全没有被拒绝的感觉。
如果真要说明的话,应该是相反才对。
赫萝也许真的是睡着了,在毯子下面倦缩成了一团。
突然,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毯子中探出头来。
“汝要到楼下去的话咱不反对,不过别干出让咱嫉妒的事情来。”
不知道她是注意到埃布的暗号了,还是只是多心随口多说一句?
不管是哪一个,毕竟她猜中了,于是罗伦斯用手轻轻戳了戳她的头,回答道:
“似乎我比较喜欢有着独占欲跟自我厌恶的女孩子。”
赫萝露出牙齿笑了起来。
“咱先睡了。”
说着,又再缩到了毯子下面。
赫萝究竟在害怕什么,这一点罗伦斯不太清楚。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为她消除这种害怕。
手上还残留着抚摸赫萝的头时的感触,罗伦斯看着掌心,仿佛要阻止这种感觉消失似的握紧了拳头。
可以的话他也希望能够一直这样待在她的身边,但是埃布把自己介绍给黎格罗的这份人情,也不能不好好答谢。
毕竟她是即使明天就离开这个城镇也不奇怪的商人,罗伦斯不希望留下自己比起向人道谢这回事更加喜欢跟自己身边的女人缠绵这种不好的印象。
要是赫萝起床来的话,说不定又会就这件事讽刺一番,但是这种事罗伦斯也没办法不去应付。
因为罗伦斯毕竟已经当了半辈子商人了。
“那么,就按您吩咐,小的下去了。”
他小声地说。这是出自那点说不清楚的歉意。
就像之前跟酒馆的女孩子说的,自己的钱袋绳子还是自由的,但是脖子上的缰绳却早被人抓住了。罗伦斯觉得这句话真的没有说错,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这种事情在赫萝看来,应该是一目了然的吧。
“……”
果然,罗伦斯害怕的只有旅行结束这件事。
赫萝究竞在害怕什么?
罗伦斯像不谙世事的少年一股,不解地侧着头思索着。
二楼上有两三个客人在静静地喝着酒。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商人,另外两个则比较像是流浪的技师。如果三个都是商人的话,喝起酒来不会这么安静,所以自己应该没有猜错。
下到一楼后发现,跟刚才一样,只有亚洛尔德和埃布两个人。
两人仍然保持着跟刚才卡日同的姿势,沉默着各自把视线投向不同的方向,仿佛时间从刚才开始就静止了似的。
“难道魔女打喷嚏了吗?”
按照迷信的说法,据说这样会让时间停止。
亚洛尔德只是从那快要闭合的眼睑之下把视线轻轻瞟了过来。
要是埃布没有笑的话,罗伦斯一定会认为自己说错话了。
“我是商人,但老头子不是。所以话题对不上。”
也许没有其他适合当椅子的东西r吧,埃布用手指了指一个空木箱。
“托你的福,我们终于跟黎格罗先生见面了。是个有着阴郁表情的人呢。”
罗伦斯坐了下来。就连最为心爱的女儿到来也不见得会出门迎接的亚洛尔德递给他一杯温热了的葡萄酒。
“哈哈,我说得没错吧。没有比他更加阴郁的男人了。”
“那种高超的技巧还真是令人羡慕呢。”
埃布露出一面“你看见了么”的快乐表情。
“看来黎格罗很喜欢你嘛。要是跟他联手干买卖的话,你不觉得其他商人简直变得一击即败了吗?”
“很遗憾,他好像没有这个打算。”
也许像他那种人就叫做无欲无求吧。
“因为那家伙把人生的乐趣都浓缩在那座破旧房子里了啊。你看见那个庭园了吗?”
“很壮观的景致呢。那么大的玻璃窗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看见的。”
故意用商人的口吻回答了之后,埃布抬起原本低着的头,笑了起来。
“我倒是忍受不了那个,会让人发疯的。”
虽然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不过罗伦斯也并非不能明白。
商人考虑赚钱,是几乎跟呼吸差不多的行为。
“那么,会议方面的事情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埃布从头巾之下露出了眼睛。亚洛尔德露骨地把不爽的视线投向她,转过脸去了。
罗伦斯依旧把十分享受这场对话的笑脸顶在了脸上,再在下面准备好商人的面具。
不禁觉得,一开始她之所以让自己跟黎格罗见面,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目的。
“听说会议已经有结论了。”
当然,这句话在埃布看来,是否真的是黎格罗所言,其可能性应该说是一半一半吧。
不过,那是没有事前收到情报的情况。要是跟埃布之前已经得到的情报相对照的话,她一定能够看出不少东西来。
“内容呢?”
