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门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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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陈霸先往镇交州之时,虑及梁武帝晚年昏聩,对一些佞臣偏听偏信,而自己的兄长、好友又在宫中任职,怕哪一日有一时之不测危机,自己远隔数千里鞭长莫及,而般若寺与梁国边境仅隔一雍州,较之交州距离梁都建康的路程少了一半有余,陈霸先便特将智仙师太的驻锡地址密告兄长及好友,以暂作危机时刻的投奔之所。
至于张硕所带二人,黑衣少年乃是陈道谭之子陈顼,幼女则是谢阀之后谢烟萝。
粗知南北朝历史人物、事件的魏承恩并不知道陈顼其实就是历史上的陈孝宣帝。在魏承恩的眼中,这个初历国乱家破之痛的小青年,状况着实令人堪忧:陈顼整日价都在想方设法地偷离般若寺,想要潜迹建康,伺机行刺侯景!
陈顼这般心切国仇家恨的心态,张硕及智仙师太心中当然都能理解。每次阻截住意欲偷离般若寺的陈顼,张硕都会苦劝其不要逞血气之勇,先苦练本领,再待机而动;智仙师太则在摇头叹息之余,暗暗看牢张硕,不让他有得以偷离别院的机会。
心切父仇却又无法偷离般若寺的陈硕益显得沉郁起来,连与魏承恩一起受业于智仙师太时,都显得心神不属懒然无力。而在诸人眼中,魏承恩与谢阀之后谢烟萝年龄最为相近,所以除了学文习武、吃饭睡觉的时间之外,谢烟萝就交由魏承恩看顾。
陈郡谢氏,乃是在这个时代唯一能与琅琊王氏齐名的高门大阀(琅琊王阀在汉唐间担任宰相者,共有一百零四人次,除去因任相两朝而作的重复计算外,实际有任相者九十二人,其中任相于东晋南朝时期者最众)!
作为喜好读书的魏承恩,曾偶尔在中华网上看到过一篇标题为“不败传说——中国历史上的五大无敌精锐军”的评论,在“岳家的背嵬军”、“初唐的玄甲军”、“明末的夷丁突骑”及“成吉思汗的怯薛军”之外,就是谢阀整合组建的、几乎可说是门阀私兵的“北府兵”!
当时的魏承恩在讶然之余,曾大量收集过关于“北府兵”的资料。他才知道,在东晋南北朝时代,高门大阀是可以大量训养私兵的,比如:东晋江左周氏叛乱时,光周阀的私兵好象就有上万人;宇文氏之所以能代魏立周,在一定程度上是借助了关陇豪族部曲私兵的力量,八大柱国之谓,即由此而产生……
而北府兵的战无不捷的战绩记载,也令魏承恩大为震撼:北府兵初战,谢玄派谴刘牢之率五千北府军奔袭洛涧,大破前秦军五万,杀敌一万五千;淝水决战之时,谢玄的八千北府骑兵大破秦军主力,史载杀散、歼灭前秦军七十万人!符坚的弟弟苻融战死,符坚本人中箭,落荒逃走。即连两晋南北朝时期最卓越的军事统帅、代晋建宋的刘裕也是出身于北府……
谢阀当初为朝廷而训建的北府兵便如此勇猛善战,那么关系到谢阀存亡的私兵战力岂是儿戏?如今谢阀虽在梁都建康遭到几近灭绝的打击,但魏承恩综合所知的历史知识分析,所得有三:一,建康之所以被八千侯景兵所陷,固然是萧正德的通贼之故,各大门阀不得在国都大量蓄养私兵的惯例也是主要的原因,这也使得各大门阀在建康根本无力抗拒侯景叛军的杀戮;
二,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出身寒门的大官僚,总是想通过与高门大阀的联姻结好,来改变自己家族在社会中的低下地位。王谢二阀之所以在建康有灭顶之祸,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拒绝了侯景的这个企图而遭到的报复。可见高门大阀即便什么势力都没有了,在这个时代它所蕴带的作用以及影响也是不可忽视的;

三,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作为衣冠世族,特别是以权谋之术而崛起的谢阀,且不论它在建康之外是否存有训养的彪悍私兵,仅依照谢阀历代阀主所表现的智慧,又怎么会没有事急应变的策法?而其在南方州郡二百余年的苦心经营,所具有的财力和势力又岂会因一地之战而湮没?
所以,且不论灵秀清慧的谢烟萝长得有如瓷娃娃似地,本就讨人喜爱,即便是虑及自己得出的结论,做为已知化身为杨坚的魏承恩,虽还未完全确定争霸的心念,但未雨绸缪,就算是为了今后能有更多的生存资本,魏承恩觉得自己都应该与之搞好关系。是以,在精心看护小烟萝的时候,魏承恩一直不敢随意以无知小儿待之,尽量细心而又周到地解答小烟萝的各种疑问和困惑。
魏承恩却万想不到,自己这种认真而又很有耐心的对待态度,让漂孤在外而又略知世事的小烟萝既有种有依靠的感觉,又对他大有亲近之意。
时光就在这种态势下,不知不觉中又溜逝了十天。这日,在针(针灸)药的作用下,伤势大是缓解的张硕再也忍不住卧榻二十余天的气闷,更忧心梁都建康后来的战况和梁武帝的消息,一大早趁着智仙师太督导魏承恩和陈顼功课的空间,悄悄地步出角门,打探消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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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之中,魏承恩和陈顼正在枕腕练写曹操的《短歌行》。智仙师太一旁敛眉静坐,小烟萝则倚着胡凳,饶有兴致地歪头看着二人墨书字成,同时口舌清晰地跟着吟诵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沈吟至今……”
谢阀中人虽早慧多才,以智而著称,但也许是遭到了天忌,谢阀中人因病早亡或常受病魔缠身的人却也特别多:由可查史料而知,谢氏自成为高门大阀,除了在东晋中叶出了两位年过六十岁的人外,其他人的平均寿命不过四十岁左右!东晋时,谢阀中后继的人才曾一时竟秀,但只有训带北府兵的谢玄活到了四十多岁,而谢玄本有的兄弟七人,却都未活到成年!
而谢烟萝似也继承了谢阀中人早慧多才的优点,她才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童,但却记忆力超强。这篇洋洋一百二十八个字的《短歌行》,她只是听了魏承恩和陈顼的两遍吟诵,且还认不全其中的汉字,竟然便能一音不错地朗朗上口,这让智仙师太三人暗暗瞠目不已。
而与在南朝成长起来的陈顼相比,曾做过语文教师的魏承恩却书写得有些艰辛。魏承恩的爷爷原曾是私塾先生,在欲使自己子孙成材的热望下,魏承恩自幼年起便开始枕悬临贴。及长,魏承恩对于篆书、隶书、楷书、行书、草书均有不俗的造诣,特别是深得颜筋柳风的楷书和张颠素狂的草书,功力犹在上品。
自随智仙师太习文以来,每每提笔之际,魏承恩都暗自戒惕注意,尽力模仿前世小学生所写出来的字迹,生怕一时不慎,露了“自成一家”的颜柳风骨,使智仙师太有所惊疑。然而,魏承恩即是如此谨慎隐藏,智仙师太还是大叹他对书法的灵悟。如今身边有十九岁的江南少年在侧较比书法,魏承恩在书写的取舍之间怎么会不觉得有些艰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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