“很遗憾,这个并没有听到。”
就像等待着沙漏里的沙子掉下来的孩子似的,埃布从头巾下面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罗伦斯。然后她似乎发现就算自己再等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她转过脸去,喝了一口酒。
然后攻守交替。
“埃布小姐已经打听到了?”
“我吗?哈哈,老子可是被那家伙防范着呢。不过,对了,先不论真假,如果这句话是黎格罗亲口说的话……”
“说不定是真的。”
如果结论真的已经出来了的话,应该会有人忍不住透露出来。如果就算说了对外地商人也不会有什么利益可言的话,那么也不会有人会因为这个消息的泄露而惹上麻烦。
而且,官方的会议本来就是在泄露内容的前提下进行的。
“不过,有件事比较在意的是——”
“咦?”
埃布跷起二郎腿,转过脸来。
“埃布小姐究竟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来打听这件事的?”
亚洛尔德似乎笑了。
在商人跟商人的对话中,利益冲突的方面向来都不明朗。
“还真是单刀直入啊。是因为不是经常做一些奸诈买卖的缘故?还是说根本不擅长交涉呢?”
她的声音十分有力,完全想像不出竟然是女性。
“我跟其他人也是一样的。脑子里想的也是怎么样才能在这里赚上一大笔这件事。除了这个之外你说还能有什么?”
“回避大损失。”
不禁想起在教会城市留宾海根时的事情来。
就算头脑中明白是怎么回事,没有经验的话始终无法想出什么方法。
“人虽然有两个眼睛,但是却很难同时看两个地方。本来,回避大损失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十分正确的。”
“你是指——?”
罗伦斯问道。埃布轻轻搔了搔头。
亚洛尔德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不禁翘着胡子笑了。看来两人十分意气相投的样子。
“老子是卖石像的。”
“圣母的?”
黎格罗家中的石像立刻在脑海中闪过。
“对,你有没有看见黎格罗家中的那个?有没有听说过西边沿海地区的肯卢贝这个港口小镇?经由那里卖给这边的教会,老子做的就是这种生意。只不过是把石头运过来这里卖而已,这种生意的利润当然不会大到哪里去,不过只要教会举行祈祷的话,就能够卖出高价。这里异教徒的力量比较强大,而且每年还有大远征,所以买石像的人很多。”
教会的炼金术。就像在克梅尔森的时候一样,人们的疑惑和狂热让黄铁矿的价格高居不下。信仰很容易点石成金。
真希望这份买卖也能让自己参上一脚。
“很遗憾,我无法从这些利润中分一杯羹,但是交易的量倒还是不错的。但是今年取消了大远征之后,就无法再干下去了。这一次让我痛感到世上没有比教会翻脸更快的了。”
也许再没有比抱着一堆又笨重又庞大的石像卖不出去更加悲剧性的事情了。
运输费用大,能够卖的地方又有限。要是因为信用不错的大量买进的话,恐怕会一下子翻船,再无回天之日。
像埃布这种聪明的商人不可能把危险集中到一个地方来,所以应该还不至于立刻破产,不过肯定吃了大苦头吧。
就算因此而放手大胆一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因为最近南方这里教会的权威也已经开始下降了啊。所以我也开始觉得不应该把自己的身家食给这艘快要沉的泥船了。所以就想用手头上的最后一笔来看能不能顺利靠岸。”
这句话中,应该也有不用最后一笔赌上一回的话,就无法靠岸这层意思吧。
“所以呢,就说起要是真的赚到了钱的话就去南方之类的话来了。”
至于和谁说,这个问题就不用问了。
旁边的亚洛尔德低声说道:
“也许正是时候去走一趟,做做巡礼参拜了。”
这基本上跟出去找葬身之地差不多吧。
罗伦斯每次来到这里都会听到的这句话,开始带上了一点现实的味道了。
“所以呢——”
埃布开口了。罗伦斯的视线也跟着移了过去。
“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前后看上去像是毫无关联的话。
但是,罗伦斯并不觉得特别惊讶,也许早就有某种预感了吧。
“对于会议的内容,我有着十分可靠的情报。这样就能够先发制人了。剩下的只要有钱就行了。”
埃布笔直地凝视着罗伦斯的眼睛,要说得确切一点的话应该是“盯着”,但是罗伦斯还是能够看出这是某种演技。
“我要看看出资的内容,如果是危险和利润方面都值得考虑的话,我很乐意。”
“皮草的贩卖。利润至少是投资金额的两倍。”
如果有商人一听见这个就立刻表示愿意出钱的话,罗伦斯还真想见一见。当然。埃布也似乎了解这一点。
她压低声音,放弃了演技,沉着脸说道:
“五十人会议应该已经得出了外加条件把皮草卖给外地商人的结论了。”
“情报的出处是?”
这个恐怕问也没有用吧。就跟在酒吧星面问女人的年龄一样。
即使如此,看埃布怎么样回答,对自己而言也是一种情报。
“教会。”
“他们不是已经翻脸了吗?”
罗伦斯反驳道,埃布耸了耸肩,笑了。
“就算吵翻了脸,也应该在对方内部阵营留一个线眼,这是理所当然的招数。”
当然这句话并不可信,但是她看上去不像是说谎。总觉得比起从黎格罗那里听到的简单回答还有多几分可靠性。
“内容呢?”
“据说是外地商人在购买皮草的时候只能够使用现金。”
在镇上的皮草交易快要被独占的时候,还以为他们会想出什么样的对策来。不过罗伦斯还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地说出了这个方法的巧妙之处:
“没有说不卖。但是从远方来的商人身上不可能携带大量沉甸甸的现金。”
“没错。不过那些人也不可能空手而回,所以应该会用手上为数不多的现金来购买皮草吧。”
如此一来只要手上有现金的话就能在雷诺斯镇上买到上好的皮草,拿到其他城镇上去卖了。
但是,有件事还是比较在意。
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告诉罗伦斯的话,罗伦斯也有可能干脆把埃布扔在一边自己赚钱的。
“这种事情跟我说可以吗?”
“如果你只是想赚一点跑腿费般的小钱的话,大可以一个人自己去买。”
藏在头巾之下的埃布的表情无法猜测。
这句话的意思,究竟是表示信任罗伦斯呢,还是说有什么不能一个人单独买卖的条件?
大意的态度和言辞必须小心。罗伦斯如此判断之后,等待埃布开口。
“实际上,你手上的现金也不会多到哪里去吧?”
“这个我不否认。”
“那么,也没有什么理由要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吧。你连黎格罗也不认识,想必也不会有能够借钱给你的熟人吧?”
这句话说得的确没错。
只是,罗伦斯感到背上顿时冒起了一阵寒气。
搞不好,一开始埃布之所以会接近自己,就是考虑要让自己当她的出资者的。如此一来的话,不管是情报还是思考的量都有着压倒性的差距。
罗伦斯对埃布完全一无所知。
“不过,也能折回其他城镇,在那里准备好现金。而且,本来你就是冲着这一点才会跟我提出资的事情的吧?”
如果罗伦斯的手中没有多少现金,而在这个镇上又没有能够借钱的人的话,那么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别无他法了。
但是,埃布却摇了摇头。
“当然,看你跟你的同伴的派头,还有支付住宿费用时的爽快就知道,只要尽全力的话,我觉得筹集一千托雷尼银币是肯定不成问题的。但是当你这么做的时候,皮毛早就被人买光了。”
反面的反面就是正面。
总觉得自己越是提防埃布,脚就会越陷越深。
本来会议的决定不就是回避皮草的垄断的吗?
然后,乍一看的话,只接受用现金交易这一个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你应该不会认为城外的那些商人都是因为个人的原因聚集到一起的吧?”
“是某个地方的有钱人为了大赚一笔而引过来的。”
“没错,那就是商战。”
“商……战?”
是生造出来的词语吗?
罗伦斯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但是对于商人而言,这个词却有着强烈的震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